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磅推荐
【编辑推荐】

★著名科幻作家刘慈欣为本书顾问
★多篇作品获得华语科幻星云奖
★多篇作品获得银河奖
★部分篇目被改编为电影
★部分篇目被选入部编版教材
★未来感蓝色能量盒,为孩子的想象力助力,平放打开是个时间机器,竖放是本大书,便于收纳。
★科幻小说加科普解读,创意无限。
★一览*前沿的未来科技,打开眼界。
★语文课程与科学课程生发的奇妙反映,跨界思维。
★焕发孩子探求知识的好奇心,培养科学精神。
★天团阵容,诚意满满!
★将近百位科幻、科普名家联手巨制,好看不停歇。


【内容简介】

本书为“科学家带你读科幻”之虚拟实景卷——《虚构的现实》 。精心选编了吴岩、星河、陈楸帆、宝树等知名作家的代表性作品。不用说话,就能够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足不出户,就能上天入地,这听起来如同魔法一样的技术,正在一点一滴进入我们的生活。本书中,科幻作家就描绘了他们心目中未来的虚拟实景。
为热爱科幻的少年读者带来更好的阅读体验,本书邀请了冯雪宁、沙乾坤、邓思渊、卢元峰等知名科普作家,为读者带来关于镜像神经系统、虚拟现实、脑机接口等科学内容。


【作者简介】

刘慈欣,高级工程师,科幻作家,中国科幻小说代表作家。亚洲首位世界科幻大奖“雨果奖”得主。十次荣获中国科幻奖“银河奖”。长篇代表作《三体》三部曲被普遍认为是中国科幻文学的里程碑之作。
汪诘,“科学声音”执行秘书、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科普视频和影片主创、导演,代表作《时间的形状:相对论史话》获第八届国家文津图书奖,科幻小说《时间囚笼》获第十八届百花文学奖,喜马拉雅FM2018 年商业科技十大实力主播、2019 年商业价值主播。


【目录】

巴鳞陈楸帆001
世界上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吗?——谈镜像神经系统 冯雪宁036
匣中祠堂陈楸帆041
虚构的现实邓思渊056
决斗在网络星河061
非侵入脑机接口技术——可以实现意念控制的黑科技沙乾坤094
我是查尔斯宝树105
探索思维并改变思维——侵入式脑机接口技术沙乾坤167
鼠标垫吴岩177
生命起源的证据卢元峰192


【前言】

序(一)
许多人看科幻作品,感觉特别神奇。从来没有到达过的世界,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社会,从来没有见过的
人,从来没有走过的路……科幻似乎是一条通达想象世界的宽阔大道,带着我们离开自己的身体,穿过空间的夹层,到达另一个“渴”望却不可即的维度或空间。
如果你也是有这种感觉的人,那么拿到这套书就会非常兴奋。因为,它跟你的思维和兴趣高度吻合,会让你在想象力和科技的世界中继续遨游。科幻作品是一种现代社会才产生的文学。据说,至今只有两百多年历史。但这两百年却是人类社会浓墨重彩的两百年。因为,我们的生活方式、认知方式和行为方式都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温饱不足的问题正在被彻底铲除,愿望变成现实的速度正在加快。到了21世纪第三个十年快开始的时候,我们已经在考虑怎么快速地跟与我们擦肩而过的未来握手致意的事情了。也恰恰因为走入了这样的时代,让我们更加无法离开科幻文学。
科幻是现代生活的描述者。她带着我们观察世界的变化,观察未来的蛛丝马迹。当然,这种观察不一定都是赞叹,也可能有所批判。我们用科学做过许多好事,也有许多不当心、不慎重的时候。所以,当科学进入生活,我们都应该睁开双眼细心观察才对。科幻还是未来的谋划者,她给我们有用的方法,帮助我们设计宇宙、地球、国家和自己的未来。同样,这种设计有好有坏。但至少有一点大家可以放心,科幻小说是用文字写成的,我们在这里尝试用文字设计,尝试用文字修改,我们还没有真实地去落实。所以,请牢牢记住这样的话:有所为有所不为。设计是为了创造更好的未来。
后,科幻还是一种心灵的抚慰剂,它让我们在嘈杂紧张的当代生活中找到温馨,找到快乐。当然,不小心也能找到担忧,甚至找到恐惧。无论你找到了什么,都应该知道,科幻是情绪的缓冲剂,我们需要这些缓冲,让我们从现实生活中抬起头,能从星空浩瀚的层面上观察自己,也观察世界。过去的几十年里,科幻作品已经逐渐从以小说为主发展到以电影为主了。电影有更好的视听呈现手段,能让我们身临其境。所以,读者朋友可以结合书中的内容,再去寻找可能的影视资源来欣赏。老话“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在今天的科技时代,已经可以在足不出户、“大字不识”的状态下完成了。不相信吗?VR创造的真实世界,完全不用离开自己的小天地。有高科技的语音设备,不懂的语言照样能进行理解。等到下一个十年,我们的世界又会怎样?无论怎样,我们应该做好面对的准备。而好的准备,就是从阅读面前的科幻开始。
是为序。
吴岩
科幻作家
南方科技大学科学与人类想象力研究中心主任
2019年10月24日


