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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爱情,也许无非就是一阵激动过后,那些搅得你的心翻腾颠动的旋流的余波。”普鲁斯特刻画嫉妒型爱情的细腻之作,与《追寻逝去的时光》卷一《去斯万家那边》在主题上遥相呼应
  ★首度由翻译名家周克希独力译出。历时四年全面修订,打磨***精致译本
  ★“世界*美的书”的获奖者、装帧名家朱赢椿精心设计和制作,以独特质感全面升级阅读体验
  ★王安忆、陈村、赵丽宏、孙甘露、陈子善等倾力推荐


【作者简介】

  马塞尔·普鲁斯特(1871-1922),出生在巴黎一个艺术气氛浓厚的家庭。20世纪法国小说家,意识流文学的先驱与大师。代表作《追忆逝水年华》在其生命的后十五年中完成,是20世纪西方乃至世界文学*伟大的小说之一。由七部互有联系又各自独立成篇的小说组成,超越时空概念的人的意识、潜意识活动在小说中占有重要地位,为现代小说在题材、技术、表现方法上开辟了新途径。
周克希,毕业于复旦大学数学系。在华东师范大学数学系任教期间赴法国巴黎高师进修黎曼几何。回国后一边从事数学教学,一边业余从事法语文学翻译。1992年调至上海译文出版社任文学编辑。主要翻译作品有:《王家大道》、《不朽者》、《三剑客》、《包法利夫人》、《小王子》、《追寻逝去的时光·卷》、《追寻逝去的时光·第二卷》等。


【目录】

女囚
梗概
附录:著译亲和:文学的感召与天赋(张寅德)


【内容简介】

  主人公如何将女友阿尔贝蒂娜囚于家中,直至某一日醒来,发现她已逃之夭夭。故事取材于作者生活中的一大感情波折。1907年始,普鲁斯特每年去诺曼底滨海卡堡消暑,经同学比才引荐,摩纳哥汽车出租公司的阿戈斯蒂耐里(Agostinelli)成为随身司机。两人感情弥笃,1913年夏季至岁末,在巴黎度过一段非常的封闭型恋情生活,此后阿戈斯蒂耐里因无法忍受普鲁斯特的专制,突然不辞而别,远走南方,1914年5月30日在地中海海域驾习飞机失事身亡。悲痛之余,普鲁斯特对亡者身前行迹明察暗访,同时又反躬自省。几经熔铸,阿尔贝蒂娜(Albertine)这一人物脱颖而出。尽管阿尔贝蒂娜在第二卷《在少女花影下》业已出现,但到了此卷,才栩栩如生,卓然特立,成为贯穿第五卷《女囚》与第六卷《失踪的阿尔贝蒂娜》的中心人物,甚而延续到末卷《寻回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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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追寻逝去的时光》卷《去斯万家那边》和第二卷《在少女花影下》之后,周克希先生又独力完成了该书第五卷《女囚》的翻译。这是普鲁斯特汉译的一件可喜之事。周先生曾经表示,他立志翻译《追寻逝去的时光》,无非想尝试看看,能否“走上一步,两步,甚至三步”。《女囚》新译的竣工,为这“三步曲”画上了一个完美的休止符。
《女囚》在全书中的地位较为特殊,这煌煌七卷巨著中的第五卷,发表于1923年,即普鲁斯特去世后的第二年,可称遗作。这一卷的酝酿,后于《追寻》的原初计划。1913年首卷《去斯万家那边》自费付梓时,小说遵循的是《逝去的时光》和《寻回的时光》这样首尾相应、两极均衡的构架。首卷发表以后,普鲁斯特才想到扩充中间部分,由此充实了大量新的材料。《女囚》因此而诞生。
《女囚》的情节简之又简,主要内容是主人公如何将女友阿尔贝蒂娜囚于家中,直至某一日醒来,发现她已逃之夭夭。故事取材于作者生活中的一大感情波折。1907年始,普鲁斯特每年去诺曼底滨海卡堡消暑,经同学比才引荐,摩纳哥汽车出租公司的阿戈斯蒂耐里(Agostinelli)成为随身司机。两人感情弥笃,1913年夏季至岁末,在巴黎度过一段非常的封闭型恋情生活,此后阿戈斯蒂耐里因无法忍受普鲁斯特的专制,突然不辞而别,远走南方,1914年5月30日在地中海海域驾习飞机失事身亡。悲痛之余,普鲁斯特对亡者身前行迹明察暗访,同时又反躬自省。几经熔铸,阿尔贝蒂娜(Albertine)这一人物脱颖而出。尽管阿尔贝蒂娜在第二卷《在少女花影下》业已出现,但到了此卷,才栩栩如生,卓然特立,成为贯穿第五卷《女囚》与第六卷《失踪的阿尔贝蒂娜》的中心人物,甚而延续到末卷《寻回的时光》。《追寻》为之补叙千页,增幅达三分之一强。学界将此新增的内容称为“阿尔贝蒂娜系列”。

