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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所有成长中的经历都是一种幸福的疼痛。在我们成长的路上难免会遇到一些坎坷与挫折,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们总要自己慢慢长大,开始学会独自上路。我们用汗水与智慧、努力与坚持不断地摸索和成长,也不断地收获着幸福。在忙碌与进取中渐渐地走向成熟,为青春立下里程碑。

本书收录了莫言、北岛、林青霞、张爱玲、钱锺书、蒋勋等众多知名作家的散文作品。他们用平易朴实的笔触,写其生活中的所思所感、所见所历,书中饱含对成长和生命的体会。与他们的文字相遇,会让你不再惧怕成长的痛苦,让你无畏于孤独和迷茫,活出*好的自己。


【内容简介】

成长是一场漫长的旅行。前行路上虽充满了孤独和坎坷,但这也是一条你我的必经之路。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轻易放弃,都不要忘记自己前进的方向。只要一步步不断向着目标前进,梦想总会离我们越来越近!

你现在的坚持和所受的痛苦,将来也会成为生命中*值得骄傲的篇章。

  愿我们勇敢地面对挑战,在磨砺中成长,在成长中变得愈发成熟和强大。


【作者简介】

蒋勋,台湾知名画家、诗人与作家。福建福州人。生于古都西安,成长于台湾。台北中国文化大学史学系、艺术研究所毕业。现任《联合文学》社社长。著有《蒋勋说唐诗》《孤独六讲》《美的沉思》等著作。

钱锺书,当代中国著名的学者、作家,他的著述,如广为传播的《谈艺录》《管锥编》《围城》等,均已成为20世纪的经典。

莫言,山东高密人,2012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是中国首位获得这项大奖的作家。 著有《红高粱家族》 《丰乳肥臀》《檀香刑》《蛙》等长篇小说十一部。作品被译为英、法、德、意、日、西、俄、韩、荷兰、瑞典、挪威、波兰、阿拉伯、越南等三十余种语言,在世界文学中产生广泛影响。


【目录】

Chapter 1  致每一个害怕未来的自己

谈生命 

*次去青岛 

十三中

孤独 

如何与时间斗争到底 

生命的彩霞 

我的棉袄 

心愿 

时差 

失帽记 

艺术是克服困难 

我的读书经验 

二寸之间

我哭了大半个中国 

故宫的建筑 

英伦牡丹开 

我的文学人生 

谈武侠小说 

Chapter 2  成长,是时光赐予*珍贵的礼物

古典文学研究在现代中国 

漂洋过海 

寂寞 

新年的快乐 

一个人在途中 

输液 

笑着走 

让沼泽仍是沼泽 

蒲公英 

西格弗里德·伦茨的《德语课》 

论画动物 

又到杭州 

吃腊八粥 

父亲的角色 

远去的邮车 

不学礼,无以立 

望“猫”止渴 

Chapter 3  我们终将与*好的自己相遇

昔阳感觉 

记忆 

有福气的人才读到神话 

我是中国人 

用地毯来记忆 

忆长沙 

洞 

被窝 

梦里已知身是客 

未经锤炼,何能坚实? 

古松 

淘旧书 

土著民的落日 

父亲的脚印 

废址 

初入川

扮演 

好日子 

新春忆旧

生命的律动 


【免费在线读】

谈 生 命

冰心 /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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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说生命是什么,我只能说生命像什么。生命像向东流的一江春水,他从*处发源,冰雪是他的前世。他聚集起许多细流,合成一股有力的洪涛,向下奔注,他曲折地穿过了悬崖峭壁,冲倒了层沙积土,裹挟着滚滚的沙石,快乐勇敢地流走,一路上他享受着他所遭遇的一切:有时候他遇到巉岩前阻,他愤激地奔腾了起来,怒吼着,回旋着,前波后浪的起伏催逼,直到他过了,冲倒了这危崖他才心平气和地一泻千里。有时候他经过了细细的平沙,斜阳芳草里,看见了夹岸红艳的桃花,他快乐而又羞怯,静静地流着,低低地吟唱着,轻轻地度过这一段浪漫的行程。有时候他遇到暴风雨,这激电、这迅雷,使他心魂惊骇,疾风吹卷起他,大雨击打着他,他暂时混浊了、扰乱了,而雨过天晴,只加给他许多新生的力量。有时候他遇到了晚霞和新月,向他照耀、向他投影,清冷中带些幽幽的温暖,这时他只想憩息,只想睡眠,而那股前进的力量,仍催逼着他向前走……

