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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 砚

砚之发墨者必费笔，不费笔则退墨①，二德难兼。非

独砚也，大字难结密②，小字常局促；真书患不放③，草

书苦无法④；茶苦患不美⑤，酒美患不辣——万事无不然，

可一大笑也。

①“发墨”与“退墨”相对而言。此句是说砚质粗涩容易磨墨却也易损笔毫，砚质细腻虽不损伤笔毫，却也不易研墨。

② 结密，结构严谨。

③ 真书即楷书。放，奔放、洒脱。

④ 法，法度、规律。

⑤ 品茶以味道甘醇而又有苦涩剩味者为佳。

作者常叹“世间佳物难得”。他能于事物的对立之中，追求完美的统一。从这里不仅可看到苏轼高度的鉴赏能力，也可看到他的广泛爱好与兴趣。此文虽短，却洋洋洒洒，涉及很宽，信手拈来，皆成妙谛。

跋宋汉杰①画

观士人画，如阅天下马，取其意气所到。若乃

画工②，往往止取鞭策皮毛，槽枥刍秣③，无一点俊发，

看数尺许便倦。汉杰真士人画也。

① 宋汉杰，名子房，河南荥阳人。善画山水，所著画法六论，

极其精到。

② 指一般画匠。

③ 刍秣，喂牲畜的草料。此与“精华”相对，言只是“糟

粕”。

此跋阐述了作者赏画的标准，指出中国画的特色，即取意而不取工，重神而不重形。

传神记

传神之难在目。顾虎头①云：传形写影，都在阿堵②中。其次在颧颊。吾尝于灯下顾自见颊影，使人就壁模之，不作眉目，见者皆失笑，知其为吾也。目与颧颊似，余无不似者。眉与鼻口，可以增减取似也。传神与相一道。欲得其人之天，法当于众中阴察③之。今乃使人具衣冠坐，注视一物，彼方敛容自持④，岂复见其天乎？凡人意思，各有所在：或在眉目，或在鼻口。虎头云：颊上加三毛，觉精彩殊胜。则此人意思，盖在须颊间也。优孟学孙叔敖抵掌谈笑⑤，至使人谓死者复生；此其举体皆似，亦得其意思所在而已。使画者悟此理，则人人可以为顾陆⑥。吾尝见僧惟真画曾鲁公，初不甚似。一日往见公，归而喜甚，曰：“吾得之矣！”乃于眉后加三纹，隐约可见，作俯首仰视，眉扬而额蹙者，遂大似。南部程怀立，众称其能，于传吾神，大得其全。怀立举止如诸生，萧然有意于笔墨之外者也，故以吾所闻助发云。

① 顾恺之，字长康，晋代杰出画家。尝为虎头将军，故人称顾虎头。有文集行世。

② 阿堵，六朝、唐时口语，犹如说“若个”、“这个”。后世多以阿堵指眼睛，盖顾恺之每画人成，或数年不点睛；人问之，曰：“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

③ 阴察，暗中观察。

④ 敛容自持，指人板起面孔摆架子作矜持状。

⑤ 优孟，春秋时楚国人，为人很有才智，常寓讽刺于谈笑之中。孙叔敖死，其子甚穷，优孟著孙叔敖衣冠，抵掌谈笑，极像孙叔敖；见庄王，作歌以动之，遂召

① “发墨”与“退墨”相对而言。此句是说砚质粗涩容易磨墨却也易损笔毫，砚质细腻虽不损伤笔毫，却也不易研墨。

② 结密，结构严谨。

③ 真书即楷书。放，奔放、洒脱。

④ 法，法度、规律。

⑤ 品茶以味道甘醇而又有苦涩剩味者为佳。

这是一篇“画论”，说明了传神的手段，特别强调了细节真实对表达人物神态的作用。

记游松风亭

余尝寓居惠州嘉祐寺①，纵步松风亭下，足力疲乏，思欲就林止息。望亭宇尚在木末②，意谓是如何得到？良久，忽曰：“此间有什么歇不得处？”由是如挂钩之鱼，忽得解脱。若人悟此，虽兵阵相接，鼓声如雷霆，进则死敌，退则死法，当甚么时也不妨熟歇③。

① 惠州，今广东惠州市惠阳区。据《东坡年表》，苏轼

绍圣元年十月二日到惠州，十八日迁居嘉祐寺。

② 木末，本指树梢，这里指高处。

③ 熟歇，很好地、着实地歇息一下。

绍圣元年，章惇为相，复行新法。苏轼再次被贬，授宁远军节度副使，惠州安置。这篇文章就事抒情，在严重的政治打击下，仍见其豁达开朗的精神面貌，文中表达了一种“顿悟”思想，也是受了禅宗的影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