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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内容之一是在王力先生1936年、1937年暑期,于燕京大学为国文、历史、教育、政治、经济、物理、化学、家政诸系的学生所作的演讲稿整理、修改而成的。由于当时学生文、理生兼有,所以王先生认为“这种演讲必须是浅显的,对于语言学的基本知识也不惮详加说明;又必须是广泛的,对于琐细的问题就略而不论。语文本是每人每日所必需,只要把*容易注意到而又不难了解的道理对他们讲,他们也会听得津津有味的。我相信,无论哪一系的学生都可以听得懂,甚至高中学生也能懂得一大部分。”故而,讲座很受欢迎。抗日战争的时期,这本小书*初以《中国语文概论》书名,由商务印书馆出版,但流传不广,影响不大。抗日战争胜利后,商务印书馆也一直没有再版。1950年,开明书店打算将其收进“开明青年丛book”里,经征得商务印书馆同意,遂改名为《中国语文讲话》,于当年9月由开明书店重印出版。1953年,开明书店和青年出版社组合成中国青年出版社,《讲话》亦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后来,全国在中学阶段开始新设汉语课,中学语文教师需要一些有关的参考书,于是该书又从中国青年出版社转到文化教育出版社,名称也改为《汉语讲话》。于是该书流传日广,影响渐大。但原书仅有绪论、语音、语法、词汇、文字等五章,内容以“谈‘语’的地方多,谈‘文’的地方少”。随着时间的推移,为适应当今人们知识积累和阅读兴趣的变化,我们组织相关学者,认真检索《王力文集》,谨慎择取相关内容,在原书五章内容的基础上,增加方言、字的写法读音和意义、语言形式美、语言的真善美及其他等四大板块内容而成九章,增加了一些“文”的知识,使内容更显丰赡,以期有助于广大读者更全面地了解自己须臾难离的交流工具,使自己迅速成长为“有文化”者。


【内容简介】

为帮助广大中小学语文教师更充实、有效地讲授《语文》课程,助力中学生更高效地学习《语文》知识,我们组织相关专家学者从著名语言文字学家王力先生的相关著作中,精心选取相关内容编成该书,包括语音、语法、词汇、文字、语言形式美、语言的真善美等九个部分,既谈“语”,也谈“文”,内容丰赡,以期有助于广大读者更全面地了解自己须臾难离的交流工具,使自己迅速成长为“有文化”者。


【作者简介】

字了一,广西博白人。著名语言学家、教育家、翻译家、散文家、诗人,中国现代语言学的奠基人之一,曾任北京大学教授、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委员。1926年考入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师从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等。1927年赴法国留学,获巴黎大学文学博士学位。他的研究涉及语法学、词汇学、音韵学、语言学史等领域,在国内外具有深远影响。著有《诗词格律》《中国语文概论》(又名《语文讲话》)《古代汉语常识》《中国音韵学》《古代汉语》《中国语法纲要》《中国现代语法》《同源字典》《汉语史稿》《龙虫并雕斋琐语》等四十余部。


【目录】

章绪论
节汉语的特性
一、语音的特点
二、词汇的特点
三、语法的特点
第二节汉语的发展
一、语音的发展
二、词汇的发展
三、语法的发展
第三节汉语的亲属及其方言分类
一、官话方言,即华北方言、下江方言、西南方言
二、吴语
三、闽语
四、粤语
五、客家话

第二章方言
节方言的语音
第二节方言的词汇
第三节方言的语法

第三章语音
节汉语与四呼
第二节汉语与四声
第三节各地语音的异同
第四节古今语音的演变

第四章语法
节词在句中的位置
第二节词是怎样构成的
第三节各地语法的异同
第四节古今语法的演变

第五章词汇
节词汇与语音的关系
第二节词汇与意义的参差
一、同音词
二、同形词
三、同义词
第三节各地词汇的异同
第四节古今词汇的演变

第六章文字
节汉字的起源及其演变
第二节形声字的评价
第三节新字义的产生

第七章字的写法、读音和意义
节字形
一、正字和俗字
二、异体字
三、合流字
四、分化字
五、译名
六、别字
七、错字
八、意义各别
第二节字音
一、一字数音
二、误读的问题
第三节字义
一、北京的语汇
二、方言的语汇
第四节同义词、新名词、简称
一、同义词
二、新名词
三、简称
第五节古语的沿用
一、文言虚字
二、文言的语汇
三、过时的口语
四、复活的文言