终于有一天,他远远地望见了大海,呵!他已到了行程的终结,这大海,使他屏息,使他低头,她多么辽阔,多么伟大!多么光明,又多么黑暗!大海庄严地伸出臂儿来接引他,他一声不响地流入她的怀里。他消融了,归化了,说不上快乐,也没有悲哀!也许有一天,他再从海上蓬蓬的雨点中升起,飞向西来,再形成一道江流,再回到两旁的石壁,再来寻夹岸的桃花。然而我不敢说来生,也不敢信来生!生命又像一棵小树,他从地底聚集起许多生力,在冰雪下欠伸,在早春润湿的泥土中,勇敢快乐地破土出来。他也许长在平原上、岩石上、城墙上,只要他抬头看见了天,呵!看见了天!他便伸出嫩叶来吸收空气,承受日光,在雨中吟唱,在风中跳舞,他也许受着大树的荫遮,也许受着大树的覆压,而他青春生长的力量,终使他穿枝拂叶地挣脱了出来,在烈日下挺立抬头!他遇着骄奢的春天,他也许开出满树的繁花,蜂蝶围绕着他飞翔喧闹,小鸟在他枝头欣赏唱歌,他会听见黄莺轻吟,杜鹃啼血,也许还听见枭鸟的怪鸣。他长到*茂盛的中年,他伸展出他如盖的浓荫,来荫庇树下的幽花芳草,他结出累累的果实,来呈现大地无尽的甜美与芳馨。秋风起了,将他的叶子,由浓绿吹到绯红,秋阳下他再有一番的庄严灿烂,不是开花的骄傲,也不是结果的快乐,而是成功后的宁静和怡悦!

终究有一天,冬天的朔风,把他的黄叶干枝,卷落吹抖,他无力地在空中旋舞,在根下呻吟,大地庄严地伸出臂儿来接引他,他一声不响地落在大地的怀里。他消融了,归化了,他说不上快乐,也没有悲哀!也许有一天,他再从地下的果仁中,破裂了出来。又长成一棵小树,再穿过丛莽的严遮,再来听黄莺的歌唱,然而我不敢说来生,也不敢信来生。宇宙是一个大生命,我们是宇宙大气中之一息。江流入海,叶落归根,我们是大生命中之一叶,大生命中之一滴。

在宇宙的大生命中,我们是多么卑微,多么渺小,而一滴一叶的活动生长合成了整个宇宙的进化运行。要记住:不是每一道江流都能入海,不流动的便成了死湖;不是每一粒种子都能成树,不生长的便成了空壳!生命中不是永远快乐,也不是永远痛苦,快乐和痛苦是相生相成的。等于水道要经过不同的两岸,树木要经过常变的四时。在快乐中我们要感谢生命,在痛苦中我们也要感谢生命。快乐固然兴奋,苦痛又何尝不美丽?我曾读到一个警句,是“愿你生命中有足够的云翳,来造成一个美丽的黄昏”。世界、国家和个人生命中的云翳没有比今天更多的了。

(发表于《明报月刊》一九九九年第四期)

(原载《京沪周刊》*卷第二十七期)

*次去青岛

莫言 /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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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去青岛之前,实际上我已经对青岛很熟悉。距今三十年前,正是人民公社的鼎盛时期。全村人分成了几个小队,集中在一起劳动,虽然穷,但的确很快乐。其中一个女的,名字叫作方兰花的,其夫在青岛当兵,开小吉普的,据说是海军的陆战队,穿灰色的军装,很是神气。青岛离我们家不远,这个当兵的经常开着小吉普回来,把方兰花拉去住。方兰花回来,与我们一起干活时,就把她在青岛见到的好风景、吃到的好东西说给我们听。什么栈桥啦,鲁迅公园啦,海水浴场啦,动物园啦,水族馆啦……什么油焖大虾啦,红烧里脊啦,雪白的馒头随便吃啦……通过她眉飞色舞、绘声绘色的描述,尽管我没去过青岛,但已经对青岛的风景和饮食很熟悉了,闭上眼睛,那些风景仿佛就出现在我的眼前。方兰花除了说青岛的风景和饮食,还说青岛人的“流氓”。她说——起初是压低了嗓门,轻悄悄地说:“那些青岛人,真是流氓成性……”然后就突然地抬高了嗓门,仿佛要让全世界都听到似的喊,“他们大白天就在前海崖上吧唧吧唧地亲啊……”这样的事情比风景和饮食更能引起我们这些小青年的兴趣,所以在方兰花的腚后总是追随着一帮子小青年,哼哼唧唧地央告着:“嫂子,嫂子,再说说那些事吧……再说说嘛……”她低头看看我们,说:“瞧瞧,都像磅一样了,还敢说给你们听?”

