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磅推荐
【编辑推荐】

《朱颜》

★作家沧月古风奇幻大作
一场孤勇少女的未知冒险,一段瑰丽神秘的传奇史诗

★肖战、任敏主演古装奇幻剧《玉骨遥》原著小说

★逆天改命·师徒之恋·相爱相杀
孤高清冷的空桑神官、热情似火的逃婚郡主、肩负复国使命的鲛人将领、尚且年幼的未来海皇,空桑王朝的命运,是否会因四人的爱恨纠葛而改变?

★随书附赠『荒漠风雪』海报、『朱颜小札』摘抄本、叮咛小笺2枚,当当专享Q版人物透卡

★『即便将来我会真的因你而死,今日我差点失手杀了你,也算一饮一啄。』

《朱颜 完结篇》

★作家沧月古风奇幻大作
一场孤勇少女的未知冒险,一段瑰丽神秘的传奇史诗

★肖战、任敏主演古装奇幻剧《玉骨遥》原著小说

★逆天改命·师徒之恋·先虐后甜
孤高清冷的空桑皇太子、热情似火的逃婚郡主、神秘莫测的沧流帝国领袖、桀骜不驯的未来海皇,空桑王朝的命运,是否会因永不停止的抗争而改变?

★随书附赠『苍梧之渊』海报、Q版人物四联卡册、感悟小笺2枚,当当专享定制贴纸

★阿颜就是这样的明快热烈、敢爱敢恨,如同即将到来的这个盛夏——她身上这种明亮的光芒,岂不正是令他心折的地方?

《镜破军》

★作家沧月古风奇幻经典系列《镜》人气篇章《镜·破军》
豆瓣评分8.6,6000 人参与评价,口碑畅销经典
承接《镜·双城》,这次的故事在云荒的北地展开——

★铁血、疯批的沧流少将云焕,心怀善意的空桑女剑圣慕湮。师徒之间,爱慕、误会、决裂、谅解?又是否会影响云荒大陆的未来?
风云际会,大幕将启。

★媲美“九州”的独特世界观云荒大陆
诡丽的奇幻世界×传奇的风云人物×莫测的云荒前路

★破军篇主角云焕在镜系列人气颇高,是一个性格复杂、经历复杂的反面角色。『我若退一步,全族皆死,还谈什么怜悯苍生?』


【内容简介】

《朱颜》

刁蛮任性的赤之一族郡主朱颜被迫嫁于苏萨哈鲁和亲,逃婚途中偶遇小鲛人苏摩,被霍图部族人围困之时,幸有师父时影援手,得以全身而退。
冷峻清高的九嶷山大神官时影,小时因“十八岁之前不能见这世上的任何女子”的预言,被送入九嶷山孤独修行,却在初见朱颜时,对擅闯禁地的她出手相救。

星野变幻,大难降临,一片归邪从碧落海深处升起,空桑王朝将被推入灭顶的深渊。时影预知一切的因由,都与朱颜的初恋鲛人止渊有关。
血雨腥风之中,鲛人身死,师徒决裂。
她曾陪伴他度过漫长的山中岁月,也曾在苍梧之渊背着他攀出绝境,而今却满腔仇恨,拔剑相向。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是早就已经写在星辰上的、无可改变的命运。”

《朱颜 完结篇》

经大司命点拨,赤之一族郡主朱颜竭力用星魂血誓换回了师父时影的性命,却因一道以全族生命为要挟的旨意,不得不违心地与他分离。
而九嶷山大神官时影脱下神袍,在云游天下与重返帝都之间选择了后者,成为新一任空桑皇太子。整个云荒,也随之天翻地覆。

帝星已暗,新光未露,风雨欲来。
神秘的沧流帝国领袖智者大人突然离开西海,去往云荒;独步天下的术法宗师大司命灰飞烟灭,化为齑粉;身负海皇之血的小鲛人苏摩桀骜不驯,被斩断昔日羁绊……
一片巨大的暗影迢迢而来,无声无息笼罩了云荒的心脏。
朱颜与时影终于携手,生死与共,为守护空桑而并肩作战。

“是那些勇者,逆着命运的洪流而上,披荆斩棘前行,指引着星辰的方向——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镜破军》

空海之盟业已建立,云焕受罚远走北地。
迦楼罗试飞坠毁后,如意珠遗失,沧流帝国的年轻少将云焕受命前往北方砂之国寻觅。
这注定是与往昔告别的一程。
童年的玩伴已成敌对,旧时的仇怨唤醒记忆,唯有容颜不改的师父——空桑女剑圣慕湮能够给予他片刻温暖,却也成为他人手中的阴谋与算计。

一直压制破军光芒的星辰消失了……
而在短暂的黯淡后,破军将放出更夺目的光芒。


【作者简介】

沧月
作家,建筑师,长居西子湖畔。暮春初夏,出生于星相学上被称为“织梦者”的那一天。喜好阅读、写作和甜品,经常四处旅行、观察和独自发呆。以幻想类小说见长,著有“镜”系列、“羽”系列、《朱颜》等作品,畅销于世十几载。
时光推移,唯有梦想不灭。


【媒体评论】

恢弘的世界观,瑰丽的想象力。
——读者

时影是闷骚的,内敛沉静,清醒骄傲;苏摩的遭遇是让人痛心的,挣扎于命运中,不愿束手投降;朱颜,是这一切的变数,她活泼热心,任性洒脱,是这个云荒世界不可忽视的一抹亮色。
——读者

确实是沧月近几年来触底反弹之后难得的佳作,情节和行文十分流畅,固有的套路也能组合产生新意。
——读者

因为镜的关系,非常喜欢沧月,也顺带读了几乎她所有的书。书中建构出的宏大世界,就如同现实的镜像。其中人性的残忍和冷酷,善良和爱意,没能阻止的死亡和预料内的重生,都给那个时候的我深深的震撼。
——豆瓣读者


