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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镜·双城》

★作家沧月古风奇幻系列《镜》开篇力作《镜·双城》
问天何寿?问地何极?人生几何?生何欢?死何苦?苍生何辜。

★《镜·双城》同名动画(4集)在腾讯播出,斩获1.1亿次播放,好评如潮

★媲美“九州”的独特世界观云荒大陆
诡丽的奇幻世界×传奇的风云人物×莫测的云荒前路

★双封典藏设计,奇幻风主题明信片,当当专享赠品磁性书签,优化阅读体验

★封面灵感来源:伽蓝白塔是云荒权力的象征,无论是在空桑时代还是冰族统治时代。而盘住白塔的鲛尾,悬挂住飞鸟白云的傀儡丝线,则暗示着“海皇”苏摩复仇归来、云荒格局即将发生惊天的变化。

《镜·破军》

★作家沧月古风奇幻系列《镜》人气篇章《镜·破军》
豆瓣评分8.6,6000 人参与评价,口碑畅销经典
承接《镜·双城》,这次的故事在云荒的北地展开——

★铁血、疯批的沧流少将云焕,心怀善意的空桑女剑圣慕湮。师徒之间,爱慕、误会、决裂、谅解?又是否会影响云荒大陆的未来?
风云际会,大幕将启。

★媲美“九州”的独特世界观云荒大陆
诡丽的奇幻世界×传奇的风云人物×莫测的云荒前路

★破军篇主角云焕在镜系列人气颇高,是一个性格复杂、经历复杂的反面角色。『我若退一步,全族皆死,还谈什么怜悯苍生?』


【内容简介】

《镜·双城》

中州战火弥漫,生灵涂炭。为寻找梦想中的“桃源”,热情开朗的少女那笙长途跋涉,几经风险,终于来到了云荒大陆。
不见仙境,不见桃源,满目皆是魑魅横行、命如草芥。
她也意外与影响空桑未来的传奇人物相遇:盲眼却诡异的鲛人傀儡师苏摩、离奇却自称空桑王族的断手真岚……

海国、沧流、空桑,三个国家纠缠了千年的仇恨,随着海皇的重生,空海之盟的建立,走向终末之刻,六合之间的命运之轮也开始悄悄转动。
空桑又将迎来怎么样的未来?

一切开始于结束之后。

《镜·破军》

空海之盟业已建立,云焕受罚远走北地。
迦楼罗试飞坠毁后,如意珠遗失,沧流帝国的年轻少将云焕受命前往北方砂之国寻觅。
这注定是与往昔告别的一程。
童年的玩伴已成敌对,旧时的仇怨唤醒记忆,唯有容颜不改的师父——空桑女剑圣慕湮能够给予他片刻温暖,却也成为他人手中的阴谋与算计。

一直压制破军光芒的星辰消失了……
而在短暂的黯淡后,破军将放出更夺目的光芒。


【作者简介】

沧月
作家,建筑师,长居西子湖畔。暮春初夏,出生于星相学上被称为“织梦者”的那一天。喜好阅读、写作和甜品,经常四处旅行、观察和独自发呆。以幻想类小说见长,著有《镜》系列、《羽》系列、《朱颜》等作品,畅销于世十几载。
时光推移,唯有梦想不灭。


【媒体评论】

因为镜的关系,非常喜欢沧月,也顺带读了几乎她所有的书。书中建构出的宏大世界,就如同现实的镜像。其中人性的残忍和冷酷,善良和爱意,没能阻止的死亡和预料内的重生,都给那个时候的我深深的震撼。
——豆瓣读者

喜欢本里的苏摩,冷漠,偏执,而又这样悲伤。
——微博读者

因为镜的关系,非常喜欢沧月,也顺带读了几乎她所有的书。书中建构出的宏大世界,就如同现实的镜像。其中人性的残忍和冷酷,善良和爱意,没能阻止的死亡和预料内的重生,都给那个时候的我深深的震撼。
——豆瓣读者