序(二)
请想象一下曾经真实出现过的一个场景:
在美国纽约曼哈顿第六大道的人行道上,一位中年男士对着手中一个有些像童靴的玩意儿,一边大喊大叫,一边蹦蹦跳跳,差点儿撞上了一辆出租车。时间定格

在197 3 年4 月3日。那个中年人名叫马丁·库珀。他手中的“试验品”,便是“原始”的手机。
库珀后来回忆说,关于移动电话,他初的模糊想法始自20世纪60年代。当时想象的是它属于未来的科幻世界——有朝一日,人们一出生就分配到一个电话号码

,他们可以把通信器材放到口袋里,四处走动。其灵感或许就来自于当时流行的科幻电视剧《星际迷航》,剧中有类似这样的诱人场景。
的确,许多技术在开始的时候就像科幻故事中的情节一样。事实上,我们今天所生活的世界,在很大程度
上是诸多幻想家在几百年前着力描述过的世界。从幻想到现实,人类的思维和智慧划出了一条不平凡的轨迹。
特别是,伴随着科学探索的进程所萌生的科学幻想,从诞生伊始便是科学发现、技术创造和创新思维的原动力之一。在现代科学出现之后,科学与科学幻想更是

呈现出一种互动互促的关系,并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跟文学结合在一起,从而成就了科幻小说这一崭新的文学类型。自20世纪以来,科学与科幻小说两者之间的双

向交流与渗透日趋深入。科幻小说提出思想,激励着科学家解决现实世界中的问题。科学家把这些思想纳入到自己的理论中,进行深入的探究,把今天的科学幻

想变成明天的科学现实。身为发明家兼科幻作家的雨果·根斯巴克——当今科幻界鼎鼎有名的“雨果奖”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于1926年创办的世界上本

纯科幻小说杂志《惊奇故事》上印有这样一句广告词:“今日夸大的幻想,明日冷酷的事实”。他所定义的科幻小说的三个基本要素,大致也彰显了科学幻想的

功能:“浪漫传奇”——一种叙事架构或惊悚冒险;“科学事实”——融入故事中的对现有科学原理的大段说明;“预言式愿景”——对可能的新科学发现或发

明进行的细节性描述。
科幻小说实际上也是在创造一种替代性的历史或情境,是一种探究各种可能形态的“思想实验”,是一种瞻望未来图景、启迪创新思维、开阔思路视野、系念明

天生活的文学。
幻想是思维的翅膀,科学才使人真正飞翔。很难说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因为昨天的梦想,就是今天的希望和明天的现实。
呈现在读者朋友面前的这套书所描述的,正是科学与科幻小说探索已知和未知世界的奇妙旅程。
尹传红
科幻作家
《科普时报》总编辑、中国科普作家协会常务副秘书长
2020年4月9日


