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磅推荐
【编辑推荐】

(1)在本书中,“后的博物学家”、社会生物学与生物多样性之父爱德华·威尔逊,生动讲述全球各角落的物种灭绝的故事,用丰富的细节展示人类活动与物种灭绝之间的千丝万缕关系。

(2)DISCOVER杂志年度*好书;AMAZON.COM编辑评鉴年度好书;英国年度*影响力的科普著作,NATURE杂志辟专栏倾情推荐,获自然世界年度图书奖。

(3)上佳译本,斩获第二届吴大猷科学普及著作奖翻译类金签奖,完美呈现原作者的简洁优美文风。

(4)融会作者爱德华·威尔逊30多年环保实践经验,结合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现实,提供大量环保与经济并重的成功案例与具体设想。

(5)本书兼具科学权威与阅读趣味,且有较大篇幅讨论中国的生态问题,对当今中国的生态文明建设颇具启发。


【黑洞不是黑的】

【内容简介】

我深信我们会做出明智的抉择。一个能拟想到上帝而且向往太空殖民的地球文明,一定也想得出办法来保护这个星球的完整性,以及其中所蕴含的缤纷生命。

——“后的博物学家”爱德华·威尔逊

“伊甸园由人进驻后,就变成了一座屠宰场。”在《生命的未来》中,会讲故事、*文采的博物学家爱德华·威尔逊,将用真挚动人的文笔,讲述悄无声息在全球各角落上演的物种灭绝故事,生命的多样性虽然富丽却骤然陨落,而我们人类正径直奔向一个孤独的时代。

美国南部海岸平原,象牙喙啄木鸟日渐凋零,归于静寂无声;哥斯达黎加的金蟾蜍,原是两栖类动物界的传奇,如今已消失了生存的踪迹;天性害羞、难繁育的苏门答腊犀牛,不知不觉在骤然衰减……甚至,许多珍稀动植物距离灭绝仅需100个心跳。种种令人难过的细节,各式各样的物种消灭模式,无不说明正是人类的贪欲、无知与不经意,迫使着全球生物踏上后的毁灭之路。

被灭绝的本是可被拯救的,威尔逊对生命的未来并未绝望。他坚信人类对自然的生命之爱,列举大量政府、民间组织与科技通力合作的成功案例,勾勒出一个可持续的未来。他以对生命的真挚热爱与极大敬意,完成这部面向大众的科普名作,出版后赢得公众与学术界的一片赞誉,《自然》(Nature)杂志更是辟专栏倾情推荐,国际影响深远。


【作者简介】

爱德华·威尔逊(Edward O. Wilson)

生于1929年,当今国际生物学界翘楚,蚂蚁研究权威,殿堂级科学巨星。《自然》杂志评价他为“既是*的科学家,也是伟大的写作者”。《时代》杂志评选他为“全美*影响力的25人之一”、“世纪人物”。目前任哈佛大学比较动物学博物馆昆虫馆的荣誉馆长。

他以杰出的科学成就,引发了20世纪生物学的数次革命:与麦克阿瑟共同提出岛屿生物地理学理论,奠定现代物种保护的理论基础;创建“社会生物学”这一全新学科,引发美国学界与民众的大讨论;倡导“生物多样性”概念,使其成为影响全球的环保理念……获有100多项大奖,包括美国的国家科学奖、瑞典皇家科学院颁发的克拉福德奖、泰勒环境成就奖、世界自然基金会颁发的金质奖章等。

他同时非常擅长著述,可以说是*文采的科学家。先后以《论人性》和《蚂蚁》两度获得普利策奖。此外,代表作还有《社会生物学》《缤纷的生命》《生命的未来》《知识大融通:21世纪的科学与人文》等。

杨玉龄

台湾辅仁大学生物系毕业。目前为自由撰稿人,专事科学书籍翻译、写作。曾任《牛顿》杂志副总编辑、《天下》杂志资深文稿编辑。有《肝炎圣战》(与罗时成合著,获届吴大猷科普著作奖创作类金签奖)、《台湾蛇毒传奇》(与罗时成合著)、《一代医人杜聪明》等书。译有《大自然的猎人》(获届吴大猷科普著作奖推荐奖)、《生命的未来》(获第二届吴大猷科普著作奖金签奖)等书。


【媒体评论】

评论家有责任说他们不喜欢一本书的什么地方。但对于《生命的未来》,我很难说得出有什么不当的地方。该书阐明了作者威尔逊深深关心人类未来的理由,这表明他是一个深思熟虑的、人道的、热爱生命的人。

——保罗·艾里奇(Raul R. Ehrlich,美国人口生态学家,《人口爆炸》作者)

威尔逊是我们这个时代活着的伟大的科学家……他对人类是大自然的毁灭者这一点提出了强有力的控诉!

——《旧金山纪事报》(San Francisco Chronicle)

本书是一部文字简洁优美的宣言……威尔逊向我们解释了生物多样性为什么重要,言辞细致入微,又能引发众人共鸣。

——《纽约客》(The New Yorker)杂志

威尔逊属于一个非常重要但也极为罕见的群体:既是*的科学家,也是伟大的写作者。

——《自然》(Nature)杂志

《生命的未来》提出一种鼓舞人心的观点:要解决人类面临的环境问题,其方法触手可及……本书让人耳目一新,摒弃了过往环境保护主义那种悲观失望的言辞。

——《美国科学家》(American Scientist)杂志

爱德华·威尔逊慷慨激昂地呼吁一种新的人类伦理,它建立在对日渐消失的自然界承担起更多更细致责任心基础之上。我们还有机会拯救支撑人类生存的生物和野地,威尔逊同我们分享了他的这种乐观态度,并赋予了我们希望。

——凯瑟琳•富勒(Kathryn S. Fuller,史密森尼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主席)

威尔逊在本书中提出亲生命性的概念,指出热爱生命是人类天性中真实的一部分。地球上的一草一木都是大自然的杰作,它们在整个生态系统中都拥有特殊的位置,在它们的背后蕴藏着许多不被人知的巨大的潜在价值,我们不应该粗心地忽略它们,更不应该残忍地毁灭它们。地球上所有生命的未来,才是我们的未来,更是子孙后代的未来!

