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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品特色】

【编辑推荐】
一座尘封的大楼,掩埋着惊人的秘密,悬疑丛生,阴云密布;
富丽堂皇的老银行,纷乱庞杂的资料文书,扑朔迷离的密码手书,无处不在的陷阱和阴谋;
两个女孩,相隔二十年,时空的交错也不能阻挡真相的大白,唯有正义和爱永存。
作者令人吃惊的创作天赋!这世上恐怕已没有更美妙的词汇来描述这本小说!
来自普利的真实工作灵感,前所未有的构思,脑洞大开,你会被她的故事深深折服。
【内容简介】
克利夫兰第1银行,这座被完整保留的废弃建筑物,二十年来竟然隐藏着惊人的秘密。
1978年,随着几个职员的突然失踪以及银行收到欺诈指控,“恐慌”的银行投资者们连夜出售了克利夫兰市这间大银行,并对顾客和银行职员封锁了消息,同时还“成功”地阻挠了一触即发的联邦调查。在这一系列的混乱局势中,保险库的钥匙却不翼而飞了。
真相被尘封在这废楼中,直到二十年后,年轻的建筑工程师艾丽丝的到来……她无意间发现一个小隔间中出现的异象,由此被强烈的好奇指使,一步一步揭开了肮脏的历史。越来越多令人不安的线索出现,艾丽丝似乎跟着一道过去的影子走进了漩涡的中心——她很快意识到为了搞清这个神秘诡异的事件,将要付出令人难以置信的代价……
【作者简介】
D.M.普利是美国俄亥俄州克利夫兰市的一名建筑工程师,她的*部小说《死钥匙》受到她工作的启发。在一次勘测一栋废弃大楼期间,她发现了一个地下金库,里面满是无人认领的贵重物品保管箱。金库背后的秘密连续数年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于是她放下计算器,开始创作。
【媒体评论】
普利有着令人吃惊的创作天赋,她将扣人心弦的节奏和毫无瑕疵的写作融为一体,整本小说跌宕起伏,让你欲罢不能。这世上恐怕已没有更美妙的词汇来描述这本小说。——《出版商周刊》
【前言】

  序言

  子夜降临在克利夫兰*银行,大堂里的大时钟在孤独地当当报时。时钟枯燥的环形阴影掠过银行营业区一扇扇沉重的大门和空空的座椅,沿着走廊一直投射到她藏身的黑屋。这是一小时里除了她自己轻声的呼吸以外听到的*个声音。这是她的行动信号。
  她轻轻推开女厕所的门,向黑暗窥探。长长的阴影拂过昏暗的走廊,射进营业大厅,扫过楼面,使白天熟悉的东西变得凶险不祥。有人在看守——夜间保安、她的老板、或是其他什么人——对于这一点她确定无疑。银行里总有人看守。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门道里,心里明白如果她被抓住后果将会怎样: 她会被逮捕,她会失去一切。不过,她没有多少东西可以失去。也许这就是他说服我卷入这种困境的原因吧,她边摇头边暗自寻思。她不敢相信自己会同意经受这一切。但是她同意做了。等了足足一分钟之后,她走出藏身之处,让身后的门转动着关上。
  她娇小的脚步在银行营业区的石板地上喀哒喀哒作响,像涟漪一般轻轻穿越寂静。她皱起眉头,蹑手蹑脚地走过一间间出纳亭,进入大堂。当她悄悄经过旋转门和将她与楼外黑夜隔开的从地板到天花板的落地窗时,大时钟滴答滴答地发出报秒声。一辆大型轿车从东九街转弯驶入尤克利德大街,它的前灯灯光透过玻璃窗照到了她身上。她呆住了。她屏住呼吸,等待汽车驶离。当汽车终于驶过时,她想奔回厕所,藏身在那里直至早晨。但是她继续往前行走。他在等她。
  当她从银行总裁老阿利斯泰尔•默瑟表情警惕的肖像下经过,沿着走廊向左走的时候,老头瞪着眼睛怒视着她。电梯服务台没有保安。情况正如他判断的那样。
  当她绕过墙角,走下螺旋式楼梯,进入楼下的黑暗之中时,透过大堂照射进来的路灯灯光逐渐淡去。他在下面某个地方等着。每走一步,她都把铜钥匙攥得更紧,直至感觉好像钥匙嵌入了她的拳头。前天,她从保管箱里将它偷了出来,希望没人察觉。没人察觉。
  下午五点,她没有随其他人一起离开,无人注意到这一情况。保安甚至没有检查一个个抽水马桶隔间就关了女厕所的电灯。至此,他对一切事情的判断都是对的。
  当她到达楼梯底部时,那里滞闷的空气似乎更加浓重。黑暗之中红色的地毯消失了,不过脚下柔软如垫,借此她明白地上依然铺着地毯。她想象着金库的门,静静地摸索着穿过楼面。她竖起耳朵倾听手电筒咔哒打开的声音、钥匙圈丁零当啷的声音或者笨重沉闷的脚步声,她的耳朵里满是心脏突突的搏动声,其他什么声音也没有。她慢慢适应了黑暗,能够分辨出墙角处的接待柜台,它是一道黑色的路障,守卫着金库的入口。她急忙走上前去,蹲伏在柜台的里面,等待着。
  当一切归于平静后,她拉开座椅左边的抽屉,盲目地在里面摸索,直至找到她想要的东西。它是另一把钥匙。当她直起身子时,一个巨影赫然耸现在她身旁。她张嘴想尖叫,一只大手钳夹了下来。
  “嘘——嘘!”
  那只粗糙的手掌紧紧捂住了她的嘴唇,闷住了她的声音。她挥舞的双臂和双拳也被影子的另一只手紧紧钳住。她被捉住了。
  “嗨,是我!行啦,行啦!对不起,我吓着你啦。你没事吧?”
  听到他的声音,她紧张的肌肉松弛了下来。她点点头,几乎瘫倒在地上。他的手依然捂住她的嘴巴。
  “你拿到了吗?”他问。
  她又点了点头。
  “好。”他松开了手,这样她就能呼吸了。“跟我走。”
  他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穿过圆形门道,进入金库。她看不见任何东西,不过通过他们踩在坚硬的金属地面上的脚步声,她明白他们实际到达了哪里。
  “行啦!”他打开一个小手电筒,仔细查看排列在两面钢墙上的数百扇金属小门。“我们寻找545号保管箱。”
  保管箱旁的墙壁一片昏暗模糊。她的心脏依然在剧烈跳动。她两只手各拿一把钥匙朝保管箱走去。哥特式的怪诞符号标注着那些金属小门,大数字小数字设计得令人不知所措,直至*终看到那个标注“545”的保管箱。她将两把钥匙分别插进箱门,等了一会儿。她担心保安或警官随时都可能端着枪出现在眼前。
  他厚实发达的前胸贴着她的后背,一条手臂搂住她的腰肢。她闭上眼睛靠在他的身上,内心希望他们能回到她的住地或宾馆或任何其他地方,只要不是这金库。他的气息热辣辣地吹拂着她的脖子。
  “快点,宝贝!我们来看看我们得到了什么。”
  小门一下子开了,露出了里面长长的金属盒子。
  胆汁冒到了她的喉咙口。这是非法破门而入,严重盗窃罪,至少十五至二十年牢役。她一生中从没偷过哪怕是一包口香糖。盗窃金库一直在计划之中。他对她说过很多次。而现在她竟然实际在干这件事情……啊,主啊!她要呕吐了!
  他并没有注意到她脸上惊恐的神色,一把将她推开,把保管盒从金库里拉出来,“噔”的一声将它放到了地上。
  她往后缩了一下。
  “放松,宝贝!查理在休息。至少一小时后才回来。与我的一个朋友在约会。”
  当他掀开盒盖时,他压低嗓子咯咯地笑了起来。一叠叠百元大钞整整齐齐堆到盒子顶部。现金底下躺着一根很大的钻石项链。他得意地举起手“啪”的打了一下她的屁股。
  “哈!我不是对你说过了吗?满堂红!”
  见到一颗颗硕大的钻石,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它不再属于任何人了;她默默重复他多次说过的话。没人再会惦念它。甚至没人知道它储存在这里。她跪倒在地,伸出一只颤抖的手去触摸一颗钻石。
  他一把抓走项链,从他的外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天鹅绒袋子。“赶紧拿那个盒子,”他命令道,“我断定它是枚戒指,不过别动什么邪念,好吗?”
  “邪念?”她轻声说,直到这个词说出口,她才明白他的意思,并打开那个小盒子。小盒里躺着一枚极大的钻石订婚戒。
  “嗨,来日,我给你买一枚,任何戒指都无法与之相比,好极了!”他轻轻抚弄她的一侧脸颊,并眨眼示意。他婚戒的金属边缘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了一条冰冷的划痕。
  他从她手里抢过戒指盒,将它塞进袋子并开始数钱。随着现金总数越来越高,他眼角上的笑纹加深了。他们从来没有讨论过多少钱算是足够。
  她硬逼着自己将目光移回到地上被侵扰的保管盒上。现金和珠宝底下藏着一张黑白旧照,在昏暗的光线底下闪烁着黄色的光芒。这是一张用铁板照相法拍摄的照片,相片上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身穿一件拖地连衣裙,脖子上戴着这条钻石项链。她意识到,这可能是张结婚照。随后,她看到了其他物品——一块花边手帕、一些折叠好的信件。情书,她默默地想,于此她*次遐想到那位将这些东西放进盒里的人。从羊皮纸和照片的外观来看,这些东西也许是五十年前存放的。她伸手拿起一件物品。
  “嗨!你在那里发白日梦吗?我们没有一整天时间。”说完,他咔哒关上保管盒盖,举起盒子,将之推入保管箱。
  听见金属小门关闭的声音,她站起身来,顺从地转动两把钥匙,重新锁好545号箱。她在小门前停了一会儿。她感到自己应该祈祷些什么。这就像是一场葬礼。有人还能找到那个女人的照片吗?或者她的情书?根据记录,这个保管箱已经很多年没有开启过。545回眸凝视着她。
  “行啦!接着干,去547号箱。”
  “对。547。”她的声音似乎很遥远。一切都是一场奇怪而可怕的梦。这不是一个金库,它是一座陵墓。他们是盗墓人。
  找到两把钥匙并打开了547,好像它们有自己的头脑一样。他将盗窃来的财宝放进空盒,然后关闭钢墙上的这个保管箱洞穴,现在这个箱子里藏匿着他们可怕的秘密。她拔出了钥匙。钥匙在她的手里是沉甸甸的。
  他紧紧搂住她削瘦的肩胛,热吻了她的双唇。“你就等着吧,宝贝!我们一生都高枕无忧啦。这样再干几个月,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就永远不会再有烦恼。”他再次亲吻她,捏她的屁股,随后轻轻推着她的屁股走出门外。
  当他领着她走出金库时,他没有注意到她正低头凝视着自己隆起的腹部,不可能掩饰它太久了。不过,再过几个月,他们就要在一起了,她对自己说。永生永世在一起。就像他许诺的那样。
  她在门口站住了脚。545号保管箱依然在黑暗金库里的某个角落。她轻轻地对着虚无说,甚至也像是对她自己说,“对不起!”
  随后,沉重的圆门轻轻转动着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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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
  一九九八年八月八日星期六
  艾丽丝•拉奇猛地坐了起来。时钟正发狂似的发出短促刺耳的“嘟嘟”声:早晨八点四十五分,而十五分钟后她应该到达市中心商业区。该死!闹钟已经连续不断响了半个小时,几乎震塌她公寓套房四周摇摇欲坠的墙壁,可是她不知怎的竟然能在铃声中熟睡!她从缠住的被单中挣脱出来,冲向盥洗室。
  没有时间淋浴了,她转而往脸上泼了些冷水,用牙刷清除嘴里肮脏烟灰缸般的味道。她甚至没有梳理长丝般的棕色头发,就使劲一拉用一根橡皮筋将之束住。她匆匆套上一件T恤衫,穿上一条牛仔裤,然后飞奔出门。艾丽丝身材瘦长长发飘逸,遇上好日子,会显得模样姣好甚至妩媚动人,尤其是当她记得不低头垂肩时。但今天不是个好日子。
  早晨的太阳像审讯的灯光直射她的眼睛。是的,昨晚她一直在喝酒,警官。是的,她的脑袋很疼。不,在炫目的阳光下,她不是*负责任的二十三岁女人。她辩解说,不得已周六上班结果全乱了套。周末这种时刻没人会起床。不幸的是,她是自告奋勇来干这苦差事的。
  本周早些时候,惠勒先生把她叫进他的办公室。他是她部门的负责人和公司主要合伙人,可以当场开除她。这就像被人送到校长面前一样。
  “艾丽丝,到目前为止,你觉得你在WREWRE:Wheeler Reese Elliot Architects,“惠勒•里斯•埃利奥特建筑设计院”的英语缩写。的这份工作如何?”
  “嗯,还可以,”她说,尽量不显得像她所感觉得那样不自然。“我在学习不少东西,”她用求职面试的语气说。
  她讨厌WRE的这份工作,但不好对他直说。日复一日,她所做的只是用一支红笔标注一份份图纸。有许许多多描绘每根混凝土横梁中的每根小钢筋的图纸,她必须核查所有这些图纸。这工作使人思维麻木心灵压抑,尤其是她具备胜任那么多其他工作的能力,心里就对此倍感厌恶。她以优异成绩毕业于凯斯西储大学凯斯西储大学:Case Western Reserve University,又称凯斯西保留地大学,位于美国俄亥俄州的克利夫兰。,曾得到过许诺可以参与尖端结构设计项目,可是进入伟大的工程师生涯三个月后,她已经沦落成一个标图小丑!星期一那天,在一阵绝望之中,她曾对她的指定导师布拉德这么说过。一天之后,她就忐忑不安地坐在惠勒先生对面了。布拉德告发了她。她要被解雇了吗?她歇斯底里,紧张得直想呕吐。
  “是这样的,布拉德认为你很有能力。也许你想改变一下工作节奏。”惠勒先生颇有公司高管风度地笑了笑。
  “哦,你的意思是?”
  “我们刚揽到一个非同寻常的项目,合伙人们认为你也许非常适合做这个项目,它需要进行实地测绘。”
  实地测绘意味着可以离开她讨厌的工作间。“真的吗?这听起来很有意思!”
  “太好了!布拉德会让你尽快熟悉情况。这个项目相当敏感。我们的客户正倚仗我们为之保密。你俩愿意加班,我真是非常感激。你们不会白做的。”
  惠勒先生拍拍她的后肩,关上了他角落办公室的房门。她嘴角处的微笑渐渐消退。这事有点蹊跷。后来布拉德解释说他俩将在周末加班。没有额外报酬。
  艾丽丝心想,这简直是扯淡!她忍住愤怒,一屁股坐进驾驶座椅,开着她那辆锈蚀斑斑的米色马自达汽车,加大油门,沿着马路飞驰而去。在交通信号灯处,她在杂乱的驾驶室底板上摸索出喝剩的半瓶健怡可乐,点燃了一支香烟。不过,转念一想她还能做什么?说不?
  当汽车驶近市区的时,艾丽丝突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到底要驶向哪里!她迅速在自己的手提包里翻找那张她匆匆写下的地址。香烟、打火机、唇膏、收条——她把包里的东西统统倒在副驾驶座上,同时用一只眼睛盯着道路。
  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她抬头一望,及时转向一边,避免撞上一辆迎面驶来的垃圾车。她猛地刹车,汽车“嘎吱”一声停了下来。
  “该死!”
  副驾驶座上的一堆杂物被甩到了车底板上,那张下落不明的小纸条落在了杂物上面。她抓起纸条,念了起来:
  尤克利德大街1010号
  克利夫兰*银行
  后院停车
  在东十二街和尤克利德大街的交叉路口,仪表板上的时钟闪烁着上午九点一刻。布拉德一定正站在门口,轻轻颠着一只脚,时不时看看他的精工表精工表:Seiko,日本手表。,正后悔自己推荐了这个新来的疯疯癫癫的姑娘从事这次实地测绘任务。红灯长时间不变,她乘机把所有杂物塞回了手提包。
  在石头和玻璃的一片影绰不清之中,位于尤克利德大街1010号的那栋大楼从她的车窗边一闪而过。该死!她的车高速穿越事实上的黄灯,左拐驶上东九街,然后绕弯进入休伦街。这里应该在大楼的背面,但是只有“禁止泊车”的标志。艾丽丝开始恐慌。她将不得不沿着休伦街一路开回到东十四街才能调头。时间不容许那样做。她*次外勤,却已经迟到很长时间。
  她驶入一条狭窄的死胡同车道,尽头是一扇紧闭的车库门,它与沿街其他一扇扇没有标志的接收门接收门:receiving door,仓库等接收货物的入口处。一模一样。车道两边的人行道空荡荡的,整条道路死一般的寂静。每逢周末,克利夫兰大部分地区都像鬼城一般。抬头望去,一栋十五层被煤烟熏黑的办公大楼直入云霄。腐烂破损的木板覆盖着半数窗户,无穷无尽的一排排砖头模模糊糊地衔接在一起。就是这栋大楼?她伸长脖子抬头仰望,感觉就像脑袋要从脖子上滑落一般。宿醉的不适感觉有时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真正反映出来。她紧紧闭上眼睛,慢慢吐出一口气息。她必须停止好像每晚都是大学生联谊会派对似的酗酒。大学生活结束了!
  昨晚的情景就像破损的幻灯片从眼前一幕幕闪过。她去公寓楼下某个新开业的酒吧参加工作结束后的快乐时间快乐时间:work happy hour,指酒吧或餐馆削价供应饮料时间,供人们工作结束后松弛一下。。每一小杯墨西哥龙舌兰烈酒下肚,夜晚就变得越发模糊。尼克也在酒吧。他是个室内装潢设计师,机敏性感,工作期间她已与他调情了好几周。他喜欢在她的办公桌边晃来晃去,谈天说地。对于艾丽丝来说,这是令人愉快的间歇,可以暂时不用红笔标注施工图,就像秘书受到了表扬。尼克心里明白这对他意味着什么。对于尼克的笑话,她会哈哈大笑,经常脸红耳赤——这就是她在“诱惑”部门里各种技能的延伸。
  尼克为几杯龙舌兰买了单。他的手臂懒散地搭在她的肩上,他对她耳语了些什么,不过乐曲声鼎沸,她听不太明白。随后她记得,他驾驶她的汽车送她回住处。他亲吻了她,于是整个世界天昏地转,失去了控制。她只记得亲吻之后,他费力地扶她上楼上床,叫她休息一下。她想她应该心存感激,因为他的所做所为像个绅士,并没有乘机占她的便宜。可是,天哪,难道她的接吻那么糟糕?!
  “嘎吱!”不知何物发出一下响亮的声音。艾丽丝闻声一下瞪大了眼睛,她的汽车猛的一侧。她拼命踩住刹车,以免撞进前面的接收门,就在这时接收门卷动着开启了。布拉德走了出来并向她招手致意。
  “早上好,艾丽丝!”
  “布拉德!嗨!”车窗减轻了她的招呼声。白痴!她摇下车窗,再次招呼:“嗨!你怎么进去的?”
  “我有我的办法,”他边说边耸动一根眉毛。“不!是保安指引我往那里走的。”
  布拉德是个模范工程师,身着挺括的“杰西•潘尼杰西•潘尼品牌:J.C.Penney,由詹姆斯•潘尼于1902年在美国怀俄明州一矿区小镇创立的著名公司所生产的各种商品品牌。”牌衬衣和刚刚烫过的便裤,看上去好像已经去过健身房,淋过浴,吃过四道食物的早餐。相比之下,艾丽丝看上去就像被人刚从淋浴间下水道里拉出来似的。
  “我们可以在这里泊车吗?”
  “可以,快进来吧!”
  艾丽丝的车跟随布拉德驶入一个地牢似的场所,这个场所原先是装卸码头,里面有两个肮脏的货车装卸分隔区和一块破损的混凝土平地,足够停三辆汽车。艾丽丝把她那辆噼啪作响的汽车停靠在一辆一尘不染的本田车旁边,这辆车只可能是布拉德的。墙上的告示写着“短时间泊车,单泊送货车”。随着她身后的库房小门卷动着关闭起来,装卸区渐渐黑暗下来。一股极其难闻的气味慢慢钻进她的鼻子,这气味好像是正在腐败的肉和呕吐物,几乎迫使她奔向墙角去呕吐。墙角处有一只锈蚀的大垃圾桶。
  “味道很不错,对吧?”布拉德逗笑说。他指着一个遗弃警卫室旁边墙上的一个红色按钮说:“进来后一定要关好车库门。”
  “当然!不过,没有你,我怎么进来?”她捂住鼻子和嘴巴问道。
  “外面车库门边有个通话盒。拉莫尼会让你进来。”
  艾丽丝点点头,同时环顾四周寻找拉莫尼,可是却不见他的人影。
  “好啦,我们开始工作吧。”布拉德从他那辆本田雅阁牌汽车一尘不染的行李箱里拽出一个很大的野外工作包。
  这时她才想到她忘了携带一个野外工作包或者哪怕只带个写字夹板也好。那才合乎情理。她赶紧从汽车里抓起自己那个超大的手提包,甩上肩头,装出一副好像包里不是只有唇膏和香烟的样子。“行啦!”
  布拉德领着艾丽丝穿过一条长长的服务走廊,走进一个昏暗的门厅。他们凭借着前面微弱的日光,经过铜质的电梯门,*后来到克利夫兰*银行的大堂。
  艾丽丝呆呆凝视着高耸在头顶上方十五英尺处用平顶镶板装饰的天花板。从嵌饰木质镶板、铜质窗扉到入口处上方的巨型古钟,大厅内的一切东西似乎都是手工精制。地面上的瓷砖很小,用手工铺成有装饰艺术流派风格的镶嵌图案:中间有圆形玫瑰花饰。两扇古色古香的旋转铜门面朝尤克利德大街,它们似乎受了羞辱:因为门上挂着锈迹斑斑的链条和挂锁。两扇装有旋转铸铜把手的坚固金属门上方墙上饰有几个闪闪发光的字母:“克利夫兰*银行创建于1903年”,金属门通向某个其他房间,门是紧闭的。
  “这所有一切都是哪年造的?”艾丽丝仔细端详头顶上方镀金的时钟。多年前,时钟的两根涡卷时针就已停止走动。
  “大萧条大萧条:Great Depression,指1929—约1939年发生在美国和其他国家的经济衰退。前某个时候。在战后的建筑中你根本见不到这种手工艺。”
  “这栋楼是什么时候闲弃的?”艾丽丝问。
  “我不太清楚。我认为分类县志里可能会有些资料。”布拉德从他的工作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快速翻找,然后大声朗读:“克利夫兰*银行于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关闭。”
  “我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艾丽丝自言自语道。
  墙壁上挂着一块廉价的告示牌,牌上黏贴着几行小的黑色丝绒条,丝绒条上贴着的一些白色塑料字母,有些松动了有些缺失了,这些字母组合成至少二十人的姓名和办公室号码。对面墙上悬挂着一位神情严肃的老人肖像;艾丽丝默念了雕刻在像框上的名字:阿利斯泰尔总裁,肖像上的老头用两只眼眶发红的眼睛怒视着她。
  “当城市违约时,许多事情都完蛋了。一家家企业倒闭了,没人能够找到工作。我们还算幸运,有很多工作可以做。”
  她抬头凝视着平顶镶饰天花板以及它的数百幅壁饰和镀金透雕细工图案。这真是丢人!那么多年前,这家银行到底出了什么差错,需要把这栋楼封存近二十年?!
  一股暖风呼呼地穿过旋转铜门。她几乎能够想象身着花呢套装的男士们和脚蹬高跟鞋的秘书们鱼贯进入大堂。每天一定有数以百计的人们在这里来来往往。她想要知道他们中是否有人曾费神抬头仰望?

