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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品特色】


【编辑推荐】

1.国内shou部大格局魔术文化悬疑小说三部曲:《魔术会:幻戏陷阱》《魔术会:绝技争锋》《魔术会:秘术现世》

2.重返魔术史上的*对决现场!目睹失传的中国魔术,感受魔术千年来的传承与魅力

3.神秘、残酷的中外魔术大对决!中华幻戏、东洋幻术、欧美魔术、台前争奇、幕后厮杀!

4.作者查阅史书典籍,夹杂历史上的神秘事件解读,视角前所未有。

5.荣登“2018猫片?胡润原创文学IP潜力价值榜”,荣获第三届网络文学双年奖。

6.中国魔术,又叫幻戏,起源于夏商,发扬与唐宋,到了民国二十六年,上海滩迎来中外魔术史上前所未有的残酷对决

7.全景展现中外魔术的精彩纷呈:上海彩戏盟、巴黎魔术馆、印度尸罗门、扶娄古国……

8.细致解读传统魔术的神奇魅力:天火焚身、骷髅傀儡、旁门二十八法、左道三十六术……

9.着力刻画真实历史中关于魔术的人与事:魔术师、军阀政客、商会头目、帮派组织、异国间谍……


【内容简介】

《魔术会》是国内shou部大格局魔术文化悬疑小说。
中国魔术,又叫幻戏。起源于夏商,发扬于唐宋,到了清末和民国,迎来了中外魔术*神秘的交流和*残酷的对决……
在本书中,神仙索、天火焚身、凝水 成冰等“旁门二十八法”、“左道三十六术”绝密甚至失传的中国魔术又神奇出现;与此同时,东洋幻术、欧美魔术各门各派蜂拥而至。
在中外魔术争奇斗艳、盛大表演的背后,风起云涌的上海滩,也变成了魔术师、商人、黑帮、军阀政客、日本间谍、江湖侠客、爱国志士*的杀局和秀场……
本书以中外魔术大交流时期民国的上海滩为舞台,带您重返中外魔术史上的*对决现场,目睹传奇一幕,感受魔术千年来的传承与魅力。


【作者简介】

巫童,著名文化悬疑作家,祖籍四川乐山。其人热衷魔术多年,讲述中外魔术如数家珍。
其写作神思多变,近乎魔术表演,读他的小说,就像置身表演现场,让人瞠目结舌,想要鼓掌。
本书是其研究传统魔术文化、构思多年的心血之作。根据其作品《暗杀1905》改编的影视剧《刺客道》即将上映。


【目录】

《魔术会:幻戏陷阱》
目 录
自 序 / I
引 子 / I
章 密 谋 / 1
第二章 传 说 / 20
第三章 盗 图 / 30
第四章 死 劫 / 82
第五章 斗 戏 / 111
第六章 破 术 / 139
第七章 凝 烟 / 152
第八章 擂 台 / 175
第九章 绝 技 / 223
第十章 龙 图 / 238

《魔术会:绝技争锋》

自 序 / I
章 驻 台 / 1
第二章 身 世 / 20
第三章 锋 芒 / 42
第四章 傀 儡 / 60
第五章 重 逢 / 94
第六章 较 量 / 112
第七章 铜 门 / 142
第八章 变 容 / 167
第九章 尸 罗 / 199
第十章 流 火 / 240

《魔术会:秘术现世》

自 序 / I
章 神 笔 / 1
第二章 时 间 / 30
第三章 决 赛 / 55
第四章 名 裂 / 83
第五章 追 逐 / 100
第六章 秘 密 / 129
第七章 钥 匙 / 145
第八章 囚 徒 / 169
第九章 乱 局 / 208
第十章 圣 物 / 233
尾 声 / 265


【免费在线读】


魔术会

巫童 著

幻戏师

易希川:春秋彩戏派大弟子,下一任春秋彩戏派戏主。为从日军手中盗取“龙图”,随师父牧章桐前往上海,参与盗图行动。
牧章桐:春秋彩戏派现任戏主,人称“安徽彩戏王”。在盗图行动中意外抽到“盗”字,因此改变了自己和整个门派的命运。
双鱼:春秋彩戏派女弟子,易希川的师妹。
罗盖穹:罗家戏苑当家人,名震上海的幻戏高手,“上海三魁”之一,在盗图行动中扮演重要角色。
罗慕寒:罗盖穹的儿子,年轻一代幻戏师中的佼佼者,立志纵横幻戏界,扬名海内外。
皮无肉、皮无骨:跟随罗盖穹驻台表演的幻戏师,也是罗盖穹的亲信,一个擅长傀儡戏,一个擅长灯影戏。
陆万钧:上海幻彩馆馆主,组织了彩戏盟会共谋盗取“龙图”一事。
卢重阳:上海国术馆副馆主,保管着幻戏界三大圣物之一的“龙图”。在日军入城仪式上以幻戏大闹上海滩。
鲁鸿儒:万国千彩大剧院的老板,深谋远虑,深藏不露。
金童:“魔圣”朱连魁的传人,从海外归来,其魔术中西合璧,曾是巴黎魔术馆的首席魔术师,因意外失手致残而被抛弃,与巴黎魔术馆结下深仇。
谭素琴:常年在万国千彩大剧院中登台演出,擅长“击听”,“上海三魁”之一。
刘老仙:上海城隍庙的寄居道士,幻戏手法层出不穷,被公认为“上海三魁”中厉害的幻戏师。
维克多:巴黎魔术馆的首席魔术师,和“上海三魁”分庭抗礼。
伊莎贝拉:巴黎魔术馆老板的女儿,对中国幻戏非常着迷。
斋藤骏:来自日本的幻术师,实力深不可测,在上海滩摆下生死擂台,立志击败所有中国的幻戏师。
秋本久美子:斋藤骏的传人,年轻的日本幻术大赛冠军,随斋藤骏前来中国,与中国渊源极深。
依山慕丁:来自印度尸罗门的幻术师,擅长“通天绳”和傀儡幻术。
嘴老:性格不定、目的不明的怪异老者,武艺高强,和牧章桐是旧识。
徐傀儡:绰号“鬼手”,上海街头的神秘之人,曾在易希川面前使用过“画骨术”。

幻戏组织

云机社
创立于南宋年间,存在了数百年之久的幻戏组织,每个幻戏师都渴望加入其中。曾与日本幻戏团进行惨烈角逐,声震寰宇,拥有幻戏界三大圣物之一的“云机诀”。
幻画门
曾经能够与云机社分庭抗礼的幻戏组织,由秋家统领,掌握了神秘的幻术“画骨术”。
春秋彩戏派
原本位于安徽桐城,随着易希川在上海扬名立万而迁至上海,成为上海地界为有名的彩戏法流派。
巴黎魔术馆
法国人贝特朗创建的魔术馆,首席魔术师是维克多,与万国千彩大剧院长期竞争并占据上风。
万国千彩大剧院
前身是上海刘家戏苑,鲁鸿儒成为老板后,改名万国千彩大剧院,与巴黎魔术馆隔街相望,互为竞争对手。
上海国术馆
上海地界的国术表演圣地,收藏了众多国术珍宝,幻戏界三大圣物之一的“龙图”便藏在馆内。
扶娄派
传于扶娄古国的幻戏流派,极为神秘,云机社的创始人林遇仙便是出自该派,秘密守护着幻戏界三大圣物之一的“骷髅傀儡”。
尸罗门
印度的幻术门派,将两千多年前的天竺幻术师尸罗奉为祖师,擅长“通天绳”和傀儡幻术。


