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磅推荐
【产品特色】

【编辑推荐】

★ 探寻祖父辈的记忆,回溯经历二战的美国“伟大一代”的人生

★ 书写一个人与一个世代的传奇,见证人类历史黑暗与荣光的时代

★ 塞林格接班人,普利策小说奖得主,星云、雨果、轨迹、侧面四项科幻大奖得主,好莱坞编剧

★ 美国国家书评人协会奖提名,卡内基文学奖提名,

索菲·布罗迪奖章(美国年度杰出犹太文学专项奖)

★ 《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华盛顿邮报》榜单推荐

★ 美国亚马逊年度好书、iBooks年度小说

★ 《纽约时报》2016年*美图书封面

★ 游走于严肃文学与通俗文学的两级,打破纯文学与类型文学的人造隔离

★ 用《阿甘正传》的方式写《大鱼》式的故事

★ 回忆录式的小说,跨越真实与虚构的边界

★ 首发特别附赠全方位解读作家迈克尔·夏邦之别册


【内容简介】

1989年,当德国人欢呼着推倒柏林墙的时候,迈克尔·夏邦飞往加利福尼亚州奥克兰的母亲家,陪伴患有癌症的外公度过*后的时光。止痛药打破了外公少言寡语的习惯,在接下来的一周,他不时回忆起自己一生的际遇,一点一点地揭开埋藏已久的秘密。

外公在费城南部的犹太社区度过了不羁的少年时代,他四处游历,称雄百里;德雷克塞尔理工学院毕业后,他加入美国陆军工程兵团,差点炸毁弗朗西斯·斯科特·基大桥,却因此被战略情报局揽至麾下,被派往欧洲大陆执行“回形针计划”——追踪可为美国效力的纳粹科学家,冯·布劳恩。这位V-2火箭的设计者与他一样憧憬太空,却践踏着无辜者的生命攀上通往月球的天梯。战后,外公回归普通人的生活,爱上了神秘迷人的法裔外婆,他们的爱情炽热、坚贞却不无艰难。尽管他精通处理机器故障,却始终对被战争撕扯得支离破碎的她束手无策,只能借由航天模型兑现对她的承诺——带她去月球寻找庇护所。

外公的一生见证了人类历史黑暗与荣光的时代,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到美国太空探索的狂飙时期,再到“美国世纪”之暮,人生充斥着冒险与战争、情欲与真爱,目睹了科学的浪漫与残暴、人类创造性与毁灭性的力量。谎言言说着真相,倾诉了一个人与一个世代的传奇。

“你告诉我的一切都是真的,对吧?”

“嗯,全部来自我的记忆。除此之外,我不保证。”


【免费在线读】

1

她晃动白皙的胳膊,在空中比画出大教堂的墙壁、塔楼和塔尖,他觉得她的手势完美诠释了诗人和体育记者口中的“优雅”为何物,她的双手上下挥舞,闪亮的烟头划过,散发着橘红色的火花,火光倒映在她黑黝黝的墨镜镜片上。*后,她画了一扇玫瑰花窗,指尖在胸前划圈,那是我外公早已注目的区域。那个年代的胸衣设计得很像拔地而起的建筑,与她高耸而柔软的乳房一道对抗重力,像大教堂一样打动了我外公,然后他看到她左臂内侧那串黑色的编码,它代表了刚刚过去的一段历史,从简单的五位数字中可以看出她的人生、她的家庭和整个世界的遭遇。

2

外公七十三岁,一生中经历过各种社会变革,在他看来,变革的结果仍旧是一团糟,和他居住的那个州的选举法一样,充斥着左支右绌的权宜之计、彼此矛盾的观念以及无人理解的所谓“创新”,还有早就应该淘汰的陈词滥调,然而尽管与现代性脱节,基本的核心原则还是得到了保留:代议制民主仍然是管理一大群人的*方式。因此,外公认为,如果某位女士的亡夫的猫可能被鳄鱼吃掉了,他有义务调查这件事,哪怕他已经老了,同时穿着袜子和凉鞋,而且需要请专家研究他的血检报告。