【目录】

《朱颜》

上册
章 朱颜
第二章 时影
第三章 血食
第四章 小札
第五章 初遇
第六章 破阵
第七章 重逢
第八章 初恋
第九章 碧落
第十章 孤儿
第十一章 屠龙
第十二章 苏摩
第十三章 风云会

下册
第十四章 千纸鹤
第十五章 青楼花魁
第十六章 宛如梦幻
第十七章 冰炭摧折
第十八章 星魂血誓
第十九章 师徒之缘
第二十章 与君陌路
第二十一章 求医
第二十二章 孪生
第二十三章 女武神
第二十四章 战之殇
第二十五章 诀别诗

《朱颜 完结篇》

上册
章 往世梦
第二章 星空
第三章 深宫
第四章 镜湖大营
第五章 九嶷烟树
第六章 星图之变
第七章 宛如隔世
第八章 万劫地狱
第九章 十巫
第十章 分飞
第十一章 联姻
第十二章 龙神现
第十三章 宫闱变
第十四章 咫尺

下册
第十五章 弃子
第十六章 同族
第十七章 选妃
第十八章 良夜
第十九章 如风长逝
第二十章 同生共死
第二十一章 无尽噩梦
第二十二章 血鹤折翼
第二十三章 魔君降临
第二十四章 相逢
第二十五章 终战
第二十六章 命运之轮
外一篇 海皇之殇

《镜破军》

目录:
一、旅人
二、古墓
三、师徒
四、踏歌
五、落日
六、湮灭
七、背叛
八、漂杵
九、回光
十、归来

【镜外传】
外一篇:东风破
一、暗香
二、疏影
三、人间别久不成悲
四、夜开
五、扬州十年一梦
六、还记章台走马
七、一夕玉壶冰裂
八、心事已成非
九、淮南皓月冷千山
十、冥冥归去无人管