章 密谋


民国二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戌时。上海公共租界。
半个月前,历时三个月的淞沪会战,终以中国军队的失利而告终,中国军队退守南京,上海被日军占领,公共租界的东区和北区也沦为日占区。尽管如此,公共租界的主体部分,即中区、西区和西部越界筑路区,分别由英国、美国和意大利的军队驻防,仍然处于西方人的控制之下。英美等国继续承认南京国民政府为中国的合法政府,因此租界当局下达了命令,但凡中国人在租界内的活动,无论是官方还是非官方性质,日本人一律不准加以干涉。
此时日本还未敢对英美等国宣战,得益于英美等国的保护,公共租界内的中国机构照常运行,即便是中国人藏身其中进行反日、抗日活动,日本人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上海沦陷后,一夜之间,十数万来不及逃出上海的难民,如浪似潮般涌入公共租界。这些难民为图生存,每天都在租界内忙碌地找活路,整个租界非但没有受到不好的影响,反而一天比一天繁荣。四周虽然烽火连天,可租界内却是夜夜笙歌。为此,租界当局甚至把宵禁的时间放宽了一个时辰。
此时天已黑尽,公共租界内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大街小巷灯火通明,车来人往,好不热闹。
“大师哥,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该过去了。”
“你们先去罗家戏苑门口等着师父,我看会儿再过来。”易希川站在街边,扭头对几位师弟说了这话,接着急忙将视线转回身前。在他的身前,一堆人围在一起,人堆中竖着一根长杆,长杆上挑着一盏绿油油的灯笼,灯笼上写着“画骨附魂”四个歪歪斜斜的大字。灯笼之下,一老一少相倚而立,老人身形瘦小,满脸皱纹,两只眼窝黑洞洞的,竟是有眼无珠,双目俱瞎。少年则穿着齐整,眉清目秀,双手伸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老人。
人堆中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喝彩声和惊叹声,待声响稍歇,那少年清了清嗓子,说道:“我爷爷年事已高,身子骨弱,经不起折腾,这‘画骨术’又极为费神费力,所以每天多演三次。方才已演过一次了,那位小姐的前世是位亡国落难的公主。眼下还有两次机会,可有谁愿意一试?”
话音刚落,人堆中立刻走出一个浓眉阔嘴、脸带伤疤的男人,粗声粗气地说道:“我来!”
少年向伤疤男人打量几眼,问道:“这位大哥,规矩你可明白?”
伤疤男人说道:“你们在这块地儿演了三天,我每天都来看,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说着摸出赏钱丢进地上的铜碗,身子一转,挺直了腰板,将后背正对着老人。
少年微微俯头,凑近老人的耳朵,似乎怕老人听不清楚,刻意提高了声音,说道:“爷爷,这位大哥已给了打赏,您就给他画画骨,附附魂,看他前世是何来历,又是因何而死。”说着提起一只蘸满墨水的毛笔,轻轻放在老人的右手中,然后扶着老人前行一步,挨近了伤疤男人的后背。
老人颤颤巍巍地伸出左手,指尖碰到了伤疤男人的后背。他屈起三根手指,只伸出拇指和食指,缓慢地触摸伤疤男人的后背,右手则将毛笔举起,顺着左手触摸之处,徐徐而画。少年搀扶着老人,不时取过画尽墨水的毛笔,饱蘸墨水,重新放回老人的手中。
片刻之后,老人已将伤疤男人的后背摸了个遍,手中的毛笔也停了下来。少年搀扶着老人退开,只见伤疤男人后背的衣服上墨迹纵横,已画出了一副又宽又阔的骨架。
老人口唇微张,似乎说了什么话,但他的声音有气无力,极为模糊,围观之人都没听清,只有那少年低头挨近,听清了老人的话,抬起头来,笑着说道:“我爷爷说了,这位大哥前世是位将军,练得一身好武艺,为国上阵杀敌,战死沙场,当真是令人敬佩。”
少年说话之时,伤疤男人忽然面露惊讶之色,只因他并没有用力,手脚却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或高举,或挥落,或扫踢,或飞踹,时而像是在挥剑砍斫,时而又像在弯弓揽箭,活脱脱一个正在沙场上与敌寇奋力搏杀的将军。刀疤男人的神色越来越讶异,显然这一连串的动作并非他的本意,倒像前世的将军之魂附在了他的身上,才令他做出了这些奇怪的动作。
等到伤疤男人的手脚戛然停住,周围的喝彩声已然响成一片。伤疤男人转过身来,瞪大了眼睛看着老人,脸上又是惊恐,又是茫然。
易希川望着这对老少,脸上大有疑色,心中暗想:“以前听师父说起过,‘画骨术’传自左慈,是一门可以描骨请神、画魂改命的神奇幻戏,十多年前曾在上海出现过,后来便销声匿迹,再无所闻。这老人露的这一手‘画骨术’,也不知是真是假,只怕方才自告奋勇的两人,都是事先串通好的,一起在这里装神弄鬼。不行,我须亲身一试,辨个究竟才是!”
就在此时,那少年面露微笑,环视众人,问道:“还剩后一次机会,谁愿一试?”
易希川不等他人响应,当即高举右手,大声叫道:“我!”说着便要上前。
身后几位师弟急忙拉住易希川,其中一人说道:“大师哥,师父说了戌时初刻在罗家戏苑门口会合,咱们还是赶紧过去吧。师父到了戏苑门口见不到人,一定会责骂咱们的。”
易希川说道:“诸位师弟,这‘画骨术’难得一遇,既然今天让我碰见了,我就一定要弄个清楚明白。你们先行过去候着师父,师父若要责骂,责骂我一人便是。”说完便不顾几位师弟的阻拦,拨开围观人群,大步走进了人堆之中。
几位师弟与易希川朝夕相处多年,深知这位大师哥向来痴迷幻戏,一旦遇上新奇的幻戏,任何事情都可以暂时抛于脑后。几位师弟知道阻止不了易希川,但又看重义气,不愿让易希川独自一人挨师父的责骂,只好低声叹气,继续守在人群外围耐心等候。
易希川走进人堆,来到老人和少年的身前,直接掏出赏钱丢进了铜碗,笑道:“不瞒二位,我也是变幻戏的手艺人,对‘画骨术’早已神往许久,还请二位指教。”