【目录】

《镜双城》

【上册】
序章
一、雪中字
二 、冰下尸
三、魔之手
四、鬼姬
五、六星
六、泽之国
七、桃源
八、风起
九、云涌
十、分离

【下册】
十一、重逢
十二、天问
十三、血战
十四、舞者
十五、鸟灵
十六、往世
十七、定盟
十八、纵横

《镜破军》

目录:
一、旅人
二、古墓
三、师徒
四、踏歌
五、落日
六、湮灭
七、背叛
八、漂杵
九、回光
十、归来

【镜外传】
外一篇:东风破
一、暗香
二、疏影
三、人间别久不成悲
四、夜开
五、扬州十年一梦
六、还记章台走马
七、一夕玉壶冰裂
八、心事已成非
九、淮南皓月冷千山
十、冥冥归去无人管


【免费在线读】

《镜双城》

地之所载,六合之间,四海之内,有仙洲曰云荒。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神灵所生,其物异形,或天或寿,唯圣人能通其道。

——《六合书•大荒西经》上那一段话,寥寥数十字勾勒出一处世外仙境,如同蓬莱方丈一般,云荒便成了多少年来中州人梦寐以求的仙境。而和那些烟波渺茫信难求的碧落三山相比,云荒的传说却是古老相传,有凭有据,甚至有珠宝商号称去过那个地方,带回来让中州人目眩神迷的宝物,鲛绡明珠、黄晶碧玉,成色之纯,光彩之璀璨,绝非人间所有。
于是,云荒宛如桃花源般的存在,被无数人相信。然而,《大荒西经》中只略微提到它的方位在中土大陆西方,从西域雪山有小径通过狭长地带可至。那条小道传说起于云梦之泽,终点在慕士塔格雪山间某处。
就凭着这样缥缈虚无的传言,从来都不间断地有人长途跋涉而来,寻遍慕士塔格雪山每一条小径。中州人古时就有“寻得桃源好避秦”的传说,到了中州战乱纷飞、群雄逐鹿的时候,这样无路可走寻找桃源躲避灾祸的流民便会更多。
而这些面带菜色的饥民,又怎么不想想自己在中州都活不下去,又如何能抵达天阙?
正在想着,簌簌的脚步声忽然在他面前停住,那个少女应该在他面前立定了,然而却没有说话。傀儡师的手指抓紧了苏诺,没有抬眼看她,也没有开口,只是自顾自低头出神。
“能坐这儿吗?”那个少女问,然而不等他回答就坐了过来。嘴角略微有不耐烦的表情闪过,他终于开口,声音生涩:“男女授受不亲吧?”
“不怕,我不是汉人。”少女说着,已经坐到了他身侧,大大咧咧的,“我是苗人,才不理会那一套。”
“苗人?”他有些惊诧,因为对方的汉语说得流利。
“嗯,我住在澜沧江旁边,结果近那里也开始打仗了,只好逃出来。”少女叹了口气,捡起一根枯枝在雪地上画来画去,“寨子都烧了,早就无家可归了。”
他有些疲惫地“哦”了一声,微微摇头——中州这一场大战乱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年,无数人流离失所,看来如今烽火已经蔓延到了南疆。难怪这一群人,都这样急着逃离中州去往云荒。
“我叫那笙,大家都叫我阿笙。”那个少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热情明快,“你呢?一路上都不见你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苏摩。”他抱着怀中的苏诺淡淡回了一句。