  第二章
  一九七八年十一月二日,星期四
  刚踏进克利夫兰*银行大楼,比阿特丽斯•贝克就惊呆了,她目瞪口呆地凝视着巨大的天花板,仿佛它会坠落到她的头上一样。在她年轻卑微的一生中,她从未见到过如此宏伟壮丽威严无比的建筑。眼前的景象几乎使她一个趔趄跌回到门外的人行道上去。一位身着三件式套装留着浓密络腮胡子的男士朝她礼貌地点点头,然后朝着旋转门往外出。她明白他以为她是银行的人,她尽量微笑着还礼。
  到了九楼,汤普森先生粗略看了一下她的求职申请,随手将之丢在他的办公桌上。“这样吧,你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吧,贝克小姐。”说完他靠在皮椅背上,朝她扬起两道花白的浓眉。
  比阿特丽斯坐在椅子边沿,按别人教导的那样双腿在踝关节处交叉着。“去年春季我从克利夫海茨克利夫海茨:Cleveland Heights,也可译成“克利夫兰高地”等。高中毕业。打那以后我一直在默里山便利店当店员。”
  这是她与姨妈多丽丝排练了好几个星期的脚本。她说得非常清楚,慢慢地、清晰地说出每一个字。她将一绺烫过的金发塞到了耳朵后面。
  “你在便利店具体做什么工作,以至于使你能胜任克利夫兰*银行这里的秘书工作?”
  “嗯,让我想想……”比阿特丽斯停顿了一下,以避免自己的声音颤抖或低到耳语一般。她的姨妈曾告诉她说话要响亮,要自信。“接听电话,分类订单,还有结算每天的账单。”
  “你会打字吗?”
  “每分钟八十五个字!”她履历的这一部分是货真价实的。她已经在多丽丝的旧雷明顿打字机雷明顿打字机:Remington,美国雷明顿公司生产的一款机械打字机,1873年开始大量上市。上练了好几个月。
  汤普森先生严肃地注视着她。当他上下打量她的时,她努力不显出局促不安。“别显得不自在或目空一切,”多丽丝告诫她,“就做一个诚实的不需掩饰任何事情的姑娘。”
  比阿特丽斯身材娇小,金发蓝眼,干净利落,标致俊俏——具备多丽丝所说的她需要展现的一切条件。可是,她的花呢裙子和编织的短上衣不太合身,她的鞋子价格低廉,她稍有乡土口音。不过,姨妈向她断言:有点阿巴拉契亚阿巴拉契亚:Appalachia,美国东部一山区。土音只会增添她的魅力。她十六岁,做这份工作年纪太小;但是在求职申请上,她谎报了年龄,还编造了许多其他事情。
  汤普森先生的眼睛停留在她的衬衫上,衬衫未扣好纽扣,刚好足以瞥见小小的乳沟。汤普森先生并不知道的是,为了使她显得岁数大些,姨妈在她的胸罩里塞了些簿纱。
  比阿特丽斯不安地扭动着,试图将汤普森凝视的目光吸引到她的脸上。“我感谢你考虑我的申请。为克利夫兰*银行工作将是一种真正的荣幸。”
  “真的吗?为什么是一种荣幸?”
  前天晚上,多丽丝曾教导过她。“银行家这类人不想了解你的生平。他们只想知道你是否会打字,打起字来是否讨人喜欢。”
  听了她姨妈的教导,比阿特丽斯惊得目瞪口呆。“你在说什么呀?*重要的是我是否足够漂亮?”
  “足够漂亮,足够年轻,足够清新。没人想雇佣一个有经历的人。”多丽丝躺在长沙发上,又喝了一杯酒。“像我们这样的穷女人,没有富裕的老爸,没受过时尚的教育,没有丈夫,我们能打的牌少得可怜。你有美丽的外貌和好听的名字。这就够了。你不能浪费了它们。如果你打错了这手好牌,小姑娘,你就会像我一样,*终在低级餐馆里当招待。”
  比阿特丽斯仔细看着多丽丝红润的面颊和粗糙的双手。“发生了什么事啦,多丽丝姨妈?你为什么不在某个银行工作?”
  “现在你不用去操这份心。它已经成为过去。那么,当他问在银行工作你为什么会感到荣幸时,你打算说什么呢?”多丽丝曾提示过她。
  “二十年前,克利夫兰*银行为我父母的房子做了住房按揭,打那以后,我们一直是银行忠实的客户。”她微笑着对汤普森先生说谎,她感到自己的脸膛在压力之下好像就要裂开似的。
  汤普森怀疑地在胸前交叉双臂。他一眼就能看穿她——她确信这一点。她尽量正视他敏锐的目光,毫不畏缩。他的目光慢慢游离,回到了她的胸前。
  “嗯,在这里,我们喜欢把我们自己看作一个家族企业。尽管我必须说,雇佣你这样一个年轻姑娘让我有点担心。你知道吗,我们失去了那么多年轻姑娘。花了那么多时间培训那些姑娘,然而她们翅膀一硬就飞了。她们跑了,去结婚了。”他用自来水笔轻轻叩击办公桌上的记事本。“我们也许是个家族企业,但是我们不得不守住底线。我如何知道值得在你身上投资呢,比阿特丽斯?”
  “嗯……”比阿特丽斯清了清嗓子,“我没有任何结婚计划,汤普森先生。我……我要前程。”
  “她们都这么说。”
  “我说话是当真的!”她吸了口气,恢复她故作端庄的神态,“我不想整天炒菜做饭打扫屋子。”
  “孩子怎么办?”
  她脸色煞白。“孩子?”
  “对,孩子。你计划生孩子吗?”
  她的眼睛开始流泪,并很快让泪水落到大腿上。她的手指甲抠进了手心。她无法相信他会问她这样一个涉及个人隐私令人讨厌的问题。“没计划。”
  “真的?像你这样漂亮的姑娘?我简直难以相信!”他把自来水笔放在记事本上。
  她得不到这份工作了!这几个月所有的准备和多丽丝所有的教诲,结果她还是得不到这份工作。倘若她还想在这个世界上有任何机会,那么她必须说些什么。
  “我长这么大,照看过五个弟弟和四个妹妹,先生,我可以确定无疑地说,我没兴趣生孩子。我不想再多花一分钟忙于洗尿布!不,先生!我需要某种更好的前程,你不知道为了得到这份工作我经受了多少困苦。我需要这份工作!”她几乎高声喊出了这几个字,她听到了自己的呼喊声,于是就缓和了下来。
  汤普森放声大笑。“哎呀,哎呀,贝克小姐。你真是太让人吃惊啦!这种献身精神正是我们所期望的。你被录用啦!”
  比阿特丽斯眨巴眼睛驱赶眼中的怒火。“真的吗?”
  “星期一早晨九点整到这里来,向三楼人力资源部的琳达报到。”
  她透过耳中因兴奋而产生的嗡嗡声,努力倾听指令。星期一有关一个叫琳达的什么事。
  “谢谢你,汤普森先生!你不会后悔雇用我的。”
  当她随着汤普森先生走过他角落办公室发亮的地板,经过红木书架和水晶壁式烛台时,整个房间都回荡着他傲慢无礼的各种问题和她自己大胆无畏的回答。五个弟弟和四个妹妹——她从哪个角落想出那么个答案?!那么多次准备,所有一切*终都归结成她是否打算怀孕!她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走到他办公室房门前,她停住了脚步,等着他伸出一只手来道别。多丽丝曾教导她,如果有人想握手,她该怎样应对。
  可是他却拍拍她的肩膀。“就这样吧,贝克小姐。”

  第三章
  一九九八年八月八日星期六
  “我们在这里究竟要做什么?”艾丽丝边问边转身离开旧银行上了锁链的大门。
  “WRE被选中对这个地方作整修可行性调研。我听说县里正在考虑买下这栋大楼。”布拉德取出他的卷尺和写字夹板。
  “整修可行性调研。”艾丽丝重复道,好像她完全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是的。需要花比平常更多的时间。我们没有原建筑的清晰蓝图,因为建筑部门把档案放在一些渗漏管道的底下,结果所有档案都被水泡坏了。”对于政府工作人员的无能行为,布拉德只能摇摇头。他拉出卷尺,将*交给艾丽丝。“我们将不得不重新制定计划,为大楼提出多种适应性重新使用的选择方案。”
  艾丽丝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一会儿,思想在斗争是否要继续假装听懂了他的话。她拿起卷尺的*,带着它走到房间的另一头。“好吧,我承认不懂。那么你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大楼目前的物主,克利夫兰房地产控股公司,雇用我们尽快绘出一些楼层平面图,展示这里开设新办事处和零售业的潜力。我猜想他们认为比起这些年来他们享受的税金减免,这样做他们能够*终获得更好的收益。”他做了测量记录,示意艾丽丝拿着卷尺去对面墙壁。
  “税金减免?”
  “多年来,衰落地带衰落地带:Rust Belt,指工业衰退、工厂老化、人口减少的地区,尤指美国中西部和东部数州。的城市一直是避税天堂。你以很大的折扣买下一栋大楼并且让它闲置着,承受巨大损失。但是到了报税的时候,这有利于公司的资产负债表,尤其是如果他们正在别处获得暴利。”
  艾丽丝仔细观察地上瓷砖的镶嵌图案,以掩饰她脸上困惑的神情。“现在他们想出售它?惠勒先生说了些所有这一切必须保密之类的话,原因就在于此?”
  布拉德又做了些记录,随后快速收好卷尺。“县政府一直盼望找个地方安置它在市中心的总部,我们的设计计划可能有助于把这个地方卖给他们。这栋楼的物主正在与好几个其他物主竞争,而县政府尚未公布他们的计划。”
  艾丽丝点点头并瞥了一眼他正在标注的图纸。布拉德已经粗略画了一张一楼大致的草图并正在整洁地填写测量的数据。
  “如果你想知道我的意见,那么他们应该直接把这个地方拆了:那里填充了太多似石棉和含铅的材料”——布拉德挥手朝华丽的天花板指了指。——“派任何其他用途都将花费大量的钱财。”
  艾丽丝没法争辩,因为布拉德领着她从大堂穿过沉重的铜门。按照现代的标准来衡量,另一边的银行营业区是巨大的,在这个洞穴般深邃的大厅中央设有两个高高的大理石柜台,两侧建有一排排一模一样的出纳亭。银行出纳员们站在一间间小出纳亭坚固的铜栅栏里面,栅栏上只有一个狭槽投币口,用于传递票据。
  艾丽丝朝一间小出纳亭里窥探,里面有一个小柜台和一个古色古香的算术计算机,几乎没有足够的转身空间,*会使人患上幽闭恐怖症,她为过去经常站在那里的女出纳感到难过。艾丽丝转过身来,尽情遐想坚固栅栏里面的出纳员所看见的银行营业区。
  马赛克瓷砖,红木家具,青铜制品——一切都被尘土覆盖。天花板至少悬在十五英尺高处,除了吸附污浊的空气、消失的硬底鞋回声和钥匙碰击的声音之外,其他不起什么作用。整个营业区是一张没落的黑白照片。
  一种奇怪的忧愁涌上艾丽丝的心头,她明白如果布拉德的想法得逞,那么这栋大楼就会被拆毁。他们也许会把它变成一个停车场,她心想,她试图摆脱自己正站在墓穴里的感觉。
  “那么今天的计划是什么?”她问,希望她能发挥更大的作用,而不只是听从布拉德的指挥仅仅拿着卷尺。
  “首先,我们需要绘制基本的柱形格网并且测得部分总面积。我们把地基测量留给土木工程师去做。我们绘制楼层平面图和有代表性的墙体截面图。”
  自受雇以来,这是她所接受的*接近实际结构工程学的工作。这座建筑是一栋15层的高楼,底面积至少宽一百英尺、长一百五十英尺。花了大半个早晨只能绘制出一楼的坐标方格。一楼的其他部分包括装卸码头、几个盥洗室和两套楼梯。艾丽丝走过大楼梯间,楼梯间用长条大理石板和铸铁围栏装饰,铸铁围栏将电梯厢围了起来。她朝隐蔽在装卸码头旁边的第二套楼梯走去。楼梯间门的上方挂着一块烧坏的“安全门”牌子。一进门,冰冷的混凝土楼梯踏板和空心煤渣砖砌成的四面墙壁在紧急泛光灯的照耀下向高处延伸。楼梯间里的空气弥漫着酸臭尿液似的气味。艾丽丝快速测量了一下,随后就“砰”的使劲关上了门。
午餐时间瞬息即逝。随着血糖骤降,艾丽丝渐渐感到眩晕。到了下午一点,她确信自己快要晕倒了。
  她任由卷尺*松垂着。“我感到好饿!”
  “对,我也很饿。我们停工休息一下吧。”布拉德全神贯注绘制图纸,整个上午他几乎没说闲话。
  “你想到哪里去随便吃点午饭?”她边问边舒展自己发麻的双手。
  “哦,我带了我自己的午餐。”
  当然啰,他带了他自己的午餐,她急躁地想。童子军队员总是有备而来。
  “哎呀!我没想到要自己带饭。看来我得出去了。要我顺便给你带点什么吗?果汁汽水?”
  “不用带,我有了,”布拉德从包里取出一个棕色纸袋。“我抓紧时间随便吃点,然后继续在这里干。你吃完午餐过来找我。”
  “行!”艾丽丝欢快地说,看来他的工作习惯还不太令人讨厌。今天星期六,是彻底放松的时候,他就不能休息一下吃顿午饭?她一边自言自语嘟嘟哝哝,一边自己摸索着从前面的楼梯往下走;她穿过大堂,走过服务走廊,回到了装卸码头。
  三十分钟后当她吃完午餐归来时,她把车停在无标识的车库门前。她按了一下黑色通话盒上的按钮。没有任何回音。她又按了一下,同时扫视了一下空荡荡的街道和人行道。一颗汗珠从她的背上滚落。她暗自琢磨就这么打道回府吧?就在这时通话盒咔嗒一响,卷帘门升了起来。
  车子驶进肮脏的装货码头,却不见拉莫尼的身影,他一定在其他某个地方开的门。真是奇怪!她*后再吸一口烟,疲惫地将烟蒂扔至车外。尽管她讨厌这个主意,但是通向二楼的后楼梯似乎是回到布拉德身边的捷径。今天她懒懒散散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
  她急匆匆爬了两段紧急出口楼梯,尽量不吸入恶臭的空气。空气中依然散发着浓烈的臭气,就像户外厕所一般。当她到达标明“二楼”的门前时,门把是锁住的。该死。她连续重重地敲门。“布拉德!布拉德,我被锁在门外啦!喂?”
  现在该怎么办呢?螺旋形的混凝土楼梯朝两个方向伸展,她考虑是上楼呢还是下楼。楼梯台阶盘旋着向上再向上,似乎延伸得很远很远。情况实在令人困惑,她倚着栏杆,几乎忘记了恶臭。
  上方相隔几段楼梯的地方传来了靴子在水泥地上拖沓的声音。
  “喂?……布拉德?……拉莫尼?”她的声音在楼梯塔里回响。
  在很高的靠近楼顶的地方一扇门“砰”的关上了,随后是一片死寂。
  “嗨!”她接着关门声高喊。“什么鬼……”
  这时,她身后的门突然开了。是布拉德。“是你弄出那么多嘈声?”
  “对。嗨,这么长时间你一直在里面?”艾丽丝怒气冲冲地说,她再次抬头朝头顶上方的楼梯张望。
  “我在过道里。”他耸耸肩,替她把住敞开的门。
  艾丽丝离开楼梯塔,她自我安慰:楼梯塔里那另外一个人一定是拉莫尼。也许他耳背。“我错过什么啦?”
  “不多。你回来了我很高兴。这地方让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也是,她心想。他俩在一个巨大的食堂区域,里面放着大批橘色塑料椅子和空餐桌。一些餐桌上还放着餐巾自供器,里面塞满了泛黄的餐巾。
  “看来你找到了一个吃午饭的好地方,”她指着餐桌说,“真有点奇怪,所有这些东西竟然依旧放在这里,对吧?”
  “确实如此。这还不是*奇怪的呢!”
  艾丽丝耸起了眉毛,她跟着布拉德来到一个凹室,里面放着三台投币式自动售货机。这些机器的灯依然亮着,还在发出嗡嗡的噪声。它们推销五分钱的咖啡、玛氏巧克力棒和易拉罐头。
  “简直难以置信!”
  “等着瞧吧,怪事多着呢”
  布拉德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五分钱硬币,将它投进咖啡机。咖啡机吐出一个聚苯乙烯泡沫塑料杯并开始往杯里灌注黑色的液体,这些黑色的液体一定在机器里存放了许多年,艾丽丝惊讶得张口结舌。
  “来点咖啡?”
  “啊呀,不用了!”
  艾丽丝后退了几步。她的目光飞速地从餐桌扫向杯子自供器再到盛了一半的垃圾桶。“这里就像发生了一场核灾难,遗留下所有的这些器具设备。”她凝视着脚下红绿两色的地砖,看见了灰尘中自己的脚印,这些脚印是一九七八年以后整个房间里*的生命迹象。