少年打量了易希川几眼,在老人的耳边说道:“爷爷,这位小哥已给了打赏,只不过他和咱们是同行,您看是不是……”
易希川听少年言辞犹豫,心中更加笃定这对老少不会真正的“画骨术”,只是在这里装神弄鬼,心想那老人必定会拒绝。岂料那老人不等少年把话说完,竟缓缓地点了点头。少年抬头看着易希川,说道:“这位小哥,我爷爷已经应允了,请吧!”
“难道我猜错了吗?”易希川心中疑惑,诧异地看了老人一眼,见他两只眼窝空洞深陷,脸色阴暗蜡黄,被灯笼的碧绿光线一照,仿若死人一般,竟是说不出的诡异可怖。易希川冲老人和少年抱拳见礼,转过身子,将后背朝向老人。
老人在少年的搀扶下走近易希川,左手缓缓伸出,食指和拇指触碰到了易希川的后背。刹那之间,易希川竟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触碰他后背的并非活人之手,而是如死物一般又僵又硬。这只手在他的后背上缓慢摸寻,毛笔紧随其后徐徐作画,不多时手和毛笔一起离开,易希川的后背上,已多了一副窄小的骨架。
画骨已毕,老人低语几句,少年凑近听清楚了,大声说道:“我爷爷说了,这位小哥前世生得不大好,是位青楼娘子,日日抚琴卖舞,夜夜宽衣解带,因逃跑而被老鸨捉回,终惨遭毒打而死。”
少年说话之时,易希川的双手忽然动了,毫无征兆地自行举了起来,凌空虚按,做出了抚琴的姿势。易希川大吃一惊,只因举手抚琴并非他的本意,似乎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缠裹住了他的双手,拉扯他的双手做出了这些动作。紧跟着,他的双脚也被一股无形力量拉扯,轻迈莲步,再加上双手挥动,竟是手舞足蹈,翩翩起舞。
围观众人见易希川身穿长袍马褂,明明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却像小女人般搔首弄姿,当众起舞,不由得哈哈大笑。易希川的几位师弟却根本笑不出来,只觉得羞愧无比,无地自容,各自涨红了脸皮。
易希川犹如魂灵附体,身体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身不由己地跳舞,心中大惑不解,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忽然舞姿一顿,他的左手猛地伸到胸前,抓住了马褂左侧的衣襟,右手则抓向另一侧的衣襟,似乎是要当众脱衣,正印了那少年的宽衣解带之语。
易希川急忙右手用力,与这股无形力量反向对抗。易希川的手臂劲力奇大,可这股无形力量同样大得惊人,两股力道彼此抗衡,一时之间他的右手竟僵在空中,既抓不到胸前的衣襟,也无法向旁边挪开分毫。
那老人的脑袋微微歪斜,似乎略感奇怪,少年则被易希川的动作逗乐了,嘴角含笑。
忽然之间,那股拉扯手脚的无形力量凭空消失,易希川的身体顿时得以解脱,双手双脚重获自由。他急忙转过身去,看着老人和少年,惊讶道:“刚才是……是怎么回事?”
少年微微一笑,对易希川不予理会,向热烈鼓掌的围观众人抱拳作揖,说道:“这‘画骨术’并非请灵附魂的法术,只是寻常幻戏,供各位一乐,还请各位切莫当真。我爷爷姓徐,人送外号‘鬼手’,我在此代我爷爷,谢过各位赏脸观看了!”说完这话,也不拿起铜碗向围观众人收取赏钱,便将毛笔、墨水和灯笼等物快速收好,装进一只帆布口袋,再用长杆将帆布口袋挑在肩上,然后搀扶着徐鬼手,缓步走出人群,沿街渐渐远去。
易希川亲历了“画骨术”的全过程,心中再无半点怀疑。他望着这对老少远去的背影,心中暗想:“世上岂有神鬼之力?这的确是‘画骨术’幻戏。可这‘画骨术’的个中诀窍究竟是什么?徐鬼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几位师弟纷纷拥上来,其中一人大声说道:“大师哥,这爷孙俩说别人是公主,是将军,到了你这里,却变成了青楼里的……他们这是存心羞辱你,你就让他们这么走了?”
易希川却丝毫没有觉得羞辱,心中只是深深的佩服,说道:“这算什么羞辱?他们这是真本事啊。上海果真是藏龙卧虎之地,一个街头变幻戏的老人,便有如此厉害的本事,我算是大开眼界了。”想到能亲眼见证销声匿迹多年的“画骨术”幻戏,他不由得面露微笑,又因始终想不明白个中诀窍,转而皱起了眉头。
易希川抬眼望去,徐鬼手在那少年的搀扶下已经走远,消失在了人流之中。夜间的租界华灯初上,几个浓妆艳抹的舞女正在不远处的霓虹灯下来回踱步,不时拉住一两个客人走进舞厅。易希川忽然心绪触动,不禁抬起头来凝望夜空,星汉无语,夜色深沉如水。这一派歌舞升平,如同一套华丽绚烂的衣服,而被包裹在衣服下面的,却是疮痍累累的皮肉。
师弟们催促的声音又在他的耳边响起:“大师哥,既然你不想找这爷孙俩算账,那咱们就赶紧走吧,师父只怕早就在罗家戏苑门口等着了。”
易希川这才想起,今晚还有要紧之事,暗叫一声“糟糕”,急忙带着几位师弟往罗家戏苑赶去。
转过两条街,便到了罗家戏苑的地界,远远望去,只见戏苑门口灯火璀璨,人流如织。
易希川一眼便望见了站在戏苑门口的一位中年男人,急忙带着几位师弟快步跑去,在那中年男人面前站好,毕恭毕敬地叫道:“师父。”
那中年男人身穿一袭崭新的海蓝色大褂,头戴圆弧小帽,光颚无须,左手中捏着一只怀表。他脸色严肃,拨开怀表看了一眼,目光向众弟子一一扫去,终看着易希川,问道:“我说的是几时在此会合?”
易希川应道:“戌时初刻。”
中年男人问道:“为何迟到了一刻钟?”
易希川如实答道:“我和师弟们过来之时,在街边遇到变幻戏的,我一不小心看入了神。师弟们多次催促我走,是我一直不肯走,这才误了时辰。不关师弟们的事,是我一个人的错,请师父责罚。”
中年男人见易希川衣衫不整,当即抓住易希川的肩膀,将他的身子扳过来,见他后背上墨迹斑斑,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语气中隐隐有责备之意。
