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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品特色】


【编辑推荐】

★ 《论语》注本迭代之作

推倒成说,自出机杼,证成诸般新解,与郑玄、何晏、皇侃、邢昺、朱熹、刘宝楠、程树德、钱穆、杨伯峻、李泽厚、李零等经典注本遥相争鸣,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正之。

本书是对时下流行注本的大升级。一洗万古凡马空,我花开后百花杀。

★ 三通

绎者,理也。抽丝剥茧,探骊得珠,以体贴的方式与孔子连接,打通《论语》的文句,打通孔子的逻辑,打通思想史的脉络!从此孔子以通明而自洽的思想者形象卓立于历史。

乾嘉学派奉“训诂明然后义理明”的理念为不易之法,本书从反向证明,义理通然后训诂明的原则同样成立,实际上古今注疏中的诸多训诂不明恰恰是因为义理不通而造成。

★ 三不主义

全书奉行三不主义:不熬鸡汤,不抒情,不联系实际。

部头虽大,但了无废话,端上来的都是硬菜和干货。

语言亦庄亦谐,风格泼辣酣畅,接地气,有妙趣,但不失厚重。真个做到了“既能在学术上有所树立,又不失普及价值”。


【内容简介】

本书把历来对《论语》的误读和误解清洗一过,力图造作出一种既能在学术上有所树立,又不失普及价值的新读本。在文本层面,经由细读的功夫,直达文字和意象背后的幽隐之境;善用以《论语》解《论语》之利器,使若干散乱的章句串联为一体,并形成回环互证的关系,从而为诸多向称难解的篇章确立达诂。在思想层面,颠覆陈言,发明新旨,不但击穿某些传统认知,还孔子以素颜,并且替原始儒家揭开出若干未曾示人之新面相,清理出一系列湮埋已久的大逻辑。同情之了解,以达致与孔子心意相通;滋味之绎读,以重返我们的精神原乡。


【作者简介】

王曦,毕业于北京大学哲学系,曾任国家图书馆馆长任继愈先生学术助手。后以出书卖书为业,近年专心写作,有《论语绎读》行世。与书为伴,以遣无涯。


【媒体评论】

王曦先生的《论语绎读》的献辞是献给任继愈先生,在我读来,王曦已经青出于蓝。这是我的同龄人向孔子和文明人生致敬的作品,一个五四之子有这样的用心可算是参赞先贤们的事业,我相信,五四和孔子的合题是当代人的责任。全球化下的人生将会分为两类,读过孔子的人和未读过孔子的人。——余世存,学者、作家、诗人

在传统文化存亡的秋冬之际,要保留传统的谷种,不是抱残墨守,更不是推陈出新,而是应该做一些因应时代的“翻译”工作。这其实也正是历代先儒的重要工作……“翻译”是创作,是一种针对时代问题、接续传统的对时代问题的回应。《论语绎读》正是这样的作品。……我颇为佩服的是本书中一以贯之的强调孔门重视实践的态度。如“不违仁”一章,王曦敏锐地从朱子强调“见得透”“自不能已”入手来讨论程朱一派重视理论、轻视实践的偏颇,强调孔门“行动、只有行动”、“仁学是实践之学、不讲理之学”的本质特点,这既回到了孔学的本质,又实际上针对我们时代的核心问题,这可能就是传统在当代发光的上佳方式了。——周飞舟,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

世界读书日国家图书馆公布了一项投票调查,被认为应该阅读的中国古代图书,一是《论语》,一是《史记》。古往今来,《论语》的注释蔚为大观,然而研究者也未通、读懂了一部《论语》。本书以“绎注”为名,绎,理也,如抽丝般的注释却晓畅易读,亦庄亦谐,其中接地气的话,更是俯拾皆是,读之令人会心一笑,忍俊不禁。同年王曦先是随任继愈先生读书,后创办书店,浸*书海久矣。“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套一句《论语》中的话,正是斯人也,而有斯书也。——刘蔷,清华大学科技史暨古文献研究所研究员

