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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1、谍战作家龙一《潜伏》之后,首次直面都市情感

著名作家龙一以写历史题材、谍战题材的小说而闻名全国。这是龙一*描写当代生活的长篇小说。小说中的生活世界和精神世界,在近几年的生活中被不断强化,不断泛滥,以至于这部隐喻性故事,更像是一部写实作品,有了新的意味和意义,也从另一方面,说明了作家的前瞻性和预言能力。

2、三人行情感 x 古文物黑幕,比谍战小说更有料,比都市情感更深刻

文物鉴定专家、性学家、律师……完全不搭界的人物在一起,三人行情感、闺蜜暗战、平权的坚持、古文物的交易,使得这部小说有更深刻的意味。同时,杂糅谍战小说的写作手法,将文物交易穿插其中,增加了故事的紧张感。

此外,文中大量的考古方面和文物方面的描写、心理学描述、美食见解,传统文化知识,显示出作者丰富的考古知识、文物知识、心理学知识、美食知识,传统文化知识,也显示出作品的品位高雅、知识丰富、语言诙谐幽默。


【内容简介】

李香川是某市博物馆的专家,在市中心有一座老式别墅,过着悠闲富裕的生活。女友程美美是个律师,因不堪忍受他的懒散、知足常乐的性情和不肯结婚的态度,远赴南美淘金。

临行前,程美美请自己的闺蜜、性学副教授许竹君过来,帮忙照顾李香川,实际上是监视李香川。

程美美从国外归来后,发现李香川与许竹君竟然渐生情愫,开始三人还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后来程美美忍不住逼婚,李香川左右为难,许竹君也不退出,三人陷入了僵局。

胶着之际,李香川因之前无意中卷进文物买卖交易的黑幕中,危险重重。

李香川能否脱险?他与程美美、许竹君的关系何去何从?


【作者简介】

龙一,1961年出生于天津,祖籍河北省盐山县。生于饥荒之年,长于物质匮乏时期,故而好吃;曾长期研究中国古代生活史,慕古人之闲雅,于是好玩。汉语言文学专业出身,写小说引读者开心为业。著有小说《潜伏》《代号》《迷人草》《另类英雄》《纵欲时代》《借枪》《我只是一个马球手》等。小说《潜伏》《代号》《借枪》改编为电视连续剧播出。曾获“中国作家大红鹰文学奖”和“中国作家百丽小说奖”等奖项。


【目录】

自 序 · 001

机缘与蝴蝶 · 001

第二章

形而上的白莲花 · 025

第三章

意义在于错觉 · 045

第四章

人生贵在闲适 · 067

第五章

性感也是迷信 · 086

第六章

求婚如同一种恶意 · 105

第七章

君子可欺之以方 · 126

第八章

转折产生见解 · 152

第九章

诺言是把双刃剑 · 174

第十章

“革命”不仅仅是破坏 · 201

第十一章

什么比钱更重要 · 223

第十二章

有结果是故事 没有结果才是生活 · 250

后 记 · 281


【免费在线读】

竹君今天去学院讲课,给香川留下了一个完整的下午享受独处,于是,他像往常一样把自己安置在躺椅里,目光迷离,神游物外。

近年来,各种各样的神秘主义悄悄潜入了人们的生活,竹君的那套“性玄学”理论也就突然之间被捧为大受欢迎的热门学问,她的讲学邀请排得满满的,给他留下独处的时间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平日里,香川虽然自觉地担任起竹君行为上的性学研究伙伴,但对她的性玄学理论却没有兴趣。他相信的是另一种极其传统的玄学——机缘、万物有灵,或者诸如此类的东西,于是,旧租界中的这座小楼便成了他的“道场”,葫芦架下的“卧游”成为他日常要做的功课,他也就顺便把自己装扮成了一位俗世中的“神仙”,把优哉游哉当成了性格特征。

一只小巧的蝴蝶踯踯躅躅地,不肯飞入葫芦架的浓荫里,阳光穿透它的翅膀,让那种轻佻的黄色发散出鲜嫩的,几乎是可以嗅到的山柰的辛香。他轻轻一笑,对它道:你凭自身的色彩、自身的气息、自身的味道,便是在这世间存活的理由,即使一定要做稍许的努力,也不过是餐风饮露般的韵事,流血流汗之类的苦活还是送给那些有大抱负的家伙吧。

香川很乐于拿这只蝴蝶自况。他在艺术博物馆的工作是个清闲的差事,谋得这个职位所经历的学习过程,只是他为了一生散淡不得不付出的代价,如今,他终于有了充分的理由来享受生命的乐趣和思辨的乐趣。