“苏摩?不像汉人的姓名啊……你是哪一族的?回纥?吐蕃?高丽?波斯?”那笙有些诧异,一口气报出了所知道的所有国度的名称,然而靠着雪窟坐着的男子一直没有点头,眼睛低垂着,没有表情。
受到了冷遇,那笙却没有挪开的意思,只是盯着他看——对于这位同行的年轻男子,她已经留意了许久。
虽然是流离中,和身边所有难民一样蓬头垢面,但是这个年轻的傀儡师的英俊依然令人惊叹,脸部的线条利落俊美,五官几乎无懈可击。对于这样俊美得令人侧目的青年,即使是在困顿交加的流亡途中也足以引起热情少女的关注。
“呀,你的木偶做得真好,就像活的一样呢!”没话找话,那笙看到了他一直抱在怀中的苏诺,伸手想去摸,“你是傀儡师吗?”
“啪!”傀儡小人儿的手忽然抬了起来,打开了她的手。
“别动我弟弟。”苏摩依然没有看她,说了一句,将傀儡抱在怀里。
小人儿的手缓缓放下,那笙看见一条几乎看不见的透明丝线连着人偶的手关节,丝线的另一端却系在青年的右手中指指环上。苏摩的手一半露在袍子外面,十指修长,手指上全部戴着奇异的戒指,每枚戒指上都系了一条细线,线的另一端消失在人偶的关节上。
那个人偶不过二尺高,脸庞俊美非凡,垂髫蓝发,穿着奇异的非胡非汉服饰,和主人褴褛的样子相比,却是整洁光鲜——看起来,苏摩一直将自己的道具保护得很好。
“你弟弟?”那笙怔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有意思……果然很像你。”
然而,笑着笑着,少女的脸色慢慢苍白起来,定定地看着苏摩怀中的人偶。那笙用牙齿咬住了下唇,才没有脱口惊呼出来——天,太像了……那样相似的程度,简直是做到了纤毫毕现,甚至人偶的一个手指、一处肌肤,都和眼前的苏摩一模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苏摩在袖中的手指动了的缘故——那笙忽然看到那个不过两尺高的小偶人转过了头,微微对着她笑了一下。
那样诡异的笑容,令人心里一惊。
“它笑了!”再也忍不住,那笙脱口尖叫,“它在笑!”
“是你眼晕了。”苏摩还是没有抬头看她,只是淡淡地回答,然后将那个名叫苏诺的小偶人抱在怀里,将戴了风帽的头侧过去,不说话,不再看她。
呼啸着的风将雪从外面卷进来,仿佛要将浅浅雪窟里的两人冰冻。雪地里除了风声,只有枯枝毕毕剥剥的燃烧声,食物的香气已经弥漫开来。
“或许……或许是太饿了吧?头晕眼花的。”寂静中,那笙认输了。她抬起头,看着眼前抱着人偶的傀儡师,后,仿佛终于想起什么可以打破目前这样尴尬的状态,苗人少女兴奋地提议,“苏摩,我帮你算命好吗?”
看着对方略微有些惊愕的表情,她笑了笑,有些自豪:“我算命可是很准的——从小我就靠这个赚钱吃饭。跑到楚地的时候,那些人都说我是好的女巫呢。算命扶乩、看相占梦,我样样都行!”
“那你准备怎么算?”仿佛微微有了一点兴趣,苏摩开口问。
那笙把冻僵的手放在嘴边呵了一下,笑道:“就扶乩吧!”