【书摘与插画】

巴鳞
陈楸帆

我用我的视觉来判断你的视觉,用我的听觉来判断你的听觉,用我的理智来判断你的理智,用我的愤恨来判断你的愤恨,用我的爱来判断你的爱。我没有、也不可能有任何其他的方法来判断它们。
——亚当•斯密《道德情操论》


巴鳞身上涂着厚厚一层凝胶,再裹上只有几个纳米薄的贴身半透膜,来自热带的黝黑皮肤经过几次折射,星空般深不可测。我看见闪着蓝白光的微型传感器漂浮在凝胶气泡间,如同一颗颗行将熄灭的恒星,如同他眼中小小的我。
“别怕,放松点,很快就好。”我安慰他,巴鳞就像听懂了一样,表情有所放松,眼睑处堆叠起皱纹,那道伤疤也没那么明显了。
他老了,已不像当年,尽管他这一族人的真实年龄我从来没搞清楚过。
助手将巴鳞扶上万向感应云台,在他腰部系上弹性拘束带,无论他往哪个方向以何种速度跑动,云台都会自动调节履带的方向与速度,保证用户不位移不摔倒。
我接过助手的头盔,亲手为巴鳞戴上,他那灯泡般鼓起的惊骇双眼隐没在黑暗里。
“你会没事的。”我用低得没人听见的声音重复,就像在安慰我自己。
头盔上的红灯开始闪烁,加速,过了那么三五秒,突然变成绿色。
巴鳞像是中了什么咒语般全身一僵,活像是听见了磨刀石霍霍作响的羔羊。

那是我十三岁那年的一个夏夜,空气湿热黏稠,鼻孔里充斥着台风前夜的霉锈味。
我趴在祖屋客厅的地上,尽量舒展整个身体,像壁虎般紧贴凉爽的绿纹镶嵌石砖,直到这块区域被我的体温捂得热乎,再就势一滚,寻找下一块阵地。
背后传来熟悉的皮鞋敲地声,雷厉风行,一板一眼,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我知道是谁,可依然趴在地上,用屁股对着来人。
“就知道你在这里,怎么不进新厝吹空调啊?”
父亲的口气柔和得不像他。他说的新厝是在祖屋背后新盖的三层楼房,全套进口的家具电器,装修也是镇上时髦的,还特地为我辟出来一间大书房。
“不喜欢新厝。”
“你个不识好歹的傻子!”他猛地拔高了嗓门,又赶紧低声咕哝几句。
我知道他在跟祖宗们道歉,便从地板上昂起脑袋,望着香案上供奉的祖宗灵位和墙上的黑白画像,看他们是否有所反应。
祖宗们看起来无动于衷。
父亲长叹了口气:“阿鹏,我没忘记你的生日,从岭北运货回来,高速路上遇到事故,所以才迟了两天。”
我挪动了下身子,像条泥鳅般打了个滚,换到另一块冰凉的地砖。
父亲那充满烟味儿的呼吸靠近我,近乎耳语般哀求:“礼物我早就准备好了,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哟!”
他拍了两下手,另一种脚步声出现了,是肉掌直接拍打在石砖上的声音,细密、湿润,像是某种刚从海里上岸的两栖类。
我一下坐了起来,眼睛循着声音的方向,那是在父亲的身后,藻绿色花纹地砖上,立着一个黑色影子,门外膏黄色的灯光勾勒出那生灵的轮廓,如此瘦小,却有着不合比例的膨大头颅,就像是镇上肉铺挂在店门口木棍上的羊头。
影子又往前迈了两步。我这才发现,原来那不是逆光造成的剪影效果,那个人,如果可以称其为人的话,浑身上下,都像涂上了一层不反光的黑漆,像是在一个平滑正常的世界里裂开一道缝,所有的光都被这道人形的缝给吞噬掉了,除了两个反光点,那是他那对略微凸起的双眼。
现在我看得更清楚了,这的的确确是一个男孩,他浑身赤裸,只用类似棕榈与树皮的编织物遮挡下身,他的头颅也并没有那么大,只因为盘起两个羊角般怪异的发髻,才显得尺寸惊人。他一直不安地研究着脚底下的砖块接缝,脚趾不停蠕动,发出昆虫般的抓挠声。
“狍鸮族,从南海几个边缘小岛上捉到的,估计他们这辈子都没踩过地板。”
我失神地望着他,这个或许与我年纪相仿的男孩,他身上的某种东西让我感觉怪异,尤其是父亲将他作为礼物这件事。
“我看不出来他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给我养条狗。”
父亲猛烈地咳嗽起来。
“傻子,这可比狗贵多了。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你老子可不会当这冤大头。真的是太怪了……”他的嗓音变得飘渺起来。
一阵沙沙声由远而近,我打了个冷战,起风了。
风带来男孩身上浓烈的腥气,让我立刻想起了某种熟悉的鱼类,一种瘦长、铁乌的廉价海鱼。
我想这倒是很适合作为一个名字。