生产队里有一个早些年去青岛贩卖过虾酱和鹦鹉的人,姓张名生,左眼里有颗宝石花,歪脖子,有点历史问题,整日闷着不吭气。看方兰花昂扬,气不忿儿,终于憋不住,说:“方兰花,你天天吹青岛,但你是坐着你男人的小吉普去的,你坐过火车去青岛吗?你知道从高密坐火车去青岛要经过哪些车站吗?”方兰花直着眼答不上来。于是张生就得意地歪着脑袋,如数家珍地把从高密到青岛的站名一一地报了出来。他坐的肯定是慢车,因为站名达几十个之多。我现在只记得出了高密是姚哥庄,过了姚哥庄是芝兰庄,过了芝兰庄是胶西,过了胶西是胶县,过了胶县是兰村,然后是城阳、四方什么的,*后一站是老站。但在当时,我也像那张生一样,可以把从青岛到高密沿途经过的车站,一个磕巴都不打地背下来,而且也像张生那样,可以倒背如流。所以,在我真正去青岛之前,我已经在想象中多少次坐着火车,按照张生报告的站名,一站一站地到了青岛,然后按照方兰花描述出来的观光路线,把青岛的好山好水逛了无数遍,而且也梦想着吃了无数的山珍海味。梦想着坐火车、逛风景是美好的,但梦想着吃好东西是不美好的,是很难过的。嘴里全是口水,肚子咕噜噜地叫唤。梦想着看看那些风流人物在海边上恋爱也是不美好的。

等到一九七三年春节过后,我背着二十斤绿豆、二十斤花生米、二十斤年糕,送我大哥和他的儿子去青岛坐船返回上海时,感觉到不是去一个陌生的城市,而是仿佛踏上了回故乡之路。但一到青岛我就彻底地迷失了方向。从我舅舅家那两间坐落在广州路口、紧靠着一家木材厂的低矮破旧的小板房里钻出来上了一次厕所,竟然就找不到了回去的道路。我在那一堆堆的板材和一垛垛的原木之间转来转去,从中午一直转到黄昏,几次绝望地想哭,汗水把棉袄都溻透了。终于,我在木头垛后听到了大哥说话的声音,一转弯,发现舅舅的家门就在眼前。

等我回到了家乡,在劳动的间隙里,乡亲们问起我对青岛的印象时,我感慨万端地说:“青岛的木头真多啊,青岛人大都住在木头堆里。”

十 三 中

北岛 /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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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脖子

一九六二年夏天,我从小学考上北京十三中,和小学相比,十三中离家远了一倍,我的世界似乎也大了一倍。

这里曾是康熙皇帝第十五子愉郡王的王府,一九〇二年,醇贤亲王第七子载涛过继给钟郡王,承袭贝勒爵,搬入府内,故得名涛贝勒府。宣统年间,身为摄政王之弟,载涛任禁卫军训练大臣。张勋复辟,他又当上禁卫军司令。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他摇身一变,成了全国政协委员。一九二五年,载涛把王府长期租给罗马教廷办大学,即辅仁大学。一九二九年辅仁大学开办附属中学男生部,一九五二年改名北京第十三中学。

我们学校坐北朝南,大门向东开。中路与东路各有四进院。西路有戏楼、长廊、亭台、假山。岁月如男孩呼啸成群,分三路包抄,灵活的小腿伴随咚咚的脚步声,登堂入室,*后消失在西边操场的尘埃中。我们教室紧把着操场入口处,我熟知那脚步声——岁月的去向与动静。

开学头一天,我刚挎着书包走进校园就蒙了:从那些遮天蔽日的高中生背后,我一眼看到自己的未来——一级级台阶,通向高考的独木桥(下面是深渊),由此进入大学,进入可怕的成人世界。