毋庸讳言,普鲁斯特极力倡导“深层自我”。小说的自我与现实的自我是剥离的,与生活原型截然不同。同性交往已变为异性相恋,男友的空难也演化成女友的坠马。情节处理早已使生活经验面目全非。更应指出的是,虚构改写,使《女囚》成为阿尔贝蒂娜系列的核心,作为《追寻》的一个有机部分而融入整部小说,对其主题和形式建构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简化的故事包含着深厚的主题信息。阿尔贝蒂娜从入住到出走,时间压缩在六天之内。空间也呈封闭状态。主人公偶尔出门参加韦尔迪兰夫人沙龙音乐晚会,除此之外,与阿尔贝蒂娜厮守巴黎寓所,寸步不离。这种浓缩的时空,颇具古典悲剧的氛围。正如拉辛的《贝蕾妮丝》(Bérénice)和《菲德尔》(Phèdre),其时空窒息,让人切身感受到嫉妒的强烈压迫。嫉妒介于爱情与痛苦之间,叔本华哲学的生之痛苦,在此找到了印证。但普鲁斯特似乎更进一层,他对这一现象采用了近乎生理心理学的剖析。爱情和痛苦并蒂莲生,嫉妒为其表征。究其原因,是恋爱者永远无法占有恋爱对象。肉体可以占有,心思却难以测度。阿尔贝蒂娜昔日的行踪,眼下的所思所想,都是解不开的疑团。人近在咫尺,却若隐若现,永远是一个稍纵即逝,难以捉摸,无法企及的“遁避的生灵”(etre de fuite)。鉴于阿尔贝蒂娜的蛾摩拉前科,主人公将其软禁家中,断绝其与一切女友的来往。就此而言,这一卷卷名( La Prisonnière)似亦可译作“囚女”。意即身系樊笼,却难得其心,及至不告而别,销声匿迹,始终是花非花,雾非雾。恋爱双方互为陌生人,但又渴望了解对方,这就必然嫉火中烧。普鲁斯特在自传体小说《让·桑德伊》中已有定言,“可怕的是不谙底细”。《女囚》对这一心态作了淋漓尽致的剖析。主人公事事过问,因知情而生痛苦,而越痛苦就越想知情。他对阿尔贝蒂娜,欠缠绵缱绻,多刨根问底。爱情的表白往往代之以“宗教裁判所式的”感情宣泄。如此反复,恶性循环。结果出现了黑格尔所言的反主为仆的戏剧场面,囚人者自囚,主人公终无法脱身,赴威尼斯的计划一拖再拖,困在为他人设计的牢笼里而无法自拔。

这场嫉妒型爱情翻演的是“斯万的爱情”(《去斯万家那边》第二部)。斯万对奥黛特昔时的不轨充满狐疑,备受煎熬,每每兴师问罪,欲罢不能。其爱,犹如主人公对阿尔贝蒂娜的眷恋,并非出于对姿色才华的倾心,而是为求洞悉其秘密,搞个水落石出的本能冲动。对普鲁斯特而言,嫉妒较爱情更胜一筹,它是穿破谎言,窥探人物奥秘,揭开事物真相的一把钥匙。嫉妒并非意味丧失理智,而是超越事物表象的一种意志呈现。事物的表层符号满是欺伪,细看细读,方能接近真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嫉火正是寻找真理的激情之火。揭穿谎言,探寻对方的隐秘,有助于深化我们对人类心理的认识。同时,这种嫉妒型的爱情又是一种病状。在普鲁斯特笔下,医学临床词汇比比皆是,这种病态心理时时被喻为“病症”和“恶瘤”。似乎只有时间才是的良药。主人公从斯万和自身的双重经历中领悟到,囚禁强占均徒然无益,从中一时获取的,至多是虚幻的慰藉。唯有青春流逝.年迈心衰,创口许可愈合,激情才会退却,心灵方能获得超度。

