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磅推荐
【编辑推荐】

☆国际儒学泰斗陈荣捷朱子学研究的经典之作。

☆钩沉中日韩三国史料,全面剖析朱熹的生平、为人与思想。

朱熹是南宋著名的思想家,其学说深受后来统治者的欢迎,成为元明清三朝巩固封建社会统治秩序的官方哲学,影响中国长达600多年。他一生致力于教育事业,整顿了一些县学、州学,广建书院,著名的白鹿洞书院与岳麓书院皆是由其重建。他也是仅有的一位非孔子亲传弟子而享祀孔庙的人,其历史地位不言而喻。

不过,大众对其较为熟悉的却是其提倡的饱受诟病的约束女性的道德枷锁“存天理,灭人欲”“饿死事小,失节是大”……但宋代离婚再嫁的并不鲜见,比如李清照改嫁张汝舟、唐婉再嫁赵士诚,程颐的妹妹也改嫁过。这位曾任帝师、备受世人推崇的大儒为何有如此言论?其本意何在?

朱熹虽身后享尽荣耀,但生前的仕途并不如意,晚年还在“庆元党禁”中被扣上了“伪君子”、“假道学”的帽子,凄凉离世。从饱受唾弃到死后正名,进而备受统治者、世人推崇,或许只有理解了其中的转变所在,才能全面理解朱熹、真正领会其思想。

国际儒学泰斗陈荣捷,是与钱穆齐名的朱熹研究权威,他晚年专注于朱子研究,钩沉梳理中、日、朝鲜三国资料,发掘了大量以往不被注意的新材料,以学者历来所不及论者切入,“言学者所未言”,在85岁高龄时创造完成了《朱子新探索》。其内容不仅涉及朱熹思想中的诸多核心概念如理气、天命、太极、体用,还记述了刻书、传说、贫困、执法、画像、交游等朱熹的日常生活。陈荣捷一生中的大部分学术活动都在美国,其不同的学术环境也赋予了其独特的视角。在《朱子新探索》中,陈荣捷分析朱熹不主张“孀妇再嫁”,认为其本意是“其理想为孀妇宁死不再嫁,然此极高标准,非普通人所能达到”,而且因为宋代没有完备的社会保障,孀妇出嫁后带走夫家财产,会让幼儿和夫家生活无着落,容易造成社会问题。在朱子之于妇女一节中,幼女夭折,朱熹还特意将此事写信告诉了陆九渊;朱熹对于女儿的婚配也是费尽心思,在婚后还给女婿黄榦写信,请其体谅女儿早年失母,但也请其不可过于纵容女儿,对女儿的爱护之情溢于言表。朱熹在母亲去世后,“日居墓侧,旦望则归奠几筵”,由己及人,再参考宋代社会环境,苛刻而的言论似乎不应出自这位大儒之口。其言论是如何被塑造成一种严苛的道德标准的?这其中的疑惑让人不由地去探究。

历代研究朱子的学者多注重其思想言论,忽视或不屑于其私生活。《朱子新探索》却花费了相当的笔墨记述朱熹的日常,甚至包括传说,不是哗众取宠,也“非谓有所发见,只欲彰其密,显其微,提倡激动,扩大研究朱子之范围而已”。《朱子新探索》倾注了陈荣捷十数年之功,行文精悍凝练,书中解决了许多有关朱子的悬案,也澄清了许多后人对朱熹的误会与偏见,无论是对于专业的朱子学研究者,还是对于意欲了解朱熹的普通读者来说,皆是不可错过的启迪之作。


【内容简介】

《朱子新探索》是陈荣捷晚年朱子学研究的成就,既有对朱子 “命与体用”“尊德性与道问学”“知行合一”等思想义理的分析,也有对朱子的亲属、行居等私人化话题的叙述,还有对朱子的记忆力、幽默感等趣味话题的探讨,皆为陈荣捷从中、日、韩三国的史料中爬梳钩沉得来。陈荣捷发掘了大量以往不被注意的新材料,“言学者所未言”,大大细化和深化了朱子学研究,无论是对于解析朱子悬案,还是对于消除观念分歧,都予以新的启发和思路。


【作者简介】

陈荣捷,国际汉学界新儒学研究泰斗,欧美学界公认的中国古代哲学和朱子学研究权威。1901年出生于广东开平县,1916年考入香港拔萃书院,学习英文和中文。1924年岭南学院毕业后赴美留学,入哈佛大学英语系,1926年改入哲学系。1929年以题为《庄子哲学》的毕业论文获哈佛大学哲学博士学位,后相继在岭南大学、中山大学、夏威夷大学任教职。1943年任达特茅斯学院中国哲学教授,1951年任该校人文学院院长,是当时东方人在美国担任的学术职位。1966年自达特茅斯学院退休,被授以“中国哲学和文化荣誉教授”称号。

陈荣捷先生20世纪60年代为各种英文百科全书,包括《大英百科全书》撰写中国哲学词条,被欧美学界誉为“把东方哲学文化思想为完备地介绍到西方的中国大儒”。

陈荣捷先生长期致力于中国古代哲学资料的英文翻译。1963年,四部英文译著《坛经》、《王阳明〈传习录〉及其他著述》、《老子之道(道德经)》和《中国哲学文献选编》(又名《中国哲学资料书》)在美国出版。《中国哲学文献选编》集十余年之功,英译标准极高,至今无人超越,一直是美国院校教授中国哲学的标准教科书。

