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磅推荐
【产品特色】


【编辑推荐】

如今回想,《森林沉默》是对生态灾难的文学预言
2020年春节,一场疫情汹涌而来。武汉封城前夜,湖北作家陈应松回到了自己在神农架的家中,如今回想,他的长篇小说新作《森林沉默》,似乎是对这场灾难的文学预言——“这部小说,写我居住的神农架。早晨听到密集的鸟叫,晚上听到孤独悠远的狼嚎……我们应当尊重人与各物种的相遇,互不干扰,互相尊重。如果我们把地球的资源当作杀戮凌辱的对象,必然激怒大自然,遭到上天的谴责。人类是大自然的一份子,大自然的一草一木、一禽一兽都有着自己的尊严。如果世界上所有的野生动物不复存在,人类将从这无尽的精神孤寂中死亡。”

陈应松欠中国文学一片森林,这是他命里该写的,也很可能是只有他能写的
鄂西北边陲的神农架,相传是四千年前神农氏遍尝百草之地,自古秦、楚、中原文化在此交融,与世隔绝,自存宇宙。2000年,陈应松回归故乡,走进这八百里群山怪岭,开始“神农架系列小说”的创作,“六十岁之前是为别人写作,而《森林沉默》是为自己写的,不为任何规矩,不为任何人的想法”。他将原始文明、现代文明、后现代文明置于一个显微镜下,用童话般的故事,审视生存的酷烈、生命的异化、社会的病相,“大多数人看到我作品中的现实主义,但我更看重现代主义里的象征:在小说中,现实不是现实,人物不是人物,故事也不是故事,它的核心是‘另外的东西’,我希望有能力让作品抵达千山万水”。

恍若隔世的黧黑面孔、石头与树木一样的人群,他们英雄主义的简陋生存,托起了森林和大山的气象
猴娃、花仙、麻古叔叔、老木匠、祖母、干爸、老村长……陈应松走近那些恍若隔世的黧黑面孔、石头与树木一样的人群,写下几近于传说中踟蹰乡野的生民,通过他们的生与死,模拟那片森林的历史与现实。他们英雄主义的简陋生存,托起了森林和大山的气象。“文学的本质是同情,我做的事情,不过是躲在时代的某个角落里,写偏远的故事,偏远的人生,偏远的情感”。

一册经得起检验的动植物图谱:那些神秘的动植物,有着鬼鬼祟祟的尊严
本书涉及近百种动植物以及物候、地质、气象与所有对森林的想象。读这本书时,就像在密林里,能闻到幽暗潮湿的气息,能听到飞禽走兽的响动,枝条蔓草牵扯得手脸生疼。“我的书桌十多米远就是原始森林和奔流的山溪,早上窗前白云飘渺,夜间溪水狮吼一片。植物花草的知识是当得起教科书的,还有那些神秘的动物,有着鬼鬼祟祟的尊严,它们的徜徉极其优雅,行走的皮毛绚烂至极,多肉的掌子踏动山冈时无声无息,抬头望山望云时充满伤感,它们的情绪伸手可触摸”。陈应松说,生活里积累的关于森林里东西太多了,他必须写一部,释放出来,然后再写别的。

为自然立诗,为森林代言,“我一个心眼儿地爱着森林:森林是宽厚的,是值得信赖和托付的”
野兽开始逃难,人们开始拆迁,河流开始堰塞,森林开始倒下,推土机沉重的履带将生活了千万年的种子和根须永久地埋入地中,不再生长。沉默的森林以静观的姿态对照着生命的日常,一个嘈杂、忙碌、拥挤、炎热、单调和互相算计的、在狂热中颓废的世界不值一谈,而无声的森林却静静地保存着我们无法磨灭的乡愁,以自然的生态庇护着众多的生命与种子。“特别在年岁见长,经受过人情冷暖之后,*的亲人是森林,森林是可以疗伤的,是养人的,是宽厚的,是值得托付和信赖的。”他在荒野里看到*明亮、温暖的希望,“如果没有大地的支撑,将失去柔软的内心,思想的根基,叛逆传统的勇气,分辨是非的能力。人类从森林中来,终将走回森林中去。”他牢记蕾切尔·卡森的话:那些感受大地之美的人,能从中获得生命的力量,直至一生。