——潘文石(北京大学生物学教授、“熊猫之父”)

伟大的博物学家、科学家、思想家威尔逊真正打通了科学与人文。《生命的未来》虚拟与梭罗的通信,精准阐述生态危机,正视转基因技术的风险和挪用自然资本的后果,等等,此书应是推荐给中国社会大众的好科普读物。

——刘华杰(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科普作家)


【目录】

序 言丨给梭罗的一封信 // 001

对于居住在瓦尔登湖畔的你来说,野鸽子的晨间哀歌,青蛙划破黎明水面的呱呱声,就是挽救这片大地的真正理由。

章丨绝 境 // 019

蓝色的海洋,看起来一片清澈,不时有鱼儿和无脊椎动物在水中来回游动。但事实上,并非我们所想象的那样,我们肉眼看到的生物,只不过是生物量金字塔的一小点。

第二章丨瓶 颈 // 041

生物圈创造了每分钟都在更新的世界,而且保持在一种独特的物质失衡状态。在这种状态中,人类完全被束缚住。我们不论朝哪个方向改动,都会让环境背离这首巧妙的生物舞曲。

第三章丨大自然的极限 // 063

如果说,单一物种的灭绝是狙击手的神来一击,那么,摧毁一处含有多种独特生物的栖息地,无异于对大自然宣战。

第四章丨地球杀手 // 103

当地傈僳族猎人描述,他们是如何一头头地追猎苏门答腊犀牛,直到一头也不剩。猎人说:“都没了,已经好多年没看到半头犀牛了。”

第五章丨生物圈值多少 // 129

所有生物体内都会进化出身体需要的化学物质,用来抗癌、杀死寄生虫,或击退天敌。我们已经学会去参考,编成我们自己的药典。如今,抗生素、麻醉剂、止痛药、抗癌药物……全都任我们使用,而这些都源自野生的生物多样性。

第六章丨生命之爱 // 159

常常出现在我们脚边,我们不屑一顾的昆虫或杂草,都是独一无二的生命体。它有自己的名字,有长达百万年的历史,在世界上也自有一席之地。

第七章丨解决之道 // 181

全球环境保护运动未来的进展,也就是人类要不要接受此项交易,全看世间的三根文明支柱是否能相互合作,这三根支柱分别是:政府、民间组织以及科学与技术。

注  释 // 226

名词解释 // 266

致  谢 // 271


【前言】

序 言 给梭罗的一封信

亨利!

我可以直呼你的教名吗?在《瓦尔登湖》中你的语调是这么亲切平实,想感受不到都难。该如何解释你在文章中总是采用人称呢?你说:“我”写下了这些话,它们是“我”深刻思想的反映,我们之间没有第三者能传达得更清楚。

尽管《瓦尔登湖》有时在语气上如同神谕,就像有些人演讲时提到它时那样,但是我没有。相反,我把它看成艺术作品,它是一位新英格兰康科德(Concord)市民的遗嘱,源自某个时空、某位作者的个人处境,但他试图穿越五代人,来诠释人类的普遍状况。艺术的定义还有比这更贴切的吗?

是你引领我来到这儿。我们的相会本来可以仅止于特拉华州的森林里,但是现在我来到了瓦尔登湖畔,你的小木屋前。我来,为的是你在文学上的地位,以及你所提倡的环保运动。可是另一方面,有个比较不那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是我家就住在莱克星敦(Lexington),距离这儿不过两个街区远。所以,我的朝圣之旅不过是在一个快乐的下午,到自然保护区做了趟远足而已。但是我到这儿来,主要的原因是,在你们那一辈人中,你是我想了解的。身为生物学家,又有现代化的科学图书馆做后盾,我所获得的知识已远远超过达尔文所知晓的。我可以想象出这位乡绅在面对一个多世纪后的思想时所抱持的审慎态度。我这样想象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这号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大人物早已安稳地盘踞在我们记忆中的舒适的角落。但是,我没法想象你的反应,至少没法完全掌握。你的文稿里有太多隐晦的成分,太容易牵动人的情绪。你离开人世太过匆匆,而你那躁动的灵魂至今仍令我们迷惑。

对着 150年前的人说话,真有这么怪异吗?我不觉得,尤其当话题为博物学的时候。生物进化之轮是以千年为单位来转动的,相较你我之间的时代差距,其间还不足以使物种发生进化改变。由这些物种组合而成的自然栖息地,大都还维持着老样子。瓦尔登湖畔的树林只被砍伐了一部分,没有完全变成农田,它的面貌在我的时代,与在你的时代大同小异,只不过树木长得更茂密了。所以还是可以用同样的语言来描述它周围的环境。

总之,我年纪越大,越觉得历史应该以生物的寿命为计算单位。如此一来,我们的时代更接近了。如果你是活到 80岁,而非 44岁,今天我们或许可以看到一段影片,片中你混在一群头戴草帽、手撑遮阳伞的假日游客里,在瓦尔登湖畔散步。我们可能还可以借由爱迪生的记录仪器蜡筒(wax cylinders),听一听你的声音。你的说话声是否如外传的那样有些微喉音?

我现在 72岁了,这么老还能和达尔文的后一位依然健在的孙女一块儿在剑桥大学喝下午茶,感到十分荣幸。当我还是哈佛大学研究生时,和我讨论我篇关于进化论文的人,正是朱利安·赫胥黎(Julian Huxley),他小时候经常坐在托马斯·赫胥黎(Thomas Henry Huxley)的腿上,而后者正是达尔文忠诚的门生及亲密的朋友。你马上就会知道我讲这话的用意。 1859年,《物种起源》(The Origin of Species)出版那年,你在人世还有三年寿命。这本书立即成为哈佛大学以及大西洋沿岸时髦沙龙的讨论话题。你抢购了美国版印行的《物种起源》,而且兴致勃勃地注解起来。我常常设想到这样一种情形:理论上,我小时候很可能会和某位“孩提时曾经到瓦尔登湖畔拜访过你”的老人说过话。这么一来,我们之间就只相隔一代记忆而已。亲自来到湖畔后,甚至连那一代的记忆之隔也消失了。

原谅我扯远了。我来其实有个目的:我想变成更地道的梭罗主义者(Thoreauvian),以便对你,以及除我以外的所有人,更精准地解析我俩都热爱的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瓦尔登湖畔

我们姑且从瓦尔登湖畔外围地区谈起,它们改变得可厉害了。在你那个年代,森林差不多都没了。个头的白松,老早以前便被砍伐运往波士顿,制成船桅。其他木材则被用来建房,或用作铁路枕木或燃料。大部分沼泽雪松都变成了盖屋板。当时美国虽仍拥有丰富的林木资源,但在木炭以及大块木材即将用罄之际,面临了次能源危机。不久之后,局面完全改观。煤炭填补上了木炭的空缺,人类以更惊人的迅猛速度发动了工业革命。