第八章语言形式美
节整齐的美
第二节抑扬的美
第三节回环的美
第四节诗的语言

第九章语言与其他
节语言的真善美
一、语言的真
二、语言的善
三、语言的美
第二节语言的选择
一、什么话好听
二、把话说得准确些
三、语言的化装
四、观念与语言
第三节逻辑和语言
一、思维和语言的统一性
二、思维和语言的区别
三、概念和词
四、判断和句子
五、推理和复句
六、思维的发展和语言的发展
第四节语言与文学
一、语言是文学的要素
二、词汇与文学
三、语音与文学
四、语法与文学
第五节语言的规范化和通俗化
一、语言规范化
二、语言通俗化


【书摘与插画】

第八章 语言形式美
第八章语言形式美语言的形式之所以能是美的,因为它有整齐的美、抑扬的美、回环的美。这些美都是音乐所具备的,所以语言的形式美也可以说是语言的音乐美。在音乐理论中,有所谓音乐的语言;在语言形式美的理论中,也应该有所谓语言的音乐。音乐和语言不是一回事,但是二者之间有一个共同点:音乐和语言都是靠声音来表现的,声音和谐了就美,不和谐就不美。整齐、抑扬、回环,都是为了达到和谐的美。在这一点上,语言和音乐是有着密切的关系的。
语言形式的美不限于诗的语言,散文里同样可以有整齐的美、抑扬的美和回环的美。从前有人说,诗是从声律美的散文中洗练出来的;也有人意识到,具有语言形式美的散文却又正是从诗脱胎出来的。其实在这个问题上讨论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是没有意义的,只要是语言,就可能有语言形式美存在,而诗不过是语言形式美的集中表现罢了。
节 整齐的美
在音乐上,两个乐句构成一个乐段。整齐匀称的乐段是由长短相等的两个乐句配合而成的,当乐段成为平行结构的时候,两个乐句的旋律基本上相同,只是以不同的终止来结束,这样就形成了整齐的美。同样的道理应用在语言上,就形成了语言的对偶和排比。对偶是平行的、长短相等的两句话,排比则是平行的、但是长短不相等的两句话,或者是两句以上的、平行的、长短相等的或不相等的话。
远在第二世纪,希腊著名历史学家普鲁塔克就以善用排比的语句为人们所称道。直到现在,语言的排比仍然被认为修辞学的重要手段之一。但是,排比作为修辞手段虽然是人类所共有的,对偶作为修辞手段却是汉语的特点所决定的[ 当然,和汉语同一类型的语言也能有同样的修辞手段。]。古代汉语以单音词为主,现代汉语虽然双音词颇多,但是这些双音词大多数都是以古代单音词作为词素的,各个词素仍旧有它的独立性。这样就很适宜于构成音节数量相等的对偶。对偶在文艺中的具体表现,就是骈体文和诗歌中的偶句。
骈偶的来源很古。《易·乾·文言》说:“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左传·僖公三十三年》说:“武夫力而拘诸原,妇人暂而免诸国。”《诗·召南·草虫》说:“喓喓草虫,趯趯阜螽。”《邶风·柏舟》说:“觏闵既多,受侮不少。”《小雅·采薇》说:“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种例子可以举得很多。
六朝的骈体文并不是突然产生的,也不是由谁规定的,而是历代文人的艺术经验的积累。秦汉以后,文章逐渐向骈俪的方向发展。例如曹丕《与朝歌令吴质书》说:“高谈娱心,哀筝顺耳。驰骋北场,旅食南馆。浮甘瓜于清泉,沉朱李于寒水。”又说:“节同时异,物是人非。”这是正向着骈体文过渡的一个证据。从骈散兼行到全部骈俪,就变成了正式的骈体文。