【内容简介】

鄂北咕噜山区的浩瀚森林里,奇峰林立,百兽徜徉,万物生长。祖父蕺老泉、叔叔麻古与猴娃,一家祖孙三代,与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山民一样,艰辛而平静地过着日子,直到村长带来天音机场即将在此破土动工的消息。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从此人声嘈杂,森林沉默:野兽开始逃难,村庄开始拆迁,河流开始堰塞,森林开始倒下,推土机沉重的履带将生活了千年万年的种子和根须埋入地下,它们永远不再生长……祖父说,没了田,总得活人,于是叔叔麻古和猴娃出走宜昌,去城里寻找出路,与此同时,女博士花仙老师独自来到森林,她无法摆脱的抑郁症与学术圈内的名利纠葛有关。
湖北著名作家陈应松,以一幅楚地“八百里群山怪岭”浪漫奇崛的众生画卷,为自然立诗,为森林代言,重申文学的“森林立场”,追问现实之殇。风尘磨尽,苍山不老,静默森林蕴藏着拯救的希望,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禽一兽都有自己的尊严。陈应松以这部壮阔优美的长篇,完成了他进入森林的投名状,也让中国文学拥有了一片与喧嚣人世对峙的森林。


【作者简介】

陈应松,1956年生,武汉大学中文系毕业,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原湖北省作协副主席、文学院院长,现为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一级作家。出版有长篇小说《森林沉默》《还魂记》《猎人峰》《到天边收割》《魂不守舍》《失语的村庄》,小说集、散文集、诗歌集等100余部,《陈应松文集》40卷,《陈应松神农架系列小说选》3卷。作品曾获鲁迅文学奖、中国小说学会大奖、《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小说选刊》小说奖、全国环境文学优秀作品奖、上海中长篇小说优秀作品大奖、人民文学奖、十月文学奖、梁斌文学奖、北京文学奖、《世界华人周刊》华文成就奖、钟山文学奖、湖北文学奖等。2014年被湖北省政府授予“湖北文化名家”称号。作品被翻译成英、法、俄、西班牙、波兰、罗马尼亚、日、韩等文字到国外。小说曾8年进入中国小说学会的“中国小说排行榜”。


【媒体评论】

陈应松欠中国文学一片森林。温带的、浩瀚的、确切的、威严的、创世和永恒的森林。这是他命里该写的,也很可能是只有他能写的。这一部书现在摆在这里、横亘于此,令人屏息,令人沉迷和惊惧。中国现当代文学中,山林是薄弱的,自然是薄弱的,现在,陈应松还了债,我们有了一片与现代性、与喧嚣人事相对峙、相辩驳的森林。——作家 李敬泽

这是我看到的写森林zui好的一本书,这样的文字别人写不出。它内容丰富,想象瑰丽,且表达奇崛,读时感觉我就在密林中,能闻到那幽暗潮湿的气息,能听到各种飞禽走兽的响动,那些枝条蔓草牵扯得手脸都疼啊。——作家 贾平凹

《森林沉默》是一部壮阔之书,他的倾心挚爱让人肃然起敬,他描写大自然的文字在这个时代因珍贵而稀有,诗意和力道如此充沛丰盈。这神秘魅惑的森林也是独一无二的。由此,他和所有作家都大为不同。——作家 张炜

《森林沉默》是一部可以生发出多元思考的生态哲学小说,作者将现代文明、后现代文明、语言史文明都放在“显微镜”下进行观察。小说里的远古与今天,虚幻与现实交织在一起,构成了现代文明和原始文明的冲突,体现了立意的高度。作者使用了高超的叙事技巧,以碎片化的描写嵌入作者对人物命运的哲思,这种叙事形态表现了作者对现实的深刻反思。值得一提的是全书的景物描写,当中注入了现代的个人的主观依恋,散发出充满异域情调的神秘主义和乡村主义。小说中各种各样的动植物的描写构成一幅原始图景,具有图腾意味。喧嚣的都市与寂静森林之间的反差对比,凸显出作者对人类欲望的抨击。——评论家 丁帆

《森林沉默》这部小说呈现出多维价值观念的纠缠,一个是“五四”新文化启蒙的对于传统文明的一种批判和反思,另一方面又有一种对现代主义的质疑。作者的困惑和迷茫正是小说的魅力所在。——评论家 王彬彬

