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幅明先生长期而深入地致力于中国散文诗的研究,其书中对于中国散文诗家或中国作家的重要散文诗作品都有专论,取《天堂书屋随笔》是为省事,类似大锅菜,无所不包。古人有《画禅室随笔》,前辈有《缘缘堂随笔》,步其后尘,何乐而不为?所收文章大多发表过,均在篇末注明发表报刊日期,以示感谢,少数文章因发表报刊丢失,只能注明写作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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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芳馨集:曾镇南文艺论评选》《天堂书屋随笔》是一部广义散文的结集。其中大部分文章是几年写的,还有一些则是写于多年以前,从未收入过文集,这一次一并收入,是对已逝岁月的纪念。文中插入百余幅图片,均与内容有关,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已具有文献性,成为文本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重读这些图片,脑海即刻浮现一些或温馨或令人感奋的生活回忆。一个个生活场景,被镜头瞬间捕捉,便化为永恒的记忆。
王幅明,1949年10月生,河南唐河人,编审。从事编辑出版工作30余年,曾任职时代青年杂志社,河南文艺出版社。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诗学会副主席,中国散文诗研究会副会长,中国传记文学学会理事,河南省散文诗学会会长,河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河南省作家协会理事,河南省书法家协会编辑出版委员会副主任,河南中州书画院副会长,河南省校园文化促进会会长,湖州师院中国散文诗研究中心学术委员,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有《中外著名散文诗新书》《美丽的混血儿》《诗的奥秘》《男人的心跳》等多种著作出版。主编“散文诗的星空”“21世纪散文诗”丛书及《中国散文诗90年》《河,是时间的故乡——河南散文诗选》等。获“中国散文诗重大贡献奖”等多种奖项。
序:天堂里的读书人
王幅明先生是我尊敬的长者,我对他的尊敬起初缘于父辈的情谊,他由于长期担任编辑、主编、社长,便经常在各种与文学有关的场所能够与之相见,却从未深谈,倒应了“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古语,而读了这部约我作序的“大部头”之后,我对他的尊敬更深一层,好像是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长谈,孤陋寡闻的我,刚刚从他自己的书中得知他的书屋之名,敢用“天堂”二字,是我难以想象的,但又在意料之中,想想:一个爱书嗜书如命的人,每天从编书做书的场所回来,到了家中仍辗转于两间书屋万卷书册之间,开始读书著书,这种日子,对于爱读书的人,不是天堂又是什么呢?
这个世上,因有太多的选择,所以即便是选择了的人,其心也会有太多的分裂,比如,做书的人,不一定爱书,爱书的人,不一定爱读书,而爱读书的人,不一定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读书人。也许我说的有点曲折,但深想一想,是这么回事。这个世上,真正的读书人是不多的,我指的是将书作为个人生命一生伴侣的人,是将书作为真诚对话的朋友的人,是将书看作是精神成长的导师的人,而同时,又是将书看作教一己辨善恶黑白而成为一个有爱憎心的人。这个读书人,可遇而不可求。正如书之问世,难道它不渴求一个真正知晓它全部精髓的知音?人说,书,亦师亦友。书也是人,书之于人,当然同理同心。
《天堂书屋随笔》这部书中的《读书人的盛宴》,是为自1995年设立的“世界读书日”所写,巧合的是王幅明的儿子的生日也是4月23日,这篇文章虽然短小,却以一个读书人的角度,提供了大量的信息,如1564年4月23日,莎士比亚出生,而1616年同天, 塞万提斯去世;
如以2 0 0 5 年与1 9 9 9 年相比,中国国民阅读率下降11.7%;如电子三屏(手机、电脑、电视)对于纸质书籍的读者分流;更精要的是,作者竟考证出了1200年4月23日,朱熹逝世,而1794年同月同日,魏源出生。我想,如若不是一个爱读书爱历史的读书人,是无法将笔触伸向如此远的中西历史的。