十年前曾有机会参加过王曦老师的论语读书班。倏忽十年,当年读书的朋友早已四散,音书不闻。重要的是,王曦的《论语绎读》出版了……读王曦的《绎读》,感觉他在掀桌子,钱杨二李皆不是。但他自有底气,这源自王曦多年揣摩出来四个《论语》读法:一是对读法,看版本优劣;二是细读法,审字词、审标点、审句式、审句意;三是还原法,还原思维方式、还原文化传统、还原对话场景、还原底层思想;四是语境法,以论语解论语。四条读书法可谓说尽古今论语之读法。《论语》乃历代学术思想“兵家必争之地”,《绎读》一扫旧说,期待久矣。——梅剑华,山西大学哲学社会学学院教授


【目录】

我花开——《论语绎读》自序1

解其所未解,申其所未申——《论语》读法1

学而001

1.1学而时习之003

1.2君子务本009

1.3巧言令色012

1.4三省吾身014

1.5大国崛起018

1.6为学次第021

1.7德行先于知识023

1.8君子修养论027

1.9慎终追远031

1.10温良恭俭让035

1.11以父为镜040

1.12和为贵045

1.13亲与近053

1.14求学三部曲057

1.15切磋琢磨060

1.16对症下药066

为政071

2.1德人王073

2.2思无邪078

2.3理想国084

2.4优入圣域091

2.5合情合礼099

2.6身体即本体103

2.7孝敬108

2.8色难111

2.9**法门114

2.10观人术118

2.11温故知新121

2.12君子不器124

2.13立信126

2.14一碗水端平129

2.15学与思131

2.16异端136

2.17澄明142

2.18干禄之道145

2.19好人政治148

2.20两尽其道151

2.21一锅粥主义156

2.22何以行之160

2.23因循损益163

2.24当为与不当为170

八佾173

3.1是可忍孰不可忍175

3.2你也配178

3.3外礼内仁184

3.4本与末186

3.5黑铁时代190

3.6神明不可欺194

3.7君子之争198

3.8**的图画201

3.9察盛衰之理206

3.10庙堂一体210

3.11 3.12与神对话216

3.13天意如此220

3.14吾从周222

3.15向偶像致敬224

3.16正人君子227

3.17有意味的形式230

3.18笑骂由人233

3.19君臣相对论236

3.20温柔敦厚240

3.21该翻篇儿了244

3.22不**的英雄247

3.23怒赞253

3.24天将以夫子为木铎256

3.25尽善尽美262

3.26论烂人265

里仁269

4.1仁之起点271

4.2一体两面274

4.3爱与憎279

4.4动机决定论281

4.5至暗时刻283

4.6知、愿、能288

4.7观过知仁292

4.8朝闻夕死298

4.9士志于道303

4.10义之与比307

4.11自治与治人312

4.12一切人对一切人的战争319

4.13反丛林法则322

4.14名副其实326

4.15以行事为教329

4.16义利之辨337

4.17进德之阶341

4.18和风细雨344

4.19以父母之心为心348

4.20事亡如存350

4.21自有不能已者352

4.22少废话353

4.23沉默是金357

4.24讷言敏行361

4.25用爱发电364

4.26到此为止367

公冶长373

5.1 5.2孔子相姑爷375

5.3三好学生379

5.4瑚琏之器383

5.5焉用佞?387

5.6得体393

5.7英雄无用武之地397

5.8道路就是生活402

5.9闻一知十407

5.10朽木不可雕413

5.11“hold 住”418

5.12口德421

5.13性与天道425

5.14快人外传430

5.15何以谓之文432

5.16勤政爱民435

5.17有礼走遍天下438

5.18路线错误442

5.19无知即是恶445

5.20瞎耽误工夫449

5.21愚不可及452

5.22剪刀手仲尼456

5.23健忘症460

5.24枉与直463

5.25 Me too466

5.26灵魂深处的革命469

5.27天下为公475

5.28自发与自觉477

雍也483

6.1 6.2德与位485

6.3不贰法门492

6.4 6.5陷人于不义497

6.6野百合也有春天501

6.7坐而论何如起而行504

6.8凭本事吃饭510

6.9**条道路514

6.10有道德的苇草517

6.11孔颜乐处524

6.12痛下针砭530

6.13经师与人师533

6.14典型的意义542

6.15高尚的甩锅544

6.16全身远害546

6.17必由之路550

6.18存在与表现552

6.19人性这根直木559

6.20通往黄金之城565

6.21自强不息568

6.22以人为本573

6.23智水仁山580

6.24鲁学为体齐学为用581

6.25借题发挥587

6.26大哉问589

6.27不能跑偏597

6.28子见南子600

6.29中庸正义603

6.30每个他者都是另一个自己612


【前言】

我花开——《论语绎读》自序

市面上讲《论语》的书多如土豆,何必还要劳心费力再作一部新注?