易希川正要回答,忽听一阵车轮扎扎之声由远及近,一辆马车快速驶来,在他的身前骤然停住。车伙计撩起帘幕,一个长髯老人从车厢内走下地来。这长髯老人身穿纯白色的功夫衫,面色红润,神采奕奕。他一扭头便看见了中年男人,立刻迎上前来,拱手执礼,豪爽地笑道:“原来是春秋彩戏派的牧戏主!多年不见,牧戏主别来无恙啊!”
中年男人名叫牧章桐,乃是桐城春秋彩戏派的戏主,人送外号“安徽彩戏王”。牧章桐认出了长髯老人,拱手回礼道:“陆馆主有礼了!多年不见,甚是想念!”随即对几位弟子介绍道,“这位是大名鼎鼎的幻彩馆馆主陆万钧,还不快过来见过陆师伯。”
易希川与几位师弟走上几步,毕恭毕敬地拜见了陆万钧,齐声叫道:“见过陆师伯!”
陆万钧笑道:“各个都是青年才俊,了不起。牧戏主弟子盈门,当真是好福气啊!”
牧章桐微微一笑,说道:“陆馆主也是来此间赴约的吗?”
陆万钧收起了笑容,点头说道:“我收到罗戏主的生死信令,时间便赶来了,只是不知出了什么大事。”
牧章桐拨开怀表看了一眼,说道:“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进去便知。”他右手一抬,“陆馆主,请!”
“牧戏主,请!”陆万钧也做出请的手势,举步走向罗家戏苑的大门。
“赶紧去换一身衣服。”牧章桐看了一眼易希川的后背,低声叮嘱道,“可别失了体面。”说完,他便和陆万钧有说有笑,拾级而上。两人走到罗家戏苑的大门前,早有门丁上前迎住,查看了生死信令,将两人迎入戏苑之内。春秋彩戏派的几位弟子,紧跟在牧章桐身后,走进了罗家戏苑。
易希川的长袍马褂墨迹斑斑,画着一副骨架,显得极为古怪,往来路人无不侧目而视。作为春秋彩戏派的大弟子,他这般进入罗家戏苑,的确有失师门的脸面。
牧章桐此番来到上海,带了门下弟子十人,投宿于租界内的瑞丰旅馆,与罗家戏苑之间隔了三条街。易希川向瑞丰旅馆快步跑去,一路之上还在暗自琢磨徐鬼手的“画骨术”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赶回瑞丰旅馆,换了一身青灰色的长袍马褂,重新跑回罗家戏苑,一来一去,花去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
此时的罗家戏苑大门半敞,门口立着两个门丁,一左一右负责把门。易希川走上台阶,却被两个门丁伸手拦住。
“今儿个夜里不排戏,贵客请回吧。”一个门丁做了一个向外请的手势。
“我不是来看戏的。”易希川拱手说道,“我师父在里面,劳烦两位小哥让我进去。”
那门丁问道:“敢问尊师是哪位?”
易希川答道:“春秋彩戏派戏主牧章桐。”
那门丁皱起了眉头,上下打量了易希川一番,说道:“牧戏主早就带着徒弟进去了,你请回吧。”
易希川听出了那门丁的言下之意,是说他假冒牧章桐的徒弟,想以此混进罗家戏苑。“我师父当真是牧章桐,”易希川说道,“还请小哥容我入内。”
那门丁想起了管家的吩咐,除非有生死信令为凭证,否则今晚不可放任何人进入罗家戏苑。“今儿个戏苑子里有事,双水戏台不排戏,”那门丁的语气开始变得难听起来,“当家的吩咐过,闲杂人等,通通不得入内。”
易希川没想到这门丁如此不通情理,说道:“是贵苑的罗戏主发来生死信令相请,师父才带着我与众位师弟赶来上海,现在你却拦住我不让进,好生不讲道理。”
那门丁将手一摊,说道:“那你把生死信令拿出来给我瞧瞧?”
易希川说道:“生死信令在我师父身上,我怎么拿得出来?”
那门丁翻了一个白眼,说道:“别说你个愣头小子,就是牧章桐本人来了,拿不出生死信令,也休想踏进罗家戏苑半步!”说着便拿手来推搡易希川,嘴里叫嚷道,“走走走,赶紧走!”
易希川不退反进,踏上一步,一把抓住门丁的手腕,脸上露出一丝厉色,说道:“你贬损我可以,贬损我师父却是不行!”他的手劲力极大,臂力奇大,那门丁顿时面露痛色,一只手臂动弹不得,急忙呼喊旁边的同伴帮援。
另一个门丁见有人闹事,立刻冲上前来,一拳照准易希川的面部挥去。易希川左手一抬,将挥来的拳头拿住。他双手一拧,两个门丁“啊哟”叫痛,身子被迫扭向一边。他再送出一股推力,两个门丁脚底踉跄,磕到门槛,跌入门内。易希川抬脚一跨,身子越过门槛,已经踏进了罗家戏苑的大门。
两个门丁知道不是易希川的对手,急忙爬起身来,大声叫喊。戏苑内有不少护院往来巡逻,听到叫喊声,纷纷赶来戏苑的大门,眨眼间便将易希川团团围住。
“这小子撒泼闹事,赶紧拿住了!”门丁一声叫喊,众护院立刻一拥而上。
易希川面无惧色,三拳两脚,便撂倒了两个护院。
“都住手!”戏苑深处忽然传来了尖细的喝止声,一个衣冠楚楚的灰衣老头在两个护院的陪护下来到大门口,“大晚上的闹什么事?”
两个门丁急忙抢到灰衣老头的面前,指着易希川说道:“关管家,这小子冒充春秋彩戏派牧戏主的徒弟,跑来门口撒野,还动手打人……啊哟,我的手都快被这小子拧断了!”
易希川怒道:“我原本就是春秋彩戏派的弟子,何来冒充一说?”
关管家打量了易希川一眼,说道:“牧戏主已经带着徒弟进去了,他未曾说过还有徒弟在外面。”
易希川说道:“你们若是不信,就把我师父请出来,是真是假,一问便知。”
关管家想了想,在身旁一个护院的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那护院点点头,转身跑进了戏苑深处。“是与不是,”关管家说道,“待牧戏主来了,自有分晓。”
易希川哼了一声,双手抱在胸前,候在原地。
过了好一阵子,罗家戏苑的深处响起了成片的脚步声,黑暗中三盏灯笼由远及近,一群黑影向大门口快速行来。待这群黑影走到光亮下,乃是一群护院簇拥着两个中年人,其中一个中年人正是牧章桐。
关管家迎了上去,叫道:“老爷,牧戏主。”
易希川看清了来人,远远叫道:“师父!”
关管家问道:“牧戏主,这年轻人是你徒弟吗?”
牧章桐点了点头,说道:“是我门下大弟子易希川。”随即脸色不悦,瞪视着易希川,“希川,为师平日里如何训导你来着?你竟敢在这里打人闹事!”
易希川欲要争辩,说道:“师父,我……”
