1/“酷儿”专场
FOOL酒吧位于鼓楼旁一个叫二货胡同的小巷子里。巷子不算深,从鼓楼斜街进来不过五六十米,右手边有一条不算显眼的小路,走到头有个双开的小红门,门上挂着一串红色的小灯笼,灯笼中间有个小小的绿色圆形小牌,牌子上刻着四个红色英文字母“FOOL”。这就是FOOL酒吧。
FOOL酒吧老板钱惠是个可爱的胖女人。地道的北京人,36岁,短发,永远的牛仔裤、衬衣、T恤。
钱惠开FOOL酒吧6年了,FOOL酒吧晃晃悠悠地在这条小胡同里支撑了6年时间。平日的FOOL酒吧生意一般,有时一晚上没人。但周五除外。周五FOOL酒吧有个“酷儿”专场,来的全是女人。周五的晚上这里异常火爆。
好吧,是的,钱惠是个拉拉。曾经是一家风投公司的项目主管,收入颇丰。6年前出柜后在公司里待不下去了,于是辞职开了这家FOOL酒吧。(拉拉:女同志的代称,由Lesbian音译而来,也叫拉子)
钱惠将一杯血腥玛丽放在乐乐的面前,她知道喝完这杯酒后乐乐就要离开了,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
“没有找到心仪的?这才10点多。”钱惠问。
乐乐将酒杯拖到离自己更近的位置,然后将50元钱放在桌上,用手指将钱移给钱惠。
“你这里越来越没劲了……”乐乐说着拿起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小口。
钱惠收起钱:“你太挑剔了,你看看那边桌子。”钱惠用眼睛示意着墙角处的一张桌子说,“那三个女人盯了你一晚上,只要你过去使个眼色,哪一个都会跟你回家。”钱惠说着用手由上而下比画了一下乐乐的身体,“你他妈的太迷人了,你做T,P们都疯掉了。”
乐乐挥了挥手,意思是让钱惠住嘴:“什么TPH,就你喜欢分。我只不过是个女人,喜欢女人而已。”(TPH这三个字母都是女同性恋中的简称。“T”是女同性恋中打扮和性格较男性化的一方,“P”是女同性恋中打扮和性格较女性化的一方,“H”是女同性恋中较随意的一方,既可以接受T,也可以接受P)
钱惠看着乐乐娇美的容貌,摇着头:“老天真不公平,把什么好东西都给你了,才华、容貌、智慧、事业……”
钱惠正说着,一个圆脸、皮肤白皙的女子过来,冲乐乐打着招呼:“嗨,乐乐!”
乐乐也冲她叫着:“嗨,薇薇美女。”然后,乐乐指着李薇薇对钱惠说,“我愿意拿我现在的一切换她。”
“啊呸!”钱惠将李薇薇拉进吧台里,“你找谁都行,别打我老婆主意。”
李薇薇亲热地在钱惠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对乐乐媚笑着说:“下辈子哈,下辈子你起早一点……”
乐乐饮尽酒杯里的酒,抿抿嘴,舔舔嘴唇:“回家了,真没劲。”然后站了起来。
“就这么回家了,今晚一个人睡了?”钱惠故意调侃乐乐。乐乐看出来了,她回头蔑视地指了一下钱惠,冲李薇薇挥挥手,向酒吧外走去。她身后,墙边那张桌子旁的三个女人有些失落地对望着,也准备离开。
二货胡同往深里走去五六百米有条300米长的垂直的街,那是一条北京的老胡同叫“南锣鼓巷”。
夜晚的南锣鼓巷人声鼎沸,小店、咖啡厅、餐厅、酒吧、小吃……一拨一拨的人流来了去,去了来。进入小店淘工艺品,在咖啡厅里静坐或在酒吧里听着音乐发呆。每一家小吃店前都是排着长队的人群。这是一块宝地,大家来这里,说是消费,不如说是在静享中国这条保持得最完整的胡同的古老和唯美。
林青和男朋友艾虎坐在南锣鼓巷一家二层酒吧的楼上,两人都虎着脸,桌上的一瓶百利甜已喝了一大半。林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加上冰块。
“你喝得太多了。”艾虎没好气地说,“这一瓶都让你喝完了。”
“怎么了?”林青说着一饮而尽,并又倒了一杯。
“没什么。”艾虎将酒瓶推向林青,“你都喝了吧。”
林青烦躁地瞥了艾虎一眼,赌气又一饮而尽,而后又倒了一杯。
艾虎忍忍没有阻止,但又似乎想缓解一下气氛。
“马上国庆节了,你有什么打算?”