对偶既然是艺术经验的积累,为什么骈体文又受韩愈等人排斥呢?骈体文自从变成一种文体以后,就成为一种僵化的形式,缺乏灵活性,从而损害了语言的自然。骈体文的致命伤,还在于缺乏内容,言之无物。作者只知道堆砌陈词滥调,立论时既没有精辟的见解,抒情时也没有真实的感情。韩愈所反对的也只是这些,而不是对偶和排比。他在《答李翊书》里说:“惟陈言之务去。”又在《南阳樊绍述墓志铭》里说:“惟古于词必己出,降而不能乃剽贼。”他并没有反对语言中的整齐的美。没有人比他更善于用排比了:他能从错综中求整齐,从变化中求匀称。他在《原道》里说:“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德。”又说:“是故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者也,民者出粟米麻丝、作器皿、通货财,以事其上者也。”这样错综变化,就能使文气更畅。尽管是这样,他也还不肯放弃对偶这一个重要的修辞手段。他的对偶之美,比之庾信、徐陵,简直是有过之无不及。试看他在《送李愿归盘谷序》所写的“坐茂树以终日,濯清泉以自洁”;在《进学解》所写的“纪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玄”;在《答李翊书》所写的“养其根而竢其实,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哪一处不是文质彬彬、情采兼备的呢?
总之,如果我们能够做到整齐而不雷同,匀称而不呆板,语言中的对偶和排比,的确可以构成形式的美。在对偶这个修辞手段上,汉语可以说是“得天独厚”,这一艺术经验是值得我们继承的。
第二节 抑扬的美
在音乐中,节奏是强音和弱音的周期性的交替,而拍子则是衡量节奏的手段。譬如你跳狐步舞,那是四拍子,拍是强拍,第三拍是次强拍,第二、四两拍都是弱拍;又譬如你跳华尔兹舞,那是三拍子,拍是强拍,第二、三两拍都是弱拍。
节奏不但音乐里有,语言里也有。对于可以衡量的语音单位,我们也可以有意识地让它们在一定时隙中成为有规律的重复,这样就构成了语言中的节奏。诗人常常运用语言中的节奏来造成诗中的抑扬的美。西洋的诗论家常常拿诗的节奏和音乐的节奏相比,来说明诗的音乐性。在这一点上说,诗和音乐简直是孪生兄弟了。
由于语言具有民族特点,诗的节奏也具有民族特点。音乐的节奏只是强弱的交替,而语言的节奏却不一定是强弱的交替;除了强弱的交替之外,还可以有长短的交替和高低的交替上文所说的都是可衡量的语音单位,因音的长度、强度、高度都是可以衡量的。。譬如说,在希腊语和拉丁语中,长短音的区别很重要,希腊诗和拉丁诗的节奏就用的是长短律;在英语和俄语中,轻重音的区别很重要,英国诗和俄国诗的节奏就用的是轻重律。因此,希腊、罗马诗人的抑扬概念,跟英、俄诗人的抑扬概念不同。尽管用的是同样的名称,希腊、罗马诗人所谓抑扬格指的是一短一长,英、俄诗人指的是一轻一重;希腊、罗马诗人所谓扬抑格指的是一长一短,英、俄诗人指的是一重一轻;希腊、罗马诗人所谓抑抑扬格指的是两短一长,英、俄诗人指的是两轻一重;希腊、罗马诗人所谓扬抑抑格指的是一长两短,英、俄诗人指的是一重两轻[ 抑扬格原文是iambus,扬抑格原文是trochee,抑抑扬格原文是anapaest,扬抑抑格原文是dactyl。]。
汉语和西洋语言更不相同了。西洋语言的复音词很多,每一个复音词都是长短音相间或者是轻重音相间的,便于构成长短律或轻重律;汉语的特点不容许有跟西洋语言一样的节奏。那么,汉语的诗是否也有节奏呢[ 由于西洋诗论家讲节奏,中国诗论家有时候也跟着讲节奏,但是其中有些是讲错了的。我在《中国格律诗的传统和现代格律诗的问题》中说:“平常我们对于节奏往往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假定诗句中每两个字一顿,既然每顿的字数均匀,就被认为有了节奏。有时候,每顿的字数并不均匀,有三字一顿的,有两字一顿的,但是,每行的顿数相等,也被认为有节奏。有时候,不但每顿的字数不相等,连每行的字数也不相等,只要有了一些顿,也被认为有节奏。其实顿只表示语音的停顿,它本身不表示节奏;顿的均匀只表示形式的整齐,也不表示节奏。”]?