陈荣捷先生1975年起任哥伦比亚大学中国思想兼任教授,与狄百瑞教授联合执教哥大新儒学讨论班,直至晚年。1978年被选为台湾地区“中研院”院士,1980年当选为美国“亚洲哲学与比较哲学学会”会长。

陈荣捷先生在生命的后二十年里,将全部的学术关注集中在对朱熹的研究和对朱熹研究事业的推动上。1982年在夏威夷檀香山组织召开“国际朱熹会议”,成为当时世界朱子学术研究的高峰。朱子学研究方面的著作有《近思录详注集评》《朱子门人》《朱学论集》《朱熹》《朱子新探索》等,另有作品《王阳明〈传习录〉详注集评》。


【媒体评论】

陈荣捷先生的学问方法,在于重观念史的分析,而不忽视史实考证,有深厚的西学学养,而倡导以朱解朱,注重原始资料,超越门户之见,特别重视利用日韩学者的研究成果。他从历史的脉络观察思想发展,从概念的分析探讨学派流变,学风平实缜密,治学精审严谨,他的学风和方法是朱子学研究当之无愧的典范。

——陈来(著名哲学家、哲学史家 )


【目录】

目录

【一】 朱子行状 040

【二】 朱子自述 047

【三】 朱子自称 067

【四】 沈郎 076

【五】 刘屏山命字元晦祝词 078

【六】 朱子世系之命名 082

【七】 朱子之亲属 086

【八】 朱子年谱 097

【九】 朱子画像 115

【一〇】 面有七黑子 123

【一一】 朱子卜筮 126

【一二】 遯之“家人”抑遯之“同人”? 129

【一三】 朱子之世俗信仰 132

【一四】 朱子言梦 139

【一五】 朱子之记忆力 141

【一六】 朱子之严肃 146

【一七】 朱子之笑与怒 148

【一八】 朱子之幽默 152

【一九】 一介寒士 155

【二〇】 朱子之印务 158

【二一】 朱子之酒兴 161

【二二】 朱子之歌 167

【二三】 朱子之居——五夫里、武夷与建阳 169

【二四】 朱子之衣冠 176

【二五】 朱子之行 180

【二六】 考亭传说 186

【二七】 漳州民间传说 188

【二八】 异迹之传说 195

【二九】 白鹿洞狐狸精 201

【三〇】 朱熹与丽娘 203

【三一】 朱子遗迹访问记 212

【三二】 朱熹栽杉成树王 238

【三三】 朱子与中国哲学范畴 240

【三四】 太极浑沦 244

【三五】 太极果非重要乎? 247

【三六】 朱子言天 257

【三七】 “理生气也” 269

【三八】 朱子言命 272

【三九】 朱子论天理人欲 280

【四〇】 朱子言体用 292

【四一】 “尊德性而道问学” 302

【四二】 明与诚 309

【四三】 四端与七情 314

【四四】 知行合一之先声 317

【四五】 朱子与静坐 320

【四六】 半日静坐半日读书 329

【四七】 “程子曰” 334

【四八】 “定本” 340

【四九】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344

【五〇】 “一而二,二而一” 347

【五一】 朱子解“自得” 352

【五二】 “心法”与“心学” 355

【五三】 “豁然贯通” 360

【五四】 “魔” 364

【五五】 朱子用喻 367

【五六】 朱子之图解 376

【五七】 退溪不用朱子《大学图》 382

【五八】 《仁说图》 387

【五九】 南轩《仁说》 391

【六〇】 《玉山讲义》 398

【六一】 《孟子集注》 402

【六二】 论《近思录》 405

【六三】 《近思录》卷次与题目 412

【六四】 《近思录》概述补遗 415

【六五】 《语类》杂记 423

【六六】 《小学》 429

【六七】 《性理字训》 436

【六八】 《朱子格言》 438

【六九】 新道统 443

【七〇】 朱门传授 450

【七一】 笃实之门徒——陈淳 454

【七二】 丁克抑丁尧? 462

【七三】 杨楫果非门人乎? 464

【七四】 朱子门人补述 467

【七五】 门人季集 474

【七六】 精舍生活情况 475

【七七】 《沧洲精舍谕学者》正误 483

【七八】 沧洲精舍辨 484

【七九】 朱子与书院 489

【八〇】 诸生与书院 520

【八一】 民国前一年之白鹿洞书院 525

【八二】 朱子与张南轩 527

【八三】 南轩算命 551

【八四】 吕东莱访朱子于寒泉精舍 553

【八五】 朱子与吕东莱 557

【八六】 鹅湖之会 566

【八七】 鹅湖与白鹿 570

【八八】 论象山之性格 574

【89】 朱陆关系之私情方面 582

【九〇】 陆子晚年定论? 589

【九一】 “可惜死了告子” 592

【九二】 阳明有得于朱子 597

【九三】 朱子与道士 604

【九四】 儒道之比较 607

【九五】 解老 613

【九六】 评老子 617

【九七】 老子亦有所见 621

【九八】 朱子赞扬庄子 624

【九九】 朱子与僧人 629

【一〇〇】 大慧禅师 636

【一〇一】 朱子与佛经 643

【一〇二】 朱子所引之佛语 650

【一〇三】 赠胡籍溪诗 659

【一〇四】 逸诗 663

【一〇五】 三字文 668

【一〇六】 广东揭阳发现朱子轶文 672

【一〇七】 朱子创游录文体? 676

【一〇八】 《绍熙州县释奠仪图》 678

【一〇九】 朱子墨迹 682

【一一〇】 朱子不肯挥毫 722

【一一一】 朱子评论书法 725

【一一二】 诸家评朱子之书法 733

【一一三】 画人朱熹 735

【一一四】 朱子嗜金石两则 741

【一一五】 朱子之联语 744

【一一六】 胡纮访朱子于武夷 756

【一一七】 沈继祖诬朱子六罪 758

【一一八】 朱子之忧国 766

【一一九】 朱子之执法 770

【一二〇】 朱子之于妇女 775

【一二一】 孀妇再嫁 783

【一二二】 朱子发见化石 787

【一二三】 朱子与金门 790

【一二四】 胡适与朱子 794

【一二五】 引语来源 800

【一二六】 国际朱子会议始末 802

编后话 806


【前言】

推荐序——陈来(著名哲学家、哲学史家)