父亲早已把我的人生规划到了四十五岁。
十八岁上一个省内商科大学,离家不能超过3小时火车车程。
大学期间不得谈恋爱,他早已为我物色好了对象,他的生意伙伴老罗的女儿,生辰八字都已经算好了。
毕业之后结婚,二十五岁前要小孩,二十八岁要第二个,酌情要第三个(取决于前两个婴儿的性别)。
要个小孩的同时开始接触父亲公司的业务,他会带着我拜访所有的合作伙伴和上下游关系(多数是他的老战友)。
孩子怎么办?有他妈(瞧,他已经默认是个男孩了),有老人,还可以请几个保姆。
三十岁全面接手林氏茶叶公司,在这之前的五年内,我必须掌握关于茶叶的辨别、烘制和交易知识,同时熟悉所有合作伙伴和竞争对手的喜好与弱点。
接下来的十五年,我将在退休父亲的辅佐下,带领家族企业开枝散叶,走出本省,走向全国,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进军海外市场。这是他一直想追求却又瞻前顾后的人生终极目标。
在我四十五岁的时候,我的个孩子也差不多要大学毕业了,我将像父亲一样,提前为他物色好一任妻子。
在父亲的宇宙里,万物就像是咬合精确、运转良好的齿轮,生生不息。
每当我与他就这个话题展开争论时,他总是搬出我的爷爷,他的爷爷,我爷爷的爷爷,总之,指着祖屋一墙的先人们骂我忘本。
他说,我们林家人都是这么过来的,除非你不姓林。
有时候,我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生活在二十一世纪。