蝴蝶优雅地翻过短墙,飞去了。香川轻吁一口长气,暗道:这偶然的相见,也许就是彼此一生的遇合,日后不论你再有什么际遇,也不论你今秋在哪里寻得自己的安身之地,今日这一面之缘,是在你飞进我的小院之前,甚至在你还是只蛹的时候,便应该注定的。这种翩然飞到邻家院的姿态,这种在一瞬间为我展现出来的美,也许就是你此生的价值,比任何具有实际功用的行为更接近真理。

这是你只为我一个人,一个懂得欣赏你的人,准备了一生的表演。

香川喜欢这种宿命论的胡思乱想,这能让他的头脑保持活跃的想象力,保持一种对生命的新鲜而又豁达的好奇心。同时他也相信,至少是半信半疑,认为他现在这种安闲的、衣食无忧的生活,既得益于他祖上的余荫,也有自己种下的福田。这也就不需要他再为之争斗些什么,只要安适地顺从生命的需要,顺从那在他出生的一刹那便设计得清清楚楚的生命轨迹,让自己慢慢地漂移,满怀喜悦地享用为他安排的一切乐事,也就不枉此生。

于是,他便将生命中出现的每一个人,特别是女人,视为无可逃避的“人物”,将所发生的一切交流视为依据性格与命运设计的“故事情节”,而他自己只是这段小小的个人故事的主角而已。对于这种观念,他自认为有无可辩驳的证据,他与美美和竹君这两个女人的遇合,便很能说明这种生命的设计和出乎意料的转折的魅力。

算起来是在两年前,那天,他正要到山中远足,去寻找几株野生的萱草带回来。把野生植物移栽到自家庭院里,也算是将山林之气聚于一花一木之中吧。

就在他锁门的时候,背囊意外地被院门上的锻铁花枝挂住了,忙乱之际,一个年轻女子从他身边走过。他只看到了背影,那女子的裙子是萱草开花时的那种娇艳的黄色,头上戴了顶同样颜色的宽檐帽。

这样一个女子,行走在这样一条旧殖民地偏僻的小街上,倒像是旧电影中的一个场景——香川自认为是旧文化的鉴赏家。

她有一对绝妙的脚踝,他迅速将形象文本化。像这样瘦瘦的、身材高挑的女子,能有这样一对纤巧可爱的脚踝,实属难得。

他当时不可能知道这个女子就是美美,更不可能知道,此后他们注定要在山中相遇。

几天之后,他在山里受了点轻伤,不很严重,但足以把他留在十几公里内没有村庄的湖光山色之间。他的口粮如果节省些用,可以保证他当天不必挨饿,但此后的事情就不好说了。他的右脚踝肿胀得像只发紫的茄子,若要下山,在看林人踩出来的小路上行走,他多只能坚持一公里。

夜色中,远处的湖面上流动着月光,山影倒映过来,像一幅没有层次的剪纸。鸟儿数声夜啼,惹来一阵山风吹动树梢,那声响就仿佛是一群身穿纸裙的孩童在跳舞。

香川选了处靠近溪流的地方停下来,将瓶瓶罐罐中都装满了水,又尽可能地多找一些枯柴放在身边。这样的扭伤,到了第二天才会显现出真正的痛苦,届时他也许再也无法挪动一步,所以,必须做好相应的准备。

他用枯枝点燃一堆小小的篝火,为自己烧水,并将采来的萱草根部埋在潮湿的泥土中,让它们在他养伤期间,可以得到土地自然的养护。

背囊中不多的肉类和谷物食品都被吃光了,剩下的只有几块糖果。他原本只打算在山里待三天,并没有带许多食物,不想返程的时候出了这种事,而今天是第四天。他倒并没有慌乱,或是感到恐惧,毕竟所有的灾祸和福祉都应该是早便设计好的,就如同两年后注定要飞入他院中为他表演的这只蝴蝶。

“好香的咖啡,我闻着味道就找过来了。”一位年轻女子背着只大背囊出现在昏黄的光线中,目光炯炯地盯着篝火上烧煮的咖啡,并没有费神关注一下咖啡的主人。她卸下背囊,取出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便坐在背囊上细细品尝。

“我这里还剩下一块方糖,给你吧。”香川望着这个瘦瘦的高个子女子,知道机缘为他造就了转机。

那女子道:“我迷路了,看到你的篝火,就知道命不该绝。”她向篝火对面的香川礼节性地笑了笑,略显狭窄的面庞和漂亮的颧骨在金黄色的火光映射下极像是北魏时期的造像。

作为一名年轻的古董鉴定专家,香川总是能在现代人身上发现这种颇有渊源的美。他调侃道:“我原本还在想,不知我会成为哪种野兽的美食?你的出现,正好给那些享用美餐的动物增添一道小吃。”

那女子嗔道:“你是想让我替你阻挡野兽?”