1845年,当你利用柯林斯(James Collins)小屋拆卸下的板材,盖起一座小木屋时,瓦尔登森林坐落在一片光秃秃、几乎没有树木的荒原上,有如一块朝不保夕的小绿洲。如今它的情况还是如此,只是四周农田上多植了一些树。这些树还是散乱的次生林,也就是 18世纪中期,湖畔周遭的巨大原始林的子孙。小木屋四周,生长了一半的白松之间,增生出许多山毛榉、山胡桃、红枫以及红橡和白橡,它们试图重建阔叶林在新英格兰南部森林中的优势。由你的小屋通往近的水湾,也就是现在所谓的梭罗小湾(Thoreau’s Cove),沿途什么杂树都没有,只有更高大的白松,它们的树干笔直,离地老高的枝丫朝水平方向伸展。地面则由稀稀落落的小树苗和越橘占据。

在这里很遗憾地向你报告,这里的美国栗树已死光,是被一片疯狂生长的欧洲真菌害死的。尽管残株上还是东一点、西一点地冒出小苗,但很快又被欧洲真菌感染并杀害。这些苦命的小苗,冒出锯齿状的叶子,依稀提醒我们,这种强大的树种曾一度占据东弗吉尼亚森林近四分之一的面积。不过,你所熟悉的其他树种都还健在。红枫生长得益发旺盛,强过你那个时代。在森林更新过程中,它活得是史无前例地好,而它为新英格兰秋天所装点的红色,也从未这般艳丽。

我能清晰地想象出你坐在门前微微高起的门槛上,就像你妹妹索菲娅(Sophia)帮你画的素描那般。那是 6月的一个凉爽的早晨,我认为,新英格兰地区美好的月份非 6月莫属。我想象自己正与你比肩而坐。我们闲散地眺望满是春意的湖面,这片面积辽阔却被新英格兰人顽固地称之为池塘的大湖。今天我们在这儿,用共同的语言聊天,呼吸同样清新的空气,倾听松林的低语。我们在落叶上行走,不时稍停片刻,抬头仰望天空中盘旋飞翔的红尾鹰。我们的话题东拉西扯,但总脱离不了博物学,以致打破了可怕的魔咒。我们的谈话也从不太亲昵,以免有违我俩孩子气的乐趣。我想,即使未来一千年后,瓦尔登森林还会是老样子,它那忽隐忽现的平衡依然能运用它的魔力,对不同的人,依其个人经历而产生不同的感觉。

我俩起身去散步。我们沿着木头铺成的小路来到湖边,这儿的轮廓改变不大,和你1846年勾勒的差不多,绕着湖岸,我们爬坡来到林肯路(Lincoln Road),然后又转回怀曼草地(Wyman Meadow),后下到梭罗小湾,完成 3公里远的环形路程。我们搜寻砍伐得少的林地。我们刻意穿越这些遗迹,而非绕经它们的四周。我们逗留在距离湖畔 400米左右的范围内,遥想在你的年代,周边树林外围的土地几乎全被用作耕地。

生物爱好者

大部分时候我们都是轮流独白,因为我们偏爱的生物太不一样了,常常需要相互解释一番。按照探索的生物种类来区分,世上博物学家可以分为两种,我想你会同意这一点。种,也就是你属于的那种——想要寻找大型生物,例如植物、鸟类、哺乳类、爬行类、两栖类,或许再加上蝴蝶。喜欢大型生物的人,会倾听动物的叫声,窥视树林冠层,戳弄树洞,搜寻泥土中动物的蛛丝马迹。他们的视线总是在水平方向打转,不时先是抬头瞄树冠,然后又低头检视地面。寻找大型生物的人,一天只要能有一项大发现,就很满足了。我记得,你毫不犹豫地步行 6公里或更远的路程,去观察某株植物是否已开始开花。

我本人则属于另一种——小型生物爱好者,也算是自然界的猎人,但不会去追踪美洲豹之类的动物,而是净抓一些到处乱嗅的负鼠。我是以毫米和分钟为单位的,而且我在观察时可说一点儿耐心都没有,因为无脊椎动物总是这么丰富,这么容易找到,把我都给宠坏了。我只要踏进一座丰饶的森林,很少需要步行超过数百米,就会遇到棵蕴藏丰富的腐木,于是我便停下脚步,俯下身,把腐木翻转过来,下边隐藏的小世界,总是马上能带给我喜悦与满足。把细根和真菌交织的纤维扯开后,附着其上的树皮屑也随之落地。空气中立即弥漫着一股来自健康土壤的甜霉味,对于喜欢此味道的鼻子,这气味就像香水一般。里面的小生物这时好比乡间小路上被探照灯射住的鹿,因为秘密生活突然曝光,而吓得僵住片刻。然后,它们快速逃离光线和突然变干燥的空气,用各自专擅的方法四散逃命。

一只雌狼蛛往前猛冲了好几个身长的距离,仍找不到遮蔽处,只好停下脚步,呆呆站着。它那带着斑点的外表,具有拟态伪装的效果,但在螫肢与须肢间悬挂着的白色丝卵囊,却暴露了它的行踪。再靠近点儿瞧,遭受突袭时正在饱餐青苔的马陆,这时也卷起身子,准备御敌。在曝光的腐木尽头,有一只毒蜈蚣半个身子潜藏在树皮下。它的硬甲片仿佛闪闪发亮的棕色盔甲,注满毒素的下颚仿佛皮下注射器,蹲踞的腿则仿佛一弯大镰刀。只要不抓它,毒蜈蚣倒是没什么可怕的。但是谁敢碰触这条小毒龙?于是我抓起一根小树枝来戳它。快滚开!它翻了个身,一眨眼就无影无踪了。现在,我总算可以安心地用手指翻弄腐殖土,寻找那些不太可怕的小东西了。

这些节肢动物其实已经是这个微观世界里的巨无霸。(请容我再稍做说明。)这种体量的动物都是数十只一起出现——如果是蚂蚁或白蚁,则是数百只地出现。如果能够把视野再放大 10倍,捕捉到那些肉眼几乎看不到的动物,它们一出场,数目可是以千来计算的。例如线虫和管蚓类、螨、弹尾虫、寡足类、双尾类、综合类以及缓步类等,全都生机盎然地生活在地表下。将它们撒在白色帆布上,每一粒蠕动的斑点,其实都是一只完整的动物。总合起来看,它们的外貌远比附近所有的蛇类、鼠类、麻雀以及其他脊椎动物加起来更有看头,也更多样。它们的窝是一处缩小版的洞穴迷宫,迷宫的墙壁则是由腐朽的植物碎片与长达10码的真菌丝,紧密交织而成。