《女囚》与《去斯万家那边》在嫉妒上的主题呼应,足以证明《追寻》是一座结构严谨的宏伟建筑,犹如一座巍巍壮观的大教堂,各类构件对称和谐,交相映辉。除了嫉妒之外,另有不少主题的处理,也显现出某种对称的原则,甚或某种镜像关系。有人谓《追寻》是一部典型的“上流社会喜剧”。这一点,通过韦尔迪兰夫人的沙龙,就得到了充分的展示。前几卷中,小说“两边”并进,双管齐下,分别描绘了以“斯万家”和“盖尔芒特家”为代表的两种上流社会,一属资产阶级,一为贵族阶层。这两种社交世界泾渭分明,门槛森严。斯万家境富裕,趣味高雅,艺术鉴赏力超人,遂被巴黎高级贵族沙龙纳为座上客。而其夫人奥黛特,身为半上流社会女子,从未能涉足其间。斯万终不得不屈尊下就,跟随她出入附庸风雅且俗不可耐的韦尔迪兰夫人的市侩沙龙。《女囚》重写韦尔迪兰夫人沙龙举办的音乐晚会,旨在深化这一主题,表明上述那种井河两分,其实并非截然不变,久而久之,会渐渐出现分裂、移位和重组的现象。按照塔尔德( Gabriel Tarde)的模仿规律说和“社会多棱镜”理论,有些事物看似整齐划一,亘古不变,其实盘根错节,瞬息万千。社会价值更是如此。盖尔芒特沙龙和韦尔迪兰沙龙,初看起来各有洞天,老死不相往来,其实不然。两种社交圈互斥互并,相辅相成。《女囚》中韦尔迪兰夫人举办的音乐晚会,就是两家串门,首次联台的表演。为了给宠儿小提琴手莫雷尔扬名,盖尔芒特公爵之弟夏尔吕先生借韦尔迪兰公馆,亲邀贵族名流赴会。贵宾莅临捧场,却把主妇韦尔迪兰夫人冷落一边。盛怒之下,韦尔迪兰夫人造谣中伤,迫使莫雷尔与夏尔吕一刀两段,以此雪清这奇耻大辱。饶有意味的是,这种“阶级报复”恰恰形成了扭转局面的契机。这次晚会首次促成两边人士的共处,韦尔迪兰夫人的社交生涯由此获得了决定性的升迁。小说末卷,主人公前去盖尔芒特亲王夫人家参加午后聚会,惊奇地发现这显贵不是别人,乃是昔日被盖尔芒特家族嗤之以鼻的韦尔迪兰夫人。原来资产者寡妇与贵族鳏夫早已喜结良缘。另外,为贵族圈不齿的奥黛特,在斯万过世之后,也攀附嫁给福什维尔伯爵。连女儿吉尔贝特也摇身变为圣卢侯爵的夫人,终跻身盖尔芒特族门。至此,两个互相漠视、互相睥睨的社会阶层,终于降心过从,握手言欢。普鲁斯特描写这些社会变迁,其用意不在感叹贵族的家道中落,日趋衰败,或庆幸资产阶级的中兴扶摇。他想表明的是,社会规律无异于自然规律,既存的事实都有其暂时性与相对性,都处于常变之中。

感情与社会层面的描写,为文学的感召作了铺垫。从某种意义上说,整部《追寻》所叙述的,正是主人公漫长的文学道路,洋洋洒洒,难以尽述他如何克服千重障碍和诱惑,历经考验后看破社交、爱情与友谊,终获得感悟,提笔从文。有如圆桌骑士寻找圣杯,感悟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从开篇玛德莱娜小蛋糕触发的隐约感觉,到末尾盖尔芒特亲王夫人府邸一系列“无意识回忆”,主人公幡然顿悟,欣然下笔,其实一路草蛇灰线,发挥并不充分。卷中马丁镇教堂的钟楼与玛德莱娜小蛋糕这两段描写有异曲同工之处,在主人公心理上确已产生不可言喻的喜悦之情。《盖尔芒特家那边》中主人公与好友圣卢同行,又一次心潮澎湃,似乎也隐隐感到创作时机已经成熟。但只有到了《女囚》,这一含蓄的动机才又重新得到充分的展开。