香川只好收起调侃的口吻,正色道:“我是说,人多力量大,你我二人可以组成一个自救的集体,类似于互助组。”

“这还像句正经话。”那女子吃光了香川剩下的所有食物,并告诉他,她叫程美美,是个律师。

香川笑道:“只可惜,你不能因为迷路控告任何人,否则,我们很可以敲山神爷一笔赔偿金。”

当他看到美美拿出一包香烟时,便高声叫道:“天不负我,一位身怀香烟的女士在这个地方出现,算得上是我后半生的安慰。”

“我可没说要嫁给你。”美美把香烟丢给他。

香川继续着他的玩笑:“我说的是另一层内容,你的出现算得上是我后半生的启示。你想,一个被困在荒山野岭无烟可抽的人,居然一眨眼间什么都有了,这意味着什么?”

“什么?”美美显然被他的话迷惑住了。

“幸运,是那种百无禁忌,遇难呈祥式的幸运。”香川吸着美美的那种薄荷味的细枝香烟,腹中也不再感觉饿了。

美美却把话题转移到了另外一个方向:“说正经的,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干什么的?”

香川笑了起来,在困境中得遇同类的快乐,让他越发坚信生命的美妙存在于转折当中。“在下名叫李香川,在艺术博物馆混碗闲饭吃。”

美美撇了撇嘴:“原来是靠国家养活的大闲人。”

此后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香川试了试伤脚,发现情况相当严重,走路下山的可能性极小。

“我该把你怎么办?”美美望着香川青紫的脚踝问。

“如果有吃有喝,再享受一天山中的美景倒也是乐事。”他指望美美的背囊里存有食物。

美美道:“我不知道你还剩下什么,我的食物早吃光了,大约只剩下一壶酒,是为了紧急状况准备的。”她似是有意在香川面前展示没有任何食物的背囊,掏出了里边的所有内容,从下边取出一只精致的扁酒壶。“这是12年陈的单一麦芽威士忌,苏格兰名产。”

酒味果然醇厚无比,那股浓重的泥炭味对饥饿的味蕾是绝大的刺激。他们每人喝了几口酒,权当是早餐,然后美美道:“也许我可以背你下山。”

香川酒力上涌,面潮心热,不禁大笑道:“还是我给你画张地图,你独自下山去吧。若是能找到帮手,再来救我也不迟。”

“如果找不到帮手,或是我又迷路了怎么办?”美美的目光中跳动着冷静的揶揄。

“迟到明天,我就可以走路了。”香川婉转地表明态度。

“这可是你说的,如果明天还走不动,我就把你丢下。”美美又将收拾整齐的背囊打开来。

沉吟了一会儿,香川道:“听说,这山里有狼,一个人走路,确实不大安全。”

“怎么不早说?”美美吓了一跳。

“早说你会以为我在吓唬你,不肯让你离开。”

“你有一肚子鬼心眼儿,原本就没打算让我离开。”美美似是有些感动。

“这是野外的生存原则,与社交礼节完全不同。但是,如果你当真要一个人下山,我会让你带上这个。”他从背囊中取出两支探险专用火炬。“现在嘛,既然我们两个人还要在一起生活两天,就应该尽情享受‘社会生活’的乐趣。”他就着昨日的话题一语双关。

美美终于笑了:“荒郊野外的,我不会去钻你的睡袋。”

“钻也没用,我目前正在休假。”香川为他双关语的成功乐不可支,“不过,我们可以享受另一种家庭的乐趣,美味!”

“你居然还藏着吃的?”美美玩笑似的作势来抢,终于将保持了一整夜的矜持抛到了一边。

香川的手中冒出两只小铁盒,“虽然没有食物,但有牙买加的咖啡和武夷山的好茶,都是罕见的小品种,你要什么?”

