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情与思的潮动都付以高度警觉的烛照,这即是觉知。 《一切境》以毫不松懈的激情,将自我与万物之间的关联与映照一一记录,让生命本身的律动以一种极为鲜活、饱满的方式呈现,它是作者坦露自我内在的赤诚之作。 生命的质地因与美好事物的执着缠绕,它由那一个一个美的瞬间联结,而成为如此纯粹的模样。读庆山,得以亲近一种珍贵的个人体验:在觉悟之路上,克服如临渊一眼的惊惧,也要无畏、坚毅地前行。
“一切境”,经由文字的秘道,抵达我们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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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安妮宝贝)2021年全新散文集。《一切境》留下了庆山近几年生命活动的痕迹与标记。伴随作者数年的日常观察、旅行、阅读和思考,作三言两语的灵光一现的直觉式表达。仿佛与知己之人谈话,诚恳、单纯而率性;也是在跟自己对话,倾听并调驭内在的自我。在这本书中,所有隐秘而深刻的记忆和情感袒露无余,而思省的成分在日益增加。作者一直向内,退回到灵魂的深处,寻找让生命自在、宁静的丰沛源泉。
“那光亮与能量还是如此真挚而强烈”,经历二十余年写作,从安妮宝贝到庆山,文字的力量一直都在,影响无数读者并抵达他们的精神生活内核。前方路途迢遥,相信所有相通的心灵终将相遇。
庆山:作家,曾用笔名安妮宝贝。出版作品有散文及短篇小说集:《七月与安生》《告别薇安》《八月未央》《蔷薇岛屿》《素年锦时》《眠空》《且以永日》《得未曾有》《月童度河》《镜湖》;长篇小说:《彼岸花》《二三事》《莲花》《春宴》《夏摩山谷》;摄影集:《仍然》;问答集《心的千问》。
自序
壹 当作一个幻术
贰 曙光微起,安静极了
叁 简单和纯度
肆 佛前油灯
自序
在2002年,我出版了《蔷薇岛屿》,这是本散文集,之后陆续出版《清醒纪》《素年锦时》。早期创作阶段的散文,主要以行走、城市生活及情感的个人记录为主体。2013年,出版《眠空》,也许是新的散文阶段的开启。期间相隔11年。我从年轻女子进入中年,期间经历更多世事磨炼和生活变化,包括父亲去世、孩子出生、各种情感与旅途的交错与扩展。
从《眠空》开始,在散文创作中,进入一个更注重探索哲思与记录当下观念的阶段。结构上倾向于散漫,但也因此留出较为充足的灵性捕捉与意识思考的空间。之后,2016年出版《月童度河》更进了一步。
这本2021年出版的《一切境》,归属于这条脉络,又有其崭新的生发和探究。散文中所有生长变化的经验都跟随着我自身的实践与体验。
散文是我创作内容中重要的组成,比重与长篇小说同行并进。通常,长篇小说出版之后,我会整理与出版一本散文集。我一直保持这种节奏。也许,散文集更像是一种创作上的调整与休息。因为长篇小说这种空中搭建宫殿的创作艺术,对作者来说,身心消耗剧烈,需要持续好几年。每次都如同攀爬过一座高山。散文是在这几年,以文字整理自己的思路与生活状态。也是一种深入的回顾与省察。
读者对这两种主要形式也是各有喜好。有些读者喜欢我的小说,有些则更喜欢散文,因为这是读者进入作者内心快速的捷径。
这三本散文内容,素材大多来自于数年的日记、日常观察与心得,偶然三言两语的记录,当下灵光一现的直觉。形式上,内容彼此之间抽离,分散,思路跳跃性强,碎片化。但内在其实是一条绵延而持续的心流脉络,传递对我来说,为真实而深刻的记忆、情绪、感情与观念。
这些文字为我的生命活动留下痕迹与标记。它们也可以被当作是我的日记来阅读。
在日记中,表达的气质是私人的,任性、单纯而又坦诚。仿佛随心所欲说话,与看不见的暗中的心心相印之人。也像是对自己说话,给予自己倾听。在小说中,作者的这些个人部分会被打散、隐藏。在日记中,它们简短,直接,有一句是一句。
我在《一切境》中亦提过,写作者在散文表达中通常一览无余,他所有的生命体验都在敞开,展示出内外,与一切读者分享。不管他在多远,是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或任何。在文字中,彼此的心流相融。这也是失去自我重要感的一种训练方式。把自己的一切存在体验消融于大众之中。如同盐粒溶解于茫茫大海。
2019年出版长篇小说《夏摩山谷》之后,由于作品本身的重量,负重攀越山顶的过程,身心颇为透支。因此,这一两年一直以中药调养身体,休息居多。期间全球疾病横行,发生动荡。闭关静守的阶段也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之前的我,一直有很多旅行,也与人交集。在《一切境》中,记录了写作和出版《夏摩山谷》期间的这几年生活。经常独自在家静闭,令人思考更多,更深入。对自己也有了全方位的整体性的回顾与检查。
写作二十余年,也许在一些读者的心目中,我始终是那个走在路上、情感充沛、意志强烈的人,有少女般的存在特质,似乎永远是年轻的,是不变的。也许在我的内心,这股能量始终存在并保持其热量。但在物质世界中,我的肉身在不可避免地老去。当我们逐渐在老去,会感受到,自己的灵魂在与肉身逐渐拉开距离。肉身有时候追赶不上灵魂那恒久的光亮与能量。
那光亮与能量还是如此真挚而强烈,而肉身如同花园里的花朵,经过风吹雨打,黯然失色,凋落消亡,要面对自然与无常的变故。前者不变,后者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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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写梗概的一天。觉得是庞大的故事。但我相信它以及里面的那些人,一种清净的虔信。晚上静坐,如在大海中漂浮。