十三中是男校,没有女生构成的缓冲地带,本来意味着更赤裸的丛林法则,其实不然,我发现,到一定岁数人开始变得狡猾,用智力与意志取代拳头——那才是成人世界的权力来源。

入学那年我十三岁,从身体到智力都晚熟,有照片为证——我和同龄的一凡在楼前合影:他人高马大,眼镜片后目光自信,喉结突出,唇上一抹胡须的淡影;我比他矮半头,短裤下露出麻秆似的小腿,满脸稚气,眼神迷茫散乱。那是转变之年,我们从不同的小学考进十三中,他在(2)班,我在(4)班。就像分组比赛的对手,在决赛前趋近。

班里有个同学外号叫“大脖子”,智力有问题,连蹲两年,若无意外还会继续蹲下去,我们在年级升降的排列组合中相遇。他虎背熊腰,胳膊比我大腿还粗,由于脖上箍着石膏圈,得名“大脖子”,他自称是练双杠失手把脖子戳进去的,要长期做牵引术才能复原。我至今还记得他歉疚的笑容,似乎在为他偶然闯入这个世界而深表歉意。

那时仍在“困难时期”的阴影中。在学校食堂,没有椅子,大家围着饭桌站着吃饭,每餐总是在“大脖子”的歌声中结束。他在建筑工地当过小工,饭量惊人,按粮食定量难以存活,于是他靠卖唱换粮食,每首歌价码不等,从半个馒头到一个窝头。

“大脖子”嗓音并不好,但他唱得认真,从不偷懒,到了高音区,会从石膏圈中抻出一截苍白的脖子,唱罢,他两三口就把换来的馒头、窝头吞下去,再像狗一样用目光乞讨。他唱的歌特别,显然和底层生活有关,尤其是那些黄色小调,成了我们*早的性启蒙教育。

我们升初二时,“大脖子”由于蹲班超过年限,被校方开除,他将回到苦力的行列,和我们分道扬镳。*后一次告别午餐,几乎每个人都多给他一个馒头,他唱了很多歌,这回不是卖唱,而是为了友情和他自己未卜的命运。唱到动情处,那咧到脖根的大嘴嘬成小圆圈,戛然而止。

卢叔叔

一九六二年秋,我家来了个不速之客,他是我的表舅在北大荒的战友卢叔叔。

咏瑶表舅原是北京空军后勤部的青年军官,个头儿不高,英俊结实,是我童年时代心目中的英雄。特别是逢年过节,他身穿深绿军装,佩戴领章、肩章和武装带,头戴大檐帽,格外神气,表舅站在楼门口跟我说话,小伙伴们惊羡的目光,让我的虚荣心获得极大满足。他走后,我可把牛皮吹大了,说他击落过多少架美军战斗机。

我家从窗帘到小褂,飘飘然,都来自表舅给的降落伞布,似乎为了向全世界证明:他开飞机,我们从天而降。

一九五八年早春,表舅转业去北大荒。*后一次来我家告别,那时母亲也正要下放到山东农村,他脱下军装,黯然失色,这让我很难过,我悄悄退出大人的视野,溜出门去。“我会来看你的。”表舅临走时对我说,转身消失在我童年的地平线以外。

卢叔叔的出现,令我暗喜:表舅果然从地平线那边派人来了,卢叔叔是拖拉机手,维修拖拉机,他用铁锤敲打部件,一粒铁屑击中右眼,在当地农场医院治疗无效,转到北京同仁医院,他在表舅的介绍下住在我家。

“医生要给我配一只狗的眼睛。”他对我说,这让我有点儿心慌,用狗眼看世界到底会是啥样呢?原来是玩笑,医生给他装了一只假眼珠,跟我弹的玻璃球差不多,他常躲进厕所,取出来,放进小玻璃杯冲洗。

表舅常出现在我梦中,他在冰天雪地里指挥千军万马的队伍,跟卢叔叔探听,避而不答,想必那是军事秘密。

一天晚上,卢叔叔终于给我讲了个故事,灯光下,他双眼色泽不同,那玻璃眼球显得过于清澈明亮。“半夜,一只熊瞎子钻进农场库房,翻箱倒柜找食吃,哨兵发现后,我们把它团团围住,先鸣枪警告,它猛扑过来,可惜没击中那胸前白毛的要害部位,只好动用冲锋枪、机关枪,它*后倒下了,身上共有三十九发子弹……”这多少有点儿让我失望,但在我讲给同学的版本中,表舅成了这场攻打熊瞎子战役的指挥员。