林青没理他,依旧喝着酒。
“国庆和中秋一起有8天假,我打算回老家看我爸妈。”艾虎看着林青,“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林青又倒了一杯酒。艾虎看了她一眼。
“我们认识快一年了,我妈想看看你。和我一起回去玩玩呗。”
“不去!”林青干脆地说。
于是,艾虎也生气了。
“都跟你说了,我和他没什么的。他妈妈刚刚去世,我只是去安慰他一下。”林青说。
“安慰需要一个晚上吗?”艾虎反问。
林青重重地出了口气:“他喝醉了,我只是陪着他——”
“喝醉了?陪着他?这已不是第一次了。他总有事,你总去安慰他。你有没有想想我的感受。”艾虎越说越气愤,“上次是他发高烧了,上上次是他骑车撞伤了……”
“他在北京没有亲人嘛,他打电话给我,我能不理会吗?”林青有些理亏。
“那他如果永远这么没完没了,怎么办?”艾虎说,“你总是给他希望,他就总是来找你。——我受不了!”
“受不了?!”林青提高了嗓门,“受不了就分手!”
艾虎看着林青,委屈不甘,他咬咬嘴唇,也提高了嗓门:“分手就分手!”
林青狠狠地看着艾虎,艾虎有些把持不住,但仍顽强地和林青对峙着。突然,林青拿起一旁的双肩包向楼下冲去。
艾虎愣住了,片刻,他跟下楼。
酒吧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哪里还有林青的影子。艾虎一下子慌了,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去寻找林青,他盲目地在人流中急促地搜索着。
乐乐在FOOL酒吧外被一个长发女子拦住了:“有火吗?”
“我不吸烟。”乐乐说着看了看长发女子,个子不高,皮肤很白,她正挑逗地看着乐乐,嘴里叼着一支香烟。
“是从不吸还是讨厌?”长发女子又问。
乐乐舔了舔嘴唇:“偶尔也会来一根。”
“那——来一根?”长发女子将一盒绿盒520打开,弹出一根伸向乐乐。
“没有火噢?”乐乐说。
“我有。”
长发女子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乐乐心领神会,她笑着将一根520用牙齿轻轻咬住,但当长发女子要帮她点燃时,她说:“我来。”
长发女子顺从地将打火机递给乐乐,乐乐先替女子点燃香烟,正准备给自己点烟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她:“请问这儿——哪儿有卫生间?”
乐乐回过头来,就看到一张清纯而靓丽的脸。她愣了愣,半张着嘴,不相信地又仔细地看了看眼前这位漂亮的女孩:长长的头发,白色的T恤,蓝色牛仔裤,匡威布鞋。路边的街灯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黑而亮,她就像邻家女孩一样出现在乐乐的视野里。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乐乐问女孩。
“嗯……我找卫生间……”女孩说得犹犹豫豫而不确定。
乐乐闻到了女孩身上的酒精味,她笑了:“我带你去。”乐乐说着将打火机和香烟还给了长发女子,然后领着女孩进了FOOL酒吧。
2/勾引与诱惑
林青一进卫生间就有想呕吐的感觉,想是刚才喝酒喝急了。她忙俯身在水池边,但什么也没有吐出来。她打开水龙头漱了漱口,又用水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一些,这才去推厕所的门。第一个门反锁着,有人。林青又去推第二个厕所的门。第二个厕所的门倒是开了,里面也有人。两个正抱在一起接吻的女子突然见门开了,停住了动作,看着林青,其中一个女子很烦地关上了门,并随手将门锁上了。
林青明显受惊了,她呆站着,不相信自己看到的。这时,第一个厕所的门开了,走出一个女子,她奇怪地看了看林青,走到水池边,洗洗手,然后将自己的短裙向下拉了拉,整理好衬衣出了卫生间。
林青喘了口气,正准备进第一个厕所时,里面突然出来一个男人,几乎撞在林青的身上。“对不起,对不起……”男人开口说话时又吓了林青一跳,那分明是个女人的声音,她只是打扮得像个男人而已。林青再也忍不住地扑向水池边大口呕吐起来。
林青觉得鼻子、嘴里都是呕吐物,她很难受,眼泪也出来了。
林青在水池边吐了很久,吐得她眼冒金星,有些恍惚了。这时,有个人进来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为什么要喝这么多的酒?”