  第四章
  傍晚五点,布拉德终于收起了卷尺。“我想我们收工吧。”
  “好啊。”艾丽丝几乎想拔腿就往装卸码头跑。他们只努力绘成了两个楼层的平面图,但她根本不在乎。
  “明天一大早我再在这里与你会面。”
  艾丽丝几乎厥倒。她并未同意周日也工作呀。该死!“呃,好吧。几点?”
  “噢,不太早。这样吧,还是早上九点,行吗?”
  “行,”她咬牙切齿地说。布拉德有点不高兴。
  在回家的路上,艾丽丝觉得自己需要喝一杯。这毕竟是周六的夜晚,她值得放松一下。就喝一杯。除了付洗的衣物和没洗的餐具,家里没啥其他事情等着她去做。
  她钟爱的酒吧“幻觉俱乐部”红色的墙壁和染色的天花板还是两夜前她离开时的样子。埃莉依然在吧台柜台里面,好像她睡在那里。染黑的头发、鼻环和刺青,她与艾丽丝简直有天壤之别,不过,埃莉是她*近似挚友的朋友,尽管出了酒吧她俩几乎从不交往。她们是两年前在俱乐部相识的,当时艾丽丝申请了一份周末工作。
  除了啤酒和香烟,她俩没有太多其他的共同之处。当艾丽丝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她俩之间的友谊时,还真有点伤感,只是她不太喜欢那样想而已。她没有太多的女性朋友。没有任何女朋友,真的!工程学院里其他女生寥寥无几,而且都十分敏感或者沉默寡言得让人难受,或者两者兼有之。更加糟糕的是,她们平淡乏味。她们来自好家庭。她们举止端庄。她们是好姑娘。她们不骂人,不抽烟,也不随地吐痰。尽管艾丽丝不愿承认这一点,但其实她只是她们中的另一名成员。她出席每堂课,递交每次作业,严格按要求去完成学业。
  艾丽丝在她平时常坐的酒吧高脚凳上扑通坐下。埃莉倒了两杯柠檬威士忌鸡尾酒,抓过一个烟灰缸。常客们还没有陆续光顾,大学生联谊会的青年们还在度暑假。整个酒吧只有她们两人。
  “在苦海里过得还好吗?”
  艾丽丝不得不每天坐办公室,埃莉一定认为很有意思。其实即便全世界都认为她应该干点正经工作,她也毫不在乎。埃莉是个已经读了六年的艺术生,还没有毕业的打算,甚至根本没有想过要让父母和老师高兴。她无拘无束。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
  艾丽丝勉强笑了笑,喝了一大口威士忌。“好得不能再好!小费收益如何啊?”
  “惨透了!如果情况再不好转,我得找一份正式工作。”
  埃莉永远不会寻找正式工作。
  “挺漂亮的刺青!那是新的?”
  她左手臂从上到下复杂精细壁画似的刺青上新添的那个刺青是一只骨骼手托着两颗骰子的黑白图像。
  “是的,小姐。今天早晨刚揭掉绷带。它源于我曾经读到过的这段尼采语录:‘*伟大的献身精神是为死亡而直面风险、危险和投骰子。’”
  “哇!”艾丽丝点点头,尽量不去细看骨头周边那片红肿发炎的皮肤。她从来没有勇气在自己身上写些擦不掉的东西。那刺青看上去挺痛的。
  “那么你怎么样啊?”埃莉问。
  艾丽丝很兴奋她总算有些趣事说说了。她经常想埃莉会否觉得她非常乏味,或者是否只是
  勉强忍受
  她这个经常光顾酒吧的工程学书呆子。“你可能不会相信今天我去了哪里。我一整天都在测绘市中心那栋奇怪的废楼。那栋楼里怪透了!”
  艾丽丝向埃莉讲述了大楼自助餐厅里世界末日般的恐怖景象。
  “说你喝了那杯咖啡!”埃莉笑着说。“那是栋什么楼?”
  “克利夫兰*银行。一九七零年代倒闭了。听说过吗?”
  “没有。”
  “我想它大约是在城市破产那个时候倒闭的。不管怎么说一个城市怎么会破产呢?”艾丽丝把她的酒一饮而尽。
  “呃,对于这个问题,众说纷纭。我老爸认为这是市政府的某种阴谋。当然,他认为河流着火也是一种阴谋。”
  艾丽丝点点头。在克利夫兰居住的五年中,她也听到过城里劣势群体密谋策划的说法。
  “再来一杯?”
  当艾丽丝呆呆看着玻璃酒杯杯底的时候,她能够想象整个夜晚慢慢展开,她和埃莉都会喝得酩酊大醉,酒吧里会人头攒动;某个散漫的男人会在她身边坐下,开始与她交谈。在一闪即逝的几小时里,艾丽丝会成为他所遇见过的*迷人的女人。对艾丽丝说的所有笑话,他都会哈哈大笑,并且倾听她说的每一个字。他们会成为*亲密的朋友,直至夜晚结束,那时她会含糊不清地胡扯个借口,蹒跚着独自回家。她从不让他们送她回家。她想起了尼克,于是叹了口气。
  “今晚不续杯了。我明天还得工作,如果你能相信居然发生了那种怪事的话。”
  “哪种怪事?”埃莉还要继续喝,她给自己又倒了杯鸡尾酒。
  “他们叫我接受我跟你说的在那家银行里干的这种怪差事。而且要利用业余时间干。”
  “你答应啦?”
  艾丽丝摇摇头。“其实我还真的没有选择余地。部门头头要我干。”
  “什么!如果你说不干,难道他会开除你或发生诸如此类的事情?”
  “我不知道。也许不会。不过,这可能会成为展示我价值的天赐良机,我以后也许因此会获得更好的差事。”
  “你的价值?天哪,艾丽丝!千万别指望在工作中实现什么价值,懂吗?别相信这些合伙公司的人。只要能赚更多的钱,他们会毫不犹豫把你嚼烂,然后吐掉。让他们见鬼去吧!做你想做的事情。”
  艾丽丝赞同地点点头,随后起身离去。
第五章
  傍晚的太阳像一个橘红色的取暖灯挂在城市东边的上空。当艾丽丝坐回自己的汽车时,埃莉的话依然刺痛着她。她不可能让她的老板去干她的活,硬是推掉这个差事。她生活在现实世界里,在这个世界里人们要去工作,不能整天只泡在酒吧里辨认新刺青。“为死亡投骰子。”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父亲会同意的。她几乎能够听见他这样说。艾丽丝逆反地点燃了一支烟。她不想成年后同她父母一样,消磨时光,吃着麦麸食品,观看《幸运轮》《幸运轮》:WheelofFortune,美国一档颇受欢迎的电视节目。。她不想成为母亲一样的人,阅读食品杂货店销售的浪漫小说,用平底锅为冷淡她的丈夫煎炸牛排,对着干洗机发牢骚。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但可以肯定地说这些都不是她消沉的原因,因为所有一切似乎都太没意思。
  艾丽丝从“幻觉俱乐部”走僻径回家,要回到她位于“小意大利”的破旧公寓房。向北驶上梅菲尔德路,一家家小店铺正用*音量播放弗兰克·辛纳屈弗兰克·辛纳屈:FrankSinatra,1915—1988,美国歌手、演员,曾获奥斯卡奖。和迪安·马丁迪安·马丁:DeanMartin,1917—1995,美国歌手、演员。的歌曲。她转弯朝南开进自己租住的街区。她那条街道的路牌标着“随意街”,真是名副其实!在大学里,这条路名一直引人发笑;不过现在只有悲伤。房租便宜,这是*重要的,因为她在学校里一个月只能靠五百美元勉强生活。既然如今她工作了有薪酬了,年薪三千三百美元,她应该生活得好一些。
  艾丽丝把车停在街边,朝私家车道走去,在那边一块窄小的地皮上,前后三栋破烂不堪的房子一栋挨着一栋。每栋破旧的房子都已被改建成多个更加破旧的套间。她的邻居像往常一样坐在在她家的门廊里,守着人行道。
  “嗨,卡普雷塔夫人,”她一边匆忙经过一边欢快地打着招呼。这是一种避免无法避免之事的无效努力。这个老太太不管说什么总是绷着脸。早在几十年前她那副厚眼镜的鼻垫就已经深深陷入她浮肿的皮肤之中,艾丽丝暗自琢磨卡普雷塔夫人还能不能从脸上摘下她的眼镜。
  “今天药店老板想欺骗我,”她抱怨说。“别去那条街买东西。他们会骗光你的钱!”
  “我会小心的。谢谢!”在卡普雷塔夫人家后面住了三年,艾丽丝明白*好别争辩也别提问。
  艾丽丝不知道其他邻居的姓名。后面那栋房子里有一对研究生夫妇,她楼下的套房里住着一个意大利裔的四口之家。他们说不了几句英语,不过每当在车道相遇,意大利人总是笑嘻嘻地朝她微微鞠躬。
  她快速取了邮件,攀登弯弯曲曲的楼梯,来到她称之为家的二楼危房。刚进房门,她就看见地板上的一小滩污水。房顶又漏了。她跨过水滩,头脑里记住了:明天一早给她的贫民窟房东打电话。
  灰尘覆盖的电话答录机提示灯在闪烁。
  “艾丽丝?艾丽丝,你在吗?我是你妈。给我回电,好吗?太久没来电话了,宝贝。我开始担心啦。我爱你!再见!”
  上次他们通话以来才一个星期。艾丽丝叹了口气,提起电话。
  “喂?”
  “嗨,妈妈!”
  “宝贝!听到你的声音太好了!你好吗?”
  “还不错,只是有点累。”艾丽丝的一只脚已经开始踢踏起来。母亲没有她自己的生活。她是个经常待在家里的妈妈,自从艾丽丝搬走之后,她不知道如何独自生活。
  “工作还好吗?”
  “挺忙的。我刚接到一项特别任务,所以挺好的。”艾丽丝浏览了一下邮件——垃圾邮件,垃圾邮件,学生贷款账单。
  “太好了!是啊,他们是该重视你了,宝贝!你那么优秀。那天我恰好对你父亲说该有人好好起用你了。他们净让你伏案工作真是荒唐——”
  “妈妈!打住!我正在被起用,好吗?我的工作也不荒唐。”
  艾丽丝尽量不去理会这种几乎不加掩饰的侮辱。父母都对她选择的职业生涯有点失望。父亲觉得土木工程是留给较笨的学生的,这些学生学不好有机化学。事实上,艾丽丝学什么科目都没有问题。自然科学、数学、给各种复杂的方程式寻找正确答案对她来说易如反掌。她并不真正在乎这种气体在穿透那种液体的弥漫率或诸如此类东西。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确定一栋楼房是否会倒塌实际上似乎更有意义。艾丽丝曾试图争辩:建造桥梁和堤坝要比为某个研制房屋新涂料配方的化学公司工作重要得多。她采纳了父亲的建议并主修工程学,但还不够,他对她有更高的期望。
  “当然,宝贝。只是有邻居在毕业典礼上代表毕业生致告别词后,人们就想知道他们发展得怎样。就几天前,我遇见约翰逊夫人。她坚信你已经成了一名脑外科医生。”
  “约翰逊夫人教家政学,妈妈。”艾丽丝转动着眼珠。她撕开贷款账单,账单说明今后十五年每月应付美元五百七十四元七角三分。这是监狱刑期。“我一切都好。听着,我得挂了。我工作了一整天,累坏了。”
  “好的,宝贝。谢谢你打电话。我只是想偶尔听听你的声音。”
  “我明白。问爸爸好,行吗?”
  “好的。我爱你,宝贝。拜拜。”
  电话挂断了。
  “谁在乎约翰逊夫人怎么想,妈妈?天哪!”艾丽丝对着没有声音的听筒高声喊道。
  宽松长运动裤,几块冷披萨饼,之后一杯啤酒,她扑通一声沉重地躺倒在她的二手长沙发上。盒式磁带录像机闪烁着晚上八点半。她啃着一个手指甲,扫视着她极小的公寓,想找点事做做。一个角落里硬塞了个书架,上面塞满了大学教科书。房间的另一面,满是灰尘的画架上搁着一块空白画布。自从她搬进小屋并决定将那个角落作为艺术工作室以来,画布与她的颜料和画笔都一直搁在那里。那
  已经
  是三年以前的事了。
  艾丽丝站起身,走到画架跟前。她用一个手指戳戳画布,仔细端详受她冷落的画具。此时此刻,这些画具在她看来十分可笑。它们在取笑谁呢?她不是个艺术家。上学的时候,她根本没有时间作画。可是现在她有时间了,没有家庭作业,也不用上夜班。除了与埃莉一起喝酒以外,她甚至没有社交生活。毕业后,她的多数大学朋友离开了这个城市。有些同学返回了家乡,其他人去了更大更好的城市寻求更高级更优越的工作。
  艾丽丝从咖啡茶几上抓过打火机,点燃了一支香烟。她为什么不也离开呢?她吐出烟雾,回头看了一眼空白的画布,她没有一个好的答案。
  这只是暂时的,她告诉自己。明年她也许会考研。几年之后,她也许会给纽约某个一流工程公司寄去履历。她很聪明,事情慢慢做,在采取突然行动之前,先在行业里干几年。当她坦率地说自己吃不准毕业后想做什么时,这就是她的导师给她的建议。在当时,这一建议合情合理,尤其当她没有勇气大胆说出一年多来她暗自怀疑的想法——她根本不想当一名工程师。
  这种想法很荒唐。读了五年大学,现在她很想放弃?这才工作了三个月。她怎么可能确定自己是否喜欢这种工作呢?艾丽丝从冰箱里取出又一瓶啤酒。这将需要时间。她得给这种职业一个机会。这是父亲此时在她的脑海里说话。此外,学生贷款它自己不会还款的。
  子夜前后,她拖着疲惫的身子上了床。