牧章桐不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喝道:“混账东西,还不赶紧过来!”
易希川的心里堵了一口闷气,却不得不强行忍住,低着头朝牧章桐走去。
牧章桐向身边的中年男人拱手道:“罗兄,我这弟子太不成气候,在你的地盘上丢人现眼,给罗兄添麻烦了,如何处置,听凭罗兄发落!”
那姓罗的中年男人身穿一袭裘皮大衣,嘴角长有一颗肉痣,下巴上留着一缕长长的胡须,乃是罗家戏苑的老板罗盖穹。罗盖穹和气笑道:“章桐兄言重了,年轻人心高气盛,哪算得什么错?想当年,咱们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牧章桐道:“罗兄说的是。”转头喝道,“希川,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罗世伯请罪!”
易希川满肚子怨气,但深知不可再给师父出丑,于是躬身说道:“晚辈知错了,请罗世伯责罚。”
罗盖穹笑道:“哪里话,哪里话!易贤侄请起,请起!”
“谢过罗世伯。”易希川将身子直了起来。
牧章桐又责备了几句,易希川一言不发,只是站在原地,盯着地面。
罗盖穹说道:“章桐兄,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想必其他戏主都已经等急了。”
牧章桐说道:“罗兄说得是,请。”扭头对易希川道,“下次再敢惹事,决不轻饶!随我来吧。”
罗盖穹和牧章桐在关管家及众护院的陪护下,沿着小径走向罗家戏苑的深处,易希川随在牧章桐的身后,闷声前行。
一行人朝罗家戏苑的后园而行,途经戏苑中园的双水戏台。双水戏台建在一片湖水之上,台分左右两幕,各排一出戏目,观众坐在湖边的观戏席中,可凭临湖风水景,同时观看两出戏,乃是上海有名的戏台子之一。罗家戏苑的戏,便在这双水戏台上进行表演,每日夜里戌时开台,亥时收场。
正所谓戏分贵贱,有金银铜之别,金戏是贵人戏,只给有身份地位的达官贵人表演,连寻常的有钱人家都看不着;银戏是富人戏,票价不菲,但只要肯出钱买票,就能一饱眼福;铜戏是低贱戏,那些跑江湖的艺人,常在街头耍戏卖看,人人均可免费一观,若是觉得好,抛一两个打赏钱,所谓低者贱者均可观之,是为低贱戏。罗家戏苑的戏属于银戏中的上乘者,排的都是传统幻戏,名目繁多,左戏台表演有声戏,如口技、彩戏法等等,右戏台表演默声戏,如手彩、灯影戏等等。两个戏台一声一默,一闹一静,可谓精彩绝伦,令人目不暇接,因此每到夜间,罗家戏苑便是宾客满座,热闹非凡。
此时双水戏台上灯火通明,左戏台上正在表演傀儡戏,右戏台上正在表演灯影戏,湖边能容纳数百人的观戏席里人头攒动,满满当当地坐满了观众,时不时爆发出阵阵响亮的喝彩声。易希川想起方才的恨事,心里暗骂:“狗娘养的门丁,竟骗我说今儿个不排戏,这不明明在演着吗?”又想,“罢了,多大点事,长久挂在心上,不是男儿气概。”这般想着,便将一口怨气咽下,自行消解了。
易希川却不知,今晚双水戏台虽然排了戏,却不是供外来看客欣赏,而是为各地赶来的幻戏师特意进行表演。易希川的几位师弟,此时便坐在观戏席中,望着双水戏台上的精彩表演,忙不迭地鼓掌喝彩。
一行人从双水戏台的后方绕过,穿过一片厢房,便来到了罗家戏苑的后园。
后园的月洞门前有数个护院站桩把守,园内有好几拨护院往来巡逻,其中一处假山池边有十多个护卫站成一圈,阵势可谓严谨至极。关管家走到池边,当先一跃,上了假山,回头用灯笼照路。罗盖穹和牧章桐一一跃上,易希川也跟着跃上,几个随行护院则留在假山池旁进行把守。
关管家绕到假山的背后,拍击石缝中的一处隐蔽机关,只听隆隆声响,两块大石缓缓隐向两侧,一道四四方方的洞门露了出来。罗盖穹从关管家的手中接过灯笼,弯腰走入洞门。
易希川大感惊奇,靠近牧章桐的身后,小声叫了声“师父”,伸手指了指洞门。
牧章桐知道易希川的心中有诸多疑惑,但此时不便解释,低声说道:“你随我进去,别乱出声。”
易希川点了点头。
牧章桐和易希川一前一后地进入洞门。关管家并未入内,而是站在洞门外,拍击石缝中的机关,引导大石缓缓滑出,将洞门封住。
洞门内是一段向下延伸的石阶,大概三十来级,走完了,便出现一条洞道,再沿着洞道往前走了十来丈,便看见洞壁上有一圈四四方方的缝隙中露出火光,乃是一扇方方正正的巨型石门。罗盖穹推动石门,石门底部有滑珠,缓缓向内滑开。罗盖穹大步走了进去,牧章桐和易希川紧随而入。
石门内是一个巨大的石室,四个角上各有一个大火盆燃烧着火焰,将室内的角角落落照得通明。地上有十四只石凳,摆成了一圈,十三个衣着各异的人坐在其中十三只石凳上,人人神情严肃。石室中央有一个半人高的石台,石台上放着一个水纹青花的细口大圆瓶。
一个穿着打扮十分花哨、嘴唇上涂有红彩的男人问道:“罗戏主,没出什么乱子吧?”声音阴阳怪气,听起来格外刺耳。
罗盖穹走到石室中央的石台前,说道:“各位戏主请放心,并非日本人前来闹事,只是一点小事而已,已经解决齐妥了。”
一个秃顶男人斜睨了易希川一眼,问道:“这位小兄弟是?”
牧章桐说道:“给各位戏主引荐一下,这是我春秋彩戏派门下大弟子,姓易名希川,乃是我春秋彩戏派的下一任戏主。”
十余位戏主都低低地“哦”了一声,看易希川的目光全都为之一变。
一个戴灰色毡帽的男人调整了一下帽檐,说道:“如此年轻就能成为春秋彩戏派的继任戏主,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难得,难得!”
易希川虽说是春秋彩戏派的大弟子,但从未想过成为春秋彩戏派的下一任戏主,牧章桐也从未提起过此事,此时听到牧章桐的话,易希川心中的惊讶程度远比在场诸人更甚。他正要说话,牧章桐却似脑后长眼一般,回过头来,轻轻使了一个眼色。易希川霎时想起,进入洞门之前,牧章桐曾特意叮嘱过他不要乱出声,当下牢记叮嘱,闭口不言。
牧章桐走到空出来的一只石凳上坐下,易希川忍住满腹疑惑,老老实实地站到牧章桐的身后。
一个梳着双环髻的丑脸妇人说道:“罗戏主,既然没出什么事儿,这位小兄弟也不是外人,那就依先前定下的顺序,开始抓阄吧。”