也许是对无常显现生起的警惕和觉知,身边的生老病死,看到、听说的太多。俗世没有稳定和永久,如同浪潮起伏的海洋,始终动荡,也始终深沉。这一切并非与自身无关,一直如影相行。在变动中反复取得平衡。
而对人而言,无常之中,重要的又应该是什么。
做事需及时,过了特定的时间点,就无可能。以目前的体力状况,再走一趟雅鲁藏布峡谷无疑很困难,未必成行。但十几年前各种因缘聚合,完成徒步墨脱,心愿就此了结。也再没有什么牵挂。
做过的事,一段一段地形成生命质地。这段记忆得以成为人生重要的部分。
需要做事,完成,并做好。心无杂念、一心一意地活。高空走钢索。
开春以后,忙碌,繁琐,有障碍。感受到压力与震荡。尘世事务层出不穷,旁观自己的任重负荷、极力忍耐、自我厘清以及一一对应。虽然打扰工作,一再停顿,但也在发展出一种静观中的内在清明。
什么事来了都接着。尝试理解,以及由此产生更有深度的认知。之后或许出现开阔的局面。
在东京的同学问我,今年来看樱花吗。我说没有时间去,要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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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整理三万六千字。早上醒来,喝会茶发会呆,磨磨蹭蹭,觉得可以开工。发现这一年多翻来覆去重写,终于进入正确的节奏。终于想得清楚明白。有几个点仍需要琢磨。这预热好长、好久。
十多年前那种迅速进入状态、迅速完成的力气,更多是一种激情。现在很慢地做一个东西,反复琢磨,反复思量。体会其中真味。
晚上给小姑娘做晚饭。意大利面、蔬菜汤。她很喜欢,吃完还道谢。对她说,妈妈要赶稿子,时间紧迫,不能总给你做饭。有时很想有间小屋,关起门来写。累了睡,醒了写,有人送三顿饭。跟闭关一样。
创作中的人尤其需要被照顾。
对我来说,日常生活并不是内心真正的源头。它们只是一种存在。
女性天命里需要承担的事情何其多。独立工作,妥当持家,养育孩童。还需要持续学习,发展灵性。算不算三头六臂。而大部分男人们似乎只需要工作就可以。闲暇热衷打游戏,在电视里看球赛。
年轻女性们妄想找到一位假性母亲般的男人照顾自己一生,渴望像个巨婴般被喂食,被护佑,免流离,无哀愁。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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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之中没有真正的永恒不变的快乐。人们自以为的快乐,转眼变成苦。
我不爱享乐。能带来至深满足的,是求知、写作、体验、实践。维持简单生活,其目的是创造、给予,不是只为畅快尽情地活着。
身为女性,只以家庭日常事务或物质享乐度过一生,会有幻灭感吗。
如果二十几岁时,命运安排给予彼此深爱热恋的男人,一切都对,在一起天长地久,也有可能成为醉心于家庭生活的女人。生几个孩子,朝朝暮暮。事后看看,所有环节都有事先设计与安排。不属于自己的部分不会兑现。人各有使命。
目前对我而言,写长篇是漫漫攀山路,持续消耗大量精力与心血。需要保持稳定的身心状态。南师说,文字般若也是一种服务工具。
一旦开始写作,顿时万籁俱寂。日以继夜。起初定的计划是每天上午四个小时,但基本上持续六个小时。下午两点之后关上电脑。身体僵硬眼睛干涩,需要做一些事务活动身体。散步,看朋友,超市购物。晚上读书,做功课。
陷入一处巨大的有磁性的漩涡或深渊。无须额外闭关活动。写作深入意识,有甚深作用。
文字与观点的显现,需要有击碎对方的力量。以此碎裂对方心中的障碍与限制。此过程伴随令人不适的伤害感。伤害感是能够帮助人自我更新的动力。
但大部分人不接受,不知道,也不觉得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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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生,住过多的是别人的家,别人的旅馆、别人的房间。人与人之间也不执着。不是不想执着,而是无法执着。只是一趟人间云游。
需要控制的是食物与言语,这两者稍稍不慎就伤人。前者伤自身,后者伤他人心。谨慎进食,少在生活中开口随意说话,必然有益。免去很多麻烦。在世俗交往中,说话需要越来越谨慎。
昨天梦见生活中相识的一位朋友。次梦中有他。在现实中接触不多,偶尔遇见几次觉得这个人熟悉。有说不完的话,彼此很亲。梦中看到与他发生过的一些事。醒来后想,大概是前世隐约的命运联结,以此了解那些果背后的因。人与人之间的相遇、发生、状态从来不是无缘无故。
人的情感关系有四种。等好的,在金字塔尖,志同道合的伴侣。这样生活即便朴素简单只是过得去,也是好的。第二等,独身。如果经济与精神有准备,独身是精简与有效的。第三等,有心意虽不能互通协调但对自己极为善待与照顾的伴侣。这也是人世间的一份福报。第四等,既不能心意互通又不能善待的伴侣。轻则分离、互伤。重则带来损耗、毁灭。
这个分类里,世间男女百分之八十都是金字塔底部。能秉持独身大概百分之十。金字塔尖百分之十。这些数字是我猜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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