王幅明先生之读史,当然有对于司马迁的尊崇,他的《〈史记〉:前无古人,后唤来者》可以自证;而我更感念于他读史的方法,以《千年春蚕丝未尽》为例,他写李商隐,是以一个21世纪的读书人的身份,走进以李商隐墓园为中心开辟的纪念公园,他追溯李商隐之从河南沁阳迁至郑州荥阳的经历,试图于诗文中求迹一位诗人的心律,而接续中原先贤文化的血脉。其中,作为中原后人,王幅明先生对李商隐的解读也是独特的,他说,“过去的历史学家和李诗评论家中,有不少人认为李商隐是牛党或是李党。其实,李商隐决无意参加任何一党。他是一个具有嶙峋风骨、从来不肯屈身辱志的人,因此他不屑于攀附任何政治集团。也正因为他能超越于党争之外,所以他的政治态度比较公正,政治诗的观点也确乎超出于集团私利之争。他比较能放眼四顾,为日薄西山的唐帝国而忧愁,为长安西郊农村的‘十室无一存’而愤切”。这种观点,一方面源于王幅明先生对于李商隐才华的深爱,同时也源于对于一位历史中人的认真求证而不人云亦云的态度。这种态度亦表现在对于诗人的《锦瑟》诗之解读:“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自宋至今,情诗说,咏瑟说,悼亡说,自伤说,诗序说,陈情令狐说,情场忏悔说,党争寄托说,无可解说,内心体验同构说,言说纷繁,各有其理。连王渔洋也曾感叹“一篇锦瑟解人难”作为李商隐绝笔诗之一,作为义山诗的压卷之作,王幅明先生采取的是严谨的言说态度,他不给出一己一定的解释,不给出解释正是由于有多种解说的可能性,这是诗的丰富与多义造就的,同时也是对诗人一生遭际与情怀的深切敬重。
又譬如《五百年来无此君》,对于书家王铎,王幅明先生采用的仍是走读的方式,王铎,身为明清二臣,颇受史家争议,但其书法却深得同是书法家的作者喜爱,作者一路奔赴其故里,寻拜其故居,在孟津,在会盟镇,在再芝园,行走同时也留下其思索的印迹,他的思索,不切断历史,却有自我独见,他写道:“影响了中国政治生活达2000年之久的儒家行为规范,不再是人们评价历史人物的尺度。皇帝的诏书,不再是评价王铎的定论。”由此出发,他深入到这位书家生活的体地点,开始了他所独有的一节历史的勘探,孟津,我十多年前走读黄河时去过,确如作者所言,“孟津”二字因夏禹治水,自三门峡至此建立个渡口而得名。“孟”在古语中意指,“津”为渡口。“这个渡口到今天已销声匿迹。一个巨大的水利工程取代了它。它的上游不远处,在一个名为‘小浪底’的地方,建起了一座令世人瞩目的大坝,截住了滔滔奔流的黄河水。会盟镇称得上是一个历史名镇,历史上曾是孟津的县城。相传武王伐纣时在这里与各路诸侯会盟和渡河,故有此名。从郑州去小浪底观光,必经会盟镇。”王铎故居,由于历史变迁和战争纷扰,大多房屋已毁于战火。少数保存下来的房子,做过人民公社的办公大院。用作公社会议室的一间,是王家的宗祖祠堂,四周墙壁上镶嵌着90块王铎手书的汉白玉碑刻——这便是书法界熟知的“拟山园”碑帖。正因为它作为公社会议室的独特地位,“文化大革命”才免遭破坏,得以保存。作者从实地田野考察出发,而不仅从书家角度,亦从“孟津诗派”角度勘察王铎才华,将一个生于1592年(明神宗万历二十年)的有着文化传统的农民的后代形象,细腻地勾画了出来。说实话,我是非常认同这样的写法的,人文地理,人因地而实,地因人而活,作者的这种实地对话的功夫,是一种对于“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文化的传承,同时,也呈现出一种在空间中定位时间而与历史对话的田野方法。这篇文字中,作者引用书家马世晓评论王铎的句子:“天马行空,惯从万汇收元气;玄机运理,自能一心穷大观。”而这个评价,用于王幅明先生自己的写作方法的评价,亦未尝不可。
由于王幅明先生长期而深入地致力于中国散文诗的研究,其书中对于中国散文诗家或中国作家的重要散文诗作品都有专论,如对于鲁迅《野草》,对于艾青、柯蓝、郭风、耿林莽、李耕、许淇、彭燕郊、王尔碑等,不一例举。值得关注的是他的《寂寞而又美丽的九十年》一文,此文是为《中国散文诗90年(1918—2007)》一书作序的文章,然可以视作一篇对20世纪至21世纪近百年散文诗生成与发展的研究论文来读。全文回顾了1918年1月《新青年》第四卷第1期发表的沈尹默的《月夜》《鸽子》《人力车夫》,视之为早的散文诗,而对1919年鲁迅先生以“神飞”笔名发表的《自言自语》《寸铁》《火的冰》《古城》等也做了梳理,直至1924年鲁迅写作的《野草》在1927年由北新书局出版,被视之为散文诗的杰出代表,文体上的自觉与独创,在对其中的《秋夜》《过客》《墓碑文》《这样的战士》的分析中,可见功底。此后是20年代、30年代、50年代,直到新时期。他的分析视野还涉及台湾、香港等地作家的散文诗作品,可以看作是对近百年散文诗体裁的这个“混血儿”的梳理探究,其中不乏研判之新见。王幅明先生对散文诗可谓情有独钟,在他的多篇文章中,他都积极呼吁散文诗应该纳入文学大奖,散文诗的发展历史与成就,便可成为例证。这种经年的呼吁真诚而热忱,也的确得到了回应,文学大奖鲁迅文学奖已将散文诗纳入评奖范畴,并给予了极大的重视。
……
我想,这种空气,是清新的,凛冽的,温煦的,也是我们每天不可或缺的。与王幅明先生一样,我庆幸,我属于这个被称为读书人的群体中的一个。
2014年4月7日 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