而这些正是我们脚边地表层的动物群(fauna,或译动物区系)和植物群(flora,或译植物区系)。继续探索,继续放大,直到眼光穿透沙粒上微薄的水膜,在那儿,你能在极少量的泥土或虫粪里,找着多达百亿个细菌。这么一来,你将触及能量层阶的分解者世界,这是继你隐居瓦尔登湖畔 150年后我们所了解的知识。

在我们脚下所踩的泥土和腐败植物中,存在着奔放的自然世界。肉眼所见的野生动物或许已经消失 ——例如,在马萨诸塞州已开发的森林中,再也见不到狼、美洲狮以及狼獾的身影。但是,另一个甚至更古老的野生世界依然存在。显微镜可以帮助你探访它。我们只需要把视界缩窄,观察森林里一千年前树木的一小部分即可。而这就是身为小型生物博物学家的我能够对你说的。

两代博物学家

“Thó-reau”,你的家族把姓氏的重音放在音节,念起来就好像是“tho-rough”(完全的),不是吗?至少有人发现你的好友爱默生(Waldo Emerson),曾经在笔记里随手这样写过。梭罗,完全的博物学家,你应该会喜欢近我们为纪念你所举办的“生物多样性日”(Biodiversity Day)。构思的人是康科德居民彼得·奥尔登(Peter Alden),他同时也是国际野生动物旅行团向导 [名字很好记,因为他是著名的清教徒约翰·奥尔登(John Alden)的后裔]。1998年7月 4日这天,也就是你于1845年移居瓦尔登小屋的纪念日,一百多位来自新英格兰地区的博物学家加入彼得和我的阵容。我们开始着手列出我们在一天之内能够靠肉眼或是放大镜,在瓦尔登湖周围康科德和林肯一带能够发现多少野生生物——包括植物、动物和真菌。我们预定的目标为1000种。

后,这支饱受荆棘剐伤、蚊虫叮咬的队伍,在黄昏的户外晚餐席间,宣布了总数:1904种。嗯,应该说是1905种,因为第二天早晨,一只驼鹿(Alces alces)不知打哪儿冒了出来,闲逛进康科德城中心。不过,它很快又走了,而且显然已离开康科德地区,因此生物多样性数据又再度跌回前一天的水平。

你要是回来参加我们的生物多样性日活动,恐怕也不会引起注意。当然,前提是你如果能节制一下,不要把波尔克总统(President Polk)和墨西哥问题一道带来的话。即便你那身1840年代的服装,也不会太惹眼,因为我们全都身着邋遢的野外工作服。同样,你应该也能了解我们的用意。根据你后两本著作《种子的信仰》(Faith in a Seed)以及《野果》(Wild Fruits,于1990年代出版,由你的几乎无法辨认的笔记整理而成),很显然,在你即将过早离世之前,你正朝向科学的博物学方向发展。你这种转变十分合乎逻辑:每一项科学的源头都起自观察、描述,然后命名。人类似乎总是本能地用这种方法来征服周遭环境。如果不知道植物或动物的名称,我们就没办法把它们研究清楚,也因此,拿着观察指南去赏鸟才会如此快乐。奥尔登的点子很快就大受欢迎。就在我 2001年撰写本书的时候,生物多样性日活动(或是所谓的生物突袭活动,bioblitzes)不只在美国各地举行,还包括奥地利、德国、卢森堡以及瑞士。

2001年 6月,来自全美260个城镇的学生,加入我们在马萨诸塞州举办的第三届生物多样性日活动。我在瓦尔登湖畔的天碰到了帕克(Brad Parker),他是一位有性格的演员,是诸多在你那重建的小木屋扮演你的演员之一。他沉浸在梭罗这一角色中,而且惟妙惟肖的程度,简直令人忍俊不禁。在我们交谈过程中,他一刻也不愿脱离你的角色,多亏他,我足足享受了一小时,沉浸在他所创造出来的 1840年代的氛围之中。礼尚往来,我也反邀他和我一起窥探躲藏在附近石块、枯枝下的昆虫或其他无脊椎动物。我们朝向一团浅黄色的蕈类走去。这时,这位新梭罗(Neo Thoreau)提醒我,咱们头上的树冠中,有一只画眉正在高歌,由于我的高音域听力不佳,那原本是我听不到的声音。

我们就这样相处了好一阵子,他不时吐露几句属于 19世纪的俏皮话和对白,而我则尽力扮演穿越时空的访客的角色。偶尔头顶传来即将在汉斯科姆场(Hanscom Field)降落的客机轰隆声,但是我俩听若不闻。此外69岁的我和 30多岁复活过来的你,梭罗先生,一块儿谈天,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就某方面来说,这样安排甚至更为恰当。我们这一辈的博物学家,正是由你们那一辈成长而来、知识更丰(就算不是更有智慧)的一代。

有一个例子可以说明这种知识增长的情形。新梭罗和我谈起,你曾在《瓦尔登湖》中描述过一场蚂蚁战争。某个夏天的早晨,你发现就在你的小木屋旁有一场蚂蚁大战,一群红蚂蚁和一群黑蚂蚁上颚交缠,短兵相接。已死或垂死的蚂蚁散落了一地,受伤但还能动的,则奋战不懈。这真是一场蚂蚁界的奥斯特里茨(Austerlitz)战役。正如你所说,在康科德桥(Concord Bridge)上的冲突,就显得相形见绌了。而这个来自瓦尔登湖畔的枪声,引发了美国的革命战争。

在这里,可否容我解释一下你看到的现象?那其实是一场奴隶掠夺战。奴隶贩子是红蚂蚁,学名很可能叫作亚全山蚁(Formica subinteyra),受害者是黑蚂蚁,学名应该是亚丝山蚁(F. subsericea)。红蚂蚁去劫掠黑蚂蚁的幼儿,说得更准确些,是去掠夺它们尚未孵化的茧或蛹。这些幼虫遭绑架后,便在红蚂蚁窝完成剩余的发育过程,后变为成年的工蚁。然而,由于它们本能地会接受生平中遇到的批工蚁作为同伴,因此便会自愿被红蚂蚁群奴役。想想看!就在美国反对蓄奴的人士家门口,上演一场奴隶掠夺战。几百万年以来,这种残酷的达尔文生存竞争始终占上风,而且以后还会如此,这群受害的蚂蚁不可能等得到一位林肯,或是梭罗,或是南北战争前协助黑奴逃跑的秘密管道来拯救它们。

如今,您这位自然保护运动先知,甘地(Mahatma Gandhi)与金(Martin Luther King)的精神导师,总算得到这份迟来的认可。你是人类社会情境的敏锐观察者、庸俗文化的声讨者、在新大陆中漂流的禁欲者,每个世代都有你重生的影子,带着新的意含与细微差异。于是,他们尊称你为康科德贤人——圣亨利,你的历史地位的赢得当之无愧。