  第六章
  艾丽丝将车开到旧银行后院车库卷帘门前停下时依然睡意蒙胧。她已经迟到了十分钟,不过,她太疲倦了以至于根本不在乎。如果布拉德想找她麻烦,那么他完全可以让她吃不了兜着走。神志正常的人谁都不会在星期天工作的。尽管她头脑深处一直听见埃莉在说“让他们见鬼去吧”,但这不起作用。
  “你感觉还好吗?”当她垂着头弯着腰下车的时候布拉德问。
  “我还好。”艾丽丝勉强笑了笑。她提醒自己:这是职业生涯的一个巨大机遇。布拉德推荐她做这份工作,她应该表现出兴奋的样子。这次机会也许会通向更大更好的机遇,可是她*能够表现出的情绪是温和的恼怒。
  她从汽车后座上抓起她粗厚起绒呢料包。她至少设法拼凑起一个野外工作包。她甚至有了自己的卷尺。
  “谢谢你这么早赶过来。我刚得到消息,我们将‘快轨进行快轨进行:fast-tracking,指建筑业中设计未完成便破土动工。’这个项目,从星期一开始。”
  “哦?以前我们是‘慢轨进行’这个工程?”艾丽丝用温和嘲弄的语气问。
  “不完全是。今天结束时,惠勒先生要拿到地基的简图。此后,我们每天至少得给他们一个楼层的简图,以便跟上设计研发小组的进度。”
  布拉德领着她走上装卸码头,穿过电梯井后面的服务走廊。他们经过大堂入口处,沿着从上到下都是米色的走廊继续前行。头顶上的荧光灯泡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星期六他们花了八小时测绘完了一个半楼层。艾丽丝在脑海里飞快地计算了一下:如果他们在办公室继续正常上班,然后用业余时间进行测绘,那么她就得日夜不停地工作。
  “这么说,我们得每晚工作到凌晨两点?”艾丽丝询问道,她的嗓音情不自禁提高了许多。该死!她刚刚违反了不成文的职业信条——你不应该牢骚满腹。她转而用柔和的声音说:“我的意思是,没有外来援助,我不知道我们怎样才能完成任务。”
  布拉德转过身来用毫无表情的目光看着她。“你想保住这份工作,对吧?”
  她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当……当然我想保住的!”工作才三个月,她不能失去她的工作。那会毁了她的简历。他是在威胁要向惠勒先生汇报她的情况?等一等,他在笑吗?
  “我只是跟你开玩笑,艾丽丝!”他咯咯地轻声笑了。“惠勒先生要你专职测绘这栋大楼,从明天开始!”
  布拉德取笑她,艾丽丝真想用提包砸他的脑袋,直至他说了第二件事才作罢。“你的意思是说我来这里而不是去办公室工作?”
  “对。哈哈,我真的把你给唬住了!”
  “是的,你真的把我给吓唬住了,你这个坏蛋!谁知道你是这样一个会恶作剧的人?!”
  “嗨,你千万别低估闷声不响的家伙。”他龇牙咧嘴笑着打开大楼过道尽头的门。艾丽丝跟随他穿过门,走进一个黑暗的楼梯井。
  沉重的门在她身后“铮”的一声关上了。楼梯井几乎完全漆黑,不管他们往哪里走,一股冷风就会从他们来的方向升腾起来。
  “你也会在这里工作吗?”
  “不太会待在这里。”他咔嗒打开了一个小手电筒。“我算是指导你的,还要跟上办公室的其他工作。”
  艾丽丝可以暂时离开办公室这个毫无隐私的玻璃鱼缸了。她的工作日将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下度过,脚蹬旅游鞋身着牛仔裤。一想到这些,她在黑暗中露出了笑容;突然,有样东西在她手上爬行,她尖叫一声,拼命地甩手。楼梯扶手上黏着许多蜘蛛网!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暗暗祈祷自己脖子上痒痒的东西绝不可能是只蜘蛛。他俩越来越深入大楼的内部,手电筒闪烁的光柱在煤渣砖墙上留下一条条光影。
  走下两段楼梯之后,闪烁的手电光亮终于停止移动。当她赶上布拉德时,他正在费劲打开一扇沉重的钢门。他狠狠地踹了门一脚,门一下子开了,哐当一声响亮地撞上了邻近的墙壁。楼梯尽头是一条狭窄的走廊,走廊通向一个大房间,房间装有两扇巨大的圆门。
  “天哪!”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两扇门中一扇门。诅咒是不专业的,可是这扇门的直径足有八英尺。门的中央有个巨大的轮子,轮子上有数个穗状把手,这使艾丽丝想起海盗船上的舵轮。她伸手去转动它。门没有上锁。它是用十二英寸厚的实心钢板制成的,周边有锁簧,足有汤罐那么粗大。
  布拉德一边走着推开金库门一边哈哈大笑。“嗨,谁想抢银行?”
  “哇!”
  艾丽丝走进金库。金库是一个狭长的房间,不足五英尺宽,但至少有二十英尺深。天花板用抛光铜锡合金制成。两边墙壁从上到下,从一端到另一端,布满数百扇小门,整整齐齐排成一行行,就像公寓大楼的信箱。
  “这些到底是什么呀?这不会是他们存放钱的地方吧?”
  “不是的。金库在那边。”布拉德指着大理石过道对面墙上第二个更大的金库门。那扇门如此巨大,以至于门前的地面有向下的阶梯,以便能够开门。从她站立的地方,艾丽丝能够看见那个更大的金库里满是空空的金属架子。
  “那么,这是什么?”
  除了用哥特风格雕刻的数字以外,排列在墙上的每扇小门都一模一样。每扇门都有两个钥匙孔。艾丽丝伸手触摸了一个钥匙孔。
  “这是设有贵重物品保管箱的金库,是人们锁藏他们*贵重财物的地方。或者,你知道吗,锁藏他们不想让任何人找到的东西。”
  艾丽丝环顾了一下所有金属小门,看见其中有一扇小门开着。她走到它跟前,朝里仔细察看。小门里隐蔽着一个钢衬鸽笼式的洞,洞里空无一物。艾丽丝伸手进去往里探究,四周内壁光滑冰冷。她缩回那只手并关上小门,可是小门却摆动着自己开了。
  “我想可能需要钥匙才能锁上门,”她自言自语地说。
  她回头走出金库,她的脚步声在铜锡合金地面上发出回声,她脚下一个个瓶塞似的圆形金属钻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她弯腰捡起一个,来到一个满是洞眼的贵重物品保管箱门前。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把它钻开了,”他俩身后传来一声粗重而沙哑的嗓音,是一位年纪稍大的黑人在说话。他身着有领子的蓝色衬衫,衣服上印有“保安”两字,脖子上挂着一张身份标牌,皮带上悬挂着一大圈钥匙。
  “哦,嗨!”艾丽丝挺直身子。“你一定是拉莫尼。”
  “是我。”拉莫尼瘦高个,稍许有些驼背。看着他灰白的短发和疲惫的眼睛,艾丽丝猜想他至少有五十岁了。他棕黑色的皮肤看上去像金库的地面一样干燥多尘。
  “我是艾丽丝。我想你要与我一起待几周了。”
  他走到艾丽丝面前与她握手,他的黑色运动鞋在金库地面上不会发出一点声响。他的握手是温和的,但他的手感觉像砂纸一般粗糙。
  “见到你很高兴!我是否需要为这位年轻女士另拿一套钥匙?”他问布拉德。
  “不用了,我会把我的一套给她的。”布拉德说。
  事情办妥了,拉莫尼似乎挺满足。他朝贵重物品保管箱中的一个瞥了一眼,随后转身对艾丽丝说:“这是你*次下楼来到这里?”
  “对。感觉就像进了棺材!”布拉德替她回答。他踢了一下外面的墙壁,转过墙角。“知道吗,这些保管箱都是实心钢做的。墙壁约有一英尺厚。他们不会再建造这样的金库了。”
  艾丽丝赞同地点点头。当布拉德拿着卷尺沿着过道四处走动时,她降低声音问拉莫尼:“你是什么意思,他们把它钻开了?”
  “保管箱,”拉莫尼用一种一天三包香烟的男中音说,“每当有人想领取他们的东西时,他们不得不钻开箱子。知道吗,在他们向俄亥俄州提交一份正式申请并获得授权令之后。”
  “我不明白。不是有钥匙吗?”
  “有啊,我猜想钥匙在某个地方,但我认为没人知道在哪里。”
  “你是什么意思?难道在这里存储物品的人们没有钥匙?”
  “并不总是有。有时,人死了,没人能找到钥匙。不过那倒不是个问题。”他咧嘴笑笑,好像这是个有隐情的笑话。
  “那么什么是问题?”
  “问题是,银行解雇员工太快,当银行倒闭时,他们弄不清*钥匙在哪里!”
  “*钥匙?”
  “对,”拉莫尼指着一扇门说,“你看,开这扇门需要两把钥匙:他们给保管箱租用人的钥匙,还有保管箱的*钥匙。”
  艾丽丝凝视着两个锁孔,注意到一个孔大于另一个孔。她看着保管箱,随后回头看着拉莫尼。拉莫尼对此事似乎了解甚多。
  拉莫尼指着1143号保管箱。“我得监视他们钻这个箱子。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容易穿透的钻点。那个小老头恼火极了。据说他花了两年才使他的所有文件获得批准。”他粗嘎刺耳地哈哈大笑,事情就像昨天发生一样。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
  “一定是十年或十五年以前的事了。已经很久没人下到这里来了。”
  金库里有成排成排锁着的保管箱小门。她玩味着拉莫尼所说的话,眼睛睁得大大的。“你的意思是这些保管箱里仍然存放着东西?”
  “是的,它们中的一些。很难说清是多少。不管怎么说,至少眼下还有。”他轻轻叩击一扇门。
  “你是什么意思?”
  “噢,业主打算拆毁它,然后出售这个地方,这是我*近听说的。我不知道他们打算如何处理所有这些保管箱,但时间不多了。”他朝四周的墙壁挥了挥双手,仿佛将这些保管箱处理掉他会很高兴。从他粗糙的双手和稍许驼背的样子来判断,他困在这栋楼里已有数十年了。
  “可是难道人们不想要回他们的东西?”
  “我搞不懂。”拉莫尼耸耸肩膀。“他们中许多人也许早已不在了。死了或者搬走了。我在这个地方工作多年,我把我的钱储存在一个咖啡罐里。”
  艾丽丝再次看着那些被强行打开的保管箱小门。一共有十扇门。她快速扫视了一下一排排一行行的小门。保管箱整齐地叠在一起,每侧高二十宽三十。她算了一下,总共至少有一千二百个保管箱,但只有十个被钻开了。那样的话,剩下的数百个箱子里很可能依然储存着天晓得是什么的东西。
  布拉德转过墙角露面了,手里拿着他的卷尺。“嗨,我们来看看今天是否能绘制好这个地下室平面图。”
  艾丽丝听得出布拉德的说话声里有点不高兴。她赶紧集中注意力,拿起她的写字夹板。她沿着过道走了几步,回头瞥了一眼。拉莫尼依然站在金库里,出神地望着那些保管箱。

  第七章
  一九七八年十一月六日,星期一
  人力资源部经理领着比阿特丽斯乘电梯上到九楼,穿过一条走廊,走进了一个大房间。房间里有八个办公桌,一对一对组成四排。这些办公桌的三面是一圈房门紧闭的办公室。这里没有通向户外的窗口。房间里只有作响的日光灯亮着,还有那盏偶尔打开的绿色台灯。
  “坎宁安女士是你的上司,”身着涤纶套装的女人解释道。
  “噢,我以为我为汤普森先生工作呢。”比阿特丽斯扫视了一下被圈在房间里的七个女人,她们各自坐在办公桌前。
  “亲爱的,所有这些女士都为汤普森先生工作。他是部门负责人。”这位人力资源部的女士转动着眼珠说。“啊,你看,坎宁安女士来了。”
  一位火药桶似的女人风风火火地朝她们走来。她矮个子身材圆而胖,随着她走动,她的长筒袜相互摩擦发出响亮的声音。她目光中有一种厌烦的神色,她的头发里插着一支旧铅笔。
  “这是新来的姑娘?”
  “是的,这是贝克小姐。”她转向比阿特丽斯。“坎宁安女士会教你熟悉这里的工作的。你若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
  坎宁安女士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快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比阿特丽斯不得不奔跑着追赶。
  坎宁安对比阿特丽斯指了指座椅,随后挪动她肥大的身躯坐到办公桌前。“你从哪里来,贝克小姐?”
  “我原先来自马里塔马里塔:Marietta,美国一地名,位于俄亥俄州。”比阿特丽斯交叉手指祈求这将是询问她过去的*后一个问题。
  “那你怎么会到克利夫兰来的?”
  “两年前我来克利夫海茨投靠姨妈。”
  “有意思!”
  坎宁安女士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比阿特丽斯。这个女人肯定至少六十岁,不过丝毫看不出老态。比阿特丽斯明白真正的工作面试要开始了。
  “你为什么要离开家庭呢,贝克小姐?”
  “我父亲死了,我母亲……”比阿特丽斯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让自己的嗓音带有哭腔。“我妈妈病得非常……呃……严重。”她低垂目光看着地上,仿佛母亲的精神病让她感到羞耻。“我没有其他地方可以投靠。”
  多丽丝姨妈坚持认为她的叙述必须透露某种可怕的甚至让人感到羞耻的事情,以满足询问者。当比阿特丽斯举起目光时,她能看到坎宁安女士的目光柔和了。
  “你能打字吗?”
  “每分钟八十五个字。”
  “太好了。我要告诫你一下,贝克小姐,我部发生的一切事情都由我亲自处理。如果你有任何看法或看到任何不符合我们银行优秀标准的事情,我要你立刻向我报告。”她严厉地看着比阿特丽斯,随后笑了。“我们来帮助你开始工作吧。”
  一小时后,比阿特丽斯坐在秘书处第三排一张金属小办公桌前,眼睛盯着面前闪闪发光的新电动打字机。她把按钮打开又关掉,心想,这一定非常昂贵。打字机运转了起来,马达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她被迷住了,用一个手指在柔滑的键盘上快速滑动。与多丽丝老旧的雷明顿打字机的长爪型键盘相比,这种键盘感觉上就像是宇宙飞船的控制面板。
  标准的铁丝订书机、胶纸自供器、速记薄、铅笔、钢笔、回形针、长尾夹以及剪刀在日光灯的照射下都在它们的包装盒里闪闪发光。坎宁安女士还没有指派她任何工作,所以比阿特丽斯慢慢打开并细细研究每种文具。她逐个打开自己办公桌的抽屉,仔细查看里面,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每样文具放到合适的位置。
  多年前,整理自己的玩具小屋也曾给她带来同样令人眩晕的愉悦。尽管她收藏的每把小椅子和每个床边柜都互不匹配,到她手里时要么脏兮兮要么缺胳膊少腿,可比阿特丽斯还是非常仔细地清洁每样玩具,尽善尽美地将它们置于合适的地方。她母亲嘲讽她喜爱那个三条腿小匣子里的东西胜过她自己的屋子。不过她赖以成长的屋子不真正属于她自己,她只是屋里的客人——她母亲就是这么说的。而且那间玩具小屋也不真正属于她自己。十三岁的某一天,她放学回家时玩具小屋不见了。
  比阿特丽斯正在把她的铅笔摆成密密的一排,这时她办公桌上铮亮的黑色电话响了。电话铃声吓得她一跳,一瞬间她只是呆呆地看着话机。没人教过她接听外线电话的正确步骤。这是她在新岗位上的*次考验。她在座位上挺直身子,拿起电话,用*规矩的声音说,“早上好,克利夫兰*银行。”
  “你要放松。你让我神经紧张。”一个女人通过电话细声细气地说。
  一时间,比阿特丽斯对着桌上的电话旋转拨号盘眨巴着眼睛。“什么——?你是什么意思?”
  “这只是你的*天。放松些。你过分认真地整理办公桌使我们大家很难堪。”
  比阿特丽斯明白这一定是房间里的另一位秘书。她将听筒稍许移开耳朵,朝邻近的办公桌瞥了一眼。她旁边年纪稍大的女人正在快速打字,她的名字叫芙朗辛。在介绍她俩的时候,芙朗辛在埋头工作中抬头看了一眼,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她戴着角质架的眼镜,嘴唇撅起,使比阿特丽斯联想起一位上了年纪的古板女人。这肯定不是她打的电话。
  比阿特丽斯偷偷看了看坐在她前面的女人们。紧靠的前一排有两个超重的母亲型女人并肩坐着,她们正在安静地整理文件。往前两排的一张办公桌前坐着一位近似年迈的女人,她正在将一堆文件分成整齐的几叠,同时还在对着话筒扼要地说话:“不,我没有C-3表格。我寄给你的一份C-44表格应该足以……”
  这位怒气冲冲的祖母身边坐着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年纪不会超过二十岁,她正在费劲地摆弄着打字机,试图硬把几张纸卷过滚筒,当其中一张纸被扯碎时,比阿特丽斯听见她在轻声咒骂。显然,她前面的几个女人都没有打电话。
  比阿特丽斯没有办法只好转身寻找电话里的声音。她小心翼翼地扫视了一下围绕秘书工作区的一圈紧闭着的办公室门。有几扇门里传出一些低沉的声音。罗思坦先生正在打电话。一个高大的身影掠过哈洛伦先生办公室的毛玻璃隔板。她是从他们门上的小型名字牌上获悉他们的姓名的。情况已经很清楚,于是她慢慢在座椅上转过身子朝身后看去。
  *后一排坐着两个女人。一人低着头打字;另一人正拿着电话。比阿特丽斯听见她在低声说:“宾果宾果:Bingo,一种赌博游戏,赢时高声喊“宾果”,表示高兴。!”“五分钟后在女厕所里见我。”比阿特丽斯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挂了电话。
  比阿特丽斯突然转过头去,仅仅瞥见这个神秘女人黄铜色的金发和红色唇膏。坎宁安女士没有特别说明不能在秘书处闲聊,但是到目前为止,她没有听见过任何友善的闲聊。似乎只有在谈业务时才大声说话。
  房间正面上方挂着一只大时钟,它每隔五分钟滴答走一走。比阿特丽斯终于在办公桌前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坎宁安女士指引她入座后甚至连门都没有嘎吱开一下。四周数间办公室的门依然紧闭着,其他秘书都低着头做她们自己的业务。比阿特丽斯吃不准她是否需要征得同意才可以如厕,但是她又不太好意思去问。她蹑手蹑脚离开秘书区,朝女厕所走去。她那双娇小的脚踩在橄榄绿地毯上悄然无声,直至到达走廊,在那里,她的鞋子在油地毡块上发出短促而响亮的喀哒声。这噪声促使她急忙走进盥洗室,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猫。
  “天哪!你为什么这么神经紧张?”
  比阿特丽斯转过身来,与神秘的女人打了个照面。她是个绝代美人,像个电影明星。她蒙胧的蓝眼睛黏了假睫毛并用炭笔勾画过;她的金发用一个法国发夹固定成密集鬈发冠,衬衫的领口开得很低,裙子也比通常短一英寸,这一切都使这个女人显得几近花哨。
  “嗯,我想我是有点紧张。”比阿特丽斯的目光在女厕所四周转来转去,尽量不显得那么焦虑。她倚靠着一个台盆,以加强效果。
  这个陌生女人从容地走到窗前,从窗台上掀起一块大理石,从底下取出一包香烟和一个打火机。比阿特丽斯对此困惑不解,女人显然被逗乐了,她点燃一支香烟,然后解释说:“去年老坎宁安禁止在秘书区吸烟,说那是火灾隐患。噢,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比阿特丽斯。”
  “我是马科欣,你叫我马科斯吧。别太担心。坎宁安也许是只叭喇狗,但人还可以。她肯定不会在你工作*天就开除你什么的。”马科斯停顿了一下,从窗户缝隙里吐出烟雾,然后上上下下打量起比阿特丽斯,“你到底如何得到这份工作的?你不会超过十六岁。”
  听到马科斯精确的估计,比阿特丽斯一下子浑身僵硬。她盯着马科斯在维珍妮牌女士香烟维珍妮牌女士香烟:VirginiaSlim,美国烟标,味淡,有菲利普·莫瑞斯公司生产。烟蒂处留下的完美红色唇印,以避免显得焦躁不安。“实际上我十八岁。我申请了这份工作。”
  “是比尔面试你吗?”马科斯扬起一根眉毛问道。
  “比尔?”
  “喏,汤普森先生。”
  “对,汤普森先生面试了我。”看着马科斯抽烟,比阿特丽斯开始感到好奇,她到底在盥洗室干什么,她应该坐在办公桌前。“你在乎吗?”
  “我不在乎,不过这合乎情理。汤普森先生有个弱点,喜欢年轻姑娘,假如你明白我话的含义。”
  比阿特丽斯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哦,穿好你的紧身褡!我不是说他会骚扰女童子军什么的。”马科斯得意地笑了,这么容易就把比阿特丽斯唬住了,她似乎很开心。“我只是说他喜欢雇用年轻姑娘。几年前他雇用了我。听懂我的意思了吗?你遇见了比尔而不是那个色鬼罗思坦,应该感到高兴才是。他亲手挑选了坎宁安,还有秘书处其他几个臃肿的老女人。罗思坦会把你送回老家,到你妈妈那里去的!”马科斯咯咯地笑了。
  比阿特丽斯转换了话题。“不请示我们可以上洗手间吗?”
  “当然可以,但是如果离开时间超过五分钟,你*好找个该死的好借口。你之前做这份工作的可怜姑娘一直跑着上厕所,结果还是被开除了。不过,这也许倒是*好的结局。”
  “为什么要这样说?”
  “她有家庭问题,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
  比阿特丽斯摇摇头。
  “你明白的。”马科斯指指她的腹部。
  “他们为了那个开除她?”比阿特丽斯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停顿下来,望着敞开的抽水马桶隔间,想象那个可怜的姑娘跪着呕吐。地砖看上去冰凉坚硬。
  “当然是为了那个!克利夫兰*银行是一个家族企业。有点讽刺意味,对吧?只要把头低下,把眼睛睁大,你就会懂得这里周围的处事诀窍。再说,现在你有个朋友给你引路呢。”
  “噢,谢谢!”比阿特丽斯开始感到诧异,马科斯深乳沟长睫毛,是如何融入这个家族企业的呢?
  马科斯在窗台上捻灭香烟。“听着,傍晚五点在前面大厅与我会合。我会给你买杯饮料,告诉你所有一切。”
  还没等比阿特丽斯这样或那样答复,马科斯已经走出盥洗室,沿着走廊喀哒喀哒地走了。