【免费在线读】

《朱颜》

朱颜被逼着嫁到苏萨哈鲁那一年,正是十八岁。
深夜子时,盛大的宴饮刚刚结束,广漠王金帐里所有人都横七竖八趴在案几上,金壶玉盏打翻了一地。帝都来赐婚的使节一行挡不住霍图部贵族连番敬酒,早就被灌得酩酊大醉,连帐外的守卫都醉意熏熏,鼾声此起彼伏。
“外面都喝得差不多了吧?”朱颜坐在另一座相连的金帐内,听到外面的劝酒歌渐渐低下去,便站了起来,一把扯掉绣金缀玉的大红喜服,匆匆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短打,匆匆说了一句,“我得走了。”
“郡主。”侍女玉绯有些担心,“不如让云缦陪你去?”
“没事,云缦还得在前边盯着霍图部的大巫师,我自己走就行。”她打开了从赤王府带来的一个匣子,拿了一件东西出来——一支一尺长的玉簪,玲珑剔透,如琉璃宝树,通体雪白,只在顶上有一点朱红,在灯光下隐约流动着如云的光华。
师父说这支簪子叫“玉骨”,出自碧落海里连鲛人都游不到的海底,长在鬼神渊的裂口处,被地火煎熬、海水浸漫,在冰火淬炼之下,一百年方长得一寸,乃白薇皇后的上古遗物,世间法器中珍贵的一种。
白薇皇后?开什么玩笑,那岂不是有七千年了?这些九嶷山上的神官总是喜欢拿这些神神道道的话来骗空桑的王室贵族。
然而,此刻她握起玉骨,却略略有点紧张。
自从师父传了这件法器,她只用它施过一次法。上次不过是牛刀小试,还弄得鸡飞狗跳,这次可算真刀真枪要用到了,也不知……她吸了一口气,握起玉骨,对着自己的左手干脆利落地扎了下去。
“唰”的一声,左手中指上顿时冒出了一点殷红。
血滴在白皙的指尖凝聚,如同一颗珊瑚珠子一样渐渐变大。然而在即将滚落的那一瞬,仿佛被吸住了似的,竟是顺着簪子倒流了上去——玉骨吸了那滴血,末端那一点朱红瞬间浓艳,竟转瞬开出一朵花来。
她连忙合起双手,默默念动咒术。
短短的祝颂声里,那朵奇妙的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放,凋谢,后化作五瓣,落到了床榻柔软的锦缎上。
落地的瞬间,锦缎上竟出现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朱颜!
一旁的侍女玉绯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惊叫出来——这是术法吗?王府里都说朱颜郡主小时候曾经在九嶷山学过术法,原来,竟是真的!
“别怕,这只是借我的血化出的一个空壳子罢了。”她安抚着玉绯,抬手掐了掐榻上那个“朱颜”的脸——触手之处温香玉软,是实实在在的肌肤,骨肉均匀,和活人一般。然而那个被掐的人毫无表情,如同一具木偶。
朱颜拈起玉骨,在那个“朱颜”的眉心点了一点,口唇微微翕动。人偶渐渐垂下头去,似乎在聆听着她的吩咐。
“这个术法只能撑十二个时辰,得抓紧了。”朱颜施法完毕,仔细检验了下自己的成果,转头吩咐贴身侍女,“快给她穿上我的衣服,戴上我的首饰,从里到外一件都不能少,知道吗?”
玉绯看着那个木然的人偶,心里发怵:“郡主,你真的打算……”
“少啰唆!这事儿我路上不是和你们两个早商量好了吗?到现在你怕了?难道真的想在这鸟不拉屎的大漠里过一辈子啊?”朱颜性格毛毛躁躁,顿时不耐烦起来,“等一下事情结束,你就立刻冲出去喊救命,知道了吗?”
玉绯怯怯地点了点头,握紧了衣带。
“别怕,事情很简单,一定能成。”朱颜安慰了她一句,将玉骨收起,插入了发髻,披上大氅就走了出去,“等一下听我信号,按照计划行事就行。”
外面天寒地冻,寒风呼啸着卷着雪花吹来,令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她用风帽兜住头脸,绕过了一座座燃着篝火的帐篷,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喝醉了的西荒人,双手拢在袖子里,捏了一个隐身诀。
还好云缦在前头想方设法地留住了霍图部的大巫师,否则以那个老家伙的法力和眼力,自己只怕还不能这样来去自如吧。
她一头冲入风雪中,一直往远离营帐的地方走去。不知道走了多远,直到耳边再也听不见喧嚣的人声,她才筋疲力尽地停了下来,用僵硬的手指抖了抖风帽,发现口唇里全都是碎雪,几乎无法呼吸。
这里已经是苏萨哈鲁的外围,再往外走,便是草场了。
据说这入冬的第二场雪已经下了一个多月,足足积了两尺厚。这样冷的冬季,只怕放牧在外面的牲畜都会冻死吧。那些牧民,又是怎么活下来撑到开春的呢?
这里是西荒相对富庶的艾弥亚盆地——沙漠里的绿洲、霍图部的本旗所在,牛羊成群,蜜奶流淌。可是,和赤之一族所在的天极风城比起来,依旧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更不用说和繁华鼎盛的伽蓝帝都相比了——难怪听说她要远嫁到苏萨哈鲁时,母妃对着父王垂泪了好几天。
“阿颜可是您的孩子啊……其他六部藩王哪个不是争着把自家的孩子送去帝都?为啥偏偏要让我家阿颜去那种荒凉的地方,嫁给野蛮人?!”
“就算嫁给野蛮人,也总比跟着那个鲛人奴隶跑了强!”父王却是一反常态,恶狠狠地回答,“此事你不必多言!我已经从帝都请了御旨,她敢不去,赤之一族就等着被天军讨伐吧!”
母妃不敢再说,只是搂着她默默流泪。而她想着父王嘴里的那个“鲛人奴隶”,不由得一时间失了神,破天荒地忘了顶嘴。
“要不,你还是逃出去找你的师父吧。”在出嫁的前夜,母妃悄悄塞给她一个沉甸甸的锦囊,里面装满了体己细软,每一件首饰都足够普通人过上一辈子,“时影大人是九嶷山上的大神官……喀喀,就是伽蓝帝都,也忌讳他三分。”
她心下感动,嘴里却道:“师父他经常云游闭关,谁知道现在在哪儿?而且九嶷山和这里隔了十万八千里呢,远水哪救得了近火?”
“你……你不是跟着他学了好几年术法吗?不是会飞天,还会遁地吗?”母妃咳嗽着,“喀喀……我替你挡着你父王,你偷偷去吧!”