“当然是咖啡了。”

望着美美哼唱着小曲,兴高采烈地帮忙点火煮咖啡的样子,香川有些喜欢上了这个高高瘦瘦的女子,发觉她身上有股子特别的吸引力,类似《褒斜道石刻》的书法。

对于女人,他的品味有些特别,他不喜欢那种显得像过日子能手的女人。那种把贤妻良母的特征粘贴在外表的女人,首先是无趣味的情人,因为她们总是想尽办法跟你结婚;其次她们也未必真的是贤妻良母,因为他的那些广有财产的朋友,多一半都上过这种当。

他认为自己喜欢的,是那种看似没心没肺,不知愁为何物的女人,只是,时至今日,他还未曾有幸与这样一位“可人”相逢。

等到日后他发现美美便是那位身穿萱草黄衣裙,脚踝纤巧的女子时,便不得不承认,这一切的安排都是命运,是他无可逃避的机缘,也是毫无道理推开的艳福,他必须欢欣鼓舞地接受她的一切,包括她很快便显露出来的坏脾气。

2

关于他们何时次见面的问题,美美坚决不肯承认她曾在香川的门前走过,更不可能是在早晨,因为她每天7点钟之前便要赶到事务所,开始一天的工作。

“我没有理由到你的门前去,更不会穿什么萱草黄的衣服。我从来也没穿过黄色。”美美大声地争辩,将咖啡馆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这是他们回到城里之后多次约会中的一次。

香川对美美激烈的反应只是笑,仿佛他掌握着一个秘密,而对方一无所知。

“你不用笑得这样诡秘,我没去过。”美美将声调降了下来。

他笑道:“我对女人的记忆力极好,我说那个人是你,就一定是你。那天你穿了件萱草黄色的裙子,戴了顶萱草黄色的宽檐帽,脚上是那种细带的皮凉鞋,颜色黄得发红。”

“我讨厌黄色。”她的声调又高了起来。

“但是我喜欢。”他道,“在早晨明亮的阳光里,你的色彩带着一股甜香的味道,是那种肉豆蔻的味道。”

“但我喜欢杏仁发苦的味道。”她又变回职业女性的矜持与律师的冷峻。

“这是因为你对自己不够了解,你还没有注意到你灵魂深处动人的内容是如何表现出来的。”香川转动着咖啡杯子,依旧保持着善解人意的笑脸。

美美歪着脑袋盯住他,像是审视对她撒谎的委托人一样,问道:“你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半仙,仿佛天下没有一件事不在你的意料之中,但是,你对我又有多少了解?”

香川郑重道:“我还不了解你的肉体,但我了解你的灵魂。”

他这是第二次对她讲这句话,上一次讲,是在他们两周前下山的时候。当时,他脚上的水肿已经基本上消退了,只是依旧很疼,支撑身体的时候让他头上冒汗。

“还说自己能行?吹牛大王。”两天相处下来,美美变得嘴上毫无遮拦,但手上却热情,抢过香川的背囊,横在她的背囊上边。这样一来,香川从后边望过去,便只能看到她的两条长腿。

他指点美美朝水库的方向走。虽然这与他的来路正好相反,但他相信,有水库就会有看守人,也必定会有公路和汽车。

山坡上是大片的次生林,树种繁多,杂乱无章,多是些没有经济价值的树木,然而,对于香川来讲,繁杂的树种却能给他带来更多的愉悦。初秋正是山中美的季节,松脂撩人的香气似是凝结成一条条粗大的巨蟒,突然之间你会被它包围,被它捆缚成一团,那种甜腻腻的味道能让你春心荡漾。几步之后,你又可能毫无防备地脱离了松香的纠缠,就仿佛吵闹不休的旧情人终于另有新欢,却把你丢给了马鞭草和唐菖蒲的青苦。

山中多变的气味,似是攫住了香川绝大部分注意力,脚上的疼痛也就不那么恼人了。护林员踩出来的小路弯弯曲曲,他一步步小心走路,时常驻足下来,皱起鼻子追踪林中出现的新气味,便不觉间落在了后边,偶尔只能看到他的背囊在前边的林木间晃动。

“歇一会儿吧。”美美远远地叫道。

转过一大片山榆树与榛树的混杂林,他先是发现了溪流,又看到了坐在水边岩石上洗脚的美美,后被那对纤巧可爱的脚踝震惊了。他呆呆地停在那里,仿佛雷击后的树桩,外表木然,内心却在灼烧。

美美嗔怪道:“别傻站着,下来把脚泡一泡,止疼的。”

冰冷的溪水似是咬了他一口,他还是强把脚没入水中,伤痛处立时一片清凉。

他道:“我见过你的脚踝。”

“你被蛇咬了吗?竟然说胡话。”美美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在他的后脑上打了一巴掌。

“我当真见过你的脚踝,就在几天前。”香川还没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一生相信征兆,相信机缘,美美这两次毫不相关,却意义重大的出现,意味着完全彻底的偶然被这对可爱的脚踝注入了必然的因素。

美美似是被他脸上的郑重吓住了,半张着口,帽檐遮掩下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像只警觉的大鸟,半晌方道:“这种泡妞的办法很像是邪教在引诱信徒。”

香川沉重地摇头:“这不是泡妞,而是机缘,是天道轮回。”

“你是说,我们两个命中有缘?”