《论语》物件儿太老,把玩的人太多,包浆肥腻,本色漫漶。

念《论语》三十余年,曾经寓目的旧注不下百种,但越念疑惑越多。训诂乖谬,误解遍地,义理淆乱,误会丛生,读之令人头大,胸闷,齿冷。其间既有汉魏经师流传下来的谬种,也充斥着宋明儒家的各种套话和昏话,而今人的讲解,不失之于隔,即失之于荡。隔是因为胸中先横着若干成见,失却了同情之理解的可能,隔靴搔痒,言不及义;荡是因为不学无术,以各式东拉西扯的附会之辞撑持门面,以大碗的“鸡汤”冒充“高大上”,实则离题万里。凡此之类,不摧破之不足以正本源,不荡涤之不足以平民愤。

三年前,发愿把历来对《论语》的误读和误解清洗一过,颠覆陈言,粉碎谬论,造作一种既能在学术上有所树立,又不失普及价值的新读本。如果只是拾人余唾,靠抄撮前贤旧注滥竽充数,不过是往土豆堆里扔了个新土豆而已,无聊得紧。宋人陈亮自许“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心胸”,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现在书写完了,恍然间有黄巢攻陷长安的感觉。天街踏尽公卿骨,我花开后百花杀,那些大师小师们可以洗洗睡了!

《论语》总共不到五百章,合计才一万多字,老师宿儒讲论了两千多年,按理说,应该了无剩义,可是在我看来,有超过一半的章节文句被曲解,意义被遮蔽,“待发之覆”尚多,需要重新阐释,再度发现。所谓“发覆”,又分两种情况。一种只是字词训诂意义上颠覆,而在义理方面无关宏旨,故仅可称之为“发现”;一种则是义理层面上的“发明”,即是推倒一切成说,自出机杼,证成解,不但击穿某些对孔子思想的传统认知,还孔子以素颜,并且替原始儒学揭发出若干未曾示人之新面相,清理出一系列湮没已久的大逻辑。于我而言,阐释《论语》的过程就如同行在山阴道上,“发现”和“发明”使人应接不暇,如入宝山,如登春台,何等的快意!诸般异说新论,或可补前修之未密,未敢自专,先抛出来再说,伏请大雅方家教正。

“绎读”一名,因袭于本师任继愈先生。老先生一生先后四次为《老子》作注,关于定本的书名,他解释道:“‘绎’,有阐发、注解、引申的含义,每一次关于《老子》的翻译都伴随着我的理解和阐释,因此,这第四次译《老子》称《老子绎读》。”我把自己的《论语》注本同样命名为“绎读”,为的是向任先生致敬,以志师恩永怀。

在著述宗旨上,也向任先生看齐,秉承三不主义,即不熬鸡汤,不抒情,不联系实际。我无意代圣人立言,也没有野心和能力充当人生导师。念《论语》,或者为《论语》作注,只不过想理解或揭示孔子所言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关心关切的问题何在,解决问题的思路和主张又有哪些,他提出的概念、命题或意见,建构了何种思想范式,并且在多大程度上塑造或规约着后世的观念形态或文化心理。理解古人,其实是为了理解当下和自己,所以也想借疏解《论语》,探究一下古人是如何思考和生活的,以及我们今天的生存状态与孔子和《论语》的关联性究竟有多大。一言以蔽之,叫同情之了解,如此而已。至于《论语》是否对生活或生命有价值有意义,完全取决于一己之体会与选择,正所谓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在我看来,《论语》就是这样一种东西,它使得一个个“我”变成了“我们”。或者说,《论语》就是中国人的文化原乡,尽管回不去了,但总也忍不住要回头望一望我们来时的路。