“能是能,只是我一个人跑了又有什么用?”她嘟囔了一句,“我走了,赤之一族怎么办?帝君还不是会找父王的麻烦?”
看着母妃愁眉不展的脸,她顿了顿,放松了语气,反过来安慰母妃:“没事,和亲就和亲,怕什么?好歹是嫁给西荒四大部落里强大的霍图部,也不算辱没了。”
“可你又看不上人家。”母妃看着她,欲言又止,“你喜欢的不是那个,那个……”
“你想说渊是吧?都已经两年多没见了。”她笑了笑,手指下意识地在衣带的流苏上打了个结,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没事,反正他也看不上我,我已经想开了。”顿了顿,又叹了口气,轻声道,“其实不想开又能怎样?如今他在云荒的哪一处我都不知道。”
“唉……毕竟是个鲛人。”母妃喃喃,也是叹了口气,“空桑王族的郡主,怎么可能和世代为奴的鲛人在一起?虽然那个渊……唉,人其实还挺好的。”
朱颜脸上的笑容微微停了一瞬,似乎没有想到母妃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渊,这个名字在王府里存在了上百年,却一直是个忌讳,赤王每次提及都伴随着愤怒的辱骂——如果不是这个鲛人和赤之一族有着上百年的渊源,为赤王府立下过大功,手里还握有高祖赐予的免死丹书,父王在盛怒之下估计早就把他拉出去五马分尸了吧。
“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在离开寄居了百年的赤王府的前夜,他曾经说过这一句话。那一句话,竟然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听得怔了半天,心里空空荡荡。
“那些来自碧落海的鲛人,拥有天神赐予的美丽容颜……太阳般耀眼、春水般温柔,哪个女孩儿会不喜欢呢?”母妃微微叹息,欲言又止,“别说你了,想当年,曾太夫人也是……”
“嗯?”朱颜忍不住好奇,“高祖母怎么了?”
母妃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岔开了话题:“唉,如果不是出了这事儿,本来你父王打算让你和其他六部的郡主一起到帝都去参加选妃的——我家阿颜的姿容,未必就比白族的雪莺郡主逊色了,说不定……”
“哎,真是亲娘眼里出西施——雪莺可比我美多啦!”她不客气地打断了母亲的臆想,直白地泼了冷水,“何况空桑历代皇后和太子妃都是要从白之一族里遴选的,哪里有我什么事情?莫不成你想女儿去给人做小?”
母妃皱了皱眉头:“娘嫁给你父王的时候也不是正妃啊……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好,名分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啊!不然你早年也不会老被那个老巫婆天天欺负,直到她死了才能翻身。朱颜心里嘀咕着,然而害怕母妃伤心,嘴里是一句也不敢说。
母妃看了看她倔强的表情,轻轻地叹了口气:“也是,你怎么肯屈居人后?以你这种没大没小的火暴脾气,要是真的去了伽蓝帝都,一定时刻都会惹祸。说不定还要株连全族——”说到这里,母妃含泪笑了起来,咳嗽了几声,“所以,喀喀,不嫁去帝都,也算因祸得福吧……”
“别这么说啊,娘!”她有些讪讪,“女儿我很识大体的!”
“那你还和父王顶嘴?”母妃咳嗽,训斥她,“那时候……喀喀,那时候你如果低一低头,说点好听的让你父王息怒,那个鲛人估计也不会有那样的下场了……人家都在王府里安安生生住了一百多年了,也没惹出什么麻烦来,如果不是你作天作地地闹腾,怎么会……”
朱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没有说话。
是啊,如果那时候她肯好好跪下来哀求父王,渊或许不会……
“阿颜,你从小被宠坏了。”母妃看着她,摇头,“胆子大,身手好,聪明能干,又不服输——如果是个男孩,你父王不知道该多高兴,可偏偏又是个女儿身……”
“这难道也怪我咯?”她有些恼了,跳了起来,“明明是父王他生不出儿子!你看他娶了那么多房姬妾,十几年了,就是没能——”
“说什么呢?”门外传来雷鸣般的厉喝,赤王大步踏入。
她吓得缩了一下头,把后半截话生生吞了回去。
“过几天就要嫁人了,还在说这些混账话!”赤王怒视着这个不省心的女儿,气得两条浓眉倒竖,如雷怒喝,“这般没大没小、口无遮拦,等你嫁去了苏萨哈鲁,看还有谁给你撑腰!”
于是,她又被指着额头、滔滔不绝地教训了一个时辰,几次想顶嘴,看到一旁母妃那可怜兮兮的眼神,都只能忍了——算了,反正再过一个多月自己就要远嫁了,父王的骂,就当挨一顿少一顿吧!而且父王也只是说说而已,就算她千里迢迢嫁去了苏萨哈鲁,霍图部的人要是敢碰她一根手指头,父王还不提兵从天极风城直杀过去?
她,朱颜郡主,是赤王的女儿。如果父亲将来没有再给她添新的弟妹,她就会继承赤王的爵位,掌管整个西荒——所以在她及笄之后,砂之国四个部落便争先恐后地前来求婚,成堆的藩王世子几乎踏破了门槛。
原本父王看不上这些西荒部落,想从空桑六部王族里选一个佳婿,却不想她挑来挑去,后竟看上了一个鲛人奴隶,还差点私奔!赤王一怒之下便从伽蓝帝都请了旨意,干脆利落地为这个不省心的女儿选定了夫家,打发她出嫁。
赤王选中的佳婿,是霍图部的新王、二十岁的柯尔克。
柯尔克比朱颜只大了两岁,性格骁勇,酷爱打猎,据说能赤手撕裂沙漠里的白狼,老王爷去世后继承了王位,替空桑守护着云荒的西方门户,获得了帝都册封的“广漠王”称号。而他的生母是老王爷的大妃,萨其部的长公主,性格严酷,心机过人。据说这次柯尔克顺利击败诸位兄弟成为新的王,又能抓住机会向赤王求婚,娶到未来的赤之一族女王储,每一步都和生母的精心谋划脱不了关系。
有这么一个婆婆,自己孤身嫁到大漠,日子想必也不会太轻松。