“方戏主所言甚是。”罗盖穹说道,“不过抓阄之前,罗某人还有一句话要讲。各位戏主应邀前来,那就是抱了有去无回之心,不管抓到什么,是生是死,都是天意所为,决不能食言反悔。”
十余位戏主面色凝重,肃声说道:“不成则死,决不反悔!”声音环荡开去,震得不大不小的石室内回音不断。
“那好,咱们现在就开始抓阄!”罗盖穹说道,“依照各位抓到的号牌为序,邹戏主,你先请!”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站了起来,脸上苍白无色,身体枯瘦如柴,捂住嘴不停地咳嗽,像是患了痨病一般。他颤巍巍地走到石台前,将一只枯柴般的手臂伸入细口大圆瓶中,抓出一个小小的面粉团,将面粉团捏碎,露出一个纸团,再将纸团展开,上面写着“岩垣启介”四个字,似乎是个日本人的名字。
邹戏主面无表情,拳头抵嘴,连咳数声,又颤巍巍地走回原位坐下。
接着那姓方的丑脸妇人站起,快步走到石台前,从细口大圆瓶中抓出一个面粉团,捏开来,纸上写着“复兴放火”二字。她略显失望地“嘿”了一声,摇摇头,走回石凳上坐下。
接下来又有七个人上前抓阄,各人抓到的纸团上若非写着地名,便是写着人名。
易希川站在牧章桐的身后,瞧得不解,不知道这些人在做什么,但如此场合,牧章桐又特意叮嘱过自己别乱出声,所以一直不敢开口发问。
轮到第十个人,乃是罗盖穹自己,他说道:“这阄团儿是我亲手捏制,为免有失公允,我罗某人后一个抓。陆馆主,到你了。”
一个穿功夫衫的长髯老人站了起来,正是易希川在罗家戏苑外见过的幻彩馆馆主陆万钧。陆万钧虽然年事已高,脚步却极为矫健,几个大步走到石台前,伸手从细口大圆瓶中抓出一个面粉团,捏碎了,展开纸团,纸上写着“馆外接应”四个字。
又是三人抓过,就只剩下牧章桐和罗盖穹两个人了。
罗盖穹抬手道:“章桐兄,请。”
牧章桐将手中的号牌交与易希川。“希川,你代我去。”牧章桐说道,“只剩下两个阄团儿,你随手抓出一个便是。”
“是,师父。”易希川应了,手持号牌走到石台前,说道:“罗世伯。”
罗盖穹微微一笑,说道:“易贤侄,请。”
易希川低头看着细口大圆瓶,瓶口细窄,只容一只手臂伸入,里头黑乎乎的,看不见底。他将右手慢慢地伸入瓶中,手掌左右摸索,不小心触到了瓶壁。瓶壁十分光滑,他顺着瓶壁往下摸,指尖上忽然有一种粗糙感一滑而过。
易希川平素刻苦练习彩戏法,在十根手指头上下了极大的功夫,指尖的触觉比常人要灵敏得多。一滑而过的粗糙感,令易希川微微皱起了眉头,好奇心驱使他往回摸了几寸,摸到那片粗糙的地方,发现这一小块瓶壁有些刮手。方才电光石火之间的粗糙感,正是由于他的指尖从这一小块瓶壁上摸了过去。
瓶壁光滑无比,唯独这一小块略显粗糙,这引起了易希川的好奇心。他用手指摸索这一小块瓶壁,忽然手指一空,竟将这一小块瓶壁抠破了。原来瓶壁上竟藏了一处暗格子。他将手指头伸进暗格子,摸到里面有一个圆物,似乎是一个圆团儿,于是两指一拈,将这圆团儿抓了出来。
易希川摊开手掌,掌心赫然躺着一个面粉团。他手握面粉团,一时之间却想不明白这面粉团为何会藏在瓶壁上的暗格子里。
罗盖穹见易希川抓出面粉团后木然不动,便说道:“易贤侄,把阄团捏碎了,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易希川的手指微微用劲,面粉团碎成了数瓣,露出一个小小的纸团。易希川将纸团慢慢地展开,一个“盗”字便清晰地显现出来。
众位戏主微微抻长了脖子。当易希川把纸团展开露出“盗”字时,众位戏主几乎异口同声地“哦”了一声,似乎是渴望许久的某件事终于发生了一般。可是这一声“哦”当中,所包含的语气却各不相同,有的是惊讶,有的是失望,有的是担忧,有的是叹息。站在易希川身旁的罗盖穹眉头微皱,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坐在石凳上的牧章桐则是面色铁青。
易希川不明白这个“盗”字是什么意思,见在场诸人神色异常,师父牧章桐更是脸色阴沉,顿时心生不安,慢慢地走回牧章桐的身边,把写有“盗”字的纸条交给牧章桐,小声叫了一声:“师父。”牧章桐接过纸条,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再没有其他任何表示,右手却缓缓把纸条捏成了一团,掌心已出了一片湿汗。
罗盖穹看了易希川一眼,目光中有一道难以察觉的寒光一闪而过。他把手伸入细口大圆瓶内,抓出一个阄团,捏碎了,纸上写着“老西门”三个字。
罗盖穹说道:“各位戏主,纸上所写,就是各位明晚该当负责的事情。各位戏主切记不可错过时间,明晚戌时到位,三刻动手!”
众位戏主站起身来,齐声说道:“罗戏主但请放心,所司之职必不有失!”
罗盖穹取出一红一绿两个烟火筒,走到牧章桐的身前,说道:“章桐兄,明晚之行,切不可小瞧了那三道机关,不管成与不成,一定要想办法脱身,若是得手了,就放红色烟火为号,若是没有得手,就放绿色烟火为号。”
牧章桐接过两个烟火筒,说道:“罗兄放心,各位戏主也请放心,牧某人便是豁出了这条性命,也一定要将东西盗出来!”
众人抱拳道:“那就拜托牧戏主了!”
密会结束,众人都神色凝重地走出石室,相互间再不多说一言一词。
牧章桐和罗盖穹走在后,出假山洞门时,罗盖穹道:“章桐兄,你责任重大,倘若人手不够,我立马给你分派。”
牧章桐道:“这就不必了,此次我带了十名弟子同来,人手够用,多了反而误事。”
罗盖穹点了点头,抱拳道:“既然如此,明天我就和众位戏主,一起静候章桐兄的佳音了。”
牧章桐抱拳应道:“牧某人定不负重托!”说罢,带着易希川跃离假山,往双水戏台的方向走去。
走了片刻,等到身边终于没有了人,疑惑满肚的易希川再也忍耐不住,问道:“师父,刚才抓的阄团儿,到底是什么意思?”
牧章桐低声道:“你先别问,回旅馆再说。”脚底下加快了三分。
走到双水戏台前,春秋彩戏派的几位弟子看完了幻戏表演,正候在观戏席旁。牧章桐一言不发,领着众弟子,快步走出了罗家戏苑。