两根枯枝被绑缚在一起,一横一直,成“丁”字形。
那笙伸出冻得通红的左右手,用两手食指的尖端轻轻托着横木两端,让垂直的枝条末端轻轻接触着雪地,闭上眼睛,口唇翕动,轻轻念起长而繁复的咒语。
少女念咒的声音是极轻的,然而一直漠然坐在雪窟内的苏摩蓦然一惊,闪电般地扭头看向她,怀中的偶人也倏地和他一起转头。
这个咒语,居然颇为耳熟,似是在哪里听过——这个苗人少女,竟然真的有几分本事,并不是个神婆骗子。
“雪山的神灵已经被我请来了……苏摩,你想知道什么?”念完了咒语,那笙却没有睁开眼。苏摩转头看着她,空茫的眼神却仿佛穿过了她的躯体,落在不知何处。他脸上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奇怪,许久才道:“过去。现在。未来。”
“这说得太笼统了啊……怎么算呢?”那笙有些不满,不得不提醒他,“就不能说详细一点?比如你想知道什么时候能到云荒,什么时候能……能遇到意中人什么的。”
说到后,她的脸庞微微热了一下,却听到他冷淡地道:“怎么,你算不出来?那就算了吧。”
“不!我当然能算出来!”那笙连忙挺起了胸膛,再度默诵了一段咒语,苗人少女单薄的身子在大风中瑟瑟发抖,却虔诚地闭着眼,将左右食指托着的乩笔凌空悬在雪上,只有末端轻轻接触着雪地,喃喃道,“雪山神女啊,请赐予力量,在雪地上写下你的谕示吧!告诉我眼前这个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仿佛有无形的力量托着那笙的手,又仿佛是风吹着那垂地的枯枝,乩笔“唰唰”地在雪地上移动着,写下一排排潦草的符号。
移动,移动,移动。
当换到第三行的时候,乩笔忽然停住了,风雪还是一样呼啸,然而那一根细小的枯枝居然一动不动。
“好了。”那笙长长舒了一口气,但她居然还是闭着眼睛,没有睁开,对他道,“你看看,这就是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苏摩的眼睛看着她的方向,许久,淡淡道:“你念给我听。”
那笙摇摇头,还是闭着眼睛:“我从来不看自己写的预言。我不能看——就像我不能算出自己的命运一样。你快看,看完了我就抹掉。”
苏摩的嘴角忽然有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笑意,冷嘲道:“你难道没算出来我是一个瞎子?伟大的笔仙?”
听到那句话,那笙大吃一惊,脱口反问:“什么?”
“我说我是一个瞎子。你很吃惊吗?”苏摩淡淡道,一边将身子靠着雪窟壁直起,一边向着少女俯身过来,用手覆上了写着预言的雪地,“不过,我虽然不能‘看’,却还是可以‘读’。”
他的手指修长,苍白得几乎和白雪同色。五个手指上都戴着特制的奇异指环,指环上连着傀儡的细线,在雪地上已经看不出来。他的手指摸到了行字上,停顿下来。
忽然间,他嘴角讽刺的笑容消失了。
风雪很大,柴火的那一点热气弥漫在空气里,没有吹到人身上就已经变冷。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在雪上颤抖着,空茫的眼睛定定盯着那几个字,蓦然闪出了锋利的光。年轻的盲人傀儡师急急俯身过来,手指摸索向第二句预言。他的嘴角不知不觉中紧抿成一线,一直苍白的俊美脸庞上泛起奇异的嫣红。
第二句预言。苏摩的呼吸急促起来,手指有些痉挛地压着雪地,仿佛无法相信一般,愣了片刻,空茫的眼睛里有奇异的表情。
“看完了吗?”闭着眼睛等了很久,耳边听到苏摩急促的呼吸,却不见他的评语,那笙终于忍不住出声问。
仿佛被惊醒,傀儡师的手一颤,颤抖着探向后一句扶乩预言。然而,只是一个失神,荒山上狂乱的风雪已经卷来,将后一句写在雪上的预言抹去。
“是什么?是什么?后一句是什么?”苏摩的手急急地在雪地上四处摸索,然而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第三句,一时间,这个奇怪的傀儡师急切地叫出了声,“你快再写一遍!再写一遍!我没有看见!”
听到这样大变的语气,那笙一惊,睁开了眼睛。苏摩在风雪中抬起头,看着她,眼神空空荡荡:“快再写一遍!”
他的眸子,居然是湛碧色的,宛如深邃的海。那样诡异的神色让那笙不自禁感到害怕起来,不由自主退了开去,颤声道:“不行!我写不出来了……对同一个人,一年内只能扶乩一次!”
“我没有看到第三句。”苏摩睁着空茫的眼睛,看着风雪遍布的天空,喃喃自语。许久,有些奇异地笑了起来,“也许这是天意——不让我看到所谓的‘未来’?或者说,对我而言,根本没有那种东西?”
“啊……那么前两句,我写得准不准?”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那笙在风雪中瑟缩着,探头问。苏摩没有说话,手指在雪地上慢慢握紧,握了一把空山白雪。低着头,嘴角忽然有了一个转瞬即逝的诡异的笑容……
“开饭了,开饭了!”正在这时,远处铁锅李将木柴敲着锅底,大声嚷嚷。
那些七倒八歪地躺在雪山避风处的流民闻声陡然跃起,每个人拿了一个破碗,争先恐后朝着火堆跑过去,一路上相互推搡着,毫不客气。
那笙“哎呀”了一声,也顾不得等他回答,连忙从雪地上爬起来,从怀里拿出一口小碗,跌跌撞撞跑了过去,一边对他连声招呼:“快!快啊!快去抢!不然又没得吃了!”
他却不动,只是坐在雪地上,手指无意识地摸索着已经纵横零落的雪地。
那上面,曾经有的两句话已经被他一手抹去了。
“如果你不是闭着眼睛,如果你看到了两句中的任何一句——我就杀了你。”
许久,一句声音极低极低的话,从傀儡师的嘴角滑落。