  第八章
  傍晚五点零一分,比阿特丽斯在大厅与马科斯会合,跟着她走出沉重的旋转门。她想给姨妈打给个电话,告诉她晚点回家,但是在马科斯面前她不能冒险像小孩一样被责骂,马科斯正拉着她的手臂沿着街道行走。
  她们从尤克利德大街1010号向北朝东九街走去,寒冷潮湿的北风刺疼了她们的双腿。东九街为别克车和林肯车还有偶尔一辆公共汽车所阻塞。人行道上挤满了身着长外套留着完美发式的男人。他们大多数人都低着头,匆匆走过贴满“出租”广告的一家家店面。他们擦肩而过,没人微笑,每个人都试图超越身旁的人们。工作越来越难找;多丽丝姨妈就是这样说的。
  走过一些街区之后,马科斯拐过一个街角,来到一条支路;她领着比阿特丽斯走下三个台阶,穿过一扇门,门上的招牌上写着“戏剧酒吧”。酒吧昏暗、潮湿,周一傍晚几乎没有客人。一个留着浓黑八字须、脸颊毛发柔软浓密的肥胖汉子从吧台里走出来,张开双臂。“啊,马科欣!美女!你今晚好吗?”他挽起她的一只指甲经过修剪涂色的手,礼貌地亲吻了一下。“你这位漂亮的朋友是谁啊?”
  “嗨,别调情,卡米歇尔!”马科斯重重地拍了他一下。“这是比阿特丽斯。”
  “比阿特丽斯,欢迎光临我的酒吧。可爱的女士们,要我给你们端些什么呢?*轮饮料算我的。”他欢快的目光和红润的脸颊不由得使比阿特丽斯朝他回应微笑,仿佛他是一位失散很久的伯父。
  “我来一杯斯丁格鸡尾酒斯丁格鸡尾酒:一种用白兰地、薄荷酒、冰水或柠檬汁调制而成的饮料。。你呢?”马科斯回头看了看比阿特丽斯。
  “我?”比阿特丽斯尖叫起来。以前她从没进过酒吧。“唔,一杯斯丁格听起来挺好的。”
  让她感到宽慰的是卡米歇尔没有要求她证明自己的年纪;他只是深深鞠躬,然后离开回吧台去了。
  “来说说吧,工作*天你觉得怎么样?”马科斯坐进一个火车座,点燃了一支香烟。
  “好极了。”
  “好极了?唉呀,得了吧!”
  “好吧,挺枯燥的。”一整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坎宁安女士似乎把她给忘了。办公室里的男人们没有一个叫她帮忙。“我想我还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如果你想有活干并保住这份工作,那么老坎宁就得把你分配给一位中年男子。”
  听到马科斯给她们的老板起的不恭维的外号,比阿特丽斯的脸红了。提及她丢饭碗的事让她保持了镇静。
  “中年男子?”
  “对,那些为比尔工作的小伙计们。那些在所有办公室里工作的伙计们。没人真正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他们坐在办公室里接听电话,偶尔他们要你打点东西。如果你想留在银行,那么你需要找到一个喜欢你的男人,并且缠住他。”
  “你为谁工作?”
  “嗯,七年前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我为一个名叫迈纳的懦夫工作。他总是匆匆忙忙跑来跑去,用那对晶亮的小眼珠子盯着我看,不过四年前他被解雇了。”这时卡米歇尔端来了饮料,马科斯停顿了下来。两个凹槽高脚杯里盛满了某种粉红色冒气泡的东西,上面放了一个樱桃。“到妈咪这里来。”马科斯一边龇牙咧嘴地笑着一边小口抿下酒杯顶部的鸡尾酒并噗地一声把樱桃吃到嘴里。
  “谢谢你!”比阿特丽斯对卡米歇尔说。等他离开后回头问马科斯:“那么迈纳离开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哦,老坎宁企图解雇我,但是比尔说服了她,说要留我执行特殊任务,打那以后,我一直为比尔工作。”
  “特殊任务?”
  “我不能具体谈论这件事情,”马科斯摆了摆手说。
  “他让你叫他比尔?”比阿特丽斯心里犹豫是否继续询问特殊任务的事情。马科欣似乎非常友善,但是比阿特丽斯禁不住感到疑惑:马科欣为什么要让她的乳沟露出她的紧身衬衣?
  “啊呀,天哪,不!”马科斯哈哈大笑。“不过,他不了解的事情是不会伤害他的,对吧?”
  马科欣深深吸了口烟,开始对比阿特丽斯详细讲述办公室里的内幕消息。那个神情严肃的图书管理员芙朗辛是汤普森先生的侄女,一个老处女。那两个胖女人中有一位是离了婚的,另一位是个寡妇,她俩总在一起,所以马科斯称她俩为“格林姐妹格林姐妹:TheSistersGrim,可能指儿童系列幻想小说《格林姐妹》中的主人公Sabrine和Daphne,这里用来讽刺两个胖女人形影不离。原著可能有误,应该是TheSistersGrimm,作者MichaelBuckley总共写了9本,发表于2005—2012之间。”。“她俩一起吃饭,一起工作,一起去盥洗室——有点儿怪,如果你要问我的话。”马科斯眨着眼睛边笑边说。
  比阿特丽斯几乎吐出她的饮料。“可是我想你说过的,这是个家族企业!”
  “呃,是呀,但哪个家庭没有秘密呢?”马科斯的眼睛闪烁着光芒。“那么你呢,孩子?你的秘密是什么呢?”
  比阿特丽斯把目光转向她的酒杯,慢慢抿着这甜滋滋冒气泡的饮料,她在拖延时间。她不知道自己在多大程度上能够信任这位喜欢说长道短的新朋友。她的玻璃酒杯突然空了,她依然在拼命思考说些什么。
  “加尔松!再来一轮!”马科斯对着吧台高声喊道,随后她那对探究的大眼睛又转向比阿特丽斯。“嗯,你来自哪里?”
  “马里塔。”这是个简单的问题。
  “你在克利夫兰多长时间啦?”
  “大约两年。我来投靠我姨妈。”她小心翼翼不提及多丽丝的名字,马科斯也不问及。这些谎话变得如此顺口,以至于比阿特丽斯几乎相信它们是真的。
  显然,这些信息对于马科斯来说已经足够编织一些闲言碎语了。她点点头,好像理解一位小镇姑娘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迫使她背井离乡。
  第二轮饮料来了。马科斯搅动自己的饮料,开始咬那根红色的麦秆小吸管。比阿特丽斯深深喝了一口这种甜玩意,她的头开始感到轻飘飘。
  “我一辈子住在克利夫兰,在西区长大,我爹是个警察。”马科斯又吸了一口,然后换了话题。“我想你为兰迪·哈洛伦工作也许会干得不错。你来之前干你这份工作的女孩样样事情都替他做,现在他有点不知所措了。”
  “你是说那个有……?”比阿特丽斯指了指自己的腹部。
  “对。我会想个办法把你介绍给他的。不过,要当心,孩子。那个男人是条鲨鱼。”
  “鲨鱼?”
  “只要留神他的手,尤其是长时间午餐之后。他会有点醉酒。”
  “像个酒鬼?可是他上班喝酒难道不会被开除?”“当然不会。他父亲是银行副总裁!”马科斯哈哈大笑。“他终身有工作。”
  “这好像不公平。”
  “哪样事情是公平的?”马科斯眨巴着眼睛说。“这些有钱的杂种在东区大厦里长大,上私立学校,从小享受特权,没有干过一天苦活!重要的是如果他喜欢你,你的工作就安全。”
  她们离开酒吧的时候,比阿特丽斯不是一点点头晕目眩。寒风吹到她暖热的脸颊上感觉很好。晚上八点,克利夫兰的街道上已经是空荡荡的了,甚至找不到一辆出租车。她俩走到街角处的公共汽车站,在长凳上坐了下来。一只空纸袋随风飘过,落在候车棚前面的脏雪上。
  马科斯点燃又一支香烟,低头看了看手提包,随后环视空荡荡的大街。“哈,这个城市死了!我喜欢生活在真正的城市里,比如纽约或芝加哥。”
  “那你为什么不去呢?”在比阿特丽斯看来,马科斯能够做任何事情。
  “噢,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个垃圾城市。”马科斯抬头仰望路灯上沾染的工厂油烟。
  马科斯一直等到比阿特丽斯安全上了公交车。“你独自一人没事吧?”比阿特丽斯边问边注视着她美丽的新朋友,马科斯这时站在车旁冷清清的人行道上。
  “跟你说吧,我一辈子都生活在这里。”马科斯笑着说,然后从容地漫步朝终点大楼走去。

  第九章
  “比阿特丽斯?你能速记备忘录吗?”午餐过后,哈洛伦先生从他的办公室里探出头来问。马科斯的推荐成功了,比阿特丽斯经常协助哈洛伦先生工作已近两周时间。哈洛伦在门口迎接她,领着她朝办公桌走去,他的一只手扶着她的腰。哈洛伦先生的手在她身上搁放的方式和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难以忽视。
  “今天你有点不一样,”他皮笑肉不笑地说,气息里透出伏特加的味道。
  “呃?噢,我穿了件新衬衫。”
  前一周,马科斯带她去购物。“你那个生蚤的衣柜我连一分钟都不想多看!”马科斯咯咯地笑了,她从比阿特丽斯手里一下抢过她的薪金支票。“我们去购物!”
  “购物?可是……”比阿特丽斯看着自己过大的彩格呢裙子和她一直尽力试图掩饰的连袜裤上的抽丝皱起了眉头。站在马科斯光洁闪亮的女装裤和紧身的女衬衣身边,比阿特丽斯看上去太可笑了。
  “怎么啦?你姨妈不是让你走出家庭吗?”
  比阿特丽斯耸耸肩膀。她每天提前几分钟偷偷下班,以避免与马科斯再次外出。两周前,她喝醉酒回家时,她姨妈大发雷霆。
  “嗨,比!你是个成年女人,不能让你姨妈管头管脚的。”
  “可我没钱购物。”
  马科斯在她面前挥了挥那张薪金支票。
  “是的,可我甚至还没有一个银行账户。”
  “哎呀,那很容易搞定!”
  马科斯一把抓住比阿特丽斯的手,拉着她回头穿过大厅,来到银行业务区。银行出纳员们正在准备结束一天的工作。马科斯拖着比阿特丽斯来到一个装有栅栏的窗口。
  “我对姨妈说什么呢?她叫我把薪金支票拿回家交给她的。”
  “你他妈的跟我开玩笑吧?”马科斯厉声说。“你打算供养她多久?”
  “哦,我认为她不会把我的钱偷偷花掉的。她只是不想让我把钱全部花光。她就是这么说的。她希望我把钱攒起来,那样的话有朝一日我就能负担得起我自己的住处。”
  “噢,这很好。可你不能让你的整个生活停顿下来,等待将来某一天再享受。如果目的永远达不到,那你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那我怎么对姨妈解释呢?”
  “告诉她……告诉她银行要求所有雇员都要开设储蓄账户,以‘改善投资者信心’。”
  马科斯是个天才!这就好像是哈洛伦先生或某个主管在说话。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比阿特丽斯轻轻抚平了她新买的针织上衣的翻领,上衣外披着佩斯利涡旋纹花呢披肩,衣服十分贴身。
  “我喜欢这件衣服!”哈洛伦先生咧嘴而笑。一阵尴尬的停顿之后,他似乎回神了,转身走向办公桌。“请坐。我需要你速记一封信。”
  比阿特丽斯顺从地打开她的速记本。每天上下班,她几乎都在公交车上都用格雷格格雷格:Gregg,1867—1948,爱尔兰人,格雷格速记法发明者,1893年移居美国。速记指南操练速记,她已经马马虎虎掌握了速记。她感觉自己正在成为一个真正的专业人士。
  “呈送:联邦储备委员会布鲁斯·帕克斯顿先生。”他凝视着窗外克利夫兰的空中轮廓线。“惊悉你对我行*近的交易活动颇感兴趣;然而,我必须提醒你一九三四年的黄金储备法令已被废除……”哈洛伦先生在教训收件人的时候,比阿特丽斯作记录。当她刷刷一小行一小行地速记下哈洛伦的口述时,她记不清他所讲的内容。她几乎能够跟上他口述的速度。他在信的末尾写道:“尼克松总统也许已经听任国家通货膨胀,但是我们靠黄金支撑银行业务。我们打算将这次调查一直上诉至*法院。”
  当她记下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人在调查银行,先生?”
  “嗯?”他应答了,他好像忘记了她在屋里。“噢,不,比阿特丽斯。这只是俗套。只是用我的结尾套话结束信函,把它打印出来吧!”
  “好的,先生。”她起身准备离开。
  “等一等,比阿特丽斯。我还有一件事想与你讨论一下。”
  她坐回自己的座椅。“什么事?”
  “我将要对你说的事情你不能外泄,明白吗?你能保守秘密吗?”
  她倒抽一口冷气。“嗯。说吧,先生。”
  “我们有理由相信克利夫兰*银行内部有鼹鼠,他试图从内部破坏我们的公司。”
  “鼹鼠?”
  “间谍。”他的目光强忍着忧虑的怒火。
  比阿特丽斯等着他讲述更多的情况。根据刚才他口述的那封信,联邦储备委员会正在调查他们的银行,她猜想这封信可能与此事相关。一阵长时间的停顿之后,她不得不问:“这事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与马科欣·麦克唐奈是朋友,对吧?”
  “对,当然是的。”
  “我需要你去查明她与汤普森先生正在搞什么特殊项目。”
  “你不会认为马科斯与此事有任何牵连,对吧?”她心中一沉。
  “她?不,”他否认地一挥手说。“我只需知道汤普森先生和他的团队想干什么。”
  “而你认为马科斯会告诉我?”
  “她与你交谈会感到比较自在。姑娘间的交谈嘛。你知道的。”他朝她眨了眨眼。“当然,我要你对我俩之间的这次谈话*保密。马科欣不会知道你在为我工作。”
  他走到她的座椅跟前,拿起她的一只手,低头凝视着她,他笑得更加开怀,他的目光也更加深沉。“我能指望你吗,比阿特丽斯?你的忠诚不会付之东流的。”
  他居高临下站在她面前的样子让她慌乱起来,她怕他俯身紧搂着她亲吻。她尴尬地从椅子里站起身来,朝办公室门走了一步。“当然能的,哈洛伦先生。”
  “叫我兰迪。”他边说边靠得更近了,他依然握住她的一只手。
  她按照姨妈教导的方式,坚定地握了握手,然后猛地抽手挣脱了,并装出她需要整理笔记的样子。“当然能的,兰迪。我会看看我能发现些什么。”
  “太好了。两周后某个时候我希望得到一份报告。”
  她点点头,急急忙忙朝门口走去。“好的,感恩节快乐!”
  “也祝你感恩节快乐,比阿特丽斯!”
  回到办公桌前,一想到如果当时她没能逃脱将会发生的事,比阿特丽斯不由得浑身颤抖起来。“这家伙是条鲨鱼。”可现在这条鲨鱼要她从她*的朋友那里搞情报!
  为了这一整笔交易他们甚至还握了手。那是自卫,她抗议说,可是现在她陷入了困境。她的这份工作也许要依赖为兰迪搞到他所需要的东西。但是如果她开始询问有关秘密项目的事情,马科斯就会起疑心。
  “嗨!”
  比阿特丽斯吓得轻轻尖叫一声。马科斯已经站在了她的办公桌边,好像接收到信号一样。她微微晃了晃脑袋,尽量漫不经心地哈哈一笑。“哦,天哪,你不声不响站在我身旁!”她不适合当间谍。
  “你看上去怪怪的。我想我们需要喝一杯!”说完,马科斯抓住比阿特丽斯的胳膊,领着她走出办公室,沿着大街朝“戏剧酒吧”走去。“我说啊,明晚你打算怎样过节?”
  “噢,我姨妈还得上班,节假日她总是上班。”比阿特丽斯想起前周多丽丝抱怨感恩节深夜那些醉鬼会闲逛着走进小餐馆,以避免与他们的亲戚共度节日。
  “那么你回老家马里塔吗?”
  “不回去了,我母亲和我不……”比阿特丽斯的声音越来越轻,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马科斯用眉笔画过的眉毛弓了起来,但她的目光是柔和的。“那你为什么不忘掉你那荒唐的家庭,明天跟我回家呢?”
  “如果我跟你回家,你确定你家里人会乐意吗?”对于这样慷慨的邀请,比阿特丽斯真是十分感动,尤其想到自己将会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朋友。
  “你说笑吧?我来自一个爱尔兰天主教家庭。我想他们甚至不会意识到你在那里。”
  马科斯推搡着她走进“戏剧酒吧”。
  卡米歇尔从吧台里招手示意,并急忙走到她们身边。“美女们!今天想喝点什么?”
  马科斯亲了亲他的脸颊。“来两把螺丝刀螺丝刀:screwdrivers,也可作“特加橙汁鸡尾酒”解,与后文的working girl和tools作呼应,有幽默含义。如何?我们毕竟只是劳动女性——我们需要我们能够弄到的所有工具!”