陈荣捷先生(1901—1994),已故著名的世界朱子学权威,一生朱子学著述甚多。他的中文著作原皆在港台印行,现在大陆出版社将出版陈老先生的朱子研究著作的简体字本,这是我国朱子学研究的要事和喜事!

陈荣捷先生1901年生于广东开平县,幼入私塾开蒙,后在塾师指导下习读“四书五经”等书。1916年春赴香港,考入拔萃书院,学习英文和中文,同年秋考入广州岭南学堂。1917年入岭南中学,五四运动时,在广州积极投身学生运动,曾代表岭南学生参加广州学生联合会,被选为会部长。1920年秋入岭南学院(后更名为岭南大学)文科专业,继续投身文化运动,并服务于岭南工人夜校,任副校长。1924年岭南学院毕业,赴美留学,入哈佛大学英语系。1926年改入哲学系。1929年以题为《庄子哲学》的毕业论文获哈佛大学哲学博士学位。1929年秋应母校岭南大学之聘,任大学教学秘书、教授。1930年起任岭南大学教务长。1932—1934年兼任中山大学教授,教授美学、英文。1933年出任中国基督教高等教育评议会主席。

1935年秋赴夏威夷大学任交换教授,讲授中国哲学。1936年离任岭南大学,任夏威夷大学东方研究所访问教授。1937年起改任夏威夷大学正式教授,讲授中国哲学和中国文明课程。1939年与哲学界知名人士共同发起并创设“东西方哲学家会议”。1940年兼任夏威夷大学哲学系主任。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因夏威夷大学暂时关闭,于1942年转赴位于美国东北的名校、常春藤盟校之一的达特茅斯学院(Dartmouth College),任比较文学系访问教授,次年转为中国文化教授,后改为中国哲学教授。值得一提的是,陈荣捷先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和战后初期,常常在集会上和巡回中发表演讲,达数百次之多,向美国人民介绍中国人民的抗战和中国文化。1951年任达特茅斯学院人文学院院长,这是当时东方人在美国担任的学术职位。1966年,陈先生六十五岁时自达特茅斯学院退休,被授予中国哲学和文化荣誉教授称号。是年他应宾州匹兹堡的查塔姆学院(Chatham College)之聘,出任格利斯派讲座教授。1971年任期届满,他继续在该学院讲授中国思想课程,至1982年完全退休。自1975年起,陈先生任哥伦比亚大学中国思想课程兼任教授,与时任哥伦比亚大学副校长的狄百瑞教授联合执教哥大新儒学讨论班,直至晚年。1978年,他被选为中国台湾地区“中研院”院士。1980年当选为美国“亚洲哲学与比较哲学学会”会长。1994年8月病逝于美国匹兹堡家中,享年九十三岁。

陈荣捷先生在美国讲授中国哲学五十余年,在不同的时期其学术活动的重点有所不同。20世纪40年代至50年代,由于美国的中国研究尚在起步阶段,陈荣捷先生的著述主要集中在中国哲学、艺术、宗教的总体性论述,在此期间著有英文著作《现代中国的宗教趋势》(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1953年)、《中国哲学历史图表》(耶鲁大学远东出版社,1955年)、《中国哲学大纲及附注参考书目》(耶鲁大学远东出版社,1959年)等。1960年陈荣捷先生为《大英百科全书》撰写中国哲学概要以及诸思想家传记文章。20世纪60年代,他还为其他许多百科全书撰写有关中国哲学中儒家、道家及理学的文章和条目。事实上,他几乎成了这一时期各英文百科全书关于中国哲学的撰稿人,一时被欧美学术界誉为把东方哲学文化思想为完备地介绍到西方的中国大儒。

从夏威夷时代起,陈荣捷先生长期致力于中国古代哲学资料的英文翻译。1963年,陈荣捷先生的四部重要的英文译著在美国出版,它们是:《坛经》(纽约圣约翰大学出版社)、《王阳明〈传习录〉及其他著述》(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老子之道(道德经)》(鲍波斯·麦瑞尔出版社)和《中国哲学文献选编》(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又名《中国哲学资料书》)。前三者分别为释、儒、道三家的重要经典,其中《传习录》的翻译尤有意义。《中国哲学文献选编》集作者十余年之功,全书共四十三章,八百五十六页,所有的条目、名称、名词都有解释,所有的引文皆有溯源或说明,注释多达三千余条。该书开创了将中文翻译为英文的一个很高的标准,至今无人超越。该书一直是美国院校教授中国哲学的标准教科书,对英文世界的中国哲学的传习贡献极大。