“旧学商量加邃密,新知培养转深沉。却愁说到无言处,不信人间有古今。”借朱子《鹅湖寺和陆子寿》句以遣怀抱,谨序。

草成于2021 年元旦


【免费在线读】

解其所未解,申其所未申

——《论语》读法

于不疑处有疑,于有疑处穷诘。

读古今注疏,经常会遇到读不通、弄不懂的情况。我们所接受的教育,使大多数人形成一种惯性思维:读不懂,首先怪自己学养差,尚不足以理解此等高深学问。笔者早年也习惯如此,可是后来渐渐觉得不大对劲。按说念了几十年书,经文或有费解之处尚属正常,但是连注解或译文都读不明白实在是不应该,会不会是后人的解释有问题?

就拿杨伯峻先生的《论语译注》和钱穆先生的《论语新解》来说,这两本书一向被当作普及读本的典范甚至标准答案,但不幸的是,其中有太多莫名其妙的讲说,横竖摸不到头脑,几欲使人撞墙。

比如两位耆宿对“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一章(《雍也》6.19)的讲解,杨氏译为:“人的生存由于正直,不正直的人也可以生存,那是他侥幸地免于祸害。”钱氏阐发道:“人群之生存,由有直道。……于此人生大群中,亦有不直之人而得生存,此乃由于他人之有直道,乃幸而获免。”

按两氏的理解,孔子认为不正直的人之所以也能存活于世,靠的是侥幸和运气。这不仅让人迷惑,而且让人郁闷,因为这种说法与基本的常识、常理、常情相背离。在传统时代或社会,不正直的人向来都是如鱼得水,大行其道,何来半点儿侥幸苟活的样子或状况?否则孔子怎么会慨叹天下无道?

再比如“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一章(《里仁》4.3),杨伯峻译为:“只有仁人才能够喜爱某人,厌恶某人。”一听就不像人话,难道达不到仁人标准的普通人就不能“喜爱”或“厌恶”某人?钱穆译为:“只有仁者,能真心地喜好人,也能真心地厌恶人。”然后又抒发了一通“人心为私欲所障蔽,所缠缚,于是好恶失其正”之类的滥调,难道普通人的喜怒爱憎之情都是假的?都是歪的?这真叫岂有此理!

像杨伯峻这般译解,那孔子就是一个二傻子;像钱穆这般做一副高深莫测状,讲一番似是而非的大道理,并不足以拔高孔子,只说明讲解人乃冬烘先生而已。如此诂经,正所谓以其昏昏,使人昭昭,绝难信从。

既然生疑,自然要寻求新义,探索新解,这样慢慢地形成一种新的阅读习惯,凡遇到不明不白、疙疙瘩瘩的说法,与其自责能力低下,不如质疑书本,以及书本背后那个人,而后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证据,看能否给出一个更合理的阐释。这种大胆质疑的习惯一旦确立,就像打开了一扇窗,豁然开朗,一发不可收拾。在数次讲读《论语》过程中,累积了许多对前人注疏的疑惑之处,这套《论语绎读》就是对这些疑惑的回应和解答。

稍稍提炼一下,在我的阅读经验里,释疑解纷的法宝大概有以下数种:

读法之一:对读

没有完善的注本,或许将来也不会有。任何时代任意一家的讲论都不妨看,再大的权威也没必要膜拜,不管是郑玄还是朱熹,当一家之言就是了。

多家注本相对照来读,是谓对读。一个人很难同时读两种以上的本子,解决的办法是集体读。这十几年里,我曾经前后发起过三轮《论语》读书会,十来个人,每人选一种中意的注本,一起来读。你听完别人的见解,也给大家绍介一下自己手里的本子有何歧见异说,这样读下来,相当于每个人一次读了十来种书,于意见纷披之中探赜索隐,钩深致远,读书之乐,莫过于此。至于结论,并不强求一致,各是其是亦无妨,重要的是开眼界,修境界,梳理思绪,升华智识,以救一孔之鄙陋,以登百家之肩顶。

时下流行之注本,如钱穆、杨伯峻、李泽厚、李零诸家,于本书而言,既是师资,也是靶子,在对读的基础上,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正之。

关于诸书之胜处与弊端,撮要如下:

钱穆《论语新解》:

钱氏之病有二:其一,谨守朱注,鲜有发明。朱子之精深没学到,道学气、方巾气倒是沾染不少。其二,历代经师意见纷纭不能相容之处多有,信者传信、疑者从疑可也。越是滞碍难通之处,钱氏越要强作说解,敷陈一番莫测高深之微言大义,实则不过堆砌村夫子式俗语套话而已。义理本来非其所长,但钱氏不甘心,硬要讲,而且大讲特讲,适足自曝其短。凡看到他说“学者当深思之”的当口,凡遇到他老先生大发议论的时候,都要小心,十有八九是以拉高调门来掩饰训诂不明、文句不通的虚弱。

杨伯峻《论语译注》:

杨书列入中小学,被当作标准答案,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杨氏不通义理也就罢了(他的口头禅是“与孔子本意不符”,其实他所谓孔子“本意”,多系时代所塑造的教条而已),训诂功夫也并不高明。他有很多自许的“发明”,不靠谱的居多。尤其使人骇异的是,杨氏向以语法名家备受推崇,但竟然无法判别《论语》书中的很多固定句式,以至于句读错误所在多有。作为流行颇广的普及读物,书中很多的白话译文远达不到“信达雅”的标准,有的甚至曲解原文,让人感到莫名其妙。杨书属于文化匮乏时代的产物,近五十年来《论语》研究的新学术成果层出不穷,早该有升级迭代版的普及读本来取代它了。

李泽厚《论语今读》:

李先生是思想家,他注《论语》本来就是“接着讲”而非“照着讲”,旧瓶装新酒,“六经责我开生面”。如果不熟悉李先生其他著作,恐怕很难理会他所讲的“情本体”、实用理性、乐感文化等等要阐发什么精义。

李零《丧家狗》:

李零出身古文字研究,本来期望他能在训诂上出彩,超越前人,破解一些谜题,可是《丧家狗》一书东拉西扯,言不及义,几乎每一篇每一章都在发牢骚,照我看就是一部谤书。说是谤书,并不是因为他把孔子看作“丧家狗”,其实这个比喻很传神,甚至他笔端时常流露出的那种轻薄和油滑也可以原谅,但不能接受的是对孔子思想惊人的隔膜和肆意的玩弄。比如在述及孔子严肃容仪、严格尊礼的行为时,李零不止一次用“装”这个词。孔子思想的根基正在于内仁外礼,仁礼一体,如果礼是“装”,那仁变成了什么?可见李氏观念的底色,还是“评法批儒”那一套。我以为,在上述几种注解中李书等而下之,令人失望,不看也罢。

……

读法之二:体贴,或曰细读

体贴一语,典出宋儒程颢,明道先生有句名言:“吾学虽有所受,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贴出来。”西洋新批评学派有个法门,叫close reading,一般译为细读,依我看,解为体贴颇允当。所谓细读,就是不放过一字一句,乃至于一个标点,可疑之处不轻易滑过,务求甚解,死磕到底,必欲得之而后快。所谓体贴,就是在细读的功夫之后说出自己一点儿不同于前贤的体悟而已。下面举几个细读的例子,来演示一下体贴的路数和成效。

审字词:

释例一:幸而免

6.19 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雍也》

按,古今名贤众口一词,均把“人之生”解为生存之道,把“罔”解为诬罔不直,把“幸而免”等同于“幸免”,解为侥幸免祸。很遗憾,这些通通都是望文生义式的胡言乱语。愚以为,本章中两“生”字均通性(先秦古籍中生性相通之例习见,不赘举),为天性、禀赋义。按,孔子又有“质直而好义”之语,“质”亦为内在本质、本性之义。“人之生也直”意为直乃人之天性。“罔”同无,“罔之性也”意为失掉此种本性,其后果是“幸而免”。此处幸为佞幸、嬖幸、宠幸之幸,意为谄媚以邀宠;免应释作苟免,即是为免祸而苟且。“幸而免”组成一个合成词,意为谄媚以求幸,苟且以避难。何以证成以上关于“幸而免”的新说?