从传统的汉语诗律学上说,平仄的格式就是汉语诗的节奏。这种节奏,不但应用在诗上,而且还应用在后期的骈体文上,甚至某些散文作家在他们的作品中也灵活地用上了它。
平仄格式到底是高低律呢,还是长短律呢?我倾向于承认它是一种长短律。汉语的声调和语音的高低、长短都有关系,而古人把四声分为平仄两类,区别平仄的标准似乎是长短,而不是高低。但也可能既是长短的关系,又是高低的关系。由于古代汉语中的单音词占优势,汉语诗的长短律不可能跟希腊诗、拉丁诗一样,它有它自己的形式。这是中国诗人们长期摸索出来的一条宝贵的经验。
汉语诗的节奏的基本形式是平平仄仄,仄仄平平。这是四言诗的两句。上句是两扬两抑格,下句是两抑两扬格。平声长,所以是扬;仄声短,所以是抑。上下两句抑扬相反,才能曲尽变化之妙。《诗·周南·关雎》诗中的“参差荇菜,左右流之”,就是合乎这种节奏的。每两个字构成一个单位,而以下字为重点,所以字和第三字的平仄可以不拘。《诗·卫风·伯兮》诗中的“岂无膏沐?谁适为容!”同样是合乎这种节奏的。在《诗经》时代,诗人用这种节奏,可以说是偶合的、不自觉的,但是后来就渐渐变为自觉的了。曹操《短歌行》的“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土不同》的“心常叹怨,戚戚多悲”;《龟虽寿》的“神龟虽寿,犹有竟时”“养怡之福,可得永年”,这些就不能说是偶合的了。这两个平仄格式的次序可以颠倒过来,而抑扬的美还是一样的。曹操的《土不同》的“水竭不流,冰坚可蹈”;《龟虽寿》的“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就是这种情况[ 盛唐以后,诗的节奏又有改j。平收的四字句,其中的第三字尽可能不用仄声。平收的七字句,前四字是由仄仄平平组成,其中的第三字也尽可能不用仄声,直到宋词都是如此。]。
有了平仄的节奏,这就是格律诗的萌芽,这种句子可以称为律句。五言律句是四言律句的扩展;七言律句是五言律句的扩展。由此类推,六字句、八字句、九字句、十一字句,没有不是以四字句的节奏为基础的。
五字句比四字句多一个字,也就是多一个音节。这一个音节可以加在原来四字句的后面,叫做加尾;也可以插入原来四字句的中间,叫做插腰。加尾要和前一个字的平仄相反,所以平平仄仄加尾成为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加尾成为仄仄平平仄;插腰要和前一个字的平仄相同,所以平平仄仄插腰成为平平平仄仄,仄仄平平插腰成为仄仄仄平平。
五言律诗经过了一个很长的逐渐形成的过程。曹植的《箜篌引》有“谦谦君子德,磬折欲何求”?《白马篇》有“边城多警急,胡虏数迁移”。《赠白马王彪》有“孤魂翔故域,灵柩寄京师”。《情诗》有“游鱼潜绿水,翔鸟薄天飞”。这些已经是很完美的五言律句了,但是这种上下平仄相反的格式还没有定型化,曹植还写了一些平仄相同(后人叫做失对)的句子,例如《美女篇》的“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沈约在《宋书·谢灵运传论》里说:“欲使宫羽相变,低昂互节。”又说:“若前有浮声,则后须切响。一简之内,音韵尽殊;两句之中,轻重悉异。”到了这个时候,诗的平仄逐渐有了定格。但是齐梁的诗仍有不对、不粘的律句。沈约自己的诗《直学省秋卧》:“秋风吹广陌,萧瑟入南闱。愁人掩轩卧,高窗时动扉。虚馆清阴满,神宇暖微微。网虫垂户织,夕鸟傍檐飞。缨佩空为忝,江海事多违。山中有桂树,岁暮可言归。”分开来看,句句都是律句[ “愁人”句是律句的变格。参看拙著《诗词格律》。];合起来看,却未能做到多样化的妙处,因为不粘、不对的地方还很多[ 后人模仿这种诗体,叫做“齐梁体”。]。到了盛唐,律诗的整个格式才算定型化了。