我叫他巴鳞,巴在土语里是“鱼”的意思,巴鳞就是有鳞的鱼。
可他看起来还是更像一头羊,尤其是当他扬起两个大发髻,望向远方海平线的时候。父亲说,狍鸮族人的方位感特别强,即便被蒙上眼,捆上手脚,扔进船舱,飘过汪洋大海,再日夜颠簸经过多少道转卖,他们依然能够准确地找到故乡的方位。尽管他们的故土在近的边境争端中仍然归属不明。
“那我们是不是得把他拴住,就像用链子拴住土狗一样。”我问父亲。
父亲怪异地笑了,他说:“狍鸮族比咱们还认命,他们相信这一切都是神灵的安排,所以他们不会逃跑。”
巴鳞渐渐熟悉了周围的环境,父亲把原来养鸡的寮屋重新布置了一下,当作他的住处。巴鳞花了很长时间才搞懂床垫是用来睡觉的,但他还是更愿意直接睡在粗粝的沙石地上。他几乎什么都吃,甚至把我们吃剩的鸡骨头都嚼的只剩渣子。我们几个小孩经常蹲在寮屋外面看他怎么吃东西,也只有这时候,我才得以看清巴鳞的牙齿,如鲨鱼般尖利细密的倒三角形,毫不费力地把嘴里的一切撕得稀烂。
我总是控制不住去想象,那口利齿咬在身上的感觉,然后心里一哆嗦,有种疼却又上瘾的复杂感受。
巴鳞从来没有开口说过话,即便是面对我们各种挑逗,他也是紧闭着双唇,一语不发,用那双灯泡般的凸眼盯着我们,直到我们放弃尝试。
终于有一天,巴鳞吃饱了饭之后,慢悠悠地钻出寮屋,瘦小的身体挺着饱胀的肚子,像一根长了虫瘿的黑色树枝。我们几个小孩正在玩捉水鬼的游戏,巴鳞晃晃悠悠地在离我们不远处停下,颇为好奇地看着我们的举动。
“捞虾洗衫,玻璃刺脚丫。”我们边喊着,边假装是在河边捕捞的渔夫,从砖块垒成的河岸上,往并不存在的河里,试探性地伸出一条腿,点一点河水,再收回去。
而扮演水鬼的孩子则来回奔忙,徒劳地想要抓住渔夫伸进河水里的脚丫,只有这样,水鬼才能上岸变成人类,而被抓住的孩子则成为新的水鬼。
没人注意到巴鳞是什么时候开始加入游戏的,直到隔壁家的小娜突然停下,用手指了指。我看到巴鳞正在模仿水鬼的动作,左扑右抱,只不过,他面对的不是渔夫,而是空气。小孩子经常会模仿其他人的说话或肢体语言,来取乐或激怒对方,可巴鳞所做的和我以往见过的都不一样。
我开始觉察出哪里不对劲了。
巴鳞的动作,和扮演水鬼的阿辉几乎是同步的,我说几乎,是因为单凭肉眼已无法判断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细微的延迟。巴鳞就像是阿辉在五米开外凭空多出来的影子,每一个转身,每一次伸手,甚至每一回因为扑空而沮丧的停顿,都复制得完美无缺,毫不费力。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就像是完全不用经过大脑。
阿辉终于停了下来,因为所有人都在看着巴鳞。
阿辉走向巴鳞,巴鳞也走向阿辉,就连脚后跟拖地的小细节都一模一样。
阿辉:“你为什么要学我!”
巴鳞同时张着嘴,蹦出来的却是一堆乱七八糟的音节,像是坏掉的收音机。
阿辉推了巴鳞一把,但同时也被巴鳞推开。
其他人都看着这出荒唐的闹剧,这可比捉水鬼好玩多了。
“打啊!”不知道谁喊了一句,阿辉扑上去和巴鳞扭抱成一团,这种打法也颇为有趣,因为两个人的动作都是同步的,所以很快谁都动弹不了,只是大眼瞪小眼。
“好啦好啦,闹够了就该回家了!”一只大手把两人从地上拎起来,又强行把他们分开,像是拆散了一对连体婴。是父亲。
阿辉愤愤不平地朝地上唾了一口,和其他家小孩一起作鸟兽散。
这回巴鳞没有跟着做,似乎某个开关被关上了。
父亲带着笑意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现在你知道哪儿好玩了吧。

“我们可以把人脑看作一个机器,笼统地说来,它只干三件事:感知、思考还有运动控制。如果用计算机打比方,感知就是输入,思考就是中间的各种运算,而运动控制就是输出,它是人脑能和外界进行交互的方式。想想看为什么?”
在老吕接手我们班之前,打死我也没法相信,这是一个体育老师说出来的话。
老吕是个传奇,他个头不高,大概一米七二的样子,小平头,夏天可以看到他身上鼓鼓的肌肉。据说他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
当时我们都很奇怪,为什么留过洋的人要到这座小破乡镇中学来当老师。后来听说,他是家中独子,父亲重病在床,母亲走得早,没有其他亲戚能够照顾老人,老人又不愿意离开家乡,说狐死首丘。无奈之下,他只能先过来谋一份教职,他的专业方向是运动控制学,校长想当然地让他当了体育老师。
老吕和其他老师不一样,和我们一起厮混打闹,就像是好哥们儿。
我问过他,为什么要回来?
他说,有句老话叫父母在,不远游。我都远游十几年了,父母都快不在了,也该为他们想想了。
我又问他,等父母都不在了,你会走吗?
老吕皱了皱眉头,像是刻意不去想这个问题,他绕了个大圈子,说,在我研究的领域有一个老前辈叫Donald Broadbent,他曾经说过,控制人的行为比控制刺激他们的因素要难得多,因此在运动控制领域很难产生类似于“A导致B”的科学规律。
所以?我知道他压根儿没想回答我。
没人知道会怎么样。他点点头,长吸了一口烟。
所有人都觉得他呆不了太久,结果,老吕从我初二教到了高三,还娶了个本地媳妇生了娃。正应了他自己那句话。