《镜破军》

星辰散布在漆黑的天宇上,宛如一双双冷锐的眼睛俯视着沉睡中的云荒大地。
沧流历九十一年五月十五的夜,浓如泼墨。然浓墨底下却隐隐流动着云荒特有的暗彩:苍黄砾白,间或夹杂着星星点点的惨绿,是北方尽头的颜色。青翠斑斓,是南方的大泽水田,交织的河流水网。而四围山峦簇拥,西方的空寂之山、东方的天阙和慕士塔格,以及北方云雾萦绕的九嶷,簇拥着大陆正中的湖泊,在月下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宛如大地上陡然睁开了一只眼睛,冷冷地和苍穹之眼对视。
湖的中心一座城池巍然耸立,白色巨塔高耸入云。
伽蓝白塔都无法到达的九天之上,神鸟的双翅如同云般铺开,云上三位女仙守望着这片沉睡中的大地,用三双静谧的眼睛,默默看着这片土地上有多少旅人风雨兼程。

荒漠的夜风是冷酷的,宛如带着倒刺的鞭子抽打在身上。即使落地的时候已经换上了本地牧民穿的从头遮到脚的长袍,依然能感觉到夜风裂体。但冒着风沙寒气赶路的人依旧把身体挺得笔直,大步往前走去——毕竟是演武堂秀的战士,深到小腿的沙子似乎不能对他造成丝毫影响,烈日下长时间的行走也没有耗尽他的体力。
可他身后跟着的那人显然已经筋疲力尽,脚步踉跄。然而尽管劳累不堪,面纱后的碧色眼睛却是毫无情绪的,没有疲倦也没有不满,只是漠然地用尽全力跟在先前那个人后头。
沙砾和带刺灌木在月下发出金属一般的冷光,连绵无尽。随着狂风的吹拂,那些沙丘宛如长了脚一般,以人眼看不出的速度缓缓移动,俄顷周围的地形便完全变化——不知道走了多久,当先那人停住了脚步,默默注视着那些沙丘移动的速度,抬头看着星斗判断着目前的方位,仿佛终于确认了什么,长长吐了口气,回过身来吩咐:“湘,就在这里生火吃饭吧!”
这里,就是迦楼罗试飞失败后坠地的所在。
来到这片博古尔沙漠已经三天了,他按照巫彭元帅出发前给他的资料判断着方位,毫不停歇地连日跋涉,穿过了几百里的黄沙,终于来到了当日迦楼罗试飞失败后坠毁的区域。
然而,从眼前这样的情形来看,要找到那架坠落的机械并不容易——那样大的风沙和不停移动的沙丘,大约早就将迦楼罗埋入了茫茫大漠。如果不找一个当地的牧民当向导,他这个帝都过来的人要从瀚海中将迦楼罗找回,几乎是不可能的。
一路默不作声跟着他的少女听到了命令,立刻默默解下背上的行囊,拿出一张薄毯子铺开,将干粮和水壶放在上面。然后转身,去割取地上丛生着的红棘——这是北方砂之国里多见的一种旱地植物,深达三丈的根系汲取着水分,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只长着红棕色的长刺,零星散布在沙砾中。
少女抱着一捆红棘回来,将那些干燥的植物搭成一堆,然后用火石点起了火。一切做得非常麻利——这个叫作“湘”的鲛人是征天军团中秀的傀儡之一,接受过很严格的训练,在不同的环境下都能很好地服务于主人。
薄铁罐里煮着干硬的饼,湘小心地慢慢倾斜水壶,一边用筷子将那一角饼戳软,以求不浪费一滴水。一遇到水,那片薄饼迅速地松散开来,在火的热力下居然腾腾翻涌,很快变成满满一罐的白色泡沫。那是沧流帝国为远征战士配备的干粮,由巫咸长老配制,据称薄薄一片便能抵御一整天的饥饿。
“吃吧。”云焕在毯子上盘膝坐下,扯下面罩,招呼湘过来用餐。然而看到对方双手上已经布满了开裂的血痕,沧流帝国的少将眉头微微一皱——果然,出身海里的鲛人是不适合在这样干燥的沙漠里待久的吧?跋涉了三日,湘的身体恐怕已经吃不消了。
“把这个涂上。”湘正在进食,忽然有个东西落到了她的衣襟上,耳边听到了云焕的吩咐。他扔过来的是一个闭合的海贝,内部填满了油脂——那是军团里专门对付肌肤开裂的药物。