那年头,北京黑灯瞎火,肚里没食,早早回家歇着了,而卢叔叔却发现了北京的“上流生活”——戏剧舞台。他人生地不熟,没伴儿,总把我带上,我跟着他看的话剧有《以革命的名义》《带枪的人》和《伊索》等,印象*深的是人艺的《伊索》。

那是深秋的晚上,刚下过雨,一股落叶霉烂味。首都剧场位于王府井大街,玻璃窗高大明澈,如黄昏的晴空。楼梯上的观众,好像正前往另一颗星球,其中有个瘦小的男孩,那是我,还有一个戴玻璃眼珠的叔叔。巨型吊灯明亮而柔和,让我有点儿眩晕,随低沉的钟声响起,灯光转暗,红色帷幕徐徐拉开,古罗马的圆柱和台阶出现在舞台上……

那夜我几乎彻夜未眠,此后着魔一般,我居然能把对白大段大段背下来,并模仿那夸张的舞台腔——伊索附体,我处于半疯癫状态,在同学中宣布:为了自由,宁死也不做考试的奴隶。在课堂上,老师问到水分子式,驴唇不对马嘴,我学伊索的口吻回答:“如果你能把河流和大海分开的话,我就把大海喝干,我的主人……”老师认定我神经出了毛病。

当年粮食定量有限,连请客吃饭都要自备粮票。由于没交够粮票,父母与卢叔叔之间出现摩擦,我暗中站在他一边,道理很简单,是他把我带出北京幽暗的胡同,进入一个光明而虚幻的世界——那与现实无关的一切令我神往。

读书难

初中三年无比漫长,而考试有如一扇门,阻挡任何通向永恒的可能。我*恨考试,在我看来,那是人类*险恶的阴谋之一,让孩子过早体验人生之苦。

我在小学算术就差,上了中学数学课,才知此生苦海无边;除了切割整数,正负颠倒,进而用乘方、开方肢解世界,非把人逼疯不可。我完全迷失在数学的世界中。如果说期末考试是*后审判,测验摸底就如同过堂大刑伺候。不过各有各的求生之道,期末考试前一天我连看两场电影,在黑暗中忘却一切,大概由于心理放松,考试成绩还马马虎虎过得去。

除了数学,再就是俄文难。中苏反目成仇,大多数中学照样学俄文,首先难的是卷舌音,好在北方车把式的吆喝中也有,于是先学赶车再学俄文,在小纸条的正反面分别写上中文、俄文单词,一大早到后海死记硬背。有的用谐音一辈子都忘不了:“星期六”(суббота )——“书包大”;“星期天”(воскресенье )——“袜子搁在里面”;“回家”(домой )——“打毛衣”。到“文革”下一拨改学英文,没正经上课,用谐音只记住一句Long live Chairman Mao!——“狼来了前面跑!”

作文课也越来越失去了吸引力,政治开始进入写作。在“向雷锋同志学习”的号召下,不仅要做好事,还要学雷锋叔叔那样写日记。

那天下午,我埋伏在厂桥路口,德内大街由此往北是三四百米的大陡坡,一辆满载货物的平板三轮车上坡,光着脊背的师傅奋力蹬车,我冲过去,从后面弓步助推,亦步亦趋,师傅往后瞥了一眼,点点头。我一直帮他推上坡顶,正赶上旁边是家小饭馆,我请师傅等等,冲进饭馆,用两毛钱买了四个火烧,塞进他手里,弄得人家瞠目结舌。

回家我把这段经历先写成日记,再抄在作文本上,第二天交给老师。语文课上,老师让我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朗读,起初我还有点儿得意,越读越羞愧,竟到了无地自容的地步,比做坏事被当场抓获还糟。此后,我再没写过日记。

造反

初二下学期进入尾声,期末考试在即。教师食堂开小灶,而学生食堂大锅熬,好在学生食堂每周三换花样,总算有点儿盼头。某个周三中午,学生食堂供应菜包子外加蛋花汤,同学们排着队,喜气洋洋的。

我端着菜包子和蛋花汤回到教室,与同学们边吃边聊,突然在菜包子里咬到异物,吐出一看,竟是只死蟑螂。我拍案而起,在几个同学簇拥下冲向食堂,盛汤的大师傅正要收工,他含糊其词,说这事得找食堂管理员。我像丹柯一样举着菜包子,率众人包围了食堂办公室。

管理员老李皮肤白皙、尖嘴猴腮、三角眼,负责食堂管理和采购,整天悠闲地骑车穿过校园,满筐鸡鸭鱼肉,均与学生食堂无关。听完我的慷慨陈词,他说:“我看这么办吧,让大师傅再给你换个菜包子。”

“什么?”我火了,提高嗓门说,“换个包子就行啦?”