【书摘与插画】

自 序
八年前我在成都念大学,一次学校的社团联谊会上,一个名叫罗晴的女生表演了一个魔术,令我至今难忘。
当时教室里的灯光全部关掉,身穿白色衬衫的罗晴站上了黑暗寂静的讲台,轻轻一个弹指,一束暗红色的火焰忽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指尖上。这束火焰仿佛拥有了生命,从她的指尖匀速滑落,如一条火蛇般绕着她的全身游走,后重新回到她的指尖。她再一个弹指,火焰熄灭,灯光亮起,一切归于现实。
整个过程中,罗晴的衬衫没有着火,依旧洁白无瑕,没有留下任何火焰燃烧过的痕迹。
我从小就对各种难以解释的现象充满了好奇,于是联谊会结束后主动联系了罗晴,问起她的魔术是如何做到的。她自然不肯透露秘诀,只说那不是魔术,而是一门叫作“流火”的幻戏。
那是我次听到幻戏这个词。
在接触罗晴之前,我一直以为魔术是从西方传来的洋玩意儿,是纸牌、是鸽子、是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钢铁道具。在接触罗晴之后我才知道,在过去的五千年里,我们的老祖宗早就精通各种各样的魔术,只不过那时不叫魔术,而是叫幻术或戏法,统称为幻戏,变幻戏的人,就叫作幻戏师。
从上古的“蚩尤戏”,到秦汉的“鱼龙蔓延”“画地成川”,再到隋唐的“黄龙变”“神仙索”,以及宋元的“七圣法”和明清的“遁术”,无数神秘玄奇的幻戏被创造出来。而神通广大的幻戏师,更是层出不穷,甚至许多史书中广为人知的人物,也通过幻戏悄然影响着历史进程,继而假借鬼神之说,将世人蒙在鼓里。
然而,这一切都在时间流逝中消亡。在取缔会道门的运动中,幻戏师们收起了神通,泯然众人,无数神奇的幻戏就此失传,湮没无闻,直至今日,已鲜有人知晓。
罗晴得知我私下在创作小说,便告诉了我许多关于幻戏和幻戏师的东西,并讲述了她祖上的故事。
罗晴家在杭州,祖上是幻戏世家。她的高祖父、曾祖父和祖父都是有名的幻戏师,尤其是她的曾祖父,年轻时曾离开杭州去上海闯荡,并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成为上海赫赫有名的三大幻戏师之一。那门叫作“流火”的幻戏,就是她的曾祖父传下来的。
罗晴还告诉我,那个年代的上海,是中国繁华时尚的大都会,也是中国鱼龙混杂的地方。那里有租界洋人,有军政名流,有黑道帮会,有僧道术士,有文人墨客,有青楼娼妓,可以说三教九流无所不有,当然也云集了许多厉害的幻戏师。这些幻戏师能吐雾吞云,援绳升天,能刻骨变容,画魂改命,能以活人为傀儡,用灯影招亡灵。他们在上海这片风云际会的土地上叱咤风云,留下了一个又一个传奇。
过去的八年里,我一直没有停止追寻那些幻戏师留下的传奇脚印,也没有停止探寻那些湮没在历史深处的神秘幻戏。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上海,中国后一批幻戏师留下了他们的足迹,随后永远地消逝在历史长河中。
我结合罗晴的讲述和自己追寻所得的真相,将这些幻戏师的传奇故事一一勾勒出来,希望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幻戏师的存在,并重现那些曾经震惊世人、如今却湮没在古老岁月深处的神秘幻戏……