3

*初的月球基地是个穹顶之下的城市—可以看到地球升起、抛却母星纷争与悲伤的地方,多年来,随着阅读和研究的深入,外公也在不断修改基地的外观。为了防御宇宙射线,他把建筑物挪到陨石坑和地下隧道内部;为了获得充分的日照,他把为外婆设计的“月球花园”安置在月球北极附近的一处向阳的地点。外公给他的月球基地规定了两条原则:不允许出现压榨工人劳动的政府;没有精神错乱和失忆的居民。他认为,使航天飞行变得困难的因素恰好也是使其变得美丽的东西,为了达到逃逸速度,脱离地球,像其他太空人一样,我的外婆必须把她在地球上拥有的一切甩在身后。

4

药物和精神创伤并非健忘的主因,也不能解释一切——比如,为什么我母亲常常会有原先清晰的记忆被某种东西擦除的感觉?我从小就知道,我的家庭的命运以一种神秘的方式与阿尔杰 · 希斯的命运联系在了一起,我知道外公进过监狱,外婆住过精神病院,也知道我母亲在和雷叔叔一起生活时掌握了复杂的同注分彩赌博技巧和九球的几种花样打法,还对赛马、台球室以及台球室内拥挤的人群深恶痛绝。我猜这些都是值得拥有的人生经验,不过并没有多大的价值,外公那一辈传给我母亲的*有价值的东西,非“保持沉默”莫属,可沉默并不具备缓解疼痛的功效。

5

像大多数奇迹一样,山核桃树上的火很快就熄了,整棵树像被掐灭的蜡烛,冒着浓烟。外公指出,这说明火焰的食物已经耗尽,一分钟前,它还有能力制造一颗彗星,照亮一月份暗沉的天空,挡住外公的去路,一分钟后,它就和树屋、山核桃树以及种树人所崇尚的自由性爱精神一道消失在黑暗中,留下星星点点的余烬和树枝的残片,它们冒着微弱的青烟和蒸汽,逐渐化为雪霰般的尘埃。

6

记得母亲处理外公的遗产时曾经告诉我,一个人一辈子的百分之五十的医疗费用很可能是在他生命的*后六个月里花掉的,而外公在他生命*后十天里告诉我的故事却足足占据了他一辈子给我讲过的故事的百分之九十。

7

从*初开始,外婆吸引外公的地方就不是她的破碎和缺损,而是能够被修复的潜力,甚至可以说,外公是被修复过程的挑战性深深吸引,在这个过程中,他也许可以重新找到人生的目的,而且实现自身的修复。从1945 年冬末春初开始,外公就患上了精神失语症,尽管神情举止中多有流露,但他无法把二战时的诸多经验感受用语言的形式表达出来。专家和当局多次向他保证,他在战争期间参加的行动是为大多数人的利益服务的,而且战后会给他安排新的任务。直到遇见我外婆的那晚,外公才不再相信这样的保证,可这天晚上他再次来到犹太会堂,想要征服我外婆时,却宁愿相信它们是真的,这种一厢情愿来自他的欲望。

8

我外公年轻的时候对宗教并没有多少敬畏。他把他*喜欢的那本小说—黑皮精装版《魔山》—留给了我,在扉页的购书日期(1938 年3 月11 日)和他的签名旁边,外公用大写字母写下“人文主义”几个字,好像在向世人宣告他的信仰。而到了1945 年春天,他已经摒弃了之前所有的世界观,寒冷、饥饿、黑暗、血腥、随机的死亡以及战争的两败俱伤颠覆了他的人文主义信仰,在《魔山》上写下那几个字的七年后,他只能在信念与麻木之间徘徊。

他惊异于人的身体竟然可以那么容易地被撕成两半或者炸成碎片,他经历过狂轰滥炸、枪林弹雨和孤独寂寞,见识过愚蠢的指挥官,失去了奥根博尔,杀死过一个拿手提式机关枪打他的男孩。然而,他还活着,那个外公心心念念想要杀死的那个人还活着。一路上,他俘虏了不少科学家—其中一位战前在普林斯顿教化学,还有一位的医学研究是由洛克菲勒资助的—他们在实验室为纳粹培养致命毒素和研究生化武器。