20世纪60年代初期以后,陈荣捷先生除了为诸百科全书撰文外,其主要精力渐渐转向新儒学(理学)的研究。他的英译《近思录》在1967年出版,其中参考日韩著作甚多,注释说明尤为精详。在他生命的后二十年,他全部的学术关注几乎都集中在对朱熹的研究和对朱熹研究事业的推动上。1982年,由陈先生组织、筹备和担任大会主席的“国际朱熹会议”在夏威夷檀香山举行,会议汇聚了当时东西方著名的朱熹研究专家。这次会议成为当时世界朱子学术研究的高峰。此次大会的圆满举行,不仅大大促进了朱子研究,也凸显了陈荣捷先生自己的学术地位和重要成就,进一步提高了他在国际学术界的声誉。1982年以后,陈荣捷先生出版的朱子研究著作大都以中文发表,计有:《朱子门人》《朱学论集》《朱熹》《朱子新探索》《近思录详注集评》。此外,由台湾地区“中研院”中国文哲研究所出版的陈荣捷先生的论文集《新儒学论集》和《宋明理学之概念与历史》,也都是主要与朱熹有关的论文汇集,与陈先生的朱子学专著相互发明。

1946年H. F. MacNair出版的英文书《中国》中即有陈荣捷先生所写的“新儒学”一章,这是战后西方叙述理学专篇之始,也是叙述朱子思想专篇之始。1957年陈荣捷发表了《新儒学对恶的问题的解决》和《新儒学与中国科技思想》两篇文章。1960年出版的陈荣捷先生与狄百瑞等合编的英文版《中国传统诸源》,其中理学七章,包括朱子一章,出自陈荣捷先生之手。1963年陈荣捷先生的《中国哲学文献选编》出版,其中理学部分共有十三章,朱子占一章。当时西方学界还没有研究新儒学和朱子的学者,陈荣捷先生是战后欧美朱子研究的先驱。

六十岁到八十岁之间,陈荣捷先生越来越专注于朱子的研究,这一时期的成就体现在1982年出版的两部中文著作中:一是《朱子门人》,对朱子门人的人数构成、地理关系、社会背景、学术贡献等详加考证研究,显示出他的朱子学研究的深厚功力。此一卓越著作之贡献与地位,衡之于世界汉学的朱子学研究,已居于前列。二是《朱学论集》,收入他在这一时期所写的朱子学论文,如《朱熹集新儒学之大成》《论朱子之〈仁说〉》《朱子之〈近思录〉》《朱陆通讯详述》等,都是陈荣捷先生在这一时期撰写的重要论文,其立论高屋建瓴,分析深刻,资料丰富,对推进朱熹思想的理解甚有助益,也充分体现了陈荣捷先生重视“朱子研究新材料之发见”的研究特色。这两部一流的朱子研究著作与国际朱熹会议的非凡组织,确立了陈荣捷先生在世界朱子学研究的领导地位。八十岁以后,他老当益壮,在朱子研究方面更上一层楼。1986年他以八十五岁高龄完成了中文巨著《朱子新探索》,于1988年出版,全书分一百二十六节,所论多日韩及我国学者历来所不及论者,涉及朱子生平、思想及其所关联之人物、事迹的诸多课题,无所不包,发掘了大量以往不被注意的新材料,大大细化和深化了朱子研究的课题。此书充分显示出陈荣捷先生的朱子学研究造诣之精深,已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陈老先生亦自认为这本书代表了他学术研究的成就。1990年先生为台湾的“世界哲学家丛书”撰写的《朱熹》出版,其中吸收了他历年的有关成果,并在义理分析和资料考辑两方面做出了新的贡献。1992年《近思录详注集评》出版,此书“集评”采自《朱子语类》《朱子文集》《四书集注》《四书或问》等朱子书的资料达八百余条,又从中国注释本十八种、朝鲜八种、日本三十七种以及笔记四十八种之中,采录所引用的张伯行、茅星来、江永等人的注释及朝鲜、日本学者之评语五百余条,极为丰富;此书还对《近思录》所载六百二十二条资料皆考列其出处,所引用评论一千三百余条亦皆列出其出处,极便学者参考取用。其“详注”部分则对《近思录》本文涉及的典籍、术语、引语、人名、地名等详加注释。对各卷所引“程子”之言,他都根据《河南程氏遗书》《河南程氏外书》《明道文集》《伊川文集》之实据,确定其为明道或伊川语。至于明道语误为伊川语或伊川语误为明道语者,亦皆为之改正。此书功力深厚,完备翔实,超迈前人,对学界的宋代理学研究贡献实大。

除以上所述数种关于朱子的中文著作外,先生尚有英文朱子学论著如下:《〈近思录〉——新儒学文选》,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1967年;《新儒学词释:〈北溪字义〉》,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1986年;《朱熹的生活和思想》,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1987年;《朱子新研究》,夏威夷大学出版社,1989年。编著者有《朱熹与新儒学》,夏威夷大学出版社,1986年。陈老先生的英文朱子著作的贡献,在英语学界的新儒学研究中无疑也是首屈一指的。

值得一提的是,陈荣捷先生尊朱子而不贬阳明。就新儒学研究而言,陈荣捷先生亦著有阳明学的中英文重要著作,除前述1963年出版的英文著作《王阳明〈传习录〉及其他著述》外,中文著作还有《王阳明〈传习录〉详注集评》(学生书局,1983年);《王阳明与禅》(学生书局,1984年)。在新儒学之外,陈荣捷先生还有关于中国哲学的其他英文著作多种。

陈荣捷先生的学问方法,在于重观念史的分析,而不忽视史实考证,有深厚的西学学养,而倡导以朱解朱,注重原始资料,超越门户之见,特别重视利用日韩学者的研究成果。他从历史的脉络观察思想发展,从概念的分析探讨学派流变,学风平实缜密,治学精审严谨,他的学风和方法是朱子学研究当之无愧的典范。