作者通过《森林沉默》传达出其深刻的思想和对社会问题、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批判了文明世界的虚伪。他没有单一地表现自然与文明冲突的主题,而是更进一步表达了现代文明和自然沟通的意识,试图推动两种不同文明形态之间的对话、沟通,寻找协调的可能。——评论家 贺仲明

《森林沉默》是一部为自然立诗,为森林立言的奇书,奇谲瑰丽,集浪漫主义与魔幻现实主义于一体。这部小说的写作体现了一种多重叙事结构。*个层面的叙事结构表现为人与自然的冲突,这是zui表层的结构。第二重结构体现为人与社会的关系。第三重结构即人与人的关系,构成了小说的重要主线。第四个层面的结构也zui重要的结构,是人与自身的关系,人与自身的矛盾冲突。人的堕落实际上就是人远离了人性的自然,作者强调人性的自然性被唤醒过程的重要性。——评论家 张光芒

陈应松对中国当代文学有很重要的贡献,在地方性叙事重建的角度上,他提供了他zui有独特价值的东西。这部小说叫《森林沉默》,但写了很多森林中的声响,作者所讲的其实是森林里众神的沉默,在现代文明的压抑下沉默。《森林沉默》这部小说,承担了长篇小说应该承担的精神文明问题的特殊性和价值所在。这部小说体现出的森林原则和森林意识发人深省。——评论家 何平