面对这一切,我外公变得越来越麻木,连奥根博尔在吉普车后座死去的时候—鲜血浸透了羊毛衫,像孩子一样哀怨地呼喊着他姐姐的名字—他也不过是流出几滴眼泪而已。现在,看到老神父低声用充满乐感的拉丁语安抚垂死的弓箭手,外公突然有所触动,双颊火热,眼眶发酸,这是他平生*次,也是*一次感受到基督信仰的美。不知怎么,如此简单的几句安慰之中,竟然包含着不曾被基督徒过去两千年的堕落与亵渎破坏分毫的圣洁的生命力。


【作者简介】

迈克尔·夏邦(Michael Chabon,1963年—),当代美国作家,被誉为“塞林格接班人”。1963年生于华盛顿特区犹太裔家庭,先后就读于卡内基梅隆大学和匹兹堡大学,并在加州大学欧文分校获得创意写作硕士学位。夏邦集普利策小说奖得主,星云、雨果、轨迹、侧面四项科幻大奖得主,好莱坞编剧于一身,曾任电影《蜘蛛侠2》与《异星战场》的编剧。

长篇小说《匹兹堡的秘密》(The Mysteries of Pittsburgh)创下当时新人小说作品预付版税纪录的新高,1988年出版后,在《纽约时报》排行榜上连续停留十二周。1992年,夏邦出版小说集《大千世界》(A Model World and Other Stories),收录了发表于《纽约客》等刊物上的短篇作品。随后《奇迹小子》(Wonder Boys)的出版,确立了夏邦在美国文坛的地位。2000年出版的小说《卡瓦利与克雷的神奇冒险》(The Amazing Adventures of Kavalier & Clay)于次年摘得普利策小说奖,并入围美国笔会福克纳小说奖、全美书评人协会奖和《洛杉矶时报》图书奖。夏邦出版了科幻长篇《犹太警察工会》(The Yiddish Policemen's Union),一举夺下四项科幻大奖。2016年底,讲述大时代背景下犹太家庭回忆的《月光狂想曲》(Moonglow)出版,获得由美国图书馆联合会颁发以表彰年度犹太文学的索菲·布罗迪奖章。


【媒体评论】

哀婉、打动人心,夏邦将相互联结的故事织就为繁复、美丽也有瑕疵的古董地毯。夏邦是美国当代颇具天赋的作家,在《月光狂想曲》中,温柔抒情和炽热激情的写作展露无疑,他的文字可以驾驭一切。

——角谷美智子(《纽约时报》著名书评人、普利策奖得主)

夏邦的想象丰厚且富有韵律,直指人心,无与伦比。

——伊丽莎白·麦克拉肯(美国杰出短篇小说奖得主,《巨人屋》作者)

夏邦从类型文学中另辟蹊径的写作精彩绝伦。

——珍妮弗·伊根(普利策小说奖、全美书评人协会奖得主,《恶棍来访》《看不见的马戏团》作者)

小说是对祖父辈人生的追忆,恣意绵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残酷阴影挥之不去,太空竞赛从狂热到落寞,月球的意象贯穿始终,象征着逃离往昔痛苦的光辉和壮志未酬的晦暗。和《卡瓦利与克雷的神奇冒险》《匹兹堡的秘密》与《奇迹小子》一样,《月光狂想曲》是又一部极具夏邦特征的作品:建构在真相与记忆之上的不确定的叙述,喷薄而出的独一无二与无拘无束的文字。

——乔恩·福罗(亚马逊资深编辑),亚马逊年度好书评语

迈克尔·夏邦是一位逃脱大师,他的一部部小说犹如精巧又活力四射的表演,一次又一次地挣脱庸常的束缚,令人目不暇接。

——丹尼尔·斯威夫特(伦敦新人文学院高级讲师)

《月光狂想曲》在糅杂繁复意义的面团中,加入了一小撮的花哨比喻,佐以丰富的优美词句,将它变成了一道丰富而独特的甜点——夹着隐匿记忆与家庭传奇的蛋糕。如果太拘泥于菜谱,反而可能有损于它的魅力,而作者的本意就是赋予其不着痕迹的随意性。

——A.O.斯科特(《纽约时报》记者,评论家)

《月光狂想曲》是虚构和想象与家族史的有机融合,夏邦生动的文字与惊艳的修辞赋予了小说别具一格的华彩。小说通过一个人的人生折射出“伟大一代”的欲望与绝望,他们的成就与过往至今仍然形塑着我们。