引 子

民国二十六年的初冬,比以往任何一年都更为寒冷。萧瑟的西北风提早到来,毫不留情地吹刮着伤痕累累的上海。外滩上,一条赭黄色的道路把成千上万的市民分割在两侧。这些被迫前来观看日军入城仪式的市民脸上,一如西北风那般冰冷,看不到任何表情。
十一月十三日,日军入城的这一天,对每一个上海市民而言,都是一个刻骨铭心的日子。在十二个时辰之前,上海市市长俞鸿钧发布告市民书,宣告上海沦陷。
天寒地冻的道路上,趾高气扬的日军正在列队入城,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两匹棕褐色的战马并成一排,行走在步兵队伍的中段。两个日军将领昂首挺胸地坐于鞍上,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悬在腰间的黑色军刀随着马步颠簸,一前一后地摇晃起来。
眼看城界将近,忽听“呀呀”声起,无数黑点从远处飞来,竟是一大群寒鸦。这群寒鸦极为奇怪,没有从外滩的上空飞过,而是停留在日军队伍的头顶,不断地来回盘旋,叫声密集,聒噪刺耳,令人生厌。这突如其来的奇怪一幕,引得部分日军步兵和围观市民抬头观望。
忽然间马嘶声响起,两匹原本悠然前行的战马,兴许是受到了寒鸦叫声的影响,竟变得焦躁起来,逡巡不前,鼻孔里不断地往外喷着白气。近处的围观市民慌忙避让,唯恐被原地逡巡的战马撞个正着。马上的日军将领拽紧缰绳,嘴里连声呼喝,可是无论如何努力,胯下的战马始终不肯再向前落蹄。后方的日军队伍全都停了下来,不少日军步兵踮起脚尖眺望,想看清楚前方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一个强劲的风头恰在此时从半空中兜转下来,卷起地上一大片暗黄色的尘土。行走在战马前方的一个日军步兵下意识地埋头避风,头盔“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他急忙弯下腰,伸手拿住了头盔,准备拾捡起来。就在这时,似乎有一道白光从他的眼角倏地掠过。刹那之间,这个日军步兵的表情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定格在了脸上,双目圆瞪,身体保持着弯腰伸手的姿势,如若石化,木然不动。
身后的日军步兵伸手推他,用日语叫道:“赶紧站起来!”
这一推原本没用上劲,可前方的日军步兵却顺势向前一扑,倒在了地上,脑袋忽然脱离了颈部,骨碌碌往前翻滚了数圈,圆鼓的双目如同死鱼眼睛,以一种不可思议又惊恐莫名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阴云密布的苍穹。一股鲜血从他断开的脖颈里喷涌而出,渗进干燥的黄土里,浸出一个暗红色的扇形。
前后排的日军步兵以为遭遇敌人袭击,霎时命令声此起彼伏。原本排成线状的队伍节节打散,以二十人的小队伍合成一组,用快的速度集结在一起,端起步枪,黑洞洞的枪眼对准了四周,目光扫视着每一个可能潜伏危险的角落。道路两侧的围观市民被这阵势吓住,全都往后退缩,胆小的已经开始撒腿逃跑。
两匹战马嗅到了血腥气,变得更加焦躁,不断地打着响鼻,抬起前蹄,踏得地上尘土漫漫。马背上的日军将领原本想下马躲避,无奈坐骑颠簸得太过厉害,实在找不到机会下鞍,只能死死地拽住缰绳,以免被坐骑甩飞出去。
警戒了片刻,除了那名日军步兵离奇地掉了脑袋外,再没有出现其他异常状况。日军步兵们面带疑惑,警戒的阵形渐渐有所松动。
负责该队的步兵队长从后排跑来,在死亡步兵的尸体前蹲下,伸出手指按住其尚且流血不止的脖颈断口。断口平整无比,像被某种利器削割所致。步兵队长询问事发时站在前后排的日军步兵,得到的回复都是摇头。方才众目睽睽之下,分明没有任何人靠近这个日军步兵,他怎么会突然间无缘无故便断了脖子?
沉思片刻,步兵队长忽然冲身边的几个日军步兵大声下达了一道命令。
几个日军步兵齐声应道:“嗨!”冲到道路两侧的围观市民当中,随意揪了两个市民出来。被揪住的两个市民惊恐地叫喊起来:“不是我,不是我啊!”一个裹着白色头巾的妇女扑了出来,哭喊道:“孩子他爹……你们干什么抓他?你们……”一个日军步兵飞起一脚,将那妇女踹翻在地。
两个市民被日军步兵拖到道路的正中央,摁跪在地上。一个日军步兵将步枪咔嚓上膛,黑洞洞的枪口抵住其中一个市民的后脑勺。
那市民惊恐万分,双手抱头,带着哭腔,连声讨饶。
“八嘎!”侧面一个日军步兵猛地抬起枪托子,狠狠地砸落下去。那市民的嘴唇立刻被砸得稀烂,几颗碎牙吐在地上,鲜血如同泉水一般,从口中不断地涌出,浑身上下瑟瑟发抖,犹自呜咽着讨命求饶。
步兵队长高高地举起右臂,冲两侧围观的市民喊了几句。市民们只听得一通叽里呱啦的喊话声,根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正疑惑间,却见步兵队长高举的右臂猛地挥落下来。
“砰”的一声枪响,那市民的讨饶声戛然而止,扑倒在地,后脑勺上被轰出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好似被打破的西瓜一般,脑浆溅得满地都是,兀自冒着热腾腾的白气。所有市民哗然惊呼起来,有的捏紧了拳头,有的浑身发颤,近处一位老太太吓得瘫坐在了地上,身后的市民赶紧将她扶起。那裹头巾的妇人哭喊道:“孩子他爹啊……”哀号一声后,一口气没能接上来,竟当场昏厥。
步兵队长又冲围观的市民叫喊了几句,见无人应答,便再一次举起了右臂。黑洞洞的枪口往左移动,对准了另一个市民的脑袋。那市民吓得浑身哆嗦,两片嘴唇不停地打架,连话都讲不出来,裆下渐渐湿了一大片。
步兵队长是想以这种杀鸡儆猴的方式,把隐藏在围观市民当中的凶手给逼出来。
就在步兵队长高举的右臂即将挥落之际,一道白芒忽然从人群中闪电般射出,指住那市民脑袋的枪杆顿时被这道白芒紧紧地缠住。
只听一声苍老而雄健的喝叫声响起,一个身穿墨黑色大褂的长须老者手提白绫,从围观市民的头顶飞跃而过,落在枪前。他手中的白绫猛地往回一拉,枪杆子顿时偏转。“砰”的一声枪响,步兵队长尚未明白怎么回事,脑袋已然无法再行思考,右臂保持着高举的姿势,身子向后歪斜,倒在了刚刚被杀死的市民身旁。
长须老者卷回白绫,挡住飞溅而来的脑浆和血渍,迎风抖开。只见雪一般洁净的白绫上,竟幻化出数朵雪花和梅花竞相飘飞的图案来。
这几下兔起鹘落,种种变化发生在瞬息之间,直到步兵队长倒地身亡,附近的日军步兵才猛地回过神来,哇哇乱叫声中,纷纷朝长须老者挺枪射击。
枪响的瞬间,一道人影忽然从围观市民当中闪出。这人一身中国军人的穿着打扮,身形极为魁梧,突然挡在长须老者的身前,浑身立时被射出了十多个弹孔。然而弹孔触目惊心,却不见有血流出,倒是一些细小的木屑四处飞溅。军人中枪之后并未倒下,反而迟缓地抬起头来,面色蜡黄,死气沉沉,竟不是活人,而是一尊真人大小的木偶。木偶军人的背后,连接着十几根丝线,丝线的另一端,抓握在一个身穿青灰色大褂的中年人手中。
就在木偶军人抬头之际,附近忽有尖锐至极的竹哨声响起,那群在半空中飞舞盘旋的寒鸦仿佛得到了命令,纷纷向下急坠,或啄或抓,朝日军步兵发起了猛烈的攻击。这阵攻击从天而降,来得太过出乎意料,原本阵势严谨的日军步兵,刹那间陷入一片混乱。
中年人看准时机,迅速地扯拽十几根丝线,木偶军人被丝线带动,竟如同活人一般挥手踢足,攻击身前的日军步兵,动作极为灵活。长须老者借助木偶军人的掩护,白绫不断地疾速射出,击向近处的日军步兵,白绫的前端绑有薄如蝉翼的细小刀片,日军步兵一旦被白绫击中,立即非死即伤。一个素衣女人口含竹哨,手持短匕,从侧面冲杀了出来,她不断吹响尖锐刺耳的竹哨声,引得寒鸦群起而动,如浪似潮般攻击日军步兵。另有一个矮壮男人手捉双刀,从道路的另一侧大步奔出,一挥衣袖便是一团白烟,迷乱了日军步兵的视线,再一张口便是一大团火焰,烧得几个日军步兵须发尽焦。
此外还有几个身穿墨黑色大褂的青壮汉子,亮出藏在衣服底下的大刀,从道路两侧杀奔而出,杀向结伙成群的日军步兵。
日军步兵突遭袭击,慌乱之中伤亡了数十人,但这些日军步兵训练有素,又全都上过战场,见过更为凶险的战争场面,因此很快便镇定下来,迅速地结成阵势,枪声齐发,开始围剿这些偷袭的中国人。这些中国人虽然身手厉害,但敌不过真枪实弹,很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几个青壮汉子死了,吐火生烟的矮壮男人死了,口吹竹哨控制寒鸦的素衣女人死了,操控木偶军人的中年人也死了,终只剩下长须老者一个人。
无数的枪弹飞了过来,长须老者鹏展双臂,纵声长啸,全身立时被射得千疮百孔,血光飞溅,地面上落下了许多星星点点的血花。他的啸声戛然而止,身子前倾,猛地喷出一大口血水。几个日军步兵来不及躲闪,染上一脸血污,捂脸惨叫,倒在地上翻来滚去,如中剧毒。
长须老者用尽后一丝力气,扬起一枚暗针,一名骑在马背上的日军将领长声惨叫,捂着喉咙坠下马来。长须老者的身体也在此时訇然倒地,右拳松开,手中的白绫被西北风刮起,从万千市民的头顶上飘过。白绫上的那幅白雪红梅图,在阴霾密布的天空中,肆意地飘飞和张扬。
道路两侧的上万市民遭逢如此变故,均知按日本人的荒蛮性子,免不了要疯狂报复,因此全都大呼小叫,争相逃命。不久前还是一潭死水的外滩,这时候却如同滚水乱沸。
死伤了数十人,日军步兵自然又惊又怒,此时全都红了眼,纷纷举起步枪,也不管是非对错,便冲混乱的人群开枪射击,好些无辜的市民中枪倒下。
一时之间,只听枪声嘭嘭,惨呼四起!笼罩在上海上空的苍穹愈显阴霾,乌云凝聚,风吟悲歌,长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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