《朱颜 完结篇》

黎明终于降临,可一切仿佛已经结束了。
星海云庭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笼罩在上面的结界破碎之后,蒙蒙的细雨从天上飘落,无声地打湿了她一头一脸,冰冷而湿润,如同死去的人,用手指轻触着她的发梢。
朱颜跪在废墟地底,心里空空荡荡,一声哭喊都无法发出,连眼神都是空白的。
头顶有一片云停留在那里,迟迟不去,饱含了水分,洒落下雨滴。
传说中,鲛人和陆地上的人类不同,是没有三魂七魄的。他们来自大海,在死后也不会去往黄泉转生,只会化成洁净的云,升到天上,再成为雨水重新落回碧落海,在星空和长风之下进入永恒的安眠。
此刻,头顶的这一片云,会是渊吗?
他是不是已经回到海天之间了?他说过鲛人生命漫长,他要等很久才能见到曜仪的转世,现在,却是再也等不到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如果不是因为她,渊不会死;如果不是因为她,师父也不会死。
如果她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那眼前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是,她为什么会活着,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朱颜满手是血地跪在地底,茫茫然地想着这一切,思绪极慢,也极纷乱,每转过一个念头都有刺骨的痛,一颗心在刀山剑海里辗转,血肉模糊,永无停息。
她一直僵在那里,魂不守舍。直到头上渐渐地有人声鼎沸,似乎是天亮之后,这边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外界,有路人陆续路过,开始围观。
“星海云庭怎么了?怎么忽然就塌了?”
“难道是前头打仗,有火炮射歪了,落到这里来了?”
“还好这儿刚被查封了,平时里面可天天都有好几百人呢。”
“唉,说不定里头还有人呢!我刚才依稀听到底下有人喊了几声……”
“不会吧?要不要下去看看?”
头顶的喧闹声越来越响,不停有人聚集,甚至还有人试图从地面上爬下来。她没有理会,甚至来不及去想如果被人看到这一幕该怎么办,脑子里一片空空荡荡,只是木然地跪在地底的泉水里。
是的……该结束了。渊死了,师父也死了……这一切都结束了。她为什么还活着?太痛苦了。
如果一切在这一刻结束,这种痛也就戛然而止了吧?
然而那些看热闹的路人还没爬下来,地面上忽然间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接着传来了呵斥,勒令所有围观的人都即刻退去。
后面的骁骑军追兵终于赶来,团团围住了成为废墟的星海云庭。
青罡将军在方才的战场上受了重伤,领人追来的是叶城总督白风麟。此刻,他看到瞬间坍塌的星海云庭,心里也不由得吃了一惊——星海云庭怎么坍塌了?眼前这一切不是火炮轰击的结果,而是术法造成的吧?又是谁会有这样的能力?难道……
今天一整天都没看到时影,莫非他是亲自坐镇在这里?
刚才那个漏网的复国军领袖,明明是朝着星海云庭方向跑的,该不是被他给擒获了吧?该死的,他们在前方一番苦斗,后居然被那个家伙给抢了头功?
“来人,给我下去。”白风麟心里暗自不悦,表面却并不显露,只是看着地上那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吩咐,“看看那个复国军余孽在不在里面。”
“是!”下属纷纷翻身下马,准备下地查看。
——只要再过一瞬,他们就能察觉大神官和复国军领袖一起死在了这里,他们身边还有赤之一族的小郡主朱颜。
然而,就在这一瞬,头顶忽然黑了下来!
不好!所有人之中,只有修为的玄灿惊觉,双手一翻合拢在胸口,试图抵抗。然而那片黑暗扩散速度太过于惊人,他手指刚动了一下,那一股力量已经当头笼罩了下来,封闭了他的全部知觉。
不会吧?谁做的?是时影那家伙吗?他想干什……
看到黑暗刹那压顶,白风麟后只来得及转过这一个念头,便和方圆一里内的所有人一样,在一瞬失去了意识。
整个星海云庭的废墟一片寂静,如同被定格的黑白画面。