但从另一方面看,你不能算是伟大的博物学家。(原谅我这么说!)你就算把短暂的一生都投注在博物学上,你的成就也将远不如巴特拉姆(William Bartram)、阿加西(Louis Agassiz)以及采集量惊人的北美植物收集家托里(John Torrey),而且今天肯定没有什么人还记得你。你如果长寿一些,情况当然又另当别论,因为就在你离开人世之前,你在博物学方面正在快速地为我们创造机会。对森林演替以及植物群落的其他特性,你的看法直指现代生态学,功不可没。

隐居的理由

这些都不重要了。我了解你为什么要到瓦尔登湖畔来居住,对此,你说得够明白了。没错儿,你选择这个地点为的是研究大自然。但是你大可住到你母亲位于康科德城中心的房子,每天轻松步行半小时,到郊外观察大自然。而事实上,你确实也常常跑到母亲家打牙祭。再者,你的小屋也称不上是野地隐士的居所。附近根本没有什么真正的野外,就算瓦尔登湖周围的森林,到了 1840年代,也早就萎缩到后的边缘。

你把孤独当成你爱的伴侣。你说,你一点儿都不害怕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然而你却是那么渴求人道,你的声音在情感和哲理上,又是如此以人为本。而且瓦尔登小屋总是欢迎访客。有一次,超过 25名访客同时挤进你的小屋,几乎是摩肩接踵。你似乎并不害怕紧挨着的人体 ——但是我怕。你通常都很孤独。在寒冷的雨夜中,通过菲奇堡(Fitchburg)线的火车汽笛声,或远方正在过桥的牛车所发出的隆隆声,都会带给你安慰。尽管你害羞得要命,有时,你还是会特地出去找寻人影,任何人都可以,只为了和人说说话。照你的说法,你黏着他们不放,简直像水蛭一样。

简单地说,你实在一点儿都不像拓荒者,不像那种面容冷峻、背着干肉饼和长枪的人物。没错儿,拓荒者不会悠闲地漫步、采集植物,或是读希腊文书籍。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位业余博物学家寄居在一间荒芜的森林边缘玩具般的小屋中,后来又如何会变成动物保护运动的奠基圣贤?以下是我的推论。你渴慕神灵,因此你试图把物质生活降到基本的水平,以寻求事物的真谛以及《旧约圣经》的实践之道。小木屋是你山边的洞穴。你以贫穷换取相当程度的自由生活。唯有这样做,你才能找寻到生命的真正意义,挣脱日常琐事和忙碌对生命的束缚。按照你本人的说法(我没敢更动你原文中任何一个字),你住在瓦尔登湖畔。

我到林中去,因为我希望谨慎地生活,只面对生活的基本事实,看看我是否学得到生活要教育我的东西,免得到了临死的时候,才发现我根本就没有生活过。我不希望度过非生活的生活,生活是那样的可爱;我却也不愿意去修行,过隐逸的生活,除非是万不得已。我要生活得深深地把生命的精髓都吸到,要生活得稳稳当当,生活得斯巴达式的,以便根除一切非生活的东西,划出一块刈割的面积来,细细地刈割或修剪,把生活压缩到一个角隅里去,把它缩小到的条件中,如果它被证明是卑微的,那么就把那真正的卑微全部认识到,并把它的卑微之处公布于世界;或者,如果它是崇高的,就用切身的经历来体会它,在我下一次远游时,也可以做出一个真实的报道。

有一点,我想你是弄错了,你认为生命的方式可以有无限多种,仿佛是从圆心往圆周画出的半径一样,而你的选择只是其中之一。恰恰相反,人类心智总是只沿着几条有限的、可以想象出来的路径发展。我们总是本能地选择能使自己获得满足的路径。就是因为人性的强健,人类才会栽种植物,天神才会老是住在高山上,而湖泊也总是被视为世界的眼睛(根据你的隐喻),让我们借以衡量自我的灵魂。

人类渴望寻求经验的完整与丰富,但是当这些索求迷失在烦乱的日常生活的作息表之中,我们便会往他处寻求。当你将身外的牵绊降低到少时,你那训练有素且敏锐的心灵,顿时落入无法忍受的真空之中。而这就是事物的本质:为了要填补这份真空,你发现了人类的天性——拥抱大自然。

你的童年经历决定了你的目的地。你不会跑到当地某处玉米田或采石场去,你也不会跑到波士顿的大街上,虽说当时它已是一个新兴国家的蓬勃中枢大城,但是到这儿当游民,很有可能丧失个人尊严,甚至赔上性命。因此,理想的地点一定得是一个能同时容纳贫穷与富足的地方,而且风景还要足够秀丽,作为精神上的补偿。环顾康科德地区,还有什么地方能比湖边的一块林地更理想呢?

你把现实生活里大部分的财富拿来换取自然界中同等的财富。这样的选择完全合乎逻辑,原因如下:我们每个人都会在“完全退缩到自己的世界”以及“完全投入社会、与他人互动”这两个之间,寻找一个令自己安适的位置。但是这个位置总是没法固定,我们因此而焦虑、动摇,将自己的生命驶入这两个相互冲突的、天性所造成的激流之中,承受来自两个的压力。但是,我们所感觉到的这股不确定性并非诅咒,它不是通往伊甸园外的路途上的迷惑。它只不过是人类的环境。我们是有智慧的哺乳类动物,适应了进化(你喜欢的话也可以说适应了上帝),可借由合作来追求个人的目标。我们把珍贵的自我和家庭摆在,之后才是社会。就这个层面来看,我们人类和你家屋边的蚂蚁群(他们紧密团结,仿佛一个超级生物体),显然是两个。我们的生命也因此成为无解的难题,成为一场追寻不确定目标的动态过程。它们既不是礼赞,也不是奇观,而是如同近代一位哲学家所说的,一场困局。 所谓的仁道,是人类这种动物在天性的驱使下所做出的道德抉择,以及为了在变动无常的世间寻求自我满足所想出的各种方法。

你来到瓦尔登湖寻求人生精义,不论在你心里认为是否成功,你都谈到了一项感触很深的道理:大自然永远能供我们探索,它既是对我们的考验,也是我们的避难所,它是我们天生的家园,它就是一切。救救它吧,你说过,保护世界就在于保护它的野性。