陈荣捷先生是20世纪后半期欧美学术界公认的中国哲学权威,英文世界中国哲学研究的领袖,也是国际汉学界新儒学与朱熹研究的泰斗。美国在二战前和二战后初期都不重视理学研究,至20世纪70年代始为之一变,以哥伦比亚大学和哈佛大学为中心,新儒学和朱熹的研究一时兴起。1977年,陈荣捷先生海外教学四十年纪念时,他曾作诗三首,兹录其二:

海外教研四秩忙,攀缠墙外望升堂。

写作唱传宁少睡,梦也周程朱陆王。

廿载孤鸣沙漠中,而今理学忽然红。

义国恩荣固可重,故乡苦乐恨难同。

“而今理学忽然红”是指20世纪70年代美国中国思想研究的变化,这在改革开放后的中国神州大陆也同样再现了。“写作唱传宁少睡,梦也周程朱陆王”,传神地写出他对理学先贤的景仰。我想,在他生命的后二十年,梦中所见已唯有朱子。他在朱子身上贯注了他的整个生命和全部感情,朱子研究已经毫无疑问地成了他的终极关怀。

我认识陈老先生时他已八十五岁,他九十岁时仍神采奕奕,步履如常,神思敏捷,笔力甚健,所以朋友们一直相信他必然要寿至百岁。他对我和我的朱子研究,可谓爱掖独厚,我现在保存的他晚年和我的通信有几十封。他平易近人、虚怀若谷、不耻下问、提携青年学者的风范,至今仍使我深深地感动。在我的了解中,他的人格气象和精神境界已经达到了理学所推崇和倡导的仁者的境界。今天,在有幸为他的著作集写序的时候,我的内心充满了对他的深切的怀念,久久不能平静。

陈荣捷先生的朱子研究著作是朱子学研究的宝贵财富,我衷心地期望读者们能够认真研究他的学术成果,努力学习他的治学精神,共同努力,不断推进朱子学研究的深入和发展。

 自 序

此书专研究朱子,然为何而作也?其原因复杂,不只一端。有因学生询问,如李退溪《圣学十图》何以不用朱子《大学图》(五七)?《绍熙州县释奠仪图》是否专书(一〇八)?王懋竑《朱子年谱》中所谓“年谱”(八)是何所指?“魔”字是否指摩尼教(五四)?“豁然贯通”是否顿悟(五三)?等等,均归而检读《文集》《语类》。偶有所得,不特以答学生,而亦以供同好。此其一。有因历代悬案未决,不宜延缓下去。如遯之“家人”抑是“同人”(一二)?王阳明批评朱子之“定本”(四八),究是何解?南轩《仁说》(五九)是否朱子所撰?门人丁克还是丁尧(七二)?朱子曾见大慧禅师(一〇〇)否?朱子是否压抑人欲(三九)?等等,学者意见纷歧,莫衷一是。予不敢谓遽下决断。然愚者一得,或有参考之价值。此其二。有因好奇之心,欲罢不能。如“一而二,二而一”(五〇)、明与诚(四二)、朱子之记忆力(一五)、之幽默(一八)、之酒兴(二一)、与其高歌(二二)、朱子用喻(五五)之类,或者引起同道者之兴趣而增益新知。此其三。

有因朱子墨迹(一〇九)、联语(一一五)、逸诗(一〇四)、文体(一〇五)(一〇七)之属,为文人骚客所乐道,然自从朱子十六世孙朱玉《朱子文集大全类编》(一七二二)所编朱子墨迹以后,绝未见有通盘罗列者。诚然事体重大,非中韩日三国学者通力合作,费一二十年之工夫,不能济事。而谓以个人一年半载之力,且非收藏家而是外行,乃敢越俎代庖,宁非狂妄?然梁章钜(一七七五—一八四九)编《楹联丛话》搜集朱子所撰之联十余对,谓:“此类尚多,安得有心人为之一一搜辑乎?”予之意亦正是如此。此其四。

理学家以释道为异端,排除过甚。南宋末年以后,日益强烈。非以朱陆对峙,即以朱王对垒。即考据精审之王懋竑,亦所难免。观其谓沈继祖诬朱子六罪(一一七),乃“阳明后人依仿撰造以诋朱子”,可以知之。官方又以朱子为正统。此门户风气,阻碍我国学术思想之进展凡数百载。及至二十世纪西风东渐,方始醒觉,而五四运动以后,抨击程朱,谓理学为魔鬼,大唱理学家以理杀人,其后以程颐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之言为残忍,强调朱子在长沙斩十九人。于是我国又有一新门户之见。其不幸如此。予每心焉痛之,乃撰孀妇再嫁(一二一)、沈继祖诬告(一一七)、朱子之执法(一一九)、天理人欲(三九)、半日静坐(四六)、民可使由之(四九)、可惜死了告子(九一)诸条,以为朱子鸣冤。在积极方面,则侧重朱陆、朱王、儒与释道共同之点,故有朱陆私情(89)、阳明有得于朱子(九二)、朱子与僧道(九三)(九九)、佛经佛语(一〇一)(一〇二)、老子庄子(九五—九八)诸条。此其五。