从五言律诗到七言律诗,问题很简单:只消在每句前面加上平仄相反的两个字就成了。从此以后,由唐诗到宋词,由宋词到元曲,万变不离其宗,总不外是平仄交替这个调调儿关于诗词的格律,参看拙著《诗词格律》和《诗词格律十讲》,这里不再叙述。。七减四成为三字句,二加四成为六字句,三加五成为八字句,四加五或二加七成为九字句,如此等等,可以变出许多花样来。甚至语言发展了,声调的种类起了变化,而平仄格式仍旧不变。试看马致远的《秋思》:“利名竭,是非绝。红尘不向门前惹,绿树偏宜屋角遮,青山正补墙头缺。更那堪竹篱茅舍!”这个曲调是《拨不断》,头两句都要求收音于平声,第五句要求收音于仄声,按《中原音韵》,“竭”和“绝”在当时正是读平声,“缺”字在当时正是读仄声(去声)。当时的入声字已经归到平、上、去三声去了,但是按照当代的读音仍旧可以谱曲。
直到今天,不少的民歌,不少的地方戏曲,仍旧保存着这一个具有民族特点的、具有抑扬的美的诗歌节奏。汉语的声调是客观存在的,利用声调的平衡交替来造成语言中的抑扬的美,这也是很自然的。
有人把意义的停顿和语言的节奏混为一谈,那当然是不对的。但是,它们二者之间却又是有密切关系的。
先说意义的停顿和语言的节奏的分别。任何一句话都有意义的停顿,但并不是每一句话都有节奏;正如任何人乱敲钢琴都可以敲出许多不同的声音并造成许多停顿,但是我们不能说乱敲也能敲出节奏来。再说,意义的停顿和语言的节奏,也有不一致的时候。例如杜甫《宿府》的“永夜角声悲自语,中天月色好谁看”,意义的停顿是“角声悲”和“月色好”,语言的节奏是“悲自语”和“好谁看”有些诗论家把这种情况叫做“折腰”。。
再说意义的停顿和语言的节奏的关系。这是更重要的一方面。这对于我们理解骈体文和词曲的节奏,是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的。
在骈体文的初期,文学家们只知道讲求整齐的美,还来不及讲求抑扬的美。但是,像上文所举的曹丕《与朝歌令吴质书》那样,以“心”对“耳”,以“场”对“馆”,以“泉”对“水”,恰好都是以平对仄,节奏的倾向是相当明显的。至于下文的“节同时异,物是人非”,那简直是声偶俱工了。到了南北朝的骈体文,越来越向节奏和谐方面发展,像上文所举沈约《谢灵运传论》“若前有浮声,则后须切响……”,已经和后期的骈体文相差无几。从庾信、徐陵开始,已经转入骈体文的后期,他们把整齐的美和抑扬的美结合起来,形成了语言上的双美。但是,我们必须从意义的停顿去看骈体文的节奏,然后能够欣赏它。像曹丕所说的“浮甘瓜于清泉,沉朱李于寒水”,决不能割裂成为“浮甘|瓜于|清泉,沉朱|李于|寒水”,而必须按照意义停顿,分成“浮甘瓜|(于)|清泉,沉朱李|(于)寒水”,以“瓜”“李”为重点,然后以平对仄的节奏才能显露出来。