  第十章
  感恩节早晨,比阿特丽斯醒来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多丽丝姨妈昨晚很晚回家,一大早又离开了。很多天以来,比阿特丽斯没有真正见过姨妈或与她交谈,她开始愁眉深锁。不过,很快她又愁云尽扫,因为当马科斯坚持要到“戏剧酒吧”喝一杯的时候,她就不用说谎工作晚了,也不用说谎开设自己的银行账户,但是多丽丝不太可能一直被蒙在鼓里的。
  比阿特丽斯的目光越过长沙发扶手朝姨妈的房间张望。她的房门敞开,床也整理好了。比阿特丽斯从没进过姨妈的房间,自从她搬来以后,这个房间一直是个禁区。即便多丽丝不在家,比阿特丽斯也总是尊重她姨妈的意愿。
  “只要你遵守两条规矩你就可以住在这里——保持你的房间干净整洁,别进我的房间。”姨妈咧嘴笑着说,同时在比阿特丽斯的背上拍了一下。比阿特丽斯猜想收留她这个麻烦的外甥女对于多丽丝来说是受罪。就比阿特丽斯所知,她姨妈一直独居,不太在意家人。至少家人不太在意多丽丝。她母亲甚至不提及她的名字。
  比阿特丽斯在长沙发上坐起来,伸展身子。几个高低不平的靠垫总是让她感觉像淤伤了似的。她把手工编织的拖鞋穿到她六码大的脚上,蹑手蹑脚地走过冰凉的地板,来到棕色的小冰箱面前。她在咖啡杯里倒满一杯橙汁,然后寻找早餐。冰箱里平时总放着至少六罐啤酒和一块吃剩的比萨饼,但是今天早晨冰箱几乎是空的。只有一罐啤酒和几片奶酪。当她关上冰箱门时,她注意到福米加塑料长餐桌上有一张小便条:
  “亲爱的比阿特丽斯,今天夜里我必须工作到很晚。你来小餐馆祝你老姨妈感恩节快乐吧!爱你的,多丽丝。”
  感恩节快乐,比阿特丽斯暗自思量,同时环顾空荡荡的房间。她提醒自己应该感恩,不过一种熟悉的孤独感渗入了她的内心。假日的欢乐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对于妈妈盒式厨房里随风飘送出的火鸡和腊肉香味的记忆几乎已经淡忘,但是没有全忘。曾几何时她父亲会她的下巴,她妈妈会哈哈大笑。那时她还是一个小女孩。她感到喉咙憋闷。今年应该与往年有所不同了。她紧紧攥着橘汁杯,直至眼睛里的泪水干了。
  像每天早晨一样,比阿特丽斯整整齐齐地叠好自己薄薄的印花床单,把它与枕头一起贮藏在过道的壁橱里。她回到沙发上,再次朝多丽丝的房间里窥视。
  多丽丝的房间很小,几乎只够放下一只大号卧床和它的彩色油漆铁质床头板。格式王冠图案的床头板弯弯曲曲装饰着各种花朵和藤蔓,不过油漆已经龟裂和剥落。床垫上铺着一块破旧的拼缀床单。卧床顶着远处的墙壁放置,紧靠着一扇变了形的窗户;透过吊挂在赭色窗帘杆上泛黄的透明窗帘,比阿特丽斯能够看见砖铺的车道。她慢慢朝里走去。
  紧靠房门的侧边放着一只小梳妆台,梳妆台和卧床之间只剩下窄窄一小条磨损的地板。这条小路通向一扇狭窄的壁橱门,橱门微微开启,多丽丝法兰绒睡袍的一只袖子在向她招手。灰尘覆盖的小摆设挤满了梳妆台台面。角落里,几根项链勒挂在一个瓷制猫咪的脖颈上。比阿特丽斯记不清她是否见过姨妈戴任何种类的珠宝,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她走进房间,用一个手指抚摸金项链和珠子项链。
  在另外一个角落里,一张黑白照片中的两个年轻女人抬头朝她微笑。很奇怪,这两个姑娘看上去很熟悉。她们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幸福,脸蛋上也满是乐观,她们不会超过十八岁。照片上的一位姑娘是她亲生母亲艾琳,比阿特丽斯*早是从她在成长过程中见过的几张旧照片上见识过母亲年轻时的模样。另一个姑娘一定是多丽丝。她难以置信地一下子拿起照片。多丽丝看上去那么漂亮。这个年轻时的姨妈一点儿也不像她后来认识的那个肥胖憔悴的女人:她的头发利落地卷成短发,她穿着高跟鞋和连衣裙。
  尽管见到多丽丝身着连衣裙是那么令人困惑不解,不过比阿特丽斯*终将自己的目光聚焦在母亲的眼睛上。艾琳从相片框里率真地朝她微笑。照片里的这个姑娘似乎也不可能是那个把她抚养成人的女人。眼泪使照片变得模糊不清。她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放回满是灰尘的梳妆台。
  比阿特丽斯蹑手蹑脚地走向壁橱。当她碰触橱门的时候,一股冰冷的恐惧感慢慢爬上她的脊梁,她禁不住回头张望。如果窥探房间被抓,她不知道多丽丝会怎么惩罚她。她能感觉到渐渐逼近的大耳刮子,她本能地往后退缩,随后一下打开了壁橱门。
  满满一橱柜衣服几乎要倾覆在她的头上,好像二十年积聚起来的衣物都被塞在了橱里:上衣、套装、连衣裙、女衬衣、亚麻手提包——所有一切都挤在三英尺的吊杆上。金属挂衣架一个叠在另一个之上。挂衣架之上的平板和搁板也都塞满了鞋盒。
  比阿特丽斯记不清多丽丝是否穿过这壁柜里的任何一件衣服。她的手指痒痒的,想抽出一件来仔细看看,但是她确信这么一堆乱七八糟的衣物,她根本不可能把它恢复原样。她瞥见了一件貂皮外套,它在壁橱深处引诱她。足跟三英寸的齐膝中高跟长统皮靴向外倾斜。
  她熟悉的多丽丝穿护士和收银员喜爱的厚底系带皮鞋。她姨妈日常穿着的全部服装包括涤纶裤子和领尖钉纽扣的白衬衫。比阿特丽斯没有她穿过任何其他衣服的印象。除了那件挂在橱门背后一个钉子上的睡袍,整个壁橱没有一点多丽丝姨妈的痕迹。
  比阿特丽斯小心翼翼地关上壁橱,随后走近梳妆台。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轻手轻脚。多丽丝还要过数小时才回来,可是当她打开*上面那个抽屉时,她觉得自己在屏住呼吸。
  老太婆的内衣内裤和袜子叠成平直整齐的一堆堆。比阿特丽斯移开目光,关上抽屉。她几乎心虚发慌,所以又去查看了房门:房里没有其他人。接着是中间的抽屉。她看到五条涤纶宽松长裤和七件领尖钉纽扣衬衫。这是她熟悉和喜爱的多丽丝——或者不管怎么说试图喜爱。那就只剩底层抽屉了。她用力拉它,但拉不开。这个抽屉的面板是本色松木,中间有一朵雕刻的花朵。比阿特丽斯对那朵娇美的玫瑰花皱起眉头,同时用力猛拉抽屉,拉呀拉,抽屉终于一下子开了,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文件——一沓子泛黄的文件散落在抽屉里。比阿特丽斯从三英寸厚的一沓文件上面拿起一页,文件的抬头上印着“克利夫兰*银行”。这是一份有关一位客户贵重物品保管箱的通知。比阿特丽斯皱起眉头,更加仔细地阅读它。它是一份副本,从铅字字面边缘四周的羽状墨迹,她可以这样断定。通知由“审计部主任威廉·S.汤普森”签署。汤普森名字的下面是打字员的首字母:“DED”,多丽丝?多丽丝打了这份备忘录?比阿特丽斯手里拿着这份文件往后一坐,惊得目瞪口呆。多丽丝也曾在这家银行工作?
  比阿特丽斯将信件放回抽屉。多丽丝不喜欢回答有关过去的提问。她从不解释许多年前她为什么离开马里塔,或者为什么她和姐姐艾琳相互讨厌。她当然也从不提及曾在银行工作。
  比阿特丽斯快速翻阅更多的文件,以寻求某种解释。在一封封银行信件的下面,在抽屉的底部,她注意到一种不同类型的信件。它是米色的,很柔软,像布一样。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沓子银行信函举高一些,那样她就可以更好地看清底下的羊皮纸信件。信件是用墨水用漂亮的草体写成的。她倒着阅读:
  我*亲爱的多丽丝:
  没你的夜晚让我难以忍受。我必须再次见你。除了我们的爱情,请忘记这可怕的交易,忘记我的妻子,忘记所有一切。每当我……
  不把信从抽屉里取出,她就无法看清更多内容。她不敢尝试。如果很多东西改变了位置,多丽丝会发觉的。比阿特丽斯关上了抽屉,小心翼翼不去弄乱任何文件,然后蹑手蹑脚走出姨妈的卧室。
  比阿特丽斯坐在长沙发上,困惑不解。多丽丝姨妈曾经恋爱过,更确切些说有人爱过她。此人有妻室。各种可能弄得她头昏脑涨。这场恋情发生在多丽丝在银行工作的时候吗?这个男人是否像哈洛伦先生一样是某种鲨鱼?她丢了工作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比阿特丽斯回头瞥了一眼姨妈的卧室。
  多丽丝有秘密;她有满满一壁柜她从来不穿的时髦衣服和一抽屉信件。梳妆台桌面上,那张黑白照片镶在镜框里,姨妈是那样的年轻,笑容满面。

  第十一章
  一九九八年八月十日星期一
  星期一那天,早晨七点五十分,艾丽丝没有起床。她迟到几分钟没有关系;在一栋废弃的大楼里,没有人会检查她。不需要涂脂抹粉,也不需要穿上不合身的工作便装。她出发去工作,身穿旧的T恤衫、牛仔裤,头戴棒球帽,潇洒自如;她不必矫揉造作装得像个成熟的工程师。这几乎根本不像是去工作。
  早晨八点四十一分,多丽丝将那辆破旧不堪的汽车开到旧银行后院的车库卷帘门前下了车,悠闲地舒展身子。一个街区以外,一位身着套装的年轻女子正沿着人行道匆匆行走,同时兼顾着手里的咖啡和公文包。艾丽丝暗自发笑并按下了装卸码头入口处旁边的白色按钮。拉莫尼在楼里某个地方听见呼叫,便打开了门。艾丽丝在装卸码头横压三个车位泊了车,然后将香烟吸完,把咖啡喝光,拿着卷尺,又一天开始在克利夫兰*银行阒无人烟的走廊里游荡。
  她手里拿着写字夹板,花了一上午时间在旧银行三楼死电梯周围的过道里来回走动,绘制楼层平面草图。她在挂着“人力资源部”牌子的门前停住了脚步,将门推开。这是又一个一九七零年代单调乏味的办公室,里面有低矮的垂吊式天花板,蹩脚的地毯,以及鳄梨木家具。破损的窗户用木板封了起来,所以她打开了电灯。她走过会客区,来到接待员服务台的后面。柜台的几个抽屉都被拉开,文件散落在四处。名字牌面朝下放在一个文件抽屉里。艾丽丝拿起名字牌,上面写着“苏珊娜·佩普林斯基”。她将名字牌放在了台面上,好像苏珊娜很快就会回来一样。柜台的中间抽屉里还放着一些回形针和一盒子未开封的笔。
  “发生什么事啦,苏珊娜?你是匆忙离开的?”她一面开玩笑一面关上抽屉。这种场景说是有趣还不如说令人毛骨悚然。
  艾丽丝蹬蹬蹬地走过接待台,进入到它后面的办公室,门上挂着“人力资源部主任琳达·哈洛伦”。房间中央的办公桌空着。艾丽丝拉开几个抽屉,发现它们都是空的。桌子后面的书架上没有一本书。任何地方都没有琳达的任何痕迹。艾丽丝拉出她的卷尺,啪嗒一声把写字夹板重重地放在办公桌上。测量这个房间和绘制草图花了五分钟。当她拿回笔记时,她的手指在桌子表面厚厚一层灰尘上留下了抓痕。她在抓痕旁边写下“洗掉我”,随后在她自己的牛仔裤上擦了擦手。
  艾丽丝离开琳达的办公室,缓步来到一间狭窄的档案室。她测量了一下:宽八英尺长十五英尺,她在图纸上作了记录。沿着一面墙壁放着一排十只文件柜。泛黄的标签依然贴在每个把手上。艾丽丝对着它们皱起了眉头。她放下夹板,拉出一个抽屉,抽屉里依然满是马尼拉文件夹。她偷偷打开一个夹子,发现了一张用手打印的付款存根。
  “这他妈的是些什么东西?”她压低嗓子说。
  银行倒闭了,遗留下它的档案。她低头看着这一排文件柜,意识到这些柜子里可能存放着这家银行每个工作人员的详细资料。艾丽丝回头看了一眼琳达空荡荡的办公室,随后又拉出一个抽屉,哈斯、哈伯、哈尔、哈洛克——没有哈洛伦的档案。艾丽丝又寻找了一遍,但什么也没有找到。也许琳达在银行倒闭前早就离开了。
  “那么你呢,苏珊娜?你在这里面吗?”
  佩普林斯基小姐的档案就在佩普莱斯和佩普罗斯基之间,它应该放在这里。艾丽丝将它从抽屉里一下抽了出来并打开了文件夹。里面有一张泛黄的女人小照,她将近五十,稍有锯齿,正朝着艾丽丝微笑;附表上登录了苏珊娜的出生日期、住址和社保号码。艾丽丝迅速翻回到前面那张照片。如果不是那件钉着蝶形领结的格子花衬衣和卷发的发型,苏珊娜可以算作有点漂亮。也许是日光灯闪烁不定的缘故吧,艾丽丝开始感觉照片里的这个女人也正在朝她看。她一下合上了文件夹。
  可怜的苏珊娜,艾丽丝心想。今天你坐在打字机前忙着干活,明天你就被开除了。苏珊娜也许每天准时报到上班,像一只勤劳的工蜂。可是看看她得到什么下场!也许她的酒吧女招待朋友埃莉说得对。银行老板只是把她嚼烂了,然后只要时机对他们有利就会把她吐掉。
  艾丽丝离开档案室,一屁股坐在苏珊娜的办公桌前。椅子有衬垫,但不舒服。艾丽丝转动“罗乐德克斯罗乐德克斯:Rolodex,是rolling和index的合成词;1956年由丹麦工程师发明。”纸盒的旋转轮,一阵尘雾扬撒在仿木台面上散落的文件之上。
  一个圆筒形咖啡杯搁在办公桌另一角的烟灰缸旁边。至少苏珊娜获准办公时可以吸烟,艾丽丝心想,于是她从野外工作包里取出她自己的香烟,点烟之前,她看了看天花板上是否有正在运行的烟雾报警器。工作时抽烟,这是一种小小的叛逆,不过她无法摆脱可能会被查到的感觉,这样做是不专业的。
  “去他妈的,”艾丽丝嘟哝着又深深吸了口烟,同时警惕地注视着办公室的房门。
  中间抽屉里那个圆珠笔盒子吸引了她的眼球。她总是不嫌笔多。看来苏珊娜好像不需要这些笔。艾丽丝拿起盒子轻轻摇了摇,丁当一声有样东西落到金属抽屉的底部,它是一把小铜钥匙。
  “这是……”她捡起钥匙。钥匙的一面刻了“547”。环绕这个数字的是一串弧形的小字,读作“克利夫兰*银行”。
  艾丽丝狠命地吸烟,同时一只手里翻转着这把钥匙。她观察它的时间越长,就越怀疑这是用来开启地下金库某个贵重物品保管箱的钥匙,因为用它作大门钥匙太小了,再则上面有数字。她在烟灰缸里捻灭了香烟,把这个抽屉再向外拉出一点。拉莫尼说过出售银行的时候金库所有的钥匙都遗失了。也许这些钥匙一直就在苏珊娜的办公桌里躺着。
  她把中间抽屉里的回形针和荧光笔推到一边,结果没发现任何钥匙。她一个接一个地拉开其他几个抽屉,在纸张文件和悬挂文档间来回寻找。她琢磨,如果她找到所有的钥匙,那么有人会欣喜若狂的——惠勒先生、客户、某些其他人。一个二十年未解的谜被一个初级工程师破解了,她只是在做她的本职工作,只是
  除此以外做了点职责以外的事情。也许他们甚至会让她打开其中的一个保管箱。他们会寻找箱子合法的主人,这位物主一定会是某位和蔼可亲但不太走运的小老太。
  还没等艾丽丝有机会美美地计划在克利夫兰街头作英雄般巡游,她的搜寻便以两手空空而告终。她手里攥着这把*的钥匙,重重地靠进座椅。她不准备放弃,她告诉自己这栋大楼四周仍有可能有更多的钥匙。另外,她不能就这么把547号钥匙放回抽屉离开办公室。那个小老太怎么办?也许那个小老太就是苏珊娜·佩普林斯基!这把钥匙毕竟是在她的办公桌里找到的。
  她的目光急速环顾这个被遗弃的办公室。她思想斗争:如果她拿了这把钥匙,这不能算真正的偷窃。她拿它不是为了自己。想到这里,她将钥匙放进了她的后裤兜里。