【目录】

章 白辛树
第二章 熊
第三章 蜂落蜂落
第四章 一只戴胜
第五章 天上的鹰嘴岩
第六章 树魂
第七章 獲漫游奇境
后记


【前言】

后记
这个小说涉及近百种动植物(包括传说和神话中的神奇动植物),以及关于森林的物候、地质、气象和所有对于森林的想象,并且肯定超出一般人对森林的认知与想象。虽然是一部长篇小说,但关于森林自然景物的描写不会低于六分之一。这不是我笔下生花,是森林的丰富资源成就了这些文字。就像诗经之美有植物的功劳一样,这部小说如果可以成立的话,是书中森林的景物赋予的,写得像植物图谱和风景图谱一样细致生动,告诉人们描写森林,是我所愿。
一个长篇是几年的心血,回头想想这个小说的“编织”过程,需要的材料,是如何在堆积如山的资料、书籍和日记中将它们恰到好处地塞进小说的每一章,都显得有些恐怖。等写完的这一天,打扫书桌时,那种“终于理顺”“总算完工”的轻松,就是一种漫长折磨的结束,一种如释重负,从虚幻的世界回到现实,内心的欢呼排山倒海。写作长篇真的是一个遭受苦刑的幻游过程,但是,这种感觉十分美妙。
小说依然是我热衷的高山与森林,是我热爱的题材,热爱的文字和环境。但专门写森林,却是次。这几年,我选择了回到森林和山区。虽然那儿并非我的故乡,但事实已经成为我精神与肉体回归的双重故乡。神农架的一草一木都是我喜欢的模样,喜欢她恒久不变的陌生感、纵深感。在那里,广大的鄂西北崇山峻岭,云雾缭绕,野兽奔窜,苍鹰飞翔。人们居住并耕耘在云彩之上,那里的流泉和森林、野花和峡谷,是照耀我内心良善与静泊的光源。我住在此,虽然对森林的知识比较丰富,但高山和森林总是以永远生疏的姿态存在着并拒绝着,森林的郁闭度是她永远神秘并让人敬畏的原因,但她的亲切无声的召唤又是巨大的,无法抗拒的。特别在年岁见长,经受过人情冷暖之后,的亲人是森林,森林是可以疗伤的,是养人的,是宽厚的,是值得托付和信赖的。
托尔斯泰说,人一旦到六十岁,就应该进入到森林中去。首先,去森林不是为了写作,而是为了生活,安放自己的肉身。过去我去那儿有写作的私心,现在完全没有了。山可平心,水可涤妄,古人把山水的作用说透了。
我住的地方就在森林边,我的书桌十多米远就是原始森林和奔流的山溪。早上窗前白云飘缈,夜间溪水狮吼一片。但睡梦中有如此轰响,也等于是睡在英雄之侧,让所有念头和生活感觉都不再卑下、卑微、卑怯。如果动笔,一定有着来自荒野的浑沌、激励和壮丽的启示。
我写了森林和森林里居住的那些人,等于是把我自己跻身进去,作为进入森林的投名状,我的这个小说,是要以其诚心打动他们。高山森林的命运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也不是目前流行小说和文学作品所暗示或要求的那样,生活的质地是坚硬的石头和粗糙的树皮,它就是石头和树皮,而不是绸缎或什么化纤物。
森林是永远沉默的、无声的,无法表达它自己。我们的热爱完全是因为人类远古故乡的某种基因。
这个森林小说的完成,是在我对森林的许多直觉催促下出现的,许多混杂的、雄壮的、高贵的、神性的、有趣的、优美的、深邃的、智性的东西在我的记忆中汩汩涌动,想变成文字。因为只有文字才能够记载这片森林的神秘骚动,让它们变成语言和声响。
生活有一种古老的面貌是要在记忆中泛起的,这就是精神的遗传返祖现象。拥抱星空,啸叫山林,是人类童年的生趣,尽管深山老林中的生活艰难,犹如被人类的进化抛弃的遗址,可上苍努力修复着它,并保管着它,还有一些古代遗民在耕耘和守护着它,就像老屋中的老人。可是,我们终归是要回到森林中去的,我坚信这一点。梭罗说,荒野中蕴藏着拯救人类的希望。孔子说,礼失而求诸野。