头顶声音起伏变化,情况危急,朱颜却并没有丝毫的反应。她只是木然跪坐在地底的泉水里,手里握着断刀,看着面前死去的两个人,心里被强烈的求死意志缠绕,眼神空洞,似乎魂魄都游离在外。
直到有人从天而降,落在了她的面前。
“神啊……”她听到来的人发出了一声惊呼,“还是晚了?”
是谁?谁来了……朱颜迟钝地想着,终于勉力抬起头——那一刻,她看到了巨大的羽翼笼罩在头顶,有四只血红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她。
“四……四眼鸟?”她脑子里轰然一响,脱口而出。
那是重明!重明怎么会在这里?它……它看到了这一幕,会不会……
那一刻,她下意识地扭开头去,羞愧、内疚、哀伤一齐涌来。朱颜抬起手捂住了脸,竟然恨不得大地瞬间裂开,将她吞噬进去!
重明神鸟看了她一眼,看了看地上死去的人,似乎是不敢相信,又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遍地上的时影——忽然,全身的羽毛“唰”地竖了起来!
它血红色的眼里有剧烈的震惊,喉咙里发出了含糊的咕哝声,伸出脖子用脑袋推了推躺在地上的时影,用尖厉的叫声呼唤着主人——然而,大神官只是随着它的动作微微侧了侧身,无声无息。
那一瞬,重明神鸟愣住了,全身的羽毛颓然坍塌,四只眼睛更加血红,恶狠狠地看着朱颜,低低吼着,眼里杀机四射,几乎要滴出血来。
朱颜不敢和它对视,全身发抖,只是反复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重明死死看着她,忽然仰起头,爆发出了一声响彻云霄的呼啸,猛然急冲而来,竟是狂怒地对着她一口啄了下来!
怎么?它是要吃掉自己,为师父报仇吗?
朱颜恍惚地想着,一动也不想动,就这样跪坐在地底的泉水里,闭上了眼睛,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任凭锋利的巨喙迎头落下,一口吞噬她的头颅。
“住手!”就在此刻,一个低沉的声音厉喝。
重明那一啄,啄在了屏障上,整个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重明,你先退下。”一个声音低声喝止。水中有脚步声响起,一步一步走近,在恍惚中听来极其遥远,如从彼岸涉水而来。
是谁?是谁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这里?
仿佛过了一个轮回之久,那个脚步声终于停在了她的面前,似是不可思议地审视着这一切,发出了一声长叹:“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谁?朱颜恍恍惚惚地抬起头,看到了眼前垂落的一袭黑袍,上面绣满了云纹,袍子里的手骨节修长,皮肤苍老。她顺着那双手吃力地抬起头,终于看到了这个时间来到她面前的人——
那是一个银发如雪的老人,枯瘦的手指里握着一枚纯黑玉简,和师父的几乎一模一样,他凝视着她,眼里充满了震惊和悲伤。
她猛然一震,失声:“大……大司命?”
此刻,出现在这个终结一切地方的人,竟然是空桑的大司命!
这个人是师父的启蒙者,也是当今云荒术法宗师级的人物,他为什么会忽然和重明一起来到这里?他……是知道了这一切会发生,想要赶来阻拦,却终究来迟了一步吗?
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时影,大司命苍老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立刻俯下身飞快施用着咒术,试图挽回这个新死不久的人。
那一刻,朱颜眼睛一亮,死去的心竟然跳了一跳——是的,大司命来了!这位老人若是出手,说不定能救回师父!
她屏声静气地等着,从未觉得一生中有哪一刻如同现在这样漫长。
然而,过了大半个时辰,大司命终还是颓然松开了手。
“没用……”大司命喃喃,“来晚了。”
瞬间,朱颜如遇雷击,脸上血色尽褪,只觉全身发冷——连大司命都说晚了,那么这个天下,已是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挽救师父了!
老人抬起眼睛盯着她,忽然爆发出了怒吼:“该死!是你杀了影!”
怒吼中,大司命抬起手,对着朱颜的头颅就是一抓。那一瞬,空气里凝结出了巨大的利爪,如同猛兽一样向她攫来!
然而,朱颜只是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并无闪避,亦不觉得害怕。
就当利爪扣住了她的头颅的瞬间,一道闪电忽然掠起!
只听“叮”的一声,闪电向上而击,刺穿了那只虚无的利爪,如锥刺冰,刹那碎裂千片。同一瞬间,大司命身体微微晃了一晃,往后退了一步,露出了极其诧异的表情。
“影!”大司命看了一眼死去的大神官,脱口惊呼,“是你?”
时影并没有回答。他静静闭上了眼睛,苍白的面容在地底冷泉中浮沉,平静而明亮,如同秋日的冷泉。而在他的头顶,那一道闪电在凌空盘旋,流出一道道光华——那是玉骨。在虚空中盘旋,一圈又一圈,环绕着朱颜,寸步不离。
“影……你……”大司命不可思议地低声道,“就算死去,还要护着她?”
身为空桑的大司命,他一眼就明白了此刻的情况:影在死之前,曾把自己的灵力注入玉骨,让它守护着这个闯下弥天大祸的少女。此刻,一旦觉察大司命要对她不利,那一支玉骨便如同闪电一般掠出!
“真蠢啊……影。”大司命喃喃,忽然眼里掠过了一道冷光,厉声道,“你以为事到如今,还能护着她吗?”
话音未落,大司命瞬间抬起手,手指之间绽放出激烈的光华,在虚空中交织成网,转瞬便困住了那支玉骨——玉骨在网里左冲右突,激烈地跳跃,然而毕竟只是后残留于世上的一缕灵力,一时间怎么也挣不出云荒术法宗师的控制。
“偿命吧!”大司命伸出另一只手,按向朱颜的头顶。
那一瞬,一股极寒的气息从她头顶直灌而下,几乎将她冻僵!朱颜虽然知道死在顷刻,却依旧没有躲闪,只是默默闭上了眼睛。
她虽然不挣扎,多年的苦修本能却在生死关头凸显了出来,当大司命痛下杀手的瞬间,一股灵力同时从她灵台爆发,在头顶幻化成阵,“唰”地抵住了大司命扣下来的手!
那种力量是如此明亮纯粹,一时间让云荒术法宗师不由得也愣了一下——这个女娃不愧是影的亲传弟子,小小年纪,修为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大司命眼神变了又变,忽然间收回了手。
头颅上的杀意瞬间移去,朱颜怔了一怔,睁开了眼睛。
老人的目光复杂,上下打量着面色灰败一心求死的朱颜,似在思考着某件事情,沉吟不决。
“死,其实是容易的事了。岂能让你就这样一死了之?”大司命凝视着脸色苍白的朱颜,摇头,“不,你还有用。现在不能让你死在这里——这不仅是为了尊重影的心愿,也是为了空桑未来的国运。”
什么?她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茫茫然地看着老人。
“事情是很糟糕,但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大司命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空,“幸亏重明及时通知我,让我时间赶到了这里——到现在为止,只有你我两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重明的眼神充满了恨意和敌意,瞪着朱颜,如同要滴血。大司命的手在神鸟的羽毛上轻轻掠过,安抚着它的情绪,道:“我会尽力把这事情解决。”
朱颜愣了一下,嘴唇微微动了动:解决?怎么解决?她已经杀了师父,还能怎么解决?大司命……他到底想怎么样?
“其实,我真的很想现在就杀了你。”老人仿佛洞察了她的心思,抬起了枯瘦的手指,点向了她的眉心,语音里带着冰冷的杀气,“你这个不祥的灾星,不知天高地厚,本来就不该出现在影的命宫里!”
就在那一瞬,虚空中跳动的玉骨终于挣脱了大司命的束缚,不顾一切“唰”地跃起,闪出了耀眼的光华,横在了朱颜面前!
“影啊影……”大司命在那一瞬忍不住苦笑起来,“好吧,看在你的分上,我再给她一次机会。”
大司命收敛了唇边的苦笑,在晨曦中弯下腰来,手指点向少女的额头:“好了,你先和我回去吧——让我看看,这件事是不是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那一指里没有杀气。这一次,玉骨没有阻拦。
在被点中眉心的瞬间,朱颜只觉得铺天盖地的黑暗瞬间压来,眼前的光线慢慢消失,整个人朝着水里倒了下去,只觉得自己在不停地沉溺、沉溺,似乎坠入了深渊。
后的知觉里,只有雨丝落在脸上的微凉。
细细密密,如同泪水。