——汉密尔顿·凯恩(美国作家,著有《男孩的信念》)

不失戏谑幽默,又感人至深,如歌如诉,夏邦不会令人失望。

——赫勒·麦卡尔平(美国图书评论家)

这部惊人之作展现了家人之间强烈的情感联结与记忆的狡黠和不可靠。小说书写了曲折的人生,令人着迷,充斥着影响人生走向的意外事件,而其中永远不去揭开的秘密,如同家庭宇宙中心的暗物质一样存在着,每一个家庭都是如此。

——罗恩·查尔斯(《华盛顿邮报·图书世界》编辑)

披着自传外衣的耀眼小说,彰显了夏邦优异且繁复的文学技巧。《月光狂想曲》苦乐参半,令人感动,微妙地平衡着美妙与哀婉。

——山姆·萨克斯(美国评论家、编辑,作品常见于《华尔街日报》《纽约客》等)

他娴熟的手法和有力的笔触中,饱含着一种暗中燃烧着的力量。这力量诠释了我们这个动荡、复杂却又弥足珍贵的世界。

——《书单》

深刻动人、引人入胜的杰作。

——《人物》

*精彩……不论从文字风格、写作技巧,还是内容情感上,《月光狂想曲》都叹为观止。

——iBooks评论

夏邦的作品一如既往的让人眼前一亮。

——《娱乐周刊》


【书摘与插画】

这是我听来的故事。阿尔杰·希斯出狱后,很难找到工作。他毕业于哈佛法学院,为奥利弗·温德尔·霍姆斯做过书记员,协助制定过联合国宪章,尽管如此,后来他还是被人指控作伪证,不仅因此获罪,还成了“臭名昭著的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走狗”。他出版过一本回忆录,然而内容无趣,没有人想读。妻子离开了他,他破了产,穷困潦倒。*后,仅剩的几个朋友中的一个可怜他,拉了他一把。纽约一家生产和销售钢琴丝发夹的公司聘用了希斯,公司的名字是“羽毛梳”,初入市场时生意很好,后来遇到实力更强的竞争对手,对方抄袭盗用了羽毛梳公司的设计和商标,拉低了产品的售价。销量下滑,人事支出吃紧,为了给新来报到的希斯腾位置,还必须解雇一名公司的老员工。

1957 年5 月25 日的《纽约每日新闻》提到过我外公被捕的原因,一位报上没有指出名姓的同事说他“性格安静”。在羽毛梳公司的其他推销员眼中,沉默寡言的外公和他挂在衣帽架上的那顶洪堡帽并无本质上的区别。在销售部,他工作*努力,业绩却*差。午休时,他喜欢拿着一块三明治,阅读*的《天空和望远镜》杂志或者《航空周刊》。据说,他开一辆克罗斯利汽车,妻子出生在外国,还有个十几岁的女儿,一家人住在卑尔根县*偏僻的地区。被捕之前,我外公只给同事们留下过两次深刻印象。一次是1956 年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的第五场比赛期间,办公室的收音机坏了,外公从电话交换机里拆下一根真空管,修好了收音机;还有一次,公司的一位文案说,他在米尔伯恩的造纸厂剧院遇到了我外公,还看见了他的外国妻子,令人称奇的是,她竟然在《玫瑰纹身》里饰演塞拉菲娜。除此以外,大家对我外公知之甚少,这可能也正是他本人的打算。人们早就放弃了和他搭话。众所周知,他笑的时候从不出声,至多含蓄地微微一笑。他的政治倾向—如果他有政治倾向的话—对羽毛梳公司全体同仁而言始终是难解的谜题。所以公司认为,解雇我外公是不会导致其他员工不满、打击他们工作积极性的*选择。