人类对天空、荒野和自然的遗忘已经很久了,甚至感觉不到远方森林的生机勃勃。那里藏着生命的奥秘和命运的答案,人只是生命的一种形式之一,更多的生命还没有像人类那样从森林中走出来,它们成了后的坚守者。森林是一块活化石。
我想写下几近于传说中的森林和人群,通过他们的活动(生与死),模拟那片森林的历史与现实。对于森林的庞大、伟岸和丰腴,任何森林之外的描写和场景都是渺小的。通过森林,我们可以将对世界认识的边界推向远方。远方的河流,远方的群山,在森林中行走和生活的、有血有肉的人,认识他们,将使我们强烈地感受到城市美丽整洁外表下的恶质,人的扭曲、异化甚至恶化。一个嘈杂、忙碌、拥挤、炎热、单调和互相算计的、在狂热中颓废的世界不值一谈。而无声的森林却静静地保存着我们无法磨灭的乡愁,以自然的生态庇护着众多的生命与种子,成为仅存的、圣洁的灵修之地,灵魂教堂。
一直以来,我对森林的热情转化成了归宿般的热爱和皈依,我的写作有一大半的语言投奔了深山老林的琐事,不厌其烦的描写没有丝毫的疲倦感和违和感,文字的充沛力量让我获得了新的写作引擎。丰富的、抵达角落里的书写,首先得益于我的森林知识,还有我狂暴的猎奇心理,它操控了我的语言和思维系统,让我好的文字被森林所俘获,成为我的常态表达。我真实地生活在自然里,不装不媚,不惊不乍。我在自然中观察、说话和行动,使我获得了久违的童贞与欢喜,这也许就是返老还童吧。
我一个心眼地爱着深山、森林,不管世事如何变化,文学如何没落,商业如何崛起,他人如何操作,我在文学的森林和现实的森林中徜徉,这双重的快乐没有多少人能够拥有。我牢记蕾切尔 · 卡森的话:那些感受大地之美的人,能从中获得生命的力量,直至一生。
让我们一起思考森林对于人类到底意味着什么吧。那些在大自然腹地生活的人,那些保存着民族传说、唱本、神话、历史记忆和想象力的人们,他们顽强地紧守着人的价值,与大自然的风霜雨雪作艰难困苦的斗争,那种英雄主义的简陋生存,托起了森林和大山的气象。文学的伟大在于它与大自然的融合对话,让我们从中淬炼出人类与自然相濡以沫、风雨同行的信念与虔诚。生长了一万种蘑菇和花朵、一万种动物骨骼和眼睛的森林,也会生长出人类强健的英雄基因,连一只蚂蚁、一片落叶也是出类拔萃的。
让小说充满使人心旌摇荡的激情和力量,为生活增加勇气,用魔力的语言、魔法的故事、跃动的血性,冲击人们对人类前途和归宿的思考,用文字创造一个鸟语花香、百兽奔跑、苔藓肥厚的世界,对于我来说,是极其严谨和开心的过程。
我在写这部长篇时,因云南方面的邀请写一本关于云南生态的书,又有机会花两个月时间,穿行在云南的浩浩群山与莽莽森林之间,那可是的雪山和原始的森林,是原始森林中生活的原生的民族,古老的村落。那些人,那些动物,面目古朴,是真正的森林物种。我兴奋得夜不能寐,像一个孩子回到了老家,我的一切归它所有,我就是个浪子归来,我的许多想法都写进了这部书中,我所有精神和肉体的创伤隐疾都得到了治愈,特别是与自然的疏离和阻隔。
出于对森林的不可亵渎和不可轻慢,我用诗和童话来处理我想写的故事,这是对自然这种绝美尤物和神祇的尊重。比如后一章,干脆就是童话。
无声的、沉默的森林,在它们宿命般存在的地方,日夜诉说着,讲给能懂它们的人听……
陈应松
2019年5月18日于神农架