林青摇头,她已没什么可以吐的了。回过头来,看到是刚才带她进酒吧的那个女子,她正微笑地看着林青,递给她一张纸巾:“擦擦嘴。”她的声音听上去那么温柔,林青看了她一眼,觉得浑身无力。
FOOL酒吧外,人已比刚才少了许多。乐乐扶着林青跨过酒吧外的台阶,林青还是被台阶绊了一下,她紧紧地抓住乐乐,乐乐顺势搂住了她的腰:“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林青摇摇头,不想说话。
“你住哪里?我送你吧。”乐乐说着看了看手表,快12点了。
林青左右看看这个小小的胡同口:“不、不用。我打车。”
“别逞能了,这里很难打到车的。我的车就停在路口。”乐乐说。
林青看着乐乐干净而美丽的脸,这是一张让人信任的脸:“那真是麻烦你了。”
“没关系,我很乐意效劳。”乐乐扶着林青上了一辆白色的北京吉普,然后从车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打开递给林青,“漱漱口吧。”
“谢谢。”林青接过矿泉水,漱了漱口,又喝了几口,人一下子有了些精神。
乐乐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她用纸巾替林青擦擦嘴边的水:“去哪儿?”
“嗯……”林青想着。这段时间她一直住在艾虎那里,可刚和他吵了架。
“你有地方去吗?”乐乐试探着,“或者去我那里,我们可以喝一杯。噢,你可以喝饮料。”
林青有些犹豫,素不相识,初次见面。她侧头打量着乐乐,她看上去最多30岁,齐耳短发凌乱漂亮地悬浮在头上,黑衬衣的袖口卷到了胳膊处,白色的腰带,牛仔裤,黑色的耳钉和黑色的指环,右手腕戴着一块宽大的浪琴手表。她的眼睛很大,有一个很漂亮的鼻子,她细长的脖子上挂着一串白金项链。林青微微地吞了口唾液:“你很特别。”
“是吗?”乐乐看了林青一眼,“怎么特别了?”
林青有些醉意地摇摇头:“说不出来。不过,怎么看你都不像坏人。我刚和朋友吵架了,我也没地方去……去你家合适吗?我们刚认识。”
“没什么合不合适的,我家里就我一个人。”乐乐说,“我们都是成年人,有什么事情不能自己做主的。需要跟妈妈请假吗?还是怕我吃了你?”
“我才不怕——”林青的酒劲又上来了,“GO——”林青挥挥手,“就去你家。”
乐乐笑了,她自信地用左手拇指搓了搓左手中指的黑色指环,下意识地用舌尖舔舔嘴唇。这将是个美妙的夜晚。乐乐想。
乐乐打开房门,按亮客厅里的灯,将车钥匙扔在茶几上,然后回头看着林青:“你喝橙汁?”