……

审句式

释例一:不有……而有……

6.16 子曰:“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雍也》

今人解此章, 大多主张孔老师只否定“宋朝之美”, 而肯定“祝鮀之佞”,一般把本章译解为:没有祝鮀的口才,只有宋朝的美貌,在如今世道怕是不易幸免于难的。这真叫满拧!孔子一提起“佞”或“巧言”,就气不打一处来,疾言厉色,痛下贬斥。如《公冶长》篇:“或曰:‘雍也仁而不佞。’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给,屡憎于人。不知其仁,焉用佞?’”又,《学而》篇:“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愚按,“祝鮀之佞”即是“巧言”,“宋朝之美”即是“令色”,均系孔老师深恶痛绝之属。说孔子会肯定“佞”,打死不信,打不死也不信。

问题的根源在于对“不有…… 而有……”句式的误判和曲解上。“而有”大多解为“却有”或“只有”,那么就表示两者之中有一项而没有另一项。王引之《经义述闻》云:“而犹与也,言有祝鮀之佞与有宋朝之美也。”王氏理解为两者都有,意思对,但“不有…… 与有……” 的句式很别扭, 并且在古汉语中这种句式未曾一见。愚按,“不有…… 而有……” 相当于现代汉语中的“不是…… 就是……”句式,表并列。

本句意为,卫国朝廷上恶人当道,不是像祝鮀这样的佞臣,就是像宋朝那样的嬖幸,都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孔子的结论是,跟这帮人混在一起,早晚要受他们的牵累,为全身免祸计,走为上策。

……

审标点

旧注中句读和标点方面可商处甚多,此处仅举一例以示细读之效用。

1.12 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学而》

钱穆、杨伯峻、李泽厚、李零等均把“小大由之”属上句,在“之”字后加句号,而把“有所不行”属下句或单独成句,这肯定是错的,从末一句“亦不可行”的“亦”字就可以得出明确判断:并存两种“不行”。如果“小大由之”属上句,那么只剩下一种“不可行”,“亦”字就完全没有了着落。按,在古汉语中,使用“不……亦不……”句式,通常都是两种情况并列。有子在这里讨论了两种“不可行”的情况,一种是“小大由之”,即所有典礼仪式都配乐;另一种是“不以礼节之”,即光娱乐不守礼。前一种不可行,是受客观条限制才发生的,所以有子觉得有点儿遗憾,后一种不可行,是受主观意愿驱使的,所以有子提出了告诫。

审句意

任何一篇文章或一段话都应该有其内在逻辑,否则便是胡话。可是后代注家的误读经常使得孔子讲不合逻辑、不符常理的胡话,例如下面一章:

16.8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季氏》

上引一章中“畏天命”和“畏圣人”都好理解,但“畏大人”则很费解。自古及今,所有注家都把“大人”解释为处在高位的人,说白了,就是官长或领导,对此我严重不同意。

理由有二:其一,“天命”“大人”“圣人”三者的排序一定有其道理,试问,如果“大人”指领导,凭什么排在“圣人”之前?举例来说,周公是孔子心目中的圣人,季氏是鲁国的大领导,季氏同时又是周公的后辈子孙,季氏有可能排在周公前面吗?其二,从《论语》所有篇章来看,找不出一条孔子对领导低声下气、唯唯诺诺的记录,相反的记述倒是很多,比如孔子多次批评或斥骂三桓的违礼行为,针对季氏的聚敛之举,孔子甚至号召“鸣鼓而攻之”。即使对国君,孔子的态度是敬则有之,畏则谈不上,处理君臣关系的原则是“事君以忠”“以道事君”,孔子向国君进言,向来是以开导和诫勉居多。总括起来,无论从逻辑上,还是从事实上,都得不出畏惧官长的结论。把“大人”释为达官贵人显然不妥。

愚以为,本章中的“大人”应指祖先,所谓“三畏”,即是申说敬天法祖宗圣之义。本章可视作孔子宗教观念之集中体现,对“大人”一词的重新阐释,不啻对原始儒家宗教思想资料的重新发现。

读法之三:还原

《孟子·万章下》:“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是尚友也。”