【书摘与插画】

草木榛榛,鹿豕狉狉。
——柳宗元

一个人在森林里走动,他看见了一只豹子。
咕噜山区的雪,像天空的盐场。霜失败了,雪和星光称王。松冠像凛冽中静默的马阵,带着远古争战的气息。云旗永远在峰尖飘忽,是风打散的云,向风飘去的方向猎猎展开它的旌旒。悬崖上的树有如玉雕,英姿卓绝。这些针叶树,从不惧现身,永远在高处,有着自己的担当。在显眼的地方,它们冷艳、高傲,有资格高傲、孤高,有足够的形象为山峰代言,并成为山冈的旗帜,成为景色,成为永远遭人忌恨的目标。
一个人看见了一只豹子,这个人过去因为饥饿,他看到的是肌肉、内脏和泡酒的骨头。现在,他欣赏它的皮毛和走路时的柔软骨节、尾上的环纹和背部灿烂的铜钱花纹。
若干天后,征服的欲望占了上风。他跟踪多时,喝了淫羊藿酒,决定与豹子一较高下。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与豹子对峙。大雪纷飞,这个场景非常悲壮,在山林里持续了一万年。猎豹人揣着热血,如果赤脚裸身,他将有英雄主义气质。
会有办法杀死它。下套子。下铁猫子。挖陷阱。围猎。也可以下绝后窖和阎王塌子千斤榨。
下套子,用细的钢丝绾结成套,挑在一根弯过来的小树上,豹子绊着了,就会弹吊在空中。
下铁猫子就是在兽道上拦个木栅,留个缝,豹不知所以,路被拦住了,只能从缝里钻过,踩上铁猫子,夹住腿无法挣脱。
挖陷阱,放竹尖,掉下去会刺得千疮百孔。
围猎,找几个人带几条狗围捕,咕噜山区叫赶仗。
绝后窖和阎王塌子千斤榨太过残忍,不好细说。只是听说一个山外人叫陈应松的,在一部《猎人峰》的小说中写过这种残忍的猎具。
那个人决定用。
三齿,这就够了。虽然志书上说:“落豹河谷,黑松冥冥,绝壁巉巉,虎啸豹吼,亦多沐猴。”但虎豹几近绝迹,这只不知从何逃窜而来的豹,惊魂未定,它围着鹰嘴岩盘桓多日,想爬上更高的山顶避难,不过那是休想。
这是一个好时机。猎豹人磨,趁着大雪行动。豹子唤醒了他心中邪恶的血性,为了重演祖先的骄傲。但是豹皮温暖的花纹对一个在漫长寒冬中煎熬的人来说,有诱惑力。
他把手上的猎对准豹,看到前面有三豹齐来,挟着豹威,且涎流了一地。他只刺三豹中走在中间的那只;另外两只一为豹魂,一为豹魄。
这只豹子因为在冬天饥饿难耐,已不是人类的对手。
血洒在森林的雪地上,无论是他的,还是豹子的,都将是一件美事。血像箭一样新鲜地迸溅,划着弧,冒着热气,然后落到地上。生命总是要以悲壮结束的,对那些森林里的生命尤其如此。
他记着了豹子死时头触地之处。
这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躺在床上的祖父蕺老泉突然想吃凉拌花椒叶。他知道,只要想吃凉拌花椒叶,绝不是好兆头。
祖父是个老木匠,以打棺材出名,当然也做一些农具和家具,还帮人家起屋上梁。他现在老了,斧头成为沉重的往事。他跷着二郎腿,做活累了,就敞着怀坐在门口看远处的山和云。他喜欢指着山冈说话。他有一只食指是被自己的斧头砍掉的。他胡子稀疏,脸上浸油,是因为每天早上都要吃一碗猪油炒饭,这是几十年的习惯,在别人家干活,也是这样。祖母在杀过年猪后,将炼好的猪油用坛子封装好,放到山洞里,让祖父吃,可以吃上一年。
一轮浑圆的月亮冻在鹰嘴岩上,咕噜山区的森林树叶落尽。往远处看,山峰断裂,河谷崩陷,石头变老,褶皱断穹,天地仿佛遭受过重创,万物被冰雪紧缚,陷入深深的剧痛之中。千里积雪,鸮鸟的叫声在北风中回旋,峡谷在这时候却有一种令人惊异的明亮。祖父清楚地记得,山下有人喊分豹肉时,开得门来,见一个男人披着一张刚剥下的豹皮朝山上飞跑。他先是吃了一惊,豹未死?他唤我:“玃!玃!”那张在月光下呼呼走动的豹皮,让他的嘴巴张得很大。雪霰硬戳戳地打在他的脸上,他挺身到我前面保护我,他的身板有足够的阴影。他看到是孔子沟的孔不留,矮矬,腿短,叭嗒叭嗒地爬坡,睖着圆眼,呼吸凶狠,喉咙里的声音好似一把斧头。那一身豹皮裹着森林神秘的热气,粗大的豹尾高竖,像一根烧红的铁条烫着寒夜凉森森的空气。
“他会飞,他会飞!他会变成一只豹子飞起来!……”
因为害怕而杀死猛兽的事不少,而且边杀边疯,到处乱跑,后掉下悬崖。这是恐惧造成的灾难。即使不疯,杀兽人总有一天是会得病的,就像打鸟人总有一天会瞎眼一样,森林里关于猎人的故事结局都是这样,生活的因果如此,说不清楚。
那天我的确看见了一千只豹尾飞起来,不是孔不留这样说,不是错觉。我看见豹子尾巴乘着月光,向沉香坡嗖嗖飞来,像一群彗星。我看见黑暗里的光,有如传说中月亮山精的无数舌头,从森林深处伸来,舔舐着树木和落豹河水,舔舐着鹰嘴岩上的坚冰。
“算了!”祖父喊,“算了,麻古!”他喊他的小儿子蕺麻古。
本来,这张豹皮已经让叔叔麻古先得了,至于杀豹人为什么要给他,不清楚。的确是麻古先拿到的,他想着这张皮子,能做一件好皮袄,但孔不留夺走了它,叔叔哪有礼让之理,在后头奋起直追。
这样的事在冬天绝少发生,在寒冷的冬天,散落在岩垴深处的零星各家人,都喝了点酒偎在被子里躲寒,或是在火塘边昏昏沉沉地打盹,对外界的风雪野兽不会关心,不会聚集成群,冬天让人懒惰。
那一天夜里,金灿灿的月光像铜汁一样浇泼在森林里,峰峦明亮如钟,野羊踩落崖壁碎石的声音砰砰直响,不肯冬眠的白熊叭叭地舔着掌子。
在祖父喊过之后,他看见两个人打起来了。咕噜山区的掐架有点像兽斗,只要打,就是真的,不使花拳绣腿,都是往死里整。即使刚才推杯换盏,称兄道弟,真打起来,一定是取人头灭心脏。这缘于冬天太沉闷,没有刺激,如果有刺激,一定要抓住机会,尽情展示,哪怕没有看客,只打给鬼魅山精看。
麻古使的鞋,孔不留使的石头。石头破脑,鞋让嘴肿。第二天,叔叔麻古包着头见到了孔不留,说,老孔,嘴好肥。孔不留说,麻古的头可好?于是两人互敬烟,再打,还是往死里整,直到哪天谁被谁先搞翻。
那天晚上,孔不留趁机割下那只豹尾跑了。他的想法是,你让老子用不成,老子也让你用不了,让豹皮报废。
我亲眼见一千只豹尾飞起来,夺路而飞。它们飞出了豹身,飞上沉香坡,像无数长鞭追赶我,将我呼噜呼噜撵到树上。
从这一天起,我将睡在树上。
……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