《女囚》用了大量篇幅来描绘凡特伊的七重奏,这是对首卷中凡特伊奏鸣曲的延伸和升华。七重奏色彩之绚丽,画面之壮阔,既唤起贡布雷的鸟语花香,又展示了埃尔斯蒂尔画笔下的一幅幅海景。整部小说对音乐的礼赞至此达到高潮。除了圣桑和瓦格纳的影响,罗曼·罗兰发表于1904-1912年间的《约翰·克里斯朵夫》也起到了不少启迪和催化作用。音乐的转写蕴含着文学的寓意。凡特伊华丽的乐章,使主人公猛省,缠于爱情,陷于嫉妒,与沉湎于社交并无二致。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切都会成为过眼烟云,唯有文学艺术的创造才赋予生命以不朽。凡特伊虽死犹生,其七重奏就是一部遗作,经其女儿的女友发现并破译,获得新生。作家贝戈特甫走出博物馆,忽然仆地而卒。主人公不禁发问:“他死了。就此永远死了?”主人公发出这一质疑,可能不是想说躯体可没,灵魂不死,他所强调的是,真正超越死亡而流芳百世的,不是所谓人的灵魂,而是文学艺术家的创作:“他的书三本一叠地摆放着,犹如展翼的天使守护在那儿,对逝者来说,那仿佛就是他复活的象征。”作家贝戈特在博物馆中,为十七世纪荷兰画家弗美尔的那幅《德尔夫特小景》所吸引。他凝视着“一小块黄色的墙面”,将其比作一件“珍贵的中国艺术品”,悟出遣词造句当仿效此画,层层修彩,不断推敲,精益求精。《女囚》结尾,主人公与阿尔贝蒂娜一席长谈,纵论陀斯妥耶夫斯基的语言风格,这段文字更突出了普鲁斯特对文学创作的总体见解。自《驳圣勃夫》起,普鲁斯特就拟写一部理论与叙述并重的著作,更何况时任《新法兰西杂志》编辑的雅克·里维埃又鼓励他于小说之外多写评论。《女囚》收笔处插入这段议论,似乎意味着作者已预感到大限将至,对人对己都需要了却此一夙愿。这一系列的夹叙夹议,明指暗喻,标志着马塞尔这一人物开始发生决定性的转折。他终将负起文学使命,从故事的主人公蜕变成故事的叙述者。

周译本的问世,对普鲁斯特在中国的接受阅读一定会起到推动的作用。不少当代作家对普鲁斯特情有独钟。莫言对其童年回忆深有感触,格非认同其对感性世界的描绘,余华则对其时间的特殊处理抱有共鸣。其实,我国读者接触普鲁斯特快有近百年的历史了。《女囚》问世的当年,即1923年,《小说月报》第14卷第2期上刊登了一则讣告,署名沈雁冰,悼念上年逝世的陆蒂( Pierre Loti)和普洛孚司忒( Marcel Proust)。可惜讣告开始即语焉不详,把普洛孚司忒与以研究“妇人心理”及其小说《半贞女》(Les demi-vierges)著称的,仍然健在的Marcel Prevost(其实应该念作普列弗或普列沃)混淆起来。幸好讣告毕竟还是提到了《去斯万家那边》和《在少女花影下》这两部作品,并感叹作家于创作旺盛时期“忽然去世,真是世界文学界重大的损失了”。上世纪30年代以降,作家、学者对普鲁斯特的认识清晰起来。卞之琳1934年以“睡眠与记忆”为题,翻译了《追寻》的开篇,刊于天津《大公报》,后又收入其《西窗集》,开普鲁斯特汉译的先河。40年代叶灵凤指出普鲁斯特开创了现代派之风,盛澄华则对其作品的象征意义备加称颂。时任北京中法大学文学系主任的曾觉之于1942年在其主编的汉法双语杂志《法语研究》上发表长文,对普鲁斯特的心理分析进行了深入的探讨,翌年又连续刊载了普鲁斯特的一个中篇《嫉妒心之终尽》(La Fin de la jalousie)。值得注意的是,这部中篇堪称《女囚》及《去斯万家那边》嫉妒主题的萌芽和实验。

