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第二次革命
1861年春,这场制止不住的冲突,以雷霆万钧之势,突然降临到这个犹豫不决和迷惑不解的国家中。在长达4年的时间里,全国战火纷飞,人民群众陷于痛苦、灾难和斗争的冲击之中,报纸每天的大标题耸人听闻,使得在这个时代中生活和遭难的男男女女都在忧心忡忡。
因此,所有那些写到这场冲突的人自然都使用了战争这个字眼。在美国政府的记录中,正式把这场冲突称为叛乱的战争,从而就含蓄地把叛国的烙印打在为南部邦联服务的那些人身上。南方一位主要的政治家亚历山大·斯蒂芬斯,为了洗刷这一恶名,并为了把合法的正义性作为盾牌,在他关于这场冲突的历史巨著中,把它称为州际之战。这原来也是联邦政府所采取的名称,却遭到了人们的异议;除了它包含大量的假设外,还非常不准确,因为在一些边境州内,这场武装冲突是一场游击战争,而且在弗吉尼亚,内部的冲突最后使若干县分离出去,并在新的州宪法庇护下成为西弗吉尼亚州。最近,著名的历史学家爱德华·钱宁把他讨论这一时期的著作命名为《南方独立之战》——这一名称虽然相当准确,却嫌有一点抽象。
事实上,所有这些说法都会使人误解,因为它们过分强调了这个大结局中的武力因素。毫无疑问,这是战争,一场巨大的、横扫一切的、毋庸置疑的战争,正如卡莱尔后来所说的。几年之中,它所带来的痛苦,就像一幅棺衣覆盖在这个国家的上空。但是,它很快就烟消云散了。萋萋芳草掩盖了残酷的伤痕,斑斑锈迹的刀枪沉入了热情的土地。
当时的经济学家和律师们十分镇定地注视着这一场景,发现这场武装冲突仅是这场政治大变动的一个阶段,一个过渡的阶段;说到底,这场所谓的内战,或州际之战,按照罗马编年史家的说法,它是一场社会战争,其结果无疑是在政府管理中建立一种新的权力,在阶级的排列组合,财富的积累和分配,工业的发展过程,以及从先辈传下来的宪法等方面,都造成了极其巨大的变化。仅仅由于气候、土壤和地理等偶然因素引起的战争,那是局部性的战争。如果种植园集团在整个工业地区分布均匀,造成的裂痕是水平的而不是垂直的,那么这场制止不住的冲突就会以别种方法来加以解决,随之也会产生别种合乎逻辑的防御机制。
无论如何,不能容许用偶然事件或各种说法来模糊这场斗争的内在性质。如果英国资产阶级推翻国王和贵族权力的行动被大家称为清教徒革命,如果法国资产阶级和农民推翻国王、贵族和僧侣的行动被称为法国大革命,那么为了准确起见,我们也不得不以同样的用语来形容这场社会大变动,因为在这场大变动中,北部和西部的资本家、劳工和农场主也把南方种植园贵族从全国性政府的权力中驱逐出去。如果按照宇宙的历史来看,这场战斗是转瞬即逝的偶然事件,但社会革命却具有本质的、惊人的后果。
这个时代的战斗和战役情况,对于军事战略家当然是重要的;冲突中的悲剧和英雄主义,为爱国者提供了灵感,为史诗的制造者提供了传奇故事。但是这场动乱的核心问题并不在此。它在于大量事物的本质之中,这些事物由金融、商业、资本、工业、铁路和农业的统计报告,由宪法的各种条款,以及由法律条编的内容所勾画出来——总之,正是这些平凡无聊的档案表明,这场所谓的内战,事实上是美国的第二次革命,而在严格意义上说,则是第一次革命。
使这一斗争加剧的武装斗争,只不过是使这一不可避免的事物加速到来。正如当时人们说的,南方是为反对人口调查统计而战,因为这个统计表明了工业资本的积累,工业大王的倍增,铁路系统的扩张,自由农场主耕种的土地的扩大。也正如先辈们相当准确地说过的,种植园的各州和商业的各州其势力一度是平衡的;到了1860年,这种平衡已不复存在了。
当这一场大悲剧结束时,统计学家们降临到舞台上来进行计算,全世界在谈到记录下来的鲜血和财富的可怕代价时都被惊得目瞪口呆。虽然全面而精确的数字还得不到,而最谨慎的统计数字又其说不一,但总数之巨大却是使人们的心灵震骇的。在北方,死亡36万人,伤27.5万人以上。在南方,为这场失败的事业献出生命的约25万人,受伤人数不详。因此,根据保守的估计,一共有60万士兵为了尽忠而献出了一切。
财富的损失就不容易估价了。光是双方的军事支出就达到约50亿美元,3年重建的支出又加上30亿美元。从严格的意义来说,战争中的财产损失,付给生还士兵的年金,由于精力受到巨大牵制而引起的经济损失,都是为了维护联邦而付出的代价。因此,不可能作出总的估计,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这场冲突中金钱的代价大大超过了奴隶的价值。能够认识到事物的根源是幸福的。
无论战争的损失和消耗,甚至战场上的英勇行为(成千的回忆录和历史著作如此高尚地描述过它),毕竟都不是持续多年和改变美国社会的这一伟大过程的最后状态。从一种观点来看,战争的确是结束了,而且其结局照例超过在这一长剧中扮演了各种角色的群众的目的和想象。从更广泛的方面来看,这场内部冲突最重要的结果就是种植园贵族的毁灭,而过去他们在北方农场主和工匠的帮助下,实际上统治了美国达一代人之久。从这一结果得出的必然结论是,一种新的联合力量已经获得无可争辩的胜利,它就是:北方资本家和在这场冲突中变得富足和在数量上越来越多的自由农场主的联合。正如我们已经指出的,由于这些不能低估的事实,使这一场内战成为一场社会革命。
这场革命而且是彻底的。毫无疑问,由于这场横扫一切的战争而使种植园主阶级遭到的毁灭,远比第一次法国政治大变动中僧侣和贵族所遭到的毁灭更加彻底,因为种植园制度的经济基础,包括奴隶制本身,都在事变的过程中完全被粉碎了。在南方的广大区域里,大庄园已被焚毁和掠夺一空,建筑物倒塌了,工具和牲口被消耗完了。南部邦联的和纸币在他们持有者手中已经变得分文不值,要想把农业恢复到过去的高水平,却很少有流动资本可资使用。灾难接踵而至,欠北方商人和资本家的旧债,的确已经过期很久了,现在由北方刺刀支持下的联邦法庭准许以扣押财物来偿还。为了使南方彻底毁灭,种植园贵族还受到华盛顿战胜者的军事统治,而它自己的领袖们,除了某些例外,都被依法逐出各州和全国性政府的信任和影响之外。最后,这个新的联合体还受到已解放的奴隶的支持,这些人已由白人胜利者赋予了选举权。
这场革命中最关键性的一着——虽然绝不像有些时候所说的那样关系重大——就是没收,或者用好听的词来说,就是废除种植园主在劳动力上的财产。不管对这件事情执什么道德观点,反正结果是奴隶主拥有的约值40亿美元的“货物”被无偿地完全摧毁了。这是盎格鲁撒克逊人司法大的一次没收行动。甚至这样做也还不能满足某些激进派的胃口。主义者要求执行得更具有毁灭性,把庄园转交给耕种它的奴隶们,但是此举太不符合在华盛顿指挥联邦事务的那些人的脾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