我们开始用的是大头针,后来改成用从打火机上拆下来的电子点火器,咔嚓一按,就能蹦出一道蓝白色的电弧。
父亲觉得这样做比较文明。
有人教他一招,如果希望巴鳞模仿谁,就让两人四目对视,然后给巴鳞“刺激一下”,等到他身体一僵,眼神一出溜,连接就算完成了。他们说,这是狍鸮族特有的习俗。
巴鳞给我们带来了无数的欢乐。
我从小就喜欢看街头戏人表演,无论是皮影戏、布袋戏还是扯线木偶。我总会好奇地钻进后台,看他们如何操纵手中无生命的玩偶,演出牵动人心的爱恨情仇,对年幼的我来说,这就像一样。而在巴鳞身上,我终于有机会实践自己。
我跳舞,他也跳舞。我打拳,他也打拳。原本我羞于在亲戚朋友面前展示的一切,如今却似乎借助巴鳞的身体,成为可以广而告之的演出项目。
我让巴鳞模仿喝醉了酒的父亲。我让他模仿镇上那些不健全的人、乞丐、羊癫疯病人……然后我们躲在一旁笑得满地打滚,直到被家属拿着晾衣杆在后面追着打。
巴鳞也能模仿动物,猫、狗、牛、羊、猪都没问题,鸡鸭不太行,鱼完全不行。
他有时会蹲在祖屋外偷看电视里播放的节目,尤其喜欢关于动物的纪录片。当看见动物被猎杀时,巴鳞的身体会无法遏制地抽搐起来,就好像被撕开腹腔内脏横流的是他一样。
巴鳞也有累的时候,模仿的动作越来越慢,误差越来越大,像是松了发条的铁皮人,或者是电池快用光的玩具汽车,后就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怎么踢他也不动弹。解决方法只有一个,让他吃,死命吃。
除此之外,他从来没有流露出一丝抗拒或者不快,在当时的我看来,巴鳞和那些用牛皮、玻璃纸、布料或木头做成的偶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忠实地执行操纵者的旨意,本身并不携带任何情绪,甚至是一种下意识的条件反射。
直到我们厌烦了单人游戏,开始创造出更加复杂的多人玩法。
我们先猜拳排好顺序,赢的人可以首先操纵巴鳞,去和猜输的小孩对打,再根据输赢进行轮换。我猜赢了。
这种感觉真是太酷了!我就像一个坐镇后方的司令,指挥着士兵在战场上厮杀,挥拳、躲避、飞腿、回旋踢……因为拉开了距离,我可以更清楚地看清对方的意图和举动,从而做出更合理的攻击动作。更因为所有的疼痛都由巴鳞承受了,我毫无心理负担,能够放开手脚大举反扑。
我感觉自己胜券在握。
但不知为何,所有的动作传递到巴鳞身上似乎都丧失了力道,丝毫无法震慑对方,更谈不上伤害。很快巴鳞便被压倒在地上,饱受痛揍。
“咬他,咬他!”我做出撕咬的动作,我知道他那口尖牙的威力。
可巴鳞似乎断了线般无动于衷,拳头不停落下,他的脸颊肿起。
“呸!”我朝地上一吐,表示认输。
换我上场,成为那个和巴鳞对打的人。我恶狠狠地盯着他,他的脸上流着血,眼眶肿胀,但双眼仍然一如既往地无神平静。我被激怒了。
我观察着操控者阿辉的动作,我熟悉他打架的习惯,先迈左脚,再出右拳。我可以出其不意扫他下盘,把他放翻在地,只要一倒地,基本上战斗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阿辉左脚迅速前移,来了!我正想蹲下,怎料巴鳞用脚扬起一阵沙土,迷住我的眼睛。接着,便是一个扫堂腿将我放倒,我眯缝着双眼,双手护头,准备迎接暴风骤雨般的拳头。
事情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拳头落下来了,却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我以为巴鳞累了,但很快发现不是这么回事,阿辉本身出拳是又准又狠的,但巴鳞刻意收住了拳势,让力道在我身上软着陆。拳头毫无预兆地停下了,一个暖乎乎臭烘烘的东西贴到我的脸上。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声,我突然明白过来,一股热浪涌上头顶。
那是巴鳞的屁股。
阿辉肯定知道巴鳞无法输出有效打击,才使出这么卑鄙的招数。
我狠力推开巴鳞,一个鲤鱼打挺,将他反制住,压在身下。我眼睛刺痛,泪水直流,屈辱夹杂着愤怒。巴鳞看着我,肿胀的眼睛里也溢满了泪水,似乎懂得我此时此刻的感受。
我突然回过神来,高高地举起拳头。他只是在模仿。
“你为什么不使劲!”
拳头砸在巴鳞那瘦削的身体上,像是击中了一块易碎的空心木板,咚咚作响。
“为什么不打我!”
我的指节感受到了他紧闭双唇下松动的牙齿。
“为什么!”
我听见嘶啦一声脆响,巴鳞右侧眉骨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一直延伸到眼睑上方,深黑皮肤下露出粉白色的脂肪,鲜红的血汩汩地往外涌着,很快在沙地上凝成小小的池塘。
他身上又多了一种腥气。
我吓坏了,退开几步,其他小孩也呆住了。
尘土散去,巴鳞蜷曲在地上,用仅存的左眼斜睨着我,依然没有丝毫表情的流露。就在这一刻,我次感觉到,他和我一样,是个有血有肉、甚至有灵魂的人类。
这一刻只维持了短短数秒,我近乎本能地意识到,如果之前的我无法像对待一个人一样去对待巴鳞,那么今后也不能。
我掸掸裤子上的灰土,头也不回地挤入人中