24 日上午九点过后不久,羽毛梳公司的总裁听到办公室外面传来吵嚷声,平时有个反应机敏的女孩在总裁办公室门口办公,充当秘书,主要职责是应付债主和税务检查员。只听一个男人在急切地说着什么,而且越来越激动,*后发起火来。总裁办公桌上的内线对讲机反复鸣响,他还听见玻璃破碎的声音,很像电话铃声响起后,有人拿起听筒,随即用力扣下发出的动静。总裁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我外公就闯了进来,他挥舞着一只黑色的电话听筒(那个时代的电话听筒相当笨重,堪称钝器),听筒上拖着一截三英尺长的扯断的电话线。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末,为了赚足在德雷克塞尔理工学院就读四年的学费,我外公除了跑到台球室赌球,还为沃纳梅克百货公司搬运钢琴,因此练就一副魁梧的身板,肩膀几乎与过道等宽。他每天都抹发蜡,蜷曲的头发堆在头顶,微微颤动,他的脸很红,看上去就像晒伤了一般。

“我*次见到这么生气的人,”一名目击者告诉《纽约每日新闻》的记者,“你甚至能嗅出他气得冒烟的味道。”

羽毛梳公司总裁惊讶地发现,他刚刚批准解雇的人是个疯子。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

我外公不屑于回答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他的抗议已经说明了一切。他认为,人们提出的大部分问题只能阻碍你的行动、分散你的精力和注意力,所以无论就身体还是情感而言,他都喜欢少说多做。于是他握住电话线被扯断的那头,在左手上缠了两圈。

总裁想站起来,但桌洞别住了他的腿,转椅从他身下滑出,翻倒在地,四只脚轮在半空中哗哗作响。总裁放声大叫,调子浑厚圆润,不乏真假音的转换,好似约德尔山歌,他拧着身子爬向俯瞰东五十七街的窗台,刚来得及扫一眼楼下聚集的路人,我外公就朝他扑了过去。

我外公扯起电话线的两头,勒住总裁的喉咙,他的愤怒如同火箭,朝天空蹿升了大约两分钟后便耗尽了燃料,坠向地面,但两分钟已经足够,二战期间,他曾受训学习使用勒杀绳[1],知道如何迅速令目标窒息。

“噢,我的上帝,”总裁秘书曼格尔小姐说。她来迟了一步。

当我外公火冒三丈地闯入曼格尔小姐的办公室时,她的反应果然名不虚传。曼格尔小姐后来回忆说,我外公当时身上仿佛有一股“烧木头冒烟的味道”。在我外公把对讲机夺走之前,她设法按了两次桌上的对讲机按钮,我外公拿起对讲机,从底座上扯下听筒。

“你会付出代价的。”曼格尔小姐说。

三十二年后,我外公讲起这个故事,对曼格尔小姐的勇气大加赞赏,然而那时他愤怒的火箭恰好爬升到半途,尚未抵达抛物线轨迹的*点,所以他认为她的话是挑衅。他把对讲机的底座扔到曼格尔小姐办公室的窗外,总裁听到的玻璃破碎的声音就是底座穿透玻璃时的脆响。

听到街上传来愤怒的喊叫,曼格尔小姐走到窗口察看,发现一个穿灰西装的男人坐在人行道上抬头看,恰好瞥见了她。男人戴着圆形眼镜,左边镜片上有血,他竟然在笑[2],路人纷纷停下施以援手,门卫郑重其事地说要打电话报警,就在这时,曼格尔小姐听到老板的尖叫,她立刻转身跑进他的办公室。

乍一看,办公室里似乎空无一人,然后她听到鞋子踢在油毡地板上的声音,啪嗒,啪嗒。我外公的后脑勺突然从办公桌后方冒出来,接着便再次隐没。勇敢的曼格尔小姐绕到桌子后面,看到老板四肢摊开,面朝下趴在光亮的地板上,我外公跨坐在他的背上,俯身向前,用电话线充当勒杀绳,勒住了总裁的脖子。总裁竭力挣扎,想要来个侧滚翻,摆脱钳制,然而他的科尔多瓦高级皮鞋的鞋尖只能徒劳地踢打着油毡地面,发出无奈的啪嗒声。

曼格尔小姐从总裁办公桌上拿起一把拆信刀,刺进我外公的左肩。多年以后,这一举动也同样获得了外公的赞赏。

虽然拆信刀的刀尖只刺进皮肉半英寸左右,却意外地阻断了我外公的怒火,他不由自主地哼了一声。“我好像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在他生命的*后一个星期,*次对我讲述这部分故事时,外公这样说。他解开缠绕在总裁颈部的电话线,把它从自己左手的勒痕中剥离出来,勒痕深深地陷进了手上的皮肉。对讲机听筒掉到了地板上,他两脚跨在总裁的身体两侧,缓缓站起,向后退开。总裁打了个滚,仰面朝天坐了起来,向后滑进两只文件柜中间的空档里,大口倒着气。刚才被我外公扑倒,脸砸到地上时,他嗑到了下嘴唇,牙齿被血染成了粉红色。