在骈体文中,虚词往往是不算在节奏之内的。自从节奏成为骈体文的要素之后,对偶就变成了对仗。对仗的特点是上句和下句的平仄要相反,两句在同一个位置上的字不能雷同(像“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就才算对偶,不算对仗)。律诗在这一点上受了骈体文的影响,因为律诗的中两联一般是用对仗的。骈体文的对仗和律诗的对仗稍有不同;骈体文在对仗的两句中,虚词是可以雷同的。字的雷同意味着平仄的雷同。由于虚词不算在骈体文的节奏之内,所以这种雷同是可以容许的。骆宾王《为徐敬业讨武氏檄》后两句不应该分成“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而应该分成|“请看|今日|域中,竟是|谁家|天下”,它的平仄格式是○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看”字读平声),正是节奏和谐的句子。王勃《滕王阁序》“穷睇眄于中天,极娱游于暇日”,应该分成“穷|睇眄|中天,极|娱游|暇日”。蒲松龄《聊斋自志》“披萝带荔,三闾氏感而为骚;牛鬼蛇神,长爪郎吟而成癖”,应该分成“披萝|带荔|,三闾氏|感|为骚;牛鬼|蛇神,长爪郎|吟|成癖”,也是这个道理。有时候,上下句的虚词并不相同,只要是虚词对虚词,也应该用同样的分析法。例如王勃《滕王阁序》“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也应该分成“酌|贪泉|觉爽,处|涸辙|犹欢”。又如“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也应该分成“落霞|孤鹜|齐飞,秋水|长天|一色”。
在词曲中,同样地必须凭意义的停顿去分析节奏。柳永《雨霖铃》的“更那堪冷落清秋节”,必须吟成上三下五,然后显得后面是五言律句的平仄。马致远《寿阳曲》的“断桥头卖鱼人散”,必须吟成上三下四,然后显得后面是仄平平仄的四字句,而这种平仄正是词曲所特有的。
曲中有衬字,衬字也是不算节奏的,而且比骈体文中的虚词更自由。例如关汉卿《窦娥寃》第三折《耍孩儿》的后半段:“〔我不要〕半星热血红尘洒,〔都只在〕八尺旗枪素练悬。〔等他四下里〕皆瞧见,〔这就是咱〕苌弘化碧,望帝啼鹃。”方括号内的字都是不入节奏的。
新诗的节奏不是和旧体诗词的节奏完全绝缘的,特别是骈体文和词曲的节奏,可以供我们借鉴的地方很多。已经有些诗人在新诗中成功地运用了平仄的节奏。现在试举出贺敬之同志《桂林山水歌》开端的四个诗行来看:云中的神啊,雾中的仙,
神姿仙态桂林的山!
情一样深啊,梦一样美,
如情似梦漓江的水这四个诗行同时具备了整齐的美、抑扬的美、回环的美。整齐的美很容易看出来,不必讨论了。回环的美下文还要讲到,现在单讲抑扬的美。除了衬字(“的”字)不算,“神姿仙态桂林山”和“如情似梦漓江水”,十足地是两个七言律句。我们并不说每一首新诗都要这样做,但是当一位诗人在不妨碍意境的情况下,能够锦上添花地照顾到语言形式美,总是值得颂扬的。
不但诗赋骈体文能有抑扬的美,散文也能有抑扬的美,不过作家们在散文中把平仄的交替运用得稍为灵活一些罢了。我从前曾经分析过王安石的《读孟尝君传》,认为其中的腔调抑扬顿挫,极尽声音之美。例如“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耳),岂足|以言|得士”?这两句话的平仄交替是那样均衡,决不是偶合的。前辈诵读古文,摇头摆脑,一唱三叹,逐渐领略到文章抑扬顿挫的妙处,自己写起文章来不知不觉地也就学会了古文的腔调。我们今天自然应该多作一些科学分析,但是如果能够背诵一些现代典范白话文,涵泳其中,抑扬顿挫的笔调,也会是不召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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