原因则是其六,即言学者所未言。此实可以形容全书少一百条。天地生物之心为朱子天之观念(三六)之中心思想。学者谈朱子言天多矣,而从未见由生物之心出发者。偶尔及之,亦无有统系之讨论也。命(三八)与体用(四〇)以至尊德性(四一),均是如此。四端七情(四三)、知行合一(四四)、哲学范畴(三三)、《玉山讲义》(六〇)等,更无论矣。至其亲属(七)、衣冠(二四)、行(二五)、居(二三)、面之七痣(一〇)、世俗信仰(一三)、异迹传说(二八)、贫寒以至经营印务(二〇)、朱子之于妇女(一二〇)、精舍生活(七六)、画人朱熹(一一三)各方面,则学者皆缄默无言。学者不谈,盖有两因。一者学者侧重理气太极心性格物穷理等主要观念,以其他为无关宏旨,因而付诸不讨不论之列。殊不知由小可以见大。如吾人苟知朱陆私情方面互相尊敬,则学术之辨,其意义自然不同。门户之强,未尝非因此方面有所忽略也。又如吾人苟知朱子实际上如何待遇妇女,则理学家残酷女性之说,不攻自破。

学者另一忽略细目之原因,乃在学术园地之界线与公私之别。我国传统专重文史哲与政事,皆目之为公。传记文集皆以此为范围,而以家事与个人习尚为私,讳而不言。然近年学术视野扩大,以社会学、心理学、自然科学等为与人文科学同样重要。于是研究朱子之严肃(一六)及其笑与怒(一七)等,别有一般滋味。从心理学观之,其重要性当不下于哲学方面之“仁说”(五八)也。

予敢言学者所未言,又敢以“新”字名篇,非谓有所发见,只欲彰其密,显其微,提倡激动,扩大研究朱子之范围而已。本书尽量采用韩国与日本资料,希望三国学人,多多合作,促进朱子之研究。

朱子之意,应以朱子本人之言示之。故《文集》《语类》,多多引用,《集注》《或问》等书亦有引用者。又本书凡百余目,读者未必从头到尾,叙述不免重复,唯望读者谅之。

湖南大学岳麓书院研究所所长杨慎初教授与湖南师范大学杨金鑫教授之于湖南掌故,厦门大学高令印教授之于福建遗迹,建阳县文化馆徐贯行先生之于考亭遗迹,均提供资料,帮忙甚力。北京故宫博物院副院长杨伯达先生之于朱子真墨,北京大学汤一介教授之于拓本,供给材料,又多又详。台北“故宫博物院”副院长昌彼得先生屡示朱子遗像与真迹,均所感激。哈佛大学杨联陞博士、Peter Bol博士、Joanna Handlin Smith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冒怀辛教授、人民大学张立文教授、台湾大学黄俊杰博士、“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黄进兴博士、香港中文大学李弘褀博士与王煜博士、广岛大学佐藤仁教授、Rutger大学余君方博士,均伸助手,敬此致谢。贡献多者则为哥伦比亚大学研究生朱荣贵君。彼为予搜寻版本页数,大费心力时光。又于数处提供资料,且改正予之几点错漏。辅仁大学曾春海博士校对一遍,改正多端,今一并鸣谢。

陈荣捷

一九八六年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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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沈继祖诬朱子六罪

黄榦《朱子行状》云:“沈继祖为监察御史,上章诬诋,落职罢祠。”《宋史·朱熹传》曰:“沈继祖为监察御史,诬熹十罪,诏落职罢祠。”又于《胡纮传》云:“独〔隆兴元年癸未(一一六三)进士〕草疏将上,会改太常少卿,不果。沈继袓以追论程颐得为察官,纮遂以稿受之。继袓论熹,皆纮笔也。”王懋竑《朱子年谱》更详。庆元二年下云:“先是台臣击伪学,既榜朝堂。未几,张贵模指论《太极图说》之非。省闱闻之,知举叶、倪、刘等,奏论文弊。复言伪学之魁,以匹夫窃人主之柄,鼓动天下,故文风未能丕变。乞将《语录》之类,并行除毁。是科取士,稍涉义理者,悉见黜落。‘六经’、《语》、《孟》《大学》、《中庸》之书,为世大禁。士子避时所忌,文气日卑。台谏汹汹,争欲以先生为奇货。门人杨道夫闻乡曲射利者,多撰造事迹,以投合言者之意,亟以书告。先生报曰:‘死生祸福,久已置之度外,不烦过虑。’久之,奸人相顾不敢发,独胡纮草疏将上,会迁去不果。沈继袓以追论伊川,得为察官。纮以稿授之。继袓锐于进取,谓立可致富贵,遂奏乞褫职罢祠。从之。”

王氏《年谱》乃述洪去芜《朱子年谱》(一七〇〇)。叶公回《朱子年谱》(一四三一)与戴铣《朱子实纪》(一五〇六)内之《年谱》,均早于洪本二三百年,王氏未见。然三本年谱所载全同,只戴本备言叶翥、倪思、刘德秀之名而已。三本所据旧本不一,而毫无差异,则同溯于早朱子门人李方子所撰之《年谱》,大有可能。(参看页九七“朱子年谱”条)然则沈继祖之奏请落职罢祠,历数百年而绝无异议。

沈继祖疏,早见于稍后于朱子南宋人叶绍翁(约一一七五—一二三〇)之《四朝闻见录》。此疏读之者少,亟应录其全文,庶可睹其真相:

庆元三年丁巳(一一九七),春二月癸丑,省劄。臣窃见朝奉大夫秘阁修撰提摄鸿庆宫朱熹,资本回邪,加以忮忍。初事豪侠,务为武断。自知圣世此术难售,寻变所习,剽张载、程颐之余论,寓以吃菜事魔之妖术,以簧鼓后进。张浮驾诞,私立品题。收召四方无行义之徒,以益其党伍。相与餐粗食淡,衣褒带博。或会徒于广信鹅湖之寺,或呈身于长沙敬简之堂。潜形匿影,如鬼如魅。士大夫之沽名嗜利,觊其为助者,又从而誉之荐之。根株既固,肘腋既成,遂以匹夫窃人主之柄,而用之于私室。飞书走疏,所至响答。小者得利,大者得名。不惟其徒咸遂所欲,而熹亦富贵矣。臣窃谓熹有大罪者六,而他恶又不与焉。人子之于亲,当极甘旨之奉。熹也不天,惟母存焉。建宁米白,甲于闽中,而熹不以此供其母,乃日籴仓米以食之。其母不堪食,每以语人。尝赴乡邻之招,归谓熹曰:“彼亦人家也,有此好饭。”闻者怜之。昔茅容杀鸡食母,而与客疏饭。今熹欲餐粗钓名,而不恤其母之不堪,无乃太戾乎?熹之不孝其亲,大罪一也。熹于孝宗之朝,屡被召命,偃蹇不行。及监司郡守,或有招致,则趣驾以往。说者谓召命不至,盖将辞小而要大。命驾趣行,盖图朝至而夕馈。其乡有士人连其姓者,贻书痛责之。熹无以对。其后除郎,则又不肯入部供职,托足疾以要君。此见于侍郎林栗之章。熹之不敬于君,大罪二也。孝宗大行,举国之论,礼合从葬于会稽。熹乃以私意,倡为异论。首入奏劄,乞召江西、福建草泽,别图改卜。其意盖欲借此以官其素所厚善之妖人蔡元定,附会赵汝愚改卜他处之说。不顾祖宗之典礼,不恤国家之利害。向非陛下圣明,朝论坚决,几误大事。熹之不忠于国,大罪三也。昨者汝愚秉政,谋为不轨。欲藉熹虚名,以招致奸党。倚腹心羽翼,骤升经筵,躐取次对。熹既用,法从恩例封赠其父母,奏荐其子弟,换易其章服矣。乃忽上章,佯为辞免。岂有以职名而受恩数,而却辞职名?玩侮朝廷,莫此为甚。此而可忍,孰不可忍?熹之大罪四也。汝愚既死,朝野交庆。熹乃率其徒百余人哭之于野。熹虽怀卵翼之私恩,盍顾朝廷之大义?而乃犹为死党,不畏人言。至和储用之诗,有“除是人间别有天”之句。人间岂容别有天耶?其言意何止怨望而已?熹之大罪五也。熹既信妖人蔡元定之邪说,谓建阳县学风水,有侯王之地。熹欲得之。储用逢迎其意,以县学不可为私家之有。于是以护国寺为县学,以为熹异日可得之地。遂于农月,伐山凿石,曹牵伍拽,取捷为路。所过骚动,破坏田亩。运而致之于县下方,且移夫子于释迦之殿。设机造械,用大木巨缆,绞缚圣像,撼摇通衢嚣市之内,而手足堕坏,观者惊叹。邑人以夫子为万世仁义礼乐之宗主,忽遭对移之罚,而又重以折肱伤股之患,其为害于风教大矣。熹之大罪六也。以至欲报汝愚援引之恩,则为其子崇宪执柯。娶刘珙之女,而奄有其身后巨万之财。又诱引尼姑二人以为宠妾。每之官则与之偕行。谓其能修身可乎?冢妇不夫而自孕,诸子盗牛而宰杀。谓其能齐家可乎?知南康军则妄配数人而复与之改正,帅长沙则匿藏救书而断徒刑者甚多,守漳州则搜古书而妄行经界。千里骚动,莫不被害。而浙东提举,而多发朝廷赈济钱粮,尽与其徒,而不及百姓。谓其能治民可乎?又如据范染祖业之山,以广其居,而反加罪于其身。发掘崇安弓手父母之坟,以葬其母,而不恤其暴露。谓之恕以及人可乎?男女婚嫁,必择富民,以利其奁聘之多。开门授徒,必引富室子弟。以责其束修之厚。四方馈赂,鼎来踵至。一岁之间,动以万计。谓之廉以律己可乎?夫廉也,恕也,修身也,齐家也,治民也,皆熹平日窃取《中庸》《大学》之说,以欺惑斯世者也。今其言如彼,其行乃如此,岂不为大奸大憝也耶?昔少正卯言伪而辩,行僻而坚。夫子相鲁七日而诛之。夫子圣人之不得位者也,犹能亟去之如是。而况陛下居德政之位,操可杀之势,而熹有浮于少正卯之罪,其可不亟诛之乎?臣愚欲望圣慈,特赐睿断。将朱熹褫职罢祠,以为欺君罔世之徒,污行盗名者之戒。仍将储用镌官,永不得与亲民差遣。其蔡元定乞行下建宁府追送别州编管。庶几奸人知惧,王道复明。天下学者,自此以孔孟为师,而人小夫,不敢假托凭藉,横行于清明之时,诚非小补。