  第十二章
  那天傍晚较晚的时候,艾丽丝口袋里依然揣着那把钥匙离开了旧银行。她需要喝一杯。装卸码头外面,八月闷热的天气在等着她,不过室外空气里至少不充满灰尘。她点燃一支香烟,沿着东九街向北徒步而行,途径WRE占据九楼的办公大楼。视程之内没有一家酒吧。东九街连续好几个街区都是人迹罕至的地带。她不想一直走到称作“公寓”的酒吧区。她不会独自去。她刚要转身往回走,这时她瞧见文森特大街上一块亮着灯的小广告牌,那是“埃拉酒吧”。
  酒吧门口,潮湿且烟雾弥漫的空气迎面而来。酒吧的盒式布局包括过道一侧的一长条售酒柜台和另一侧的七个乙烯基火车座。酒吧里顾客稀少,只有酒吧老板和另一个男人。那男人垂头弯腰坐在尽头的一个高脚凳上。艾丽丝将沉重的提包猛地扔到一个没人的隔间座椅里,她自己滑动着坐在提包旁边。走了整整一天,她腰酸背疼;一只手紧攥写字夹板另一只手紧握钢笔,她的手指也感到酸疼;不管如何舒展身子,似乎都不能缓解;不过她还是再次试着伸展肢体,点燃一支香烟,同时闭上了眼睛。
  “累了一天?”身边有声音问候。吧台里面的小老头看上去好像在酒吧生活了五十年。他满脸皱纹,从头到脚都沾染了烟草的味道。他微笑着耸起浓浓的眉毛。
  “够累的。”小老头球茎状的鼻子呈玫瑰红颜色,耳朵大得令人难以置信,艾丽丝禁不住朝着他露牙而笑。圣诞老人众多调皮小精灵中的一个显然被流放到克利夫兰来了。她努力不盯着他的耳垂看,因为它们像两块挡泥板几乎垂到他的衣领处。
  “你想来点什么?”
  “健力士黑啤,你们供应饭菜吗?”
  “啊,我希望我们仍然供应。不过,我们酒吧有些点心。你喜欢花生吗?”
  “当然,谢谢!”
  “别客气,请……叫我卡米歇尔。”他微微欠身,然后去为她取啤酒和花生。
  艾丽丝从口袋里掏出那把钥匙,再次把它翻转过来,心里想着发现它的那张办公桌。苏珊娜年纪较大,但在公司的全家福照片中她还不算老。她也许还活着,至少六十岁了,不过这个年纪似乎还不太会作古。
  从眼角的余光里,她注意到卡米歇尔端来了她点的啤酒和花生,于是就将钥匙藏于手掌之中。小老头用五星级侍者优雅的手势放下她的饮料和一钵花生。
  “谢谢你,卡米歇尔!”
  “你若需要其他什么就呼我。”他眨眼示意,随后回到啤酒龙头后面他歇脚的地方去了。角落里一台黑白电视正在播放一场棒球比赛。卡米歇尔和酒吧尽头那个家伙盯着电视机默默无言。
  艾丽丝喝了一大口啤酒,展开手掌再次看着钥匙。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她是偷了这把钥匙。但她只是想把它交还给它合法的主人,她争辩说。它的主人到底是谁呢?现在有苏珊娜,她或许活着或许已经死了。还有大楼的业主,非常便宜买下这栋楼的某个房地产控股公司,这是布拉德告诉她的。他们不在乎这栋大楼;它只是用来减免税金的。克利夫兰*银行二十年前就倒闭了,遗留下它的文档和设备。艾丽丝提醒自己,这些财物并非完全遗弃乃至让坏人随意破坏。门都用链条锁了,大楼有人看守。尽管如此,大楼出售后,业主们会在乎苏珊娜的办公桌吗,或者他们会把一切东西都丢进垃圾桶吧!她断定,苏珊娜是*可能知道谁是钥匙主人的人。
  艾丽丝嘎吱嘎吱嚼着花生,仔细观察着酒吧,一杯啤酒很快下肚。时光在这家酒吧里凝固了。就像旧银行一样。所有的啤酒标识和音乐招贴至少过时十五年。
  卡米歇尔注意到她的目光在扫来扫去,于是就招手致意。艾丽丝指了指她的啤酒杯,他点点头。他倒了第二品脱,将它端了过来。他刚想回去看球赛,艾丽丝决定主动开始与他交谈。
  “这是个有趣的地方。”
  “你喜欢它?”他笑了。
  她点点头。“你在这里多久啦?”
  “哦,我买下这个地方足有三十年了。”他边说边抬头看看镀锡铁皮的天花板。“那时可大不一样啊。我们叫它‘戏剧酒吧’。听见过吗?”
  艾丽丝摇摇头。
  “从前就在你就坐的地方是一家著名的爵士俱乐部。它是城里*热门的地方。埃拉·菲茨杰拉德埃拉·菲茨杰拉德:EllaFitzgerald,1918—1996,美国著名歌手、演员。就在那边演出。”他指着后面一个角落说。“那时我只是个孩子,但那可是件了不起的事情。”
  艾丽丝耸了耸眉毛,努力想象一个乐队挤在那个小角落里的情景。“后来发生什么事啦?”
  卡米歇尔绝望地举起双手。“时代变了。音乐变了。甚至这么一个古老旧派的城市也变了。四十年前,短短的文森特街是城里*热闹的地带。光阴似箭,二十年过去了。如今大家都去南边的‘公寓’听那种糟透了的舞曲。我无法忍受那种玩意。让我头疼。像你这样的年轻姑娘也许喜欢它,对吧?”
  “没那么喜欢,”她说谎道,“听起来这些年来你目睹了很多事情。”
  “你所见所闻的可能连我的一半都不到。”他咯咯轻声笑着摇摇头。
  艾丽丝环顾四周过时的装饰,决定冒险提一个比较隐私的话题。“你记得克利夫兰*银行吗?”
  他皱起眉头,用手指梳理自己日渐稀少的头发。“当然记得!它离开这里只有几个街区。过去下午五点以后,各式各样的人常来这里。”他走到火车座的另一边坐下。“我坐下你不介意吧?我腰痛病很严重。”
  “不介意,请坐!”艾丽丝从她那个品脱酒杯里痛饮了一口。“你知道银行为什么要关闭吗?”
  “我听说他们把它卖了,但我吃不准。这是*奇怪的事情。今天还在那里,明天就没了!大门上了锁链,窗户用木板封了。他们甚至还在半夜里把大楼前面的招牌拆了。”卡米歇尔皱起了眉头,他的前额起了皱纹,像公路交通图一样。
  “你在开玩笑吧!”
  “太可怕了。一天早晨,所有那些人去上班,发现他们失业了。据我所听到的消息,他们大部分人直至试图开门才得知此事。有些人在这笔交易中损失了很多钱。”卡米歇尔的目光黯淡了,他的双肩似乎沉重起来。“那一天,他们中有些人来到这里。简直是一团糟……”
  艾丽丝点点头。如果她像那样被解雇了,她也会去*近的酒吧。谈起这件事似乎使卡米歇尔灰心丧气。
  “唉,算了。”他朝着过去挥了挥手,然后把注意力转向艾丽丝。“像你这样年轻的姑娘干嘛要打听这家旧银行呢?那至少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实际上那是二十年前的事。”她又喝了一大口啤酒。“我现在在那个旧银行里工作,说来你可能不信。”
  卡米歇尔的笑容收敛了一些。“我不信!你是什么意思?”
  糟糕!艾丽丝对在银行工作的事情是应该保密的。惠勒先生就是这样说的。县里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们对大楼的计划。“噢,你知道吗,大楼的主人正在进行……常规检查。我正在为建筑师工作。”艾丽丝为自己脑筋转弯快而庆幸,于是又喝了一口啤酒。见鬼,不管怎么说,一个酒吧老板会在乎什么县里的计划?“我在勘测这座大楼,我跟你说吧,真是奇了怪了!”
  她叙述了自助餐馆和里面的空餐桌,年代久远的投币式自动售货机。她对他说了会议室里黑板上仍然遗留着潦草书写的笔记。她就此打住,没有透露更多的情况。人事档案啦,贵重物品保管箱啦,她独自一人在一栋大楼里工作啦,这些好像情报一样*好保密。再说,卡米歇尔紧张地盯着她看,这开始让她心生疑窦。
  “你的意思是这些年来没人进过大楼?真让人吃惊!”他啪地拍了一下桌面,龇牙咧嘴地笑了,但是他的目光依然似乎过于关注。他指着她的啤酒说:“我给你再来一杯?”
  空腹喝下两大杯啤酒,她的脑袋开始晕了,这个地方开始使她感到毛骨悚然。“不,我要走了,不过,谢谢!”
  老头点点头,从他的便笺上撕下一张手写的七美元账单。当艾丽丝等着找零的时候,她仔细看了自己夹板上的草图。绘图纸的抬头是“惠勒·里斯·埃利奥特责任有限公司”,旁边是清新的公司标识,她马虎的笔迹看上去就像三年级学生写的字。看着自己邋遢的草图,艾丽丝不由得叹了口气。她将不得不把草图清洁整理后再提交审核。当她在仔细查看图纸的时候,有件事开始烦扰她。她快速翻找自己的资料,直至找到二楼的图纸。对比二楼和三楼的草图,她突然发现它们不一样。不知怎么的,三楼她整整少绘了一个开间,她的草图缺少十英尺。她啪地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她把两份草图放在一起对照检查,试图调整差异之处。她绝望地举摊双手,只好把草图塞进提包。她得回到三楼去看看自己漏画了什么,她认为只需花十五分钟,于是就捻灭了香烟。
  卡米歇尔递给她找头。“见到你很高兴,小姐!”
  艾丽丝从火车座里站起身来,伸出手与他握手。“我叫艾丽丝。见到你我也很高兴,卡米歇尔!”
  她朝门外走去,但突然停住了脚步。
  卡米歇尔在吧台里面清洗艾丽丝的玻璃杯。他耸起浓浓的眉毛。“你忘记什么东西啦?”
  “对,有点那个意思。我想问,我们在谈论旧银行的时候,你是否认识一个名叫苏珊娜·佩普林斯基的女人?我想她曾在那里工作。”
  “我不能说我认识。她是你的一个朋友?”
  “不是的。我只是认为我发现了某样也许属于她的东西。”艾丽丝耸耸肩膀,挥手告别。
  他的问话止住了她的脚步。“你发现什么东西啦?”
  艾丽丝没有回答。
  “美女,我老家有一句俗话:永远别从坟地里偷东西。你会惊动死鬼的。”

  第十三章
  艾丽丝在旧银行大楼后院按了内部通话盒上磨损的白色按钮,然后等待着。楼外天色几乎已经黑了,街上不见人影。卡米歇尔的话“你会惊动死鬼的”在她耳边回响,她再次按下按钮。她凝视着通话盒黑色的凹线,好像它是一个摄像探头,拉莫尼在监视。但是他没在监视。
  她再次按下按钮。她的汽车被关在金属门里面。整整两分钟过去了,她踢了车库的门,然后踩着重步转到大楼前面,透过玻璃窗去看看有没有生命的迹象。
  路灯使尤克利德大街迷漫着一种黄色的烟雾。她将鼻子贴在旋转门旁边的一扇玻璃窗上,朝大堂里面费力地张望。大堂里各种阴影朦朦胧胧,但没有拉莫尼的影子。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照样砰砰地敲击玻璃。
  “该死!”她发出不满的尖利嘘声。
  她往后退了一步。大楼正面铺了粗凿的花岗岩大石料。街上的门牌号码1010深深雕刻在人行道上方的一块墙角石上。地址旁边是一块模糊不清的空白处,这里曾经用螺栓栓过一块大匾。艾丽丝猜想这一定是半夜三更拆掉“克利夫兰*银行”标牌的地方。用来栓螺栓的空心金属凹槽仍然嵌在石头之内,仿佛它们正在等待安装另一个标牌。
  艾丽丝伸长了脖子朝上眺望。红砖沙石向上延伸,直至像化学品泄露形成的橙色天空。每扇小窗的顶部都有王冠石饰,所有的窗户都漆黑一片。房顶檐口高悬在人行道的上空。即便天色已近黑暗,大楼华丽的隅撑和石花依然雄伟壮观。
  向南三个街区一辆辆汽车的前灯一闪而过,这提醒艾丽丝:夜深了,不宜在克利夫兰街头独自行走。东九街和尤克利德大街交界处的交通灯转换成了绿色,但叉路口没有汽车通过。一位肥胖的女人正在街角处的公共汽车候车亭里候车回家。
  “我没法相信今晚我居然要搭乘该死的公交车回家了。”艾丽丝一面穿过人迹罕见的五巷路朝候车亭走去一面嘴里自言自语地说。她转过身,再次仔细看看这家旧银行。大楼没有电灯亮着。“你只好去喝杯啤酒了。好主意,艾丽丝!”
  她转身朝公交候车亭走去,突然一道闪烁的光亮吸引了她的目光。她眯着眼睛仰面向十五楼看去,她再次瞥见那道闪烁的光亮。那是手电筒的光亮。她想放声对着拉莫尼尖叫,但是明白那将白费力气。拉莫尼听不见她的喊声,她也根本不可能把一块石头投得足够远乃至击中光亮附近的一扇窗户。
  一辆途经的汽车提醒艾丽丝,她竟然正站在尤克利德大街的路中央!她奔回到休伦街上的车库卷帘门前。当她到达通话盒前时,她这个吸烟人的肺部感觉火烧火燎。她接连三次猛击白色按钮。门几乎立刻活了。艾丽丝如释重负地合上了眼睛。感谢上帝!当她睁开眼睛时,拉莫尼离她只有几英寸。
  “啊呀,天哪!”她尖叫起来。
  拉莫尼只是怒气冲冲地看着她。显然猛击通话盒按钮会令他十分恼火。
  “拉莫尼!你吓死我啦!”
  “你在等人吗?”他用瘾君子的愠怒之声问。“千万别再那样猛击按钮,行吗?”
  “对不起!我只是……你怎么会这么快下楼来到这里?”
  “我就在拐角处。”
  “不是的。我看见你了。你在十五楼!”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他看着艾丽丝,好像她吸了毒一样。
  “你,拿着手电筒,在上面十五楼。我透过窗户看见了亮光。”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了。“你肯定看见什么了吗?”
  “对,*有一个手电筒在楼上四处移动。”
  “你待在那里,”他边说边指了指她的汽车,“我去查看一下。”他将手伸进衬衫底下,去抓挂在皮带上一个硕大的手电筒。她瞥见手电筒边上挂着一把装在皮套里的黑色手枪。这就行了。她遵照指令,急匆匆走向她的汽车,在后视镜里看着拉莫尼沿着服务走廊消失了。
  艾丽丝锁了车门,将座位靠背往后放以便于藏身。你会惊动死鬼的,卡米歇尔的话嘲弄着她。“住嘴,卡米歇尔!”她轻声说。
  在开始几分钟里,她呆呆地坐着,为十五楼正在发生的事情而担忧。随后,她挖净了自己的几个指甲,数了数汽车顶棚上香烟烧焦的印子,她终于忍耐不住,点燃了一支香烟。她把车窗打开一条缝隙,倾听枪声或手电筒砸某人脑袋的声音。仪表板上的数字时钟显示九点零一分。又过了五分钟,真见鬼,她要下车了!
  她转而去思索那个非法闯入大楼的人会是谁,但没有想出任何结论。银行倒闭已经二十年,现在怎么可能有人在楼里四处游荡?也许只是拉莫尼的女朋友正在穿好她的裤子。一想到这里她咯咯地轻声笑了起来,不过头发花白的保安没有任何举止表明他在过去的十年里生活放荡。
  她的香烟已燃烧到残端。为了避免再点燃一支香烟,艾丽丝从手提包里取出二楼和三楼的平面图,再次仔细对照。从南到北圆柱的数目相同,电梯也在相同的位置,但是服务走廊四周少了些什么东西。她绝不可能今晚在黑暗里独自上楼。时钟显示九点零四分。再过两分钟,她就开车去警察局。
  她刚想启动汽车,这时她从后视镜里看到拉莫尼沿着装卸码头的楼梯吃力地慢慢走下来。
  “不管是谁,他一定已经离开了。”他看上去很恼火也很劳累。
  “可那会是谁呢?”她简直不敢相信他似乎很冷淡。他是个该死的保安。难道他不应该始终处于防暴或类似的工作状态吗?
  “无家可归的人偶尔会设法进入大楼。他们是无害的,只是找个地方睡觉。”拉莫尼用纸梗火柴点燃了没有过滤嘴的香烟。他也许不太像个保安,但他却是*厉害的。
  “可他们是怎么进楼的呢?”她在大楼里四处走动的时候,没有看见破损的窗户或巨大的墙洞。
  “嗬,你吃惊了吧!他们像老鼠一样。他们有他们的办法。机械管道,屋顶小窗,隧道……”
  “隧道?”
  “老的蒸汽隧道。它们联通市区的许多大楼。这栋大楼与整个街区相连。”
  “可是我们勘测过整个地下室,并没有看见任何隧道。”
  “明天我带你去看。你应该回家了。”
  艾丽丝点点头表示同意,随后想起就问:“那么你呢?难道你从不回家?”
  “不,每隔几周回去一次。我是所谓的全职保安。他们付工资让我睡在这里。”
  “这听起来好可怕!”她没加思考就说。她并不想随意评判,但是在大垃圾桶和沉闷的寂静之间工作,她为这家伙感到可怜。
  “噢,他们给我的报酬不错。”
  “你不害怕吗?喏,那些非法进楼的人?”
  “谁,我?”对她的关切,他似乎有点吃惊。“狗屁!我在这里已经三十年了。如果有事要发生在我的身上,那么早就发生了。”
  他为她打开码头入口处的门,然后随着大门滚动着关闭,他拖着脚步返回大楼。