“那你说怎么办?”他平静地问。

我一时语塞,愣住了,转而理直气壮宣称:“今后要检查卫生,改善伙食,并向全体同学公开道歉!”

“那你怎么证明那是蟑螂,而不是海米呢?”老李反问道。

我转身发动群众:“大家说说,咱们食堂在菜包子里放过海米吗?”“没有!”我冲老李大叫大喊:“我向食堂抗议!”“抗议!”群情激愤,跟着我喊口号,一时有点儿失控。

“你还反了?”老李大吼一声,脸色煞白,“赵振开,你一贯调皮捣蛋,我告诉你,你再无理取闹,先取消你入伙资格,我再告到校长办公室,给你记过处分,直到开除。哪个同学跟着他,一样下场!”

这威胁果然奏效,大多数人散去,只剩下我和两三个同班同学,一想到开除和父母的反应,我也含糊了。那两三个同学不见了,只剩下我和老李僵持,怒目相向。上课铃响,我把菜包子狠狠摔在地上,悻悻而去。

我平生头一次聚众造反,以失败告终。我悟出权力本来就是不讲理的——蟑螂就是海米;也悟出要造反,内心必须强大到足以承受任何后果才行。

军乐队

当年在北京中学生中有这么个说法:八中的会,三中的费,四中的近视眼,十三中的军乐队。军乐队是十三中的骄傲,那些钢管乐器都是从辅仁附中继承下来的,坑坑洼洼,特别是大圆号还打着补丁。尽管如此,在北京中学生运动会和各种大型集会上,数十三中*神气。

一九六三年暑假,我和一凡都参加了北京中学生的“小八路夏令营”。一凡是班长,走在(2)班队列前头,我是白丁,加上个头儿矮小,混在(4)班队尾。从学校操场出发,走在*前面的是军乐队,阳光在铜管乐器上闪着乌光,突然间鼓号齐鸣,惊天动地,调整队列时,我和一凡交错而过,我们得意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孤  独

吴冠中 /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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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从躯体到精神,是独立的个体,这硬道理决定了人的孤独。

多年前一位朋友搬家,他说真麻烦,以后不愿再搬,要搬就搬烟囱胡同(火葬场)了。后来他真的去了烟囱胡同,但并非一家搬去,只是他自己独自去了。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好鸟枝头皆朋友,幼儿园里皆朋友。小学同窗好友多;中学时代的同学大都讲义气,赤诚相见;大学时代知音渐稀,但相知者了解较深,感情弥笃。人生数十年,跋山涉水,出生入死,幸运与悲痛的各阶段都会有惺惺相惜的同路人、知己。但峰回路转,换了同路人,世事相隔,人情异化,故曰: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在复杂多变的数十年人生道上,确乎难于永葆自始至终的知音。

人,从躯体到精神,是独立的个体,这硬道理决定了人的孤独,孤独是人的本分。但人偏偏不本分,爱群体,生活的欢乐和意义都体现在群体活动中——虽然人们也欣赏独来独往的老虎与雄鹰。有了群体,人们才步入创造,个体比之群体,其间差异难以衡量。创造成果人人共享,李白、杜甫、苏轼、陆游成了一家人,前仆后继力无尽,人类还将迁往无名的星球。但在波涛万丈的前进洪流中,一个个个体像蚂蚁般消亡。消亡前,人往往苦于孤独感;消亡后呢,孤独感也消亡了?或开始永恒的真正的孤独。

情侣双双殉情、夫妻携手共赴死难,都为了不愿分离,惧怕孤独,但毕竟都不得不分离,不得不进入各人特有的孤独、永恒的孤独。永恒的孤独转化为永恒的安宁,但人们留在群体的贡献代代闪光。

人生数十年,得一知己足矣,故古有伯牙摔琴谢知音。

(发表于《明报月刊》二〇〇五年第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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