我进入Ghost模式,体验被囚禁在VR套装中的巴鳞所体验到的一切。
我/巴鳞置身于一座风光旖旎的热带岛屿,环境设计师根据我的建议糅合了诸多南中国海岛屿上的景观及植被特点,光照角度和色温也都尽量贴合当地经纬度。
我想让巴鳞感觉像是回了家,但这丝毫没有减轻他的恐慌。
视野猛烈地旋转,天空、沙地、不远处的海洋、错落的藤萝植物、还有不时出现的虚拟躯体,像素粗粝的灰色多边形尚待优化。
我感到眩晕,这是视觉与身体运动不同步所导致的晕动症,眼睛告诉大脑你在动,但前庭系统却告诉大脑你没动,两种信号的冲突让人不适。但对于巴鳞,我们采用好的技术将信号延迟缩短到5毫秒以内,并用动作捕捉技术同步他的肉身与虚拟身体运动,在万向感应云台上,他可以自由跑动,位置却不会移动半分。
我们就像对待一位头等舱客人,呵护备至。
巴鳞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无法理解眼前的这个世界,与几分钟前那个空旷明亮的房间之间的关系。
“这不行,我们必须让他动起来!”我对耳麦那端的操控人员吼道。
巴鳞突然回过头,全景环绕立体声让他觉察到身后的动静。郁郁葱葱的森林开始震动,鸟儿飞离树梢,似乎有什么巨大的物体在树木间穿行摩擦,由远而近。巴鳞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片灌木。
巨大的史前生物蜂拥而出,即便是常识缺乏如我也能看出,它们不属于同一个地质时代。操控人员调用了数据库里现成的模型,试图让巴鳞奔跑起来。
他像棵木桩般站在那里,任由霸王龙、剑齿虎、古蜻蜓、新巴士鳄和各种古怪的节肢动物迎面扑来,又呼啸着穿过他的身体。这是物理模拟引擎的一个bug,但如果完全拟真,又恐怕实验者承受不了如此强烈的感官冲击。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