  第十四章
  一九七八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星期四
  比阿特丽斯刚要离开公寓房去小餐馆看望姨妈多丽丝,这时她听见有人敲门。她呆住了:从来没人敲过她家的门。
  “谁……谁啊?”比阿特丽斯一面大声喊叫一面往后退缩离开声音。她的眼睛飞速扫视房间直至锁定一把菜刀。
  “我是马科斯。”
  比阿特丽斯冲到窥孔前。马科斯正站在楼梯井那里,一只脚轻轻踢着。“马科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我的意思是,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找你不难,孩子。开门吧!”
  “可是……”她停顿下来,皱起了眉头。马科斯从没送她回家,工作时,比阿特丽斯给了她一个假地址。她拔掉了门闩。
  “嗨,西方邪恶的女巫西方邪恶的女巫:the Wicked Witch of the West,美国儿童作家Lyman. Frank Baum虚构的儿童读物《绿野仙踪》中邪恶的女巫,这里是幽默地指多丽丝。在家吗?”马科斯推门进了房间。
  “不在家,她在上班。”
  “挺好的住所!”
  “谢谢!不怎样好,不过……”比阿特丽斯环顾这个她称之为家的两室小公寓,不知说啥好。
  “嗨,你打算穿这衣服?”马科斯问。
  比阿特丽斯低头看着她的喇叭形紧身裤和腰间打结的肥大衬衣耸了耸肩。“你是什么意思?”
  “感恩节你要来的,还记得吗?”
  比阿特丽斯看了看时钟:中午十二点半。“是不是有点太早?”
  “我家下午一点开始感恩节正餐。如果开始晚了,我们永远结束不了。”马科斯哈哈大笑。
  比阿特丽斯犹豫了,她想到了多丽丝,不过她总能在回家的路上顺便去一下餐馆。“好吧。那我应该穿什么呢?”
  一小时后,她俩到达了位于莱克伍德的麦克唐奈家,一个工人阶级的近郊住宅小区,就在克利夫兰的西部。住宅有个很大的前门廊,门廊的一端有个长椅秋千,另一端有两把摇椅。石头的台阶经无数次踏踩已经破损。马科斯打开前门,屋内人群唧唧喳喳的说话声飘到了门廊里。小屋里挤满了人,充满了火鸡脂油和烤南瓜的温暖味道。
  马科斯拉着比阿特丽斯挤进极度拥挤的人群。姓名和面容一个接一个飞速闪过——罗达,里基,玛丽,蒂米,肖恩,帕特里克。马科斯哇啦哇啦介绍个不停,介绍了前面十人之后,比阿特丽斯放弃了试图跟上介绍节奏的努力。每张新面孔都微笑着点点头。小孩们在塞满狭长起居室的便裤和连袜裤林里钻进钻出。哭泣的婴儿在闹腾。马科斯拉着比阿特丽斯往屋子更深处走,直至抵达厨房。
  磨损的餐具和箔纸裹着的盘子从一端到另一端摆满了柜台式长桌。两英尺高的一叠一次性纸盘搁在洗涤槽附近,两个女人正忙着准备感恩节晚餐。
  “挤不下更多厨师啦!”年纪较大的女人没有抬头就欢快地说。
  “嗨,妈妈,我要你见个人!”
  马科斯的母亲在锅边抬起头来。她面容憔悴,不过,她的蓝色眼睛与她的女儿一模一样。她渐趋花白的头发像法国人那样盘绕在脑后,马科斯也经常梳成这种发型。《美化家居与花园》杂志《美化家居与花园》杂志:BetterHomesandGardens,美国销售量第四的杂志,1922年开始创办,曾由美国农业部部长主管。一九五零年代有一期刊登了她系围裙戴珍珠项链的专页。
  “你一定是比阿特丽斯,我如雷贯耳啊!我是伊芙琳·麦克唐奈。”
  “见到你很高兴!”比阿特丽斯腼腆地边说边握住伊芙琳一只沾满面粉的手。
  “嗨,比阿特丽斯!我是达琳。”达琳宽松的衬衣沾染了好几处食品污迹,她的红发也成了乱糟糟的一绺绺鬈发。
  “嗨!”比阿特丽斯挥手还礼并对母女俩说,“谢谢你们邀请我出席晚餐。”
  “这是我们的荣幸,亲爱的!”伊芙琳满脸笑容。
  比阿特丽斯惊讶地看着长桌上摆放的一长溜数不清的食物,看着伊芙琳一边搅动罐子和从烤箱里拉出薄铁盘子,一边平静地微笑。
  “马科欣,请你去告诉大家十分钟后我们开始吃饭。还有,去叫你爸爸来切这只鸟。”
  “你留在这里。”马科斯命令比阿特丽斯,自己推搡着穿越人群。
  比阿特丽斯站在角落里尴尬地搓着双手。四方形的小厨房没有坐的地方。伊芙琳从烤箱里拎出一只看上去像史前的猛禽,将它搁在厨房中央的那块砧板上。这是比阿特丽斯所见过的*的火鸡。这个小个子女人能够拎起这么大只鸟简直是惊人!
  “我能帮什么忙吗?”比阿特丽斯问,她感到尴尬无用。
  “没什么事!你是我家的客人。终于见到马科欣的一个朋友,我真是太高兴了!”
  “对呀,她通常只是与老头们厮混。”马科斯的姐姐嘲讽地大笑。
  伊芙琳眯起了眼睛。“达琳,宝贝,你去地下室再取些餐巾好吗?”
  达琳张嘴想争辩,但后来改变了主意。她用麦克卡车麦克卡车:Mack Truck,由麦克兄弟兄弟公司生产的一种美国卡车。的速度离开厨房。
  “你得原谅达琳,”伊芙琳挥了挥一只烤箱防护手套,“她总是有点嫉妒她的姐妹。”
  比阿特丽斯笑着淡化这段小插曲。“马科斯是个难得的好朋友,她真心实意地帮助我适应银行工作。”
  “噢,她在银行工作很长时间了。”伊芙琳边说边在巨大的火鸡上覆盖锡箔。她从抽屉里取出切肉刀具。“我只是希望他们搞清楚所有那些指控。这么大一个丑闻!”
  “丑闻?”
  伊芙琳边点头边在一根磨刀棒上磨快切肉刀。“哪个银行不保存他们寄存物品的可靠档案?整个事件简直不可思议。如果警察不介入,那将是他们的幸运。”
  听到“警察”两字,比阿特丽斯几乎惊得张口结舌。
  “有人在议论我吗?”一个深沉的声音问。
  比阿特丽斯转过身去,看见一个年轻男子轻快地走进厨房。
  “嗨,安东尼。别傻兮兮的。”伊芙琳笑着责骂他。
  安东尼俯身亲吻她的头顶。
  “嘿,妈妈!你的这位朋友是谁呀?”他指着比阿特丽斯说。安东尼熊腰虎背,下颌四方,眉毛浓密,不过蓝色的眼睛和酒窝还略带孩子气。
  “这是比阿特丽斯,”伊芙琳说着用一块抹布擦拭切肉刀,“她与马科斯一起在银行工作。我们碰巧在议论他们银行正试图搞清楚的那件丑事呢。”
  “你在骚扰我的朋友吗,托尼?”马科斯在门道里说。
  托尼一下转过身来,脸上再次笑容满面。“这是你的安东尼·麦克唐奈探员!”
  “别睬他,比阿特丽斯。自从去年当了探员,他简直让人受不了。妈妈,爸爸不知哪里去了,我找不到,可一大帮子客人越来越焦躁不安了。”
  “噢,他也许在车库里抽烟。我去把他找来。安东尼,你来把那只野兽切成薄片。”
  马科斯拉着比阿特丽斯走出厨房。“走,咱们去呼吸点新鲜空气。”
  她们推挤着走出起居室,来到前廊。马科斯在出屋的路上不知从何处弄了两杯饮料。她把一杯饮料给了比阿特丽斯,扑通一屁股坐在门廊的秋千上,随后点燃了一支香烟。
  “你妈挺好的。”比阿特丽斯开始了交谈。
  “对,她真了不起。我不知道她是如何搞定这一切的。我觉得我是搞不定的。见鬼,我才不愿意干这种事情呢!”
  “是的。”比阿特丽斯转向窗户。一个脸红耳赤的学步儿童正在拉扯她妈妈的头发。“你妈妈说的银行丑闻是什么意思?”
  马科斯停止吸烟,耸起眉毛说:“我不清楚。她说什么啦?”
  比阿特丽斯叙述了伊芙琳说起的有关寄存物品和警察的事情,尽量不让她听出好像哈洛伦先生给她任务暗中刺探她的朋友。
  “哦,天哪!”马科斯摇摇头,显然很恼火。她一下喝光了她的鸡尾酒,又狠命抽烟。“我妈是个白痴!没有什么欺诈或警察调查。银行丢失了档案,我在帮助重建档案。”
  “是否就是你正在与汤普森先生一起进行的特别项目?”
  马科斯停顿下来,盯着比阿特丽斯的脸仔细看。“是的。几年前,我接到客户的一个投诉电话,好像银行丢失了她的贵重物品保管箱。我报告了汤普森先生,他叫我处理这个问题。整个项目有点成了秘密,因为比尔不想办公室里流言四起。”
  尽管听不懂马科斯说的话,比阿特丽斯还是点点头。比如,哈洛伦先生为什么要对一个贵重物品储存的审计员感兴趣?如果整个事件是保密的,那么马科斯的母亲为什么知道得那么多?
  马科斯看见比阿特丽斯又皱眉头又叹息。“我母亲是担心我有什么风流事,因为我在办公室那么多天夜晚都工作到很晚。我不得不告诉她一些事情,免得她把我送进修道院。她如此满嘴胡说,真是要命。你能保守这个秘密吗?如果比尔认为我在办公室里到处乱说这件事,他可能会开除我的。如果我帮他把这件事做好了,我甚至可能得到提升。”
  “*保守秘密!”比阿特丽斯不敢正视马科斯的眼睛。
  马科欣站起身来,把她的香烟扔到紧靠门廊边的雪堆上。她勾住比阿特丽斯的胳膊说:“太好了!我们去吃饭吧。我快饿死了!”

  第十五章
  比阿特丽斯一生中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多食物,一餐三杯葡萄酒和四道主食,她觉得自己的胃要胀破了。在玻璃杯和银餐具的一片叮声中,比阿特丽斯了解了梅姨妈的玫瑰花园、一位姐姐的猫咪,还有一位侄子近似疯狂的习惯。她的脸都笑疼了,她一直点头脖子都僵硬了。她低声对马科斯说她要回家了,于是就从椅子上起身。
  她艰难地经过四张坐满客人的餐桌来到门口。门外前廊里的空气令人感到舒服,寒冷而又清新。她呼出一长串热气。必须得想个办法礼貌地离开聚会。喋喋不休的闲聊使她精疲力竭。再说,多丽丝也许还在小餐馆里等她呢!她有那么多问题想问姨妈。
  马科斯的哥哥托尼没精打采地坐在长椅秋千上抽着雪茄烟。“美好的夜晚!”
  “嗯,是的。”
  “你想坐下吗?”
  “噢,不,谢谢!我感觉好像已经坐了很长时间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咧嘴而笑。“我好佩服你啊,你敢于面对整个麦克唐奈家族!你是如何承受住的?”
  “噢,我过得很开心啊。”她一边说一边透过热气腾腾的窗户朝里张望,寻找马科斯。她的椅子是空的。
  “嗯,马科欣一定真的喜欢你。她从来不带朋友回家。”他在门廊栏杆上轻轻扣击他的雪茄烟,同时问道,“你在这里有家人吗?”
  “我与姨妈一起住在东区。我真的该马上回去了。我姨妈正在上班,如果我不去祝她感恩节快乐,我会难受的。”
  “呀,你进退两难,是吗?”他的酒窝又出现了。“我是说,我妈甚至还没上甜食呢!”
  “哦,天哪!我可不想没礼貌。”她边说边感到一阵无奈和内疚。太阳开始在屋后落下。
  “我不知道你感觉如何,不过我是再多吃一口都不行了。”他边说边拍拍他十分干瘪的腹部。他站起身来说:“我们在这里开溜如何?”
  “你是什么意思?”
  “留给我来处理。”他为她打开前门,轻声地说,“让我来向他们解释吧。”
  五分钟后,比阿特丽斯坐在托尼没有标识的福特LTD福特LTD:Ford LTD,美国福特公司1965—1986年间专为北美生产的一种汽车。上,眼睛盯着仪表板顶部乏味的红色紧急警灯。马科斯曾不同意他们离开,不过似乎从来没人与托尼争辩,他可以随意摆平他们所有人。比阿特丽斯在脑海里已经想好星期一向马科斯道歉的说辞。
  当他俩驶过雪原越过弯弯曲曲的河流时,八轨道播放器下面民用通讯频道搜索仪发出轻轻的声。
  比阿特丽斯对仪表板如此感兴趣,托尼对此似乎大为惊愕。“你坐过警车吗?”
  比阿特丽斯摇摇头。
  “我当警察前乘过多次警车。如果你没法打败他们,那就参加他们,懂吗?”他咯咯地发笑,这使她联想起马科斯。“我说啊,我希望我妹妹不要让你卷入银行里太多的麻烦。”
  “麻烦?”比阿特丽斯皱起了眉头。“你是什么意思?”
  “是啊,她太爱管闲事,喜欢搅和所有人的事情。如果说我不明事理,那么我要说她应该来当这个探员。”
  “你是说那些丢失的档案?”她尽量显得很随意。
  “那件事以及其他许多小诡计。她总会想出许多有关城里富人家庭和他们与银行之间关系的阴谋论。你知道吗,克利夫兰*银行是俄亥俄州东北部所有银行中储蓄率*的。你在银行工作应该感到自豪。”他开车下了高速公路,开始向南朝小意大利驶去。“你住在北边的梅菲尔德,对吗?”
  她眨眨眼,意识到她还没有告诉他们应该驶向哪里。“嗯,对。马科斯告诉你我的住址了吗?”
  “不完全是。这样说吧,说过这件事。”
  “说过?”
  “银行里有关你住址的信息有点混乱,马科欣对此恼火极了。顺便说一下,你也许需要去查看一下。很显然,你的档案里有一处差错。档案说你住在一个餐馆或什么的。”
  比阿特丽斯目瞪口呆地看着托尼。有人已经发现她在职员登记表上说谎了,是马科斯发现的。
  “我告诉你她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她甚至让我在警察档案里查你。”他抚慰地朝她笑了笑。“别担心,警察局里没你的档案。”
  “那样做合法吗?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她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嗯,那些都是公开的档案。我只是查阅比较方便而已。我还能说什么?小妹要我做的事我还能不做?!”
  比阿特丽斯张开嘴巴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有说出嘴。在交通信号灯处,托尼转过头来朝向她。“别这么担心。马科斯真的喜欢你。再说了,你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他拍拍她的膝盖,仿佛此事就这么了结了。
  比阿特丽斯不自然地笑了笑。“能不能让我在那边的小餐馆下车?我姨妈在那儿上班。”
  托尼放慢了车速,比阿特丽斯努力放松自己。也许马科斯的打探真的毫无恶意。毕竟马科斯邀请她参加了感恩节聚会。也许她真的爱管闲事。比阿特丽斯决定改变话题。
  “那么,你刚才是不是说银行与城里所有*富有的家庭都有关系?”
  “对,从卡耐基到洛克菲勒,似乎他们都偏爱克利夫兰*银行。事实上,他们中有一半人是银行董事会成员:布罗丁杰、斯韦德、马赛厄斯、瓦克尔利、哈洛伦……”
  比阿特丽斯听说过洛克菲勒,但是直至托尼说了哈洛伦,其他人的名字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有些人甚至猜测卡弗利家族拥有银行的股权。”
  “谁?”
  “你住在小意大利,从没听说过卡弗利家族?”他耸了耸眉毛。
  她脸上一片木然。
  “他们是克利夫兰市依然与西西里有联系的*后一个家族,或者说我们是这样认为的。”
  尽管比阿特丽斯对托尼所说的话并不太相信,但是她还是点了点头。汽车减速了,托尼将车停靠在小餐馆前面的路边,比阿特丽斯的姨妈在餐馆里做双班。托尼下车护送她到餐馆前门。
  “见到你很高兴,比阿特丽斯!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助,”——他伸进自己羊毛大衣的口袋,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给我打电话。”
  她接过名片,名片上印着:“克利夫兰警察局安东尼·麦克唐奈探员”。托尼是在向她提供警察保护还是在与她调情,这就不十分清楚了。“谢谢你,大警探!”她腼腆地说。
  他轻轻抚弄她的下巴。“感恩节快乐,比阿特丽斯!”
  比阿特丽斯手里拿着警探的名片站在那里,没有标识的警车在雪地上留下了车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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