全球土地伦理

这封信写到尾声,现在,我不得不报告坏消息了。(我拖到后再说。)2001年,大自然在你我眼前随处消失——被切碎、摧毁、犁耕、攫取、取代,这一切都是人类所为。

你那个时代的人,恐怕想象不出规模这等宏大的破坏。 1840年代,地球人口只有 10亿多一些。他们绝大多数以务农为生,少数人家只需要两三英亩的土地就可以生活。当时美国境内还有很辽阔的土地未开垦。美国以南的几块大陆上,那些大河流域上游、难以攀越的高山上,长满未经破坏的热带雨林,里面的生物多样性丰富至极。当时这些野生生物仿佛天上的星辰难以企及,永远存在。但是由于西方文明的情感是亚伯拉罕式的,这种情况注定不会长久。探险家和殖民者遵守的都是《圣经》里的祈祷:让我们拥有上帝所赐给我们的流淌着奶与蜜的美地,直到永远。

如今,已有超过 60亿人口拥塞在地球上,其中许多人都生活在极度贫困中;差不多有 10亿人口濒临饿死的边缘。所有人都想尽办法提升自己的生活质量。很不幸,这些办法也包括破坏残存的自然环境。广大的热带雨林已消失了一半。世界上未开拓的地区实际上已经没有了。自从人类出现以后,植物和动物物种消失的速度增快了百倍以上,而且到了21世纪末,现有物种将会消失一半。到了第三个千年开始时,世界末日即将来临。但是,情况并不像《圣经》所预测的,会发生一场超级大战或人类突然灭种。相反,那会是一个饱经蹂躏的星球残骸,而加害者正是数量过多、充满才智的人类。

目前,有两股科技力量正在相互竞争之中,一股是摧毁生态环境的科技力量,另一股则是拯救生态环境的科技力量。我们正处在人口过多以及过度消费的瓶颈之中。如果这场竞争后者得胜,人类将会进入有史以来的生存状态,而且生物多样性也大致还能保留。

我们的处境非常危急,但是还是有一些令人鼓舞的迹象存在,胜利可能终会降临。人口增长速度已经减缓,如果人口增长曲线维持不变,21世纪末地球人口总数将介于 80亿到 100亿之间。专家告诉我们,这么多的人口还是可以维持相当的生活条件的,但也只是勉强及格,因为全球每人平均耕地面积与可饮用水的数量,正在下降。另外也有专家告诉我们,要解决这个问题,唯有同时保护大多数脆弱的植物及动物物种。

为了要通过此一瓶颈,我们亟须一套全球土地伦理。这套全球土地伦理不是随便制定的,只要大家都同意即可;相反,它的基础在于深切地了解人类自身以及环境,而这份了解可以经由现存的科技来协助达成。其他生物当然也很重要。而我们的管理方式是这些生物的希望。明智的做法是,我们应该仔细倾听心灵的声音,再借助所有可能的工具,理性地采取行动。

亨利,吾友!谢谢你率先提出这项伦理的要义。如今,轮到我们来总结一条更全面的智慧。生物世界正在步向衰亡,自然正在你我繁忙的脚下崩溃。我们人类一向太过热衷于自己的想法,以至于没有预见到我们的行为所造成的长远影响,人类要是再不甩开自己的幻觉,快速谋求解决之道,将来可要损失惨重了。现在,科技一定得帮助我们找寻出路,走出困境。

你曾说过,*惯适合老人,新行为适合新人。但我认为,就历史的角度看来情况恰恰相反。你是新人,我们是老人。然而,我们现在还能变得更智慧些吗?对于居住在瓦尔登湖畔的你来说,野鸽子的晨间哀歌,青蛙划破黎明水面的呱呱声,就是挽救这片大地的真正理由。对于我们,挽救它则是为了准确掌握事实,探究事实所隐含的意义,以及如何运用事实以达成效果。所以,共有两种事实,你、我以及所有现在的和后来的人,只要接受大自然的主宰,便都会得到。

此致

爱德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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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威夷的悲惨遭遇

典型的这类战争曾经发生在夏威夷,也就是全美国看似美丽的一州。在大多数居民和访客眼中,它仿佛是尚未遭到破坏的岛屿天堂。事实上,它是生物多样性的杀戮战场。公元400 年,波利尼西亚航海者初次踏上夏威夷时,这座群岛是世界上有史以来接近伊甸园的地方。在那茂密的森林与肥沃的谷地中,没有蚊蝇,没有蚂蚁,没有会蜇人的黄蜂,没有毒蛇或毒蜘蛛,而且也少有带刺或有毒的植物。如今,上述种种“不幸”的物种,如今充斥全岛了,都是人类商业活动带进来的,有些是故意的,有些是无意间造成的。

人类登陆前的夏威夷,生物物种既多样又独特。从海滨到高山,里面充满了起码125 种物种,甚至多达145 种其他地方看不到的鸟类。原生的老鹰翱翔在浓密的树林上空,林中则栖息着奇特的长腿猫头鹰,以及羽毛闪亮丰丽的蜜旋木雀(honeycreeper)。地面上,一种不会飞的朱鹭正和恐鸟(moa-nalo)一块儿觅食,恐鸟也不会飞,体形与鹅相仿,喙长得有点像龟,是夏威夷版的渡渡鸟(dodo,古代毛里求斯的大鸟)。这些夏威夷特有的生物现在几乎绝种了。

夏威夷原生的鸟类中,现在仅存35 种,其中24 种濒临灭绝,12 种稀少得可能再也无法复育。只有少数幸存者,多半是小型蜜旋木雀,还能在分散的低洼的栖息地中,让人惊鸿一瞥。大多数幸存者都固守在雨量丰富的密林和高山峡谷中,尽可能远离人类踪迹。“想观赏夏威夷原生鸟类,”鸟类学家皮姆(Stuart L. Pimm)经过一系列田野调查后指出,“你得被弄得又冷、又湿、又疲累。”

今天的夏威夷,生物多样性依然丰富,但主要是人造的:大多数植物及动物都可以轻易找出它们的来源地。在度假区及山坡灌木林周遭的外来植物中,居住着各种各样的云雀、有条纹和斑点的鸽子、鸲鸟、嘲鸫、莺类、八哥、梅花雀、食米鸟以及红冠蜡嘴雀,它们没有一种是夏威夷土生土长的。和欣赏它们的游客一样,也是搭船或飞机旅行到夏威夷的。因此,在世界其他温带及热带地区,也可以观赏到同类型的鸟。