章学诚《知难》:“知之难乎哉!夫人之所以谓知者,非知其姓与名也,亦非知其声容之与笑貌也;读其书,知其言,知其所以为言而已矣。读其书者,天下比比矣;知其言者,千不得百焉;知其所以为言者,百不得一焉。然而天下皆曰:‘我能读其书,知其所以为言矣。’此知之难也。人知《离骚》为辞赋之祖矣,司马迁读之,而知悲其志,是贤人之知贤人也。夫不具司马迁之志,而欲知屈原之志,则几乎罔矣。”

陈寅恪《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上卷)审查报告》:“凡著中国古代哲学史者,其对于古人之学说,应具了解之同情,方可下笔。盖古人著书立说,皆有所为而发。故其所处之环境,所受之背景,非完全明了,则其学说不易评论,而古代哲学家去今数千年,其时代之真相,难以推知。吾人今日可依据之材料,仅为当时所遗存之一部,欲借此残余断片,以窥测其全部结构,须备艺术家欣赏古代绘画雕刻之眼光及精神,然后古人立说之用意与对象,始可以真了解。所谓真了解者,必神游冥想,与立说之古人,处于同一境界,而对于其持论所以不得不如是之苦心孤诣,表一种之同情,始能批评其学说之是非得失,而无隔阂肤廓之论。否则数千年前之陈言旧说,与今日之情势迥殊,何一不可以可笑可怪目之乎?”孟子说欲“知人”必“论世”,章学诚要求不但要“知其言”,还要“知其所以为言”,对于思想史研究来说,这是底线标准或基本要求。陈寅恪说研究者要“完全明了”被研究者“所处之环境,所受之背景”,而且要“与立说之古人,处于同一境界”,这是高限标准或理想形态,我辈凡俗很难做得到。取法乎上,仅得其中,我们穷其一生所能企及的高度,大概也只能是处在底线和高限之间的状态;我们所能努力为之的,是贴近古人,还原其生活情境,模拟其对话场景,重构其思想氛围,蹈循其思维习惯,庶几与之形成思想共振,或曰心意相通。司马迁曰:“非好学深思,心知其意,固难为浅见寡闻道也。”(《史记·五帝本纪》)此等境界,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读法之四:以《论语》解《论语》

以《论语》解《论语》,就是在《论语》本文中寻求内证,以A 概念定义B 概念,以C 命题诠释D 命题,相互证解,对照说明。我的体会是,只要稍微留意,就会发现,《论语》中几乎任一章书都不是孤立的,大都可以找到与之呼应或彼此照应的其他章节。孔老师的学说说不上渊深,他所关切着意的主题或坚持信守的观念并没有那么纷繁复杂,好处是朴素、简约、清澈,毛病是车轱辘话来回说,婆婆妈妈碎碎念,比祥林嫂有过之无不及。所以,“以《论语》解《论语》”称得上是一把利器,把孔老师相近、相关、相对、相反的论述排比连缀,合而观之,往往会有出人意料的发现或领悟,好多向称难解的章句其实孔老师早有明白的提示,只不过后人未曾措意罢了。这类例证太多了,像前文中以“损者三友”释证“幸而免”,以“困而不学,民斯为下”阐发“中人以下”,都是显例。再举证一二,以见无往而不利之奇迹。

释例一:好恶

4.3 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里仁》

俗儒把“好人”“恶人”解说为只有仁者能喜欢人、厌恶人,不通之至,固陋,不可从。

焦循《论语补疏》:“仁者好人之所好,恶人之所恶,故为能好能恶。”略谓仁者与人同好恶,即仁者具备同理共情之心,可备一说。受焦循启发,我体贴,好人即好(hào)人之好(hǎo),恶人即恶(wù)人之恶(è)。

《里仁》篇:“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愚按,“见贤思齐”即是“好人”,“见不贤而内自省”即是“恶人”。

证毕。

此义两千余年从未见人揭破,可浮一大白。

……

唐代司马贞在《〈史记〉索隐》序中说:“今止探求异闻,采摭典故,解其所未解,申其所未申者,释文演注,又为述赞。”上引每句话都是我想说的,正好拷贝过来作为我这套《论语绎读》的旨趣的说明。对《论语》的“释文演注”和“述赞”请看正文,之所以不惮辞费在正文之前附加一篇《论语读法》,无非是想传达“解其所未解,申其所未申”的著述宗旨。申解之术破立之法如上,伏请大雅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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