关于此疏,有数点须说明者。一为疏之年月。疏首云“庆元三年丁巳春二月癸丑”。《四朝闻见录》有原注云,“蔡本作二年十月”。据《年谱》,庆元二年丙辰(一一九六)冬十二月落职罢祠。若沈继祖三年二月方奏,则反在落职罢祠之后,而奏内“将朱嘉褫职罢祠”之语为不通矣。朱子《落职罢官祠谢表》明谓二年十二月,则各《年谱》是也。二者本疏明数朱子六罪,《宋史》作为十罪。故王懋竑云:“疏语大罪有六,与《宋史》十罪不合,而《续通鉴》漫采入之。闽本《年谱》,乃据《续通鉴》以改。”所指闽本不知何本。朱子十六世孙朱玉所编《朱子文集大全类编》(一七二二)册之《年谱》“褫职罢祠”条下亦作十罪。此亦闽本。则诸闽本均误作十罪矣。然《宋史》谓为十罪,或亦有故。盖沈疏六罪之外,尚举不廉、不恕、不修身、不齐家、不治国之五项恶行,共为十一。《宋史》或只用其十之整数,或以廉恕合计,总数为十,亦未可知。三者选人余嚞上疏乞斩朱子。王懋竑《年谱》备注云:“沈继袓、余嚞两疏,皆不知所据。窃疑为阳明后人依仿撰造以诋朱子者。近人无识,轻以附诸《年谱》中。愚陋至此,亦可怜也。”王氏考识极为精详,惜未见《四朝闻见录》沈继祖疏,而以门户之见,归咎王门。不知王门攻击朱子思想,不遗余力,而于其人格,则无任敬仰,断不至沦为如斯之下流也。

依仿撰造,全在继祖。疏谓“会徒于广信鹅湖之寺”。此指淳熙二年乙未(一一七五)吕东莱(吕祖谦)安排与陆象山(陆九渊)在江西鹅湖寺之会。即据《象山全集》一面之词,参加者七人之中,无一人是朱子之徒。刘子澄(刘清之)亦同调耳。愚又考订此外尚有三人,皆象山门下。是以谓象山聚徒则可,谓朱聚徒则不可。疏谓“除是人间别有天”,乃储用之诗,而不知此乃朱子《武夷棹歌》十首后之句,与储用无涉也。疏谓“娶刘珙之女,而奄有其身后巨万之财”。朱子所娶,乃刘勉之之女而非刘珙之女。刘珙为子羽之子,家素富庶。勉之少富,亦未尝以巨万给其女也。据朱子《刘勉之墓表》,其祖仕至尚书郎中,祖父为朝请郎。即建阳近郊萧屯别野结草为堂。墓表云:“少时家富而无子,谋尽以赀产归女氏。既谢不纳,又择其宗属之贤者,举而畀之。……亲旧羁贫,收恤扶助。”由此可知勉之原是富厚,然勉之非珙也。疏谓“帅长沙则匿藏赦书,而断徒刑者甚多。”据《长沙县志》,所藏于袖者非登极大赦之诏令,而乃赵汝愚丞相私人之简札。继祖之虚造,显而易见。疏谓:“发掘崇安弓手父母之坟,以葬其母。”朱子葬母在离福建建阳考亭七八十里之崇泰里后山天湖之阳,名寒泉坞,离崇安甚远。疏谓“男女婚嫁,必择富民”,而婿黄榦贫寒至甚。疏谓“开门授徒,必引富室子弟”,然据愚统计,则门人四百六十七人中,只一百三十三人曾有官职,占百分之二十八。富室子弟诚有之,唯不及全数之半耳。疏谓“四方馈赂……动以万计”,然朱子取舍极严,其贫乏人所共知。屡次请祠,以求微禄。乾道九年癸巳(一一七三)有旨差管江西台州崇道观,圣旨即曰:“朱熹安贫守道,廉退可嘉。”则政府亦早已公认朱子之贫矣。疏谓“绞缚圣像……折肢伤股”,朱子答门人潘时举云:“近日改移新学,复为僧坊塑像摧毁,要膂断折,令人痛心。彼圣贤者尤不免遭此厄会,况如吾辈,何足道哉?”继祖颠倒是非,显而易见。

胡纮与沈继袓之动机,诚如杨道夫所云:“乡曲射利者,多撰造事迹,以投合言者之意。”《宋史纪事本末·道学崇黜》述其经过有云:“胡纮……为监察御史,乃锐然以击熹自任。物色无所得,经年酝酿,章疏乃成。会改太常少卿,不果。……纮以疏草授之继袓,谓可立致富贵。”此疏动机如此,而虚构又如彼,故历来谈落职罢祠者,均不采用,弃如敝屣。但近年大陆学者首次引用。虽对疏中所称,谓为穿凿附会,言过其实,然引朱子《落秘阁修撰依前官谢表》,谓其承认“私故人之财,而纳其尼女”。朱子果然认罪耶?此则不可不考。

《谢表》云:“谓其习魔外之妖言,履市廛之污行。有母而尝小人之食,可验恩衰。为臣而畜不事之心,足明礼阙。以至私故人之财,而纳其尼女。规学官之地,而改为僧坊。谅皆考核以非诬,政使窜投而奚憾。不虞恩贷,乃误保全。第令少避于清班,尚许仍居于散秩。”大陆学者忽略“谓其”二字,以为朱子自认其罪。实则“谓其”乃述疏中大意,非认罪也。下文即言其目的在于诋诬,欲投诸死地。而朝廷乃保全其性命,诏以依旧修撰清平之职,其非认罪也明矣。查庆元二年丙辰(一一九六)十月继祖上疏,十二月落职罢祠。三年丁巳(一一九七)正月拜命,并上《落职罢宫祠谢表》。在此表中,对于“大谴大诃之目,已皆不忠不孝之科”,初乃“初罔闻知”,继而“甫深疑惧”。某月某日之后,又准告命一道,着了落秘阁修撰依前官,故有《落秘阁修撰依前官谢表》也。谢表未尝为事实上之辩护,盖事实昭然,无辩白之必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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