“是的。”

“胡说八道。”美美大笑起来,以至于泪花四溅。“不过我还是很受恭维,这么多年了,还没有人对我讲过这么动听的话,谢谢。”

“真理必定是美的,你受感动理所应当。”香川锲而不舍。

美美跳入溪流,转到香川近前,问:“你硬说我与你有缘,可你又知道我些什么呢?”

“我还不了解你的肉体,但我了解你的灵魂。”

美美突然间笑得痛苦,她伸出双手扳住他的头,在他唇上恶狠狠地吻了一下,道:“好啦,这下子你连我的肉体也了解啦。”

那天,他们在溪流边发现了大片的水芹菜,摘下来洗净切碎,拌上袋装的沙拉酱,两人饱餐了一顿。

“这个沙拉不好吃。”美美放下刀叉。他们此时又转移到了一家德国人开的西餐馆里,继续着方才咖啡馆中的谈话。

她接着道:“你当真相信机缘,还是把它当作骗女孩子上当的手段?”

香川道:“佛说‘不可说’。类似的事情,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议论的,我们就如同混入江河的露珠,不论漂流到哪里,都是早便安排好的。与露珠不同的是,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征,比起没有自我的物类,算是幸运得多了。”

美美问:“你又怎么知道露珠没有自己的特征?或许它也会思想,也有感觉,只是人类无法理解罢了。”

香川突然间瞠目结舌,半晌方道:“你知道你方才说了些什么吗?”

“什么?”

“你刚刚发现了‘万物有灵’的思想。了不起呀!古人发现这个思想不知道用了几千年。你真让我羡慕,具有如此敏锐的智慧。”香川深深地凝视着美美,仿佛他用目光攫住了一件盖世奇珍。

美美把嘴一撇:“我可不想当什么迷信思想的发明人,你要是喜欢,拿去玩吧。”

“可我想要的是你的全部,从肉体到精神。”香川叫道。九个月之后,等到美美离他而去时,他方才意识到,这句话所代表的大约是他感情炽烈的部分。

不想,美美听到这话却生气了:“你已经得到了一切,还说这些肉麻的话干什么?”

“我只发现了你的精神,并没有得到你的肉体。”香川自觉比窦娥还冤。

美美直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道:“那天,在水边,在睡袋里,你已经亲近了我的身体。”

“没有的事。”他高声叫屈。那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平白忘掉,而且忘得如此干净,以至于在记忆中了无痕迹?

美美收拾起随身的东西,迈步往外走,临行对他道:“如果你相信自己那套迷信理论,就说明那件事也是机缘;如果你不相信自己说的话,那么你就是一直在骗人。我绝不会与骗子有什么瓜葛。”

“所以……”

“所以,从今天起,我不认得你,你也不认得我,我们毫无干系。”美美脚步噔噔地去了,没有回头。

香川当真对那件事毫无记忆。那一晚两个人在山中偶遇,说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他基本上都可以回想起来,如果出了那件事,他绝不可能忘记。

他没有追随怒冲冲离席而去的美美,而是兀自坐在那里,一一考证那一夜的情景:

……她喝了咖啡;

……她戴了顶扬基队的棒球帽;

……她的香水带有飘忽不定的柑橘和花香的味道,应该是香奈儿的“风度”;

……她的登山裤是可以随时拆解成短裤的那种;

……她的眼睛大大的,目光犀利;

……她的手上有力气,可以折断树枝烧火;

……她有一个充气枕头;

……她的睡衣上绣着可笑的小熊;

……她的睡袋……

糟糕,她的睡袋是什么颜色?香川回想不起来她的睡袋的样子,也想不起来她整理睡袋的样子。

临睡前他们讲过话吗?讲了些什么?

但香川还是不相信他们曾在同一个睡袋里睡过,尽管他确实有一个双人睡袋。

他相信,这只是他偶尔疏忽,没有留意美美的睡袋罢了,绝不会像美美所说,他忘记了,或是故意不肯承认他们的肉体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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