《镜破军》

星辰散布在漆黑的天宇上,宛如一双双冷锐的眼睛俯视着沉睡中的云荒大地。
沧流历九十一年五月十五的夜,浓如泼墨。然浓墨底下却隐隐流动着云荒特有的暗彩:苍黄砾白,间或夹杂着星星点点的惨绿,是北方尽头的颜色。青翠斑斓,是南方的大泽水田,交织的河流水网。而四围山峦簇拥,西方的空寂之山、东方的天阙和慕士塔格,以及北方云雾萦绕的九嶷,簇拥着大陆正中的湖泊,在月下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宛如大地上陡然睁开了一只眼睛,冷冷地和苍穹之眼对视。
湖的中心一座城池巍然耸立,白色巨塔高耸入云。
伽蓝白塔都无法到达的九天之上,神鸟的双翅如同云般铺开,云上三位女仙守望着这片沉睡中的大地,用三双静谧的眼睛,默默看着这片土地上有多少旅人风雨兼程。

荒漠的夜风是冷酷的,宛如带着倒刺的鞭子抽打在身上。即使落地的时候已经换上了本地牧民穿的从头遮到脚的长袍,依然能感觉到夜风裂体。但冒着风沙寒气赶路的人依旧把身体挺得笔直,大步往前走去——毕竟是演武堂秀的战士,深到小腿的沙子似乎不能对他造成丝毫影响,烈日下长时间的行走也没有耗尽他的体力。
可他身后跟着的那人显然已经筋疲力尽,脚步踉跄。然而尽管劳累不堪,面纱后的碧色眼睛却是毫无情绪的,没有疲倦也没有不满,只是漠然地用尽全力跟在先前那个人后头。
沙砾和带刺灌木在月下发出金属一般的冷光,连绵无尽。随着狂风的吹拂,那些沙丘宛如长了脚一般,以人眼看不出的速度缓缓移动,俄顷周围的地形便完全变化——不知道走了多久,当先那人停住了脚步,默默注视着那些沙丘移动的速度,抬头看着星斗判断着目前的方位,仿佛终于确认了什么,长长吐了口气,回过身来吩咐:“湘,就在这里生火吃饭吧!”
这里,就是迦楼罗试飞失败后坠地的所在。
来到这片博古尔沙漠已经三天了,他按照巫彭元帅出发前给他的资料判断着方位,毫不停歇地连日跋涉,穿过了几百里的黄沙,终于来到了当日迦楼罗试飞失败后坠毁的区域。
然而,从眼前这样的情形来看,要找到那架坠落的机械并不容易——那样大的风沙和不停移动的沙丘,大约早就将迦楼罗埋入了茫茫大漠。如果不找一个当地的牧民当向导,他这个帝都过来的人要从瀚海中将迦楼罗找回,几乎是不可能的。
一路默不作声跟着他的少女听到了命令,立刻默默解下背上的行囊,拿出一张薄毯子铺开,将干粮和水壶放在上面。然后转身,去割取地上丛生着的红棘——这是北方砂之国里多见的一种旱地植物,深达三丈的根系汲取着水分,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只长着红棕色的长刺,零星散布在沙砾中。
少女抱着一捆红棘回来,将那些干燥的植物搭成一堆,然后用火石点起了火。一切做得非常麻利——这个叫作“湘”的鲛人是征天军团中秀的傀儡之一,接受过很严格的训练,在不同的环境下都能很好地服务于主人。
薄铁罐里煮着干硬的饼,湘小心地慢慢倾斜水壶,一边用筷子将那一角饼戳软,以求不浪费一滴水。一遇到水,那片薄饼迅速地松散开来,在火的热力下居然腾腾翻涌,很快变成满满一罐的白色泡沫。那是沧流帝国为远征战士配备的干粮,由巫咸长老配制,据称薄薄一片便能抵御一整天的饥饿。
“吃吧。”云焕在毯子上盘膝坐下,扯下面罩,招呼湘过来用餐。然而看到对方双手上已经布满了开裂的血痕,沧流帝国的少将眉头微微一皱——果然,出身海里的鲛人是不适合在这样干燥的沙漠里待久的吧?跋涉了三日,湘的身体恐怕已经吃不消了。
“把这个涂上。”湘正在进食,忽然有个东西落到了她的衣襟上,耳边听到了云焕的吩咐。他扔过来的是一个闭合的海贝,内部填满了油脂——那是军团里专门对付肌肤开裂的药物。
傀儡极度服从地拿起了海贝,用手指挖了一片膏,涂在自己双手和双足上。行走了三日,身上很多地方都已经开裂,涂完了双臂,没有神志的鲛人傀儡也不管有没有面对着别人,面无表情地将身上袍子褪下,继续往身上一处处抹上油膏。
夜色下,荒漠的风呼啸而过。蓝色的长发随风扬起,蓝发下的身体却是白皙如玉,婀娜曼妙,在苍莽空旷的瀚海里散发出妖异的魅力——就如同一尾被抛入沙地的美人鱼。
云焕正在吃着一天的一顿饭,瞳孔却是收缩了一下,也有些微诧异的表情。
虽然在演武堂里接受训练时,也和不同的鲛人傀儡搭档过,但毕竟都是短时间的接触,对这个族群并未有深入的了解——而正式加入征天军团后,他又选择了潇作为搭档。由于巫彭大人的破例宽容,他拥有军团中有自主意识的鲛人。所以,他从不曾了解真正的傀儡是什么样子。
眼前这个傀儡面无表情地在主人面前脱下衣衫,按照他的吩咐将药膏涂上每一寸肌肤,毫不犹豫,毫无羞耻——被傀儡虫控制的鲛人,被抑制住了喜怒哀乐七情六欲,眼里除了主人便没有其他,来自主人的任何命令都将被毫不犹豫地服从:不会有反抗,不会有犹豫,甚至不会有自我的意识。
那样的鲛人傀儡是战斗中珍贵的武器,能够操纵庞大的机械、配合军团战士作战。而在战斗之外,这些被夺去了生育功能的美丽鲛人,则是将士享乐的工具。
虽然帝国军中有严厉的戒律约束将士各项操行,却默认了这种行为——毕竟在出征中,军队里不可能有女人随行,而鲛人傀儡的存在正好能弥补这个空缺。即使一向治军严厉的巫彭元帅也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都是年轻小伙子嘛。”在其他长老提出异议的时候,巫彭元帅只是满不在乎地回答,“而且那些傀儡也不会生孩子。”