夏威夷的植物也同样美丽,甚至可以说美得过火。但是,占据低地的植物中,少有当年波利尼西亚殖民者初到时砍伐开垦的对象。在今日由植物学家鉴定出的1935 种开花植物中,902 种为外来植物,它们几乎占据了整个夏威夷,只除了原始的栖息地。即使在海岸低地及山坡较低处,看起来自然的栖息地,其植物也大半是从外界引入的。从生物地理分布来看,夏威夷的青翠幽谷,其实住满了外来生物。连当地人帮游客套上的花环,都是取自外来植物。

夏威夷曾经拥有超过1 万种或更多的原生植物及动物。许多甚至被认为是全球独特、美丽的物种。它们的源头是数百种先锋物种,非常幸运地在自然状况下,登上这群世界上遥远的岛屿,经过数百万年的进化才成为如此丰饶的样貌。然而这些物种的数目已经大大减少了。远古的夏威夷,如今只剩一缕幽魂徘徊在群山之间,而我们的地球也因它的悲惨遭遇而更加可怜。

事情要从早的波利尼西亚人谈起,当他们发现岛上有一些不会飞、易捉到的鸟时,显然就把它们捕猎到绝种。在殖民者破坏森林和草原以从事农耕时,也顺带消除了其他动植物。1778 年,根据位发现夏威夷的欧洲人库克(James Cook,1728—1799)船长的观察,在一大片低地和内陆的山脚下长满了香蕉、面包树以及甘蔗。接下来的200 年,美国人和其他地方来的殖民者,又占据了上述土地以及其余地区,遍植甘蔗和菠萝作为大宗的出口作物。现在,夏威夷保持原状的土地几乎不到四分之一,而且大都限于群山内部中陡峭、难攀爬的部分。要是夏威夷的地势再平坦些,像巴巴多斯岛(Barbados)或太平洋环礁,那些远古的风貌肯定一丁点儿都不会剩下。

100 年后的世界

如果目前的环境趋势不变,百年后的自然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呢?且让我们想象一下。

在2100 年,地球上许多地方还是有特纳(Joseph Turner)笔下的无生命美丽风景。人们依旧能欣赏到白雪皑皑的山头、波浪拍击的海岬以及白色水花翻腾入池的画面。但是生物世界呢?庞大的人口数终于增加为90 亿至100 亿,霸占了地球上所有适合居住的地方,把这些地点变成一幅马赛克拼图,里面点缀着一块块农田、林地、道路以及住宅区。要感谢2100 年之前完成的各项措施,包括大规模的海水淡化技术、新的淡水运输方式以及灌溉法,使得旱地也能由褐黄转变成一片绿油油。全球每公顷土地粮食生产量已远远超越2000 年的水平。超过5 万种可供食用的植物,大都用到农业上了,同时,基因工程也已派上用场,将现有的作物品种的生产量扩增到极限。

全球化的科技文明已然从种族与阶级冲突的大熔炉中产生,但是冲突仍旧没有止息,在下面闷烧。比起2000 年,2100 年的人类在饮食与教育方面都有所改善,但是,对发展中国家的大部分人而言,即使用100 年前(即现在)的工业国家的标准来看,依旧贫穷。居住在一个“迈入22 世纪时,人口注定过多”的星球上,精英富国继续与充满怨怼的贫国冲突。战争和恐怖主义是变少了,但世界气氛依然紧张,依然受到人性的痛苦矛盾的支配。

2100 年,人口快速老龄化。因为大部分疾病都消灭掉了,包括一些遗传疾病。几乎各地医疗服务改进的幅度都很惊人。大新闻是寿命延长了,代价则是医疗费用惊人地暴增。百岁老人到处都是。老化的秘密揭晓了,生育率也下跌到不致使人口增加的水平,尤其是在富裕国家,大可从贫穷国家源源不断地征召到年轻人。由于异族通婚频繁,2000 年已有相当进展的世界人类基因均质化,到时将进行得更加快速。与2000 年相比,同一地区内居民的基因差异将更大,但是不同地区之间的人类基因差异却变小了。随着世代的推移,种族特征的差异变得愈来愈模糊。

然而,这些变化一点儿都不会改变人性。不论我们的科学和技术多成熟,我们的文明多进步,或我们的自动化机械有多强大,2100年的人类依然是一种几乎没有改变的物种。我们还是有我们的长处,我们也还是有我们的短处。这是所有生物的本性:任意繁殖和扩张,直到大自然反噬为止。反噬是由回馈圈组成的:疾病、饥荒、战争以及争夺稀有资源,它会不断加强,直到环境压力减轻为止。在这些回馈圈中,有一项是人类独有的,它可以抑制其他的回馈圈,那就是:刻意设限。如果2000 年的趋势继续下去,那么就如同我所预料的,表示人类刻意的限制没有奏效。

2100 年,自然环境将遭到凄惨的损害。 边陲未开发的森林大都没了, 再没有亚马孙、 刚果、新几内亚等这样的野地了,同时,大部分的生物多样性热点地区也随之消失。 珊瑚礁、河流以及其他水生环境,全都受创严重。随着这些丰富的生态系统一起消失的, 则是地球上超过半数的动物及植物。只剩下东一块、西一块的野生栖息地残片,由那足够富裕、 足够明智的政府或私人拥有者,抢在人潮席卷全世界之际, 赶紧保留住它们。

和人类基因多样性的情况一样,这些能挣扎到 2100 年的零碎生物多样性,也在地理上变得愈来愈单一化。 一股四海为家的外来生物潮, 挟带着一群来自诸多不同动植物群的“ 移民”, 涌入世界上的每一个动植物群。于是,不管到什么纬度的地方去旅行, 遇到的多半都是同样一小群由外地引进的鸟类、哺乳类、昆虫及微生物。这些备受喜爱的外来生物组成了一小队人类伴侣, 随着我们的全球化商业运输网,遨游四海,在我们创造出来的简单栖息地中求生存。成熟而聪明的人类族群,如今非常了解(虽说为时已晚),地球与 2000 年时相比,贫乏多了,而且以后永远如此。

如果环境现状继续下去,上述情节极可能发生在 2100 年。21世纪值得纪念的遗产, 将会是等在人类面前的寂寞年代。在迈进这个寂寞年代前,我们可能会留下一份这样的遗嘱:

我们遗留下人造的夏威夷丛林,以及一片灌木丛(从前曾是物种丰盈的亚马孙雨林),另外还留下一些我们不想浪费掉的、零碎的野生环境。你们面临的挑战在于利用基因工程创造新式的动植物,并设法让它们适应人工生态系统。我们知道,这项壮举可能永远也无法达成。我们也相信,你们中有些人连想到要这样做都觉得厌恶。祝你们好运。如果你们勇往直前而且成功了,我们还是会遗憾,你们的产品再好,也不可能比得上大自然原本的创作。请接受我们的道歉,以及这座描绘世界曾经如何奇妙的视听图书馆。