傀儡极度服从地拿起了海贝,用手指挖了一片膏,涂在自己双手和双足上。行走了三日,身上很多地方都已经开裂,涂完了双臂,没有神志的鲛人傀儡也不管有没有面对着别人,面无表情地将身上袍子褪下,继续往身上一处处抹上油膏。
夜色下,荒漠的风呼啸而过。蓝色的长发随风扬起,蓝发下的身体却是白皙如玉,婀娜曼妙,在苍莽空旷的瀚海里散发出妖异的魅力——就如同一尾被抛入沙地的美人鱼。
云焕正在吃着一天的一顿饭,瞳孔却是收缩了一下,也有些微诧异的表情。
虽然在演武堂里接受训练时,也和不同的鲛人傀儡搭档过,但毕竟都是短时间的接触,对这个族群并未有深入的了解——而正式加入征天军团后,他又选择了潇作为搭档。由于巫彭大人的破例宽容,他拥有军团中有自主意识的鲛人。所以,他从不曾了解真正的傀儡是什么样子。
眼前这个傀儡面无表情地在主人面前脱下衣衫,按照他的吩咐将药膏涂上每一寸肌肤,毫不犹豫,毫无羞耻——被傀儡虫控制的鲛人,被抑制住了喜怒哀乐七情六欲,眼里除了主人便没有其他,来自主人的任何命令都将被毫不犹豫地服从:不会有反抗,不会有犹豫,甚至不会有自我的意识。
那样的鲛人傀儡是战斗中珍贵的武器,能够操纵庞大的机械、配合军团战士作战。而在战斗之外,这些被夺去了生育功能的美丽鲛人,则是将士享乐的工具。
虽然帝国军中有严厉的戒律约束将士各项操行,却默认了这种行为——毕竟在出征中,军队里不可能有女人随行,而鲛人傀儡的存在正好能弥补这个空缺。即使一向治军严厉的巫彭元帅也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都是年轻小伙子嘛。”在其他长老提出异议的时候,巫彭元帅只是满不在乎地回答,“而且那些傀儡也不会生孩子。”
飞廉那家伙是湘的前任主人吧?是不是和这个傀儡也上过床,所以才这般紧张——在他带着湘前往砂之国执行任务时,飞廉还巴巴地跑上来叮嘱,要他照顾好这个鲛人傀儡,还送上了这个防止肌肤开裂的油膏。
少将嘴角忽然流露出一丝冷笑,看着月光下遍体如玉的鲛人傀儡,摇了摇头,却只是俯过身,挖了一片药膏,涂抹在湘无法触摸到的后背上。鲛人的体温是很低的,摸上去也如同一块玉石。
那样冰冷没有温度的躯体……抱在怀里,会让人觉得舒服吗?那种空具美丽的躯壳,没有意识、苍白漠然的表情——和这样的傀儡上床?飞廉那家伙,什么时候变得和那群军官一样令人恶心了……难为在演武堂的时候,自己还曾和他齐名,并称双璧。
云焕眼里陡然有种嫌恶,将袍子扔到湘身上:“穿上,吃饭。”
鲛人傀儡欠了欠身,同样毫无表情地捡起袍子穿了上去,服从地移到火堆边开始吃饭。在套上面罩的一刹那,深碧色的眼睛里陡然有一掠而过的情绪变化。然而等衣衫穿好,便重新恢复到了一贯的面如死水。
临睡前,云焕惯例开始检视随身携带的武器,然后将箭囊垫在头下,开始休息——半空的箭囊能放大地面传来的声音,如果半夜有人马接近,他便能迅速觉察。
这里以前是霍图部的地方,也算是水草丰美……可惜五十年前巫彭大人平叛后就空无人烟了。明日该去附近找找有没有游民,或者找个绿洲——不然带着的干粮和饮水很快就要耗尽。可是,在这三日的行走中,根本没看到有人影出现。如果要再往西走,到达镇野军团驻扎的地方,即使有赤驼,也还需要大约两日一夜的行程。
是不是应该先去空寂之山,找到师父再说呢?或许师父能给自己一些指点和意见——她是自己在此处可以信赖的人了吧……而且空寂之山下,还有帝国军队驻守,他持有巫彭大人的令符,可以调动一些人手协助。只是,寻找迦楼罗的行动是保密的,只怕也不能让当地驻军知晓。