我外公转头看着曼格尔小姐,拔出拆信刀,把它放回总裁的办公桌上,他脸上的愤怒消失之后,悔恨如海水般涌出眼底,两条胳膊也无力地垂在身侧。

“原谅我。”他对曼格尔小姐和总裁说。我猜他这句话同时也是对我母亲和我外婆说的,尽管我母亲当时才十四岁,而外婆可能像外公一样做过不少错事,应该受到责备。获得原谅的可能性当然很小,而且,从我外公的语气听来,他似乎也不指望、甚至不希望得到谅解。

外公的生命行将结束时,为了抵抗骨癌带来的疼痛,医生给他开了强效氢吗啡酮。就在他受罪的同时,很多德国人正忙着在柏林墙上敲洞。氢吗啡酮的兴奋作用和前去与他道别的我打破了外公少言寡语的习惯,他给我讲了许多往事,总结了自己一生的际遇:命途多舛、祸福参半,有时得到外部时机与自身勇气的助力,有时却因此一败涂地。近两周来,他被安置在我母亲家的客房里,我抵达奥克兰时,他每天的氢吗啡酮摄入剂量已经接近20毫克。我一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他就开始滔滔不绝,似乎一直都在期待我的到来,不过,现在想来,我觉得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外公对往事的追忆不会遵循既定的顺序,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但下面这件事来自他*早的记忆,可以说是一切的起始。

“我告诉过你没有,”他说,因为止疼药的作用而显得懒洋洋的,“有一次,我把一只小猫扔到窗外去了?”

并不是说外公只会在药物的作用下对我回忆往事,以前他也告诉过我不少,但那时我还没有听他讲起袭击羽毛梳公司总裁的经过,所以无法向他指出,我认为他从小就有生气时往窗外扔东西的习惯。然而,到后来,他告诉我曼格尔小姐、对讲机和捷克外交官的故事之后,我还是决定把这条自作聪明的评论藏在心里。

“猫死了吗?”我问他。

当时我正在吃他的树莓吉露果冻,除了一两勺我母亲为他熬制的鸡汤,没有什么能引起外公的食欲,鸡汤是按照我已故的外婆—生在法国、长在法国—的方子熬的,为了提鲜,要往汤里加柠檬汁。外公对吉露果冻的兴趣也不大,家里的存货不少,我可以尽情享用。

“那是三楼窗户,”外公说,又补充道,“在费城。”他的家乡费城以坚硬的人行道闻名。

“你那时候几岁?”

“三四岁吧。”

“上帝,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他吐了吐舌头,一下,两下—每隔几分钟他都会做这个动作,仿佛在以滑稽的方式对你告诉他的事情发表评论,但其实这只是药物的副作用。他的舌面苍白,舌苔好似麂皮绒,我小的时候,他给我展示过用舌尖舔鼻尖的绝活,不过只有罕见的几次。我母亲家客房的窗外,旧金山东湾的天空是灰色的,就像环绕他黝黑面孔的毛发的颜色。我认为,为了让外公感觉舒适一些,我母亲尽到了作为女儿应尽的本分,并且坚持到了*后。

“因为好奇,”外公说,他又吐了一下舌头。

我说,听说好奇心可能也有害,对猫而言尤其如此。



[1] 通常是一段钢琴丝,隐藏在鞋带或靴带内。——译注

[2] 我外公只知道他不小心砸到的那个男人—幸运的是,对讲机仅仅擦破了他的头皮—后来拒绝指控他。《纽约每日新闻》确定,受害者名叫吉日·诺塞克,是捷克斯洛伐克驻联合国(正是阿尔杰·希斯协助过的那个国际组织)代表团的团长。“这是红色阵营高官*次被飞来的电话机砸中,”《纽约每日新闻》一本正经地报道,“诺塞克说,作为一个合格的捷克人,他有义务嘲笑没能杀死他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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