与艾美相遇

在我人生中,有个难忘时刻发生在 1994 年一个 5 月的黄昏,地点是辛辛那提动物园(Cincinnati Zoo) 展示区后面的房间,在那儿,我走向一头 4 岁大、名叫“艾美”(Emi) 的苏门答腊犀牛(Dicerorhinus sumatrensis),凝望了一会儿它那悲惨的脸,然后用手轻轻抚平它侧腹上的毛发。 它没有任何反应, 除了眨了一下眼。 这就是当时所发生的一切。 不过,不管怎样,我终于遇见现实生活中的麒麟了。

苏门答腊犀牛是一种非常特别的动物,害羞且行踪隐秘。它们也是世界上稀有的生物之一, 被国际自然及自然资源保护联盟(The International Union for Conservation of Nature and Natural Resources,简称 IUCN) 的红皮书列为“ 极度濒危”(critically endangered) 生物。就在我和艾美见面的那个黄昏,它们的总数可能还不到 400 头,而且之后数量仍不断下降。如今,在我写作本书的 2001 年,它们只剩下差不多 300 头了,其中 17 头为人工饲养。 这种动物可能没有几十年可活了。至少有一位专家,托马斯•福斯(Thomas Foose),认为它们只有 50% 的概率能活到 21 世纪中叶。

在野生动物学家与环境保护生物学家的眼中,苏门答腊犀牛是一种传奇动物。许多到它们产地森林中寻找芳踪的人,几乎连惊鸿一瞥都难。这些人通常只能寄望在河边或山脊上, 找到它们打过滚的泥坑和足印。运气好一点的人,也许可以听见它们在树丛中行走的沙沙声, 或是嗅到空气中飘荡的一抹特有的味道。至于我,永远也享受不到这种经历。 但是相反,我很怀念艾美,并将一小撮苏门答腊犀牛的毛发放在书桌上,作为苏门答腊犀牛以及所有消失中的生物留给我的护身符。

苏门答腊犀牛的另一项特别之处在于,它们是活化石。它们的属早可以推到渐新世, 起码是 3000 万年之前(相当于追溯至恐龙年代的一半时间),使得它们成为除了几种热带蝙蝠之外,世界上古老、几乎没什么改变的哺乳类动物。我忍不住想起,那个遇见艾美的黄昏是多么不凡,且令人震惊,我竟然能在地球的另一端,可能是它们在地质年代中存在的后一刻,触摸到这种神奇的动物。

那天带我去参观的是辛辛那提动物园园长马鲁斯卡(EdwardMaruska),此人热爱苏门答腊犀牛。他告诉我,这里已经收容了三头成年犀牛,希望还能找到更多,建立一个人工繁育中心,算是跨国性的努力,因为这种动物很可能自野外灭绝。每天晚上,这批人工饲养的犀牛就会回到湿淋淋的水泥建筑物中,接受铁窗铁门的保护。到了白天,苏门答腊犀牛会来到隔邻的展示间,在模拟自然的栖息地中闲逛,并享用一顿重达 50 公斤的饲料大餐。我参观的夜间居所里面, 不断播放着轻柔的摇滚乐。乐声的用意在于让它们习惯声响,以免突如其来的噪音吓着它们——譬如,甩门的声音,或飞机经过的噪音。

巨型动物的消失

毁灭生物多样性的人类,是从食物链上方依序往下猎杀的。首先遭殃的动物都是体型大、反应慢而且好吃的。有一条准则可以畅行天下,那就是凡是人类足迹踏上的处女地,巨型动物群马上就会消失。命运同样乖舛的,还有容易捕捉的陆鸟和陆龟。至于小型、灵巧的动物,数量虽然下降,大都能苟延残喘。

考古学家发现,动物灭绝会发生于殖民者抵达后几百年(多1000 年)内。马达加斯加岛的动物灭绝史可以说是教科书的经典案例。这个坐落在非洲外海的大岛,晚在8800 万年前便已由南亚次大陆分离出来。从那以后,由于亚洲板块往北漂移,这两块陆地便越离越远。这段时间,马达加斯加岛逐渐进化出非常独特的生物形态。2000 年前,也就是印度尼西亚航海者还没登陆前,它简直就是一座巨兽动物园。岛上的森林和草原孕育出龟壳宽达1.2 米的陆龟,体积与牛相仿的侏儒河马,一种山猫大小的獴类,以及马达加斯加语所谓的aardvark(土豚),它们因为解剖构造太过特别,被动物学家另立为一个目,叫作马达加斯加兽目(Bibymalagasia)。

同时,岛上还有6 种象鸟(elephant bird),体型大小不一,小至鸵鸟般大小,而的象鸟,站起来有3 米高,体重有半吨,产下的蛋则有如足球大小。9 世纪时在马达加斯加北部海岸工作的阿拉伯商人,都晓得这种大鸟,消息来源可能是当地人口耳相传,或有亲身经历的马达加斯加人亲口述说。于是,这种鸟便化身为传奇故事《一千零一夜》中的大鹏鸟“鲁克”(roc,一种长得像鹰、能够一把攫走大象的巨兽)。同样神秘的还有狐猴,它们是早的灵长类动物之一,因此可以算是人类的远亲。马达加斯加岛初有大约50 种狐猴,体型大的包括:重约27 公斤、树栖、长得像猿的狐猴;体重约50 公斤的狐猴,相当于澳大利亚树栖、专吃桉树叶的考拉;还有另一种居住在地面、比成年雄性大猩猩还大些的狐猴,其生态区位很可能相当于新大陆里已经灭绝的陆獭。

在我撰写本书时,马达加斯加岛上古老的考古遗址,年代约为公元700 年。到了11 世纪,岛上已遍布农村与牧牛屯垦区。就在同个时期(这应该不会是巧合),当地原产的哺乳类、鸟类、爬行类,凡体重超过10 公斤的,都消失了。的例外,只有狡猾又分布广泛的尼罗鳄。根据当地传说,有一两种大型狐猴可能直到17 世纪仍存活于森林深处,但是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相关的碳年代测定遗迹。可以说,当人潮涌进马达加斯加岛,至少有15 种狐猴消失了,这个数字相当于总数的三分之一。所有消失的动物都是日间活动的,而且体型也都比现存的动物大,结果,对于马达加斯加殖民者来说,它们便是猎物。关于人类造成巨型动物绝种的论述,目前只有间接证据,但是这些事实,不论在哪一个法庭中,至少都可以赢得一项控诉。


【书摘与插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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