云焕和夜空默默对视,剑眉微微蹙起,心神忽然间变得一片空旷。
这样荒漠中的天人合一,在童年少年时期曾有过无数次吧?那时候他也曾居住在这片荒漠之上——那样遥远的过去。
云家虽然是冰族,却一直不能居住在帝都,而被放逐在外。究其原因,据说在开国初期,祖上曾有人和空桑遗民通婚——这违反了帝国不许和外族联姻的禁令,从此云家被族人视为异类,逐出帝都伽蓝流放属国,几十年来颠沛流离。
童年时期,他曾随着家里人迁徙过大半个云荒,生活总是在不停的变动中,刚刚熟悉、习惯的东西经常一夕间就会离他远去。那样动荡不安的生活,养成了他从小就对一切漠然的习惯——从童年时开始,他就再也不对周身任何事物投入感情,因为他知道那些东西终究不能长久。
十三岁那年他在砂之国遇上师父,身为空桑遗民的师父居然收了这个冰族的少年为弟子。拜师,学剑,只有短短的三年时间。然后,他就随着家人迁回了帝都伽蓝城——可那一段岁月,却已经是他幼年时平静温暖的记忆。
“记住,剑圣之剑,只为天下人而拔。如非必要,不要回来见我。”
离开的时候,师父将那把光剑递给他,冷冷吩咐,语声一反往日的温柔。他沉默地领命,接过剑,头也不回地离开——师父的一切吩咐,他从不曾违反过一句。
他随着家人离开了砂之国,回到帝都伽蓝——那是冰族聚居的城市。虽然被安排在下等冰族居住的外城里,可是家人都欢天喜地,有种流放遇赦、终于归家的喜悦。毕竟,在属地上,冰族虽然有诸多特权,可那些被征服领地上贱民的眼光却让人如芒在背。
只有他郁郁不乐。感觉多年来时刻都在变化的环境忽然间凝固了,那种一成不变的生活仿佛一个牢笼,将少年困住,动弹不能。在这个门第森严,充满了秩序和力量等级划分的帝都里,令他觉得窒息。
然而,自幼孤僻的他,即便有一些情绪上的变化,也不曾被任何人注意。
他在窒息中学会了挣扎,然后,逐步长大。这么多年来,他在不断地战斗,往上攀登,获取更大的力量和地位,以求……以求什么呢?
他不知道。
他不屑于和那些征天军团的战士混在一起,他觉得那些只会相互比哪个的傀儡更美丽、哪个又在战斗中斩掉了多少头颅的同僚毫无主见,就如同地上凭着本性蠕动的爬虫,令疾步前进的人恨不得一脚踩死。
在帝都,能力出众的少将是如此冷漠桀骜,眼高于顶,让军中所有人都看他不顺眼。当然,作为云家的男子,他那炙手可热的家世也让别人不敢轻易靠近。在整个征天军团里,虽然每日都被无数下属包围着,其实他从未觉得自己有同伴。
沧流帝国少将枕着箭囊,脑子里却是翻腾着各种筹划,辗转难眠,想着想着,脱口道:“潇,你说我们是该直接去空寂之山,还是先在这附近继续找?”
然而,只有呼啸的风声回答他。
这句下意识的问话一出口,云焕也是不自禁地愣了一下,尴尬的神色浮现在他脸上——居然忘了吗?潇是他原先的傀儡,可在一个月前的遭遇战里,已经被他当作挡箭牌,遗弃在了桃源郡……她,她现在,又怎么样了?那个傀儡师应该已经杀了她吧?
眼前湘的脸苍白而麻木,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地往火堆里添加红棘,想让睡在毯子上的主人更加暖和一些——他知道傀儡是无法做出这样建设性的回答的,她们不能自己思考,只能听从主人已有的指令。
他如今,是没有任何同伴了——
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再也不去想,他转过头,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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