“好。”林青打量着客厅,“你家真大。”
乐乐关上大门,开始解衬衣纽扣,同时脱去脚上的鞋子,穿着袜子走到冰箱前。乐乐将一瓶都乐橙汁拧开盖子递给林青。林青接过,却没有马上喝,而是奇怪地看着乐乐敞开的胸部。
乐乐衬衣的纽扣已全部解开,露出里面的黑色内衣。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青岛啤酒后撞上冰箱门,再用起子打开啤酒盖,仰头就喝了起来。
林青承认,她的这一系列动作很酷。
乐乐一口气喝了半瓶啤酒:“真爽,一晚上就等着现在这个时刻。”乐乐说着用手背擦擦嘴,将啤酒放在茶几上,然后脱下衬衣扔在沙发上。
“你要先洗个澡吗?”乐乐问。
“嗯?嗯。”林青看着乐乐仅穿着内衣的上身,不知所措。
“你是做了再洗,还是洗了再做?”乐乐眯着眼睛张开双手调笑地看着林青问。
“啊?啊!”林青一下子傻了,她半张着嘴,看着正在解皮带脱牛仔裤的乐乐。
“你怎么了?不脱衣服吗?”乐乐脱去牛仔裤扔在沙发上,走近呆站着的林青,“想要我帮你脱?”
林青紧张地后退着:“咱们——我不是——”林青的酒有些醒了,她一下子想起刚在酒吧卫生间里看到的那些女人。她想对方一定是误会了,“我,我不是……”
“你……”乐乐皱皱眉头,“你不是拉拉?”乐乐不相信地问,“那你去FOOL酒吧干什么?”
“上、上厕所。”
“噢,老天。”乐乐一下子好尴尬,她迅速地穿上牛仔裤,又套上一件T恤。
“你——”乐乐坐在沙发上,拿起啤酒。她觉得很无趣,又不好马上赶走林青。林青也不好意思马上说走,于是她拿着橙汁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
“对不起啊。”林青说,“我刚和男朋友吵架了,又喝了好多的酒。”
“没什么。”乐乐问,“你和男朋友为什么吵架?”
“因为前男友的妈妈去世了,我去陪了他一晚上,我男朋友很生气,我们就吵架了……”林青说。
乐乐看着林青,想知道这个女孩是智商有问题还是缺心眼。
林青好紧张,她想最多再待十分钟,找个理由就离开。乐乐也不想说话,她想喝完这瓶啤酒就找个理由让林青走。
林青见乐乐不说话,她只好接着说:“我和男友认识后就和前男友分手了,但前男友总是来找我帮忙,我因为内疚所以总是帮他。”
“你挺花心的。”乐乐随口说,她有些困了,干脆半躺在沙发上。
“没有了。我和男朋友感情很好的,我们认识快一年了,三个月前搬、搬到了一起。”
“噢。同居了。”
“也不全是了。”林青说,“我马上会搬走的。”
“搬走?是和男朋友分手了?”乐乐其实没兴趣听这些、聊这些,她一口口喝着啤酒,喝完了一瓶。她看了看林青,她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怎么赶走她呢?这个周五的夜晚算是被她废了。
本来林青是要走了,但又想和乐乐说清楚她有男朋友这件事。
“搬走是、是因为需要,也不算是真正搬走,我偶尔还是会去男友那里住的。和男朋友分手是、是吵架时说的气话。”林青说得语无伦次,“我们很相爱的。”
乐乐叹了口气,站起身又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啤酒,在听到林青说和男朋友很相爱时,她决定立刻赶走她。
乐乐打开啤酒喝了一口,挨着林青坐了下来:“你男朋友现在干什么呢?是在找你还是睡觉呢?”
“嗯……嗯。”林青不知道如何应对,她后悔刚才不该甩下艾虎。
“你的身材真棒,男人肯定扛不住的。”乐乐笑着眯着眼看着林青。
“你、你的身材也很棒,”林青说,“我要是个男人也会扛不住的。”
听着林青的话,乐乐突然心一动,问:“女人呢?”
林青不说话。
“噢,你不是拉拉。”乐乐又喝了一口啤酒,“对了,想问问,你怎么看待拉拉,周围朋友有是的吗?”
“嗯……没有。”林青也喝了口橙汁,“不过,我、我、我没有歧视同性恋的意思。”
乐乐看着她笑了,心想,我才不在乎你是否歧视,我在乎的是你毁了我一个美好的夜晚。
“不歧视就是赞同啦。”乐乐故意地说,“真没有跟女人做过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