飞廉那家伙是湘的前任主人吧?是不是和这个傀儡也上过床,所以才这般紧张——在他带着湘前往砂之国执行任务时,飞廉还巴巴地跑上来叮嘱,要他照顾好这个鲛人傀儡,还送上了这个防止肌肤开裂的油膏。
少将嘴角忽然流露出一丝冷笑,看着月光下遍体如玉的鲛人傀儡,摇了摇头,却只是俯过身,挖了一片药膏,涂抹在湘无法触摸到的后背上。鲛人的体温是很低的,摸上去也如同一块玉石。
那样冰冷没有温度的躯体……抱在怀里,会让人觉得舒服吗?那种空具美丽的躯壳,没有意识、苍白漠然的表情——和这样的傀儡上床?飞廉那家伙,什么时候变得和那群军官一样令人恶心了……难为在演武堂的时候,自己还曾和他齐名,并称双璧。
云焕眼里陡然有种嫌恶,将袍子扔到湘身上:“穿上,吃饭。”
鲛人傀儡欠了欠身,同样毫无表情地捡起袍子穿了上去,服从地移到火堆边开始吃饭。在套上面罩的一刹那,深碧色的眼睛里陡然有一掠而过的情绪变化。然而等衣衫穿好,便重新恢复到了一贯的面如死水。
临睡前,云焕惯例开始检视随身携带的武器,然后将箭囊垫在头下,开始休息——半空的箭囊能放大地面传来的声音,如果半夜有人马接近,他便能迅速觉察。
这里以前是霍图部的地方,也算是水草丰美……可惜五十年前巫彭大人平叛后就空无人烟了。明日该去附近找找有没有游民,或者找个绿洲——不然带着的干粮和饮水很快就要耗尽。可是,在这三日的行走中,根本没看到有人影出现。如果要再往西走,到达镇野军团驻扎的地方,即使有赤驼,也还需要大约两日一夜的行程。
是不是应该先去空寂之山,找到师父再说呢?或许师父能给自己一些指点和意见——她是自己在此处可以信赖的人了吧……而且空寂之山下,还有帝国军队驻守,他持有巫彭大人的令符,可以调动一些人手协助。只是,寻找迦楼罗的行动是保密的,只怕也不能让当地驻军知晓。
云焕和夜空默默对视,剑眉微微蹙起,心神忽然间变得一片空旷。
这样荒漠中的天人合一,在童年少年时期曾有过无数次吧?那时候他也曾居住在这片荒漠之上——那样遥远的过去。
云家虽然是冰族,却一直不能居住在帝都,而被放逐在外。究其原因,据说在开国初期,祖上曾有人和空桑遗民通婚——这违反了帝国不许和外族联姻的禁令,从此云家被族人视为异类,逐出帝都伽蓝流放属国,几十年来颠沛流离。
童年时期,他曾随着家里人迁徙过大半个云荒,生活总是在不停的变动中,刚刚熟悉、习惯的东西经常一夕间就会离他远去。那样动荡不安的生活,养成了他从小就对一切漠然的习惯——从童年时开始,他就再也不对周身任何事物投入感情,因为他知道那些东西终究不能长久。
十三岁那年他在砂之国遇上师父,身为空桑遗民的师父居然收了这个冰族的少年为弟子。拜师,学剑,只有短短的三年时间。然后,他就随着家人迁回了帝都伽蓝城——可那一段岁月,却已经是他幼年时平静温暖的记忆。
“记住,剑圣之剑,只为天下人而拔。如非必要,不要回来见我。”
离开的时候,师父将那把光剑递给他,冷冷吩咐,语声一反往日的温柔。他沉默地领命,接过剑,头也不回地离开——师父的一切吩咐,他从不曾违反过一句。
他随着家人离开了砂之国,回到帝都伽蓝——那是冰族聚居的城市。虽然被安排在下等冰族居住的外城里,可是家人都欢天喜地,有种流放遇赦、终于归家的喜悦。毕竟,在属地上,冰族虽然有诸多特权,可那些被征服领地上贱民的眼光却让人如芒在背。
只有他郁郁不乐。感觉多年来时刻都在变化的环境忽然间凝固了,那种一成不变的生活仿佛一个牢笼,将少年困住,动弹不能。在这个门第森严,充满了秩序和力量等级划分的帝都里,令他觉得窒息。
然而,自幼孤僻的他,即便有一些情绪上的变化,也不曾被任何人注意。
他在窒息中学会了挣扎,然后,逐步长大。这么多年来,他在不断地战斗,往上攀登,获取更大的力量和地位,以求……以求什么呢?
他不知道。
他不屑于和那些征天军团的战士混在一起,他觉得那些只会相互比哪个的傀儡更美丽、哪个又在战斗中斩掉了多少头颅的同僚毫无主见,就如同地上凭着本性蠕动的爬虫,令疾步前进的人恨不得一脚踩死。
在帝都,能力出众的少将是如此冷漠桀骜,眼高于顶,让军中所有人都看他不顺眼。当然,作为云家的男子,他那炙手可热的家世也让别人不敢轻易靠近。在整个征天军团里,虽然每日都被无数下属包围着,其实他从未觉得自己有同伴。
沧流帝国少将枕着箭囊,脑子里却是翻腾着各种筹划,辗转难眠,想着想着,脱口道:“潇,你说我们是该直接去空寂之山,还是先在这附近继续找?”
然而,只有呼啸的风声回答他。
这句下意识的问话一出口,云焕也是不自禁地愣了一下,尴尬的神色浮现在他脸上——居然忘了吗?潇是他原先的傀儡,可在一个月前的遭遇战里,已经被他当作挡箭牌,遗弃在了桃源郡……她,她现在,又怎么样了?那个傀儡师应该已经杀了她吧?
眼前湘的脸苍白而麻木,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地往火堆里添加红棘,想让睡在毯子上的主人更加暖和一些——他知道傀儡是无法做出这样建设性的回答的,她们不能自己思考,只能听从主人已有的指令。
他如今,是没有任何同伴了——
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再也不去想,他转过头,睡去。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