诸多评论中,邵洵美的阐发颇具意味。诗人有一次离沪半月,仿佛阔别五载,不禁借用“普罗斯脱这一个题目,《寻找那失去了的时光》,列数着每所房子写一部记载”(《感伤的旅行》1934),以抒发自己对申城的无限眷恋。同时,邵洵美还借普鲁斯特的英译,对翻译问题提出不少独到的见解。他将翻译区分成两种态度,一是主观的或为己的,一是客观的或为人的。 “前者大半是以一己的眼光为标准,他所选择的材料,他所运用的技巧,都以满足一己的兴趣为目的……后者大半是以人家的眼光为标准,所选择的材料既是满足一般人的需要,运用的技巧当然也得以一般人的理解力为限止。譬如说迦奈脱夫人翻译的俄罗斯名著,蒙克里夫翻泽的法兰西名著,西门史翻泽的布特雷尔诗集,他们相信他们可以使读者读了译作和读了原作得到同样的效果,他们觉得某一种的杰作不应当只让某一种文字的国家来享受,他们是做着一种散布的工作。这两种翻译都有存在的可能,用浅薄的眼光看似即‘意译’或‘直译’的分别,但是仔细研究起来,当会明白他们是决没有一种顾此失彼的通融办法的。”(《谈翻译》,1934)。邵洵美将蒙克里夫( C.K. Scott Moncrieff)奉若神明,选用题目时,却似乎没有照搬英译,因为蒙克里夫把普鲁斯特小说的题目译为Remembrance of Things Past,是借用了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的第三十首,也取巧于首词与法语标题的首词恰好吻合。普鲁斯特本人对此题目颇有微词。邵洵美不知是否有闻,取的题目《寻找那失去了的时光》更接近法语原文(A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和周克希定下的标题《追寻逝去的时光》,似有异曲同工之处。

除了定题的所见略同,征引邵洵美当年关于翻译双重态度的这番话,无非是觉得这番话对理解周克希的译风似乎也不无帮助。周克希的造诣有目共睹,专家学者和普通读者众口皆碑。这可能就是因为大家看到其译文已经超越了技巧问题,从中读出了邵洵美所说的处世态度。谈翻译,周克希说,“只因为热爱”——对文学的倾心,对普鲁斯特的迷恋,不具功利,只为提高个人幸福指数。看似自私,利他的前提尽在其中。非此无所奉献,无与读者分享学养情趣,感悟睿智。唯因对作者读者这双重的爱,其译笔才显得如此贴切,从容,淡雅,清新略带婉约,缜密又兼舒缓。有人将文学风格界定为与日常交际语言的差距。此说不知是否成立。但是周克希与普鲁斯特的亲和不能不说是得益于对意识形态与媒体用语的回避,对诗词曲赋小说散文的偏爱。这里不存在恋旧守旧。周克希的语言是与时俱进的现代汉语,是融入古今中外文学精髓的活生生的语言,时有白先勇那《玉卿嫂》、《游园惊梦》的清丽隽永。翻译自当以原著为主,对此周克希从未有过怀疑。他恪守自己的丁作,即翻泽,以贴近原文为宗旨的创造处理。句型该长则长,能短便短。遣词造句,讲究通达,虽经推敲,却不留痕迹。尤其可贵的是,周克希对语言的驾驭,完全服从于作品人物的需要,其语域之宽,使其还原各类风格均能游刃有余。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的《周克希泽文集》可以佐证。按翻译理论家贝尔曼( Antoine Berman)的观点,翻译的终极目的是要把读者引向原著。林纾也许不以为然。当年康有为盛赞“译才并世数严林”,结果反而得罪了林琴南,他当然是不满于名在严复之后,但主要原因还是不满康有为“舍本求末”,赞其泽笔,对自以为豪的桐城古文却漠然无视,周克希将其才华倾注于翻译事业,另著有《译边草》一集,记录珍贵的译事经验,其文笔优雅淡静,于此可见一斑。不过周克希惜墨如金,除此之外,较难见到其他篇什,要领略其文字魅力,还得求之于其泽笔。

译本会给阅读“姿态”带来多少变化,目前尚不得而知。是如杰克·凯鲁亚克的化身迪安,携带上路,浪迹放纵,还是仿西飚《秋季之旅》,以此为引线,于徘徊迷失中峰回路转,甚或像村上春树《1Q84年》里女主人公青豆那样,迫于避难,身禁寓所,却每日廿页,细细品嚼,把普鲁斯特当作现代孤岛生活的精神资源?这可能不是译者所能顾及和预料的。周克希所能提供的,是他独有的阅读经验,所完成的是一项集解读、翻泽和演(interpréter)于一身的工作。大师的作品,在我国曾有过集体的交响,今日未来个人的独译独奏会辈有新出。时代的召唤,作品的永生,均需如此。只是周克希版普鲁斯特,实属难得。因为还是人生哲学那句老话,翻译如同创作,既需要天赋,又需要使命感,两者不可缺一,两者又难以兼得,这就是普鲁斯特所说的vocation。周克希始译普鲁斯特即是知命之为,所达的境界难说不是随心所欲。字里行间激活的,若不是神来之笔的想象,至少是对文学、人生的无穷回味和憧憬。


张寅德
2012年7月于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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