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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普拉东诺夫的名字在现在几乎已经很少被人提起了,然而在苏联文学的发展进程中,这是一个无法被忽视的名字,尽管在作家的有生之年未能亲眼见证这样的高度评价。普拉东诺夫的魅力不仅仅在于他的文字呈现了一种独特美学体验,更重要的是,他的作品思考并在努力回答着一个也许永远不会有答案的问题:理想世界与现实生活能否合二为一,其中巨大落差在何处又因何而起。在我次看到书名《美好而粗暴的世界》时,我就被击中了,这几乎是对我们所在世界高度凝练的精确概括,而在作品中所思考的问题,则是放在今天,或者说永远都不会过时的。


【内容简介】

《美好而粗暴的世界》是普拉东诺夫的小说集,其中收录了《叶皮凡水闸》《以太通道》《驿站村》《幸福的莫斯科娃》《美好而粗暴的世界》五篇小说,除《美好而粗暴的世界》外均为首次译介给中国读者。这五篇小说分别属于普拉东诺夫的三个艺术阶段,题材从科幻到历史终回归现实,展现了作家整个创作生涯的思想变化。

《以太通道》是对“未来新世界”的一次具象化描绘,对这个新世界来说物质上并非无法实现,真正的难题在于如何在精神世界找到通道。于是作家将笔触伸向了历史,创作了《叶皮凡水闸》和《驿站村》,通过“历史现实”来思考人民精神家园的根源,探究心灵世界蜕变的方法。《幸福的莫斯科娃》则是一次新世界中精神与物质相融合的尝试,但是在长久的探索后,终的结果却是归于现实的宁静,心灵世界的蜕变依然难以实现。《美好而粗暴的世界》则以现实的宁静为起点,通过人与社会的位置关系,展现了现实世界与“未来新世界”之间的巨大鸿沟。


【作者简介】

安德烈·普拉东诺维奇·普拉东诺夫(1899-1951),为数不多迄今仍在世界文坛享有崇高声誉的俄苏作家之一。二十世纪初期,苏联社会建设方兴未艾,普拉东诺夫以近乎先知的姿态表达了对激进思想的担忧,他认为除了物质的飞速发展,应更多地关注民族内在的精神发展,寻找“未来新世界”的精神力量,避免被物质繁荣的假象所吞噬。普拉东诺夫独特的语言风格与当时的主流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要求相去甚远,因此他遭到了当局的排斥,许多作品在创作完成后都未能及时与读者见面。随着时代的发展,作家的担忧逐一成真,人们开始惊异于作家的超前意识和他前卫的艺术风格。俄罗斯文学研究界将普拉东诺夫“反叛的艺术思维和异样的书写姿态”定义为一种难以企及的“美学权威”,他也因此确立了二十世纪俄罗斯经典作家的地位。


【目录】

美好而粗暴的世界001

叶皮凡水闸023

以太通道079

驿站村207

幸福的莫斯科娃287


【前言】

不一样的普拉东诺夫

自20世纪80年代“回归”以来,安德烈·普拉东诺夫似乎成为俄罗斯文学甚至世界文学机体上,始终难以愈合的一道“伤口”,人们无论怎样努力接近他,无论怀着多么饱满的热情拥抱他的作品,无论用多么惊异的感慨赞颂他的艺术成就,他似乎一直在孤独地渐行渐远。而对于日渐疏离现当代俄罗斯文学的中国读者来说,这份“渐行渐远”的陌生,恐怕迟早会变成某种记忆缺失的错过。

然而,于20世纪的人类社会发展道路之艰辛探索而言,甚至于今后无数世纪人类世界前进的方向和目标而言,普拉东诺夫又是断然不可或缺的。他的经验和警示,“在解释我们昨天和今天遭受痛苦和灾难的根源和前景”(俄评论家韦林语);他的洞察和预见
证明“他是位真正理解一切的人”,“在很大程度上是未来的作家”(俄小说家比托夫语);他的哲思和宏愿,“使用无声的语言表现了
21世纪内任何哲学家都未能表现的细微的范畴”(比托夫语),“为的是在大地上真正地实现人民的真理”(普拉东诺夫语)。凡此种种归于创作思想层面的特质,使得普拉东诺夫逐渐被视为“非凡的道德精神权威”,他所构筑艺术世界的审美向度,被注解为一种“反叛的艺术思维”。

再则,单从所建构的艺术世界的美学形式上看,普拉东诺夫同样具有不可替代的独特性,他“不是用笔,而是用我们所不理解的某种全然不同的东西”在书写,“开了‘非文学’的先例”(俄文艺学家米哈伊洛夫语),“为俄罗斯书面语言开辟了未曾动用过的可能性”(俄雕塑家苏奇科夫语),“新颖地继承了俄国古典文学的传统,从总体上推翻了有关艺术性的传统概念”(韦林语),“在一种新的基础上实现了全然不同凡响的综合”(俄观察员斯捷潘尼扬语)。因此,普拉东诺夫的艺术范式,才会被推崇为一种“非凡的美学权威”,他的“反文学的语言风格”,才会暂时被指称为处于“异样的书写姿态”。

诚然,无论是“反叛的艺术思维”还是“异样的书写姿态”,不仅对接触过普拉东诺夫作品的普通读者,是一份难以顺畅阅读和舒适把握的“艰辛”,并且对热衷于研究普拉东诺夫的专家学者,也是迄今未能穷极奥妙和完整抵达的“遗憾”。那么,问题的关键或者说道路的障碍究竟在哪里?其实,用普拉东诺夫的话来说,“出路很简单”,就是要找到解构其艺术世界的那把“钥匙”,也即要发现并抓住作家进行创作的美学原则和方法。普拉东诺夫早在1920年参加首届全俄无产阶级作家大会时就说过,他“哪派也不是,我有自己的”。因此,这把“钥匙”,就断然不能囿于现有的文学流派和文艺理论的范畴,而是要从一种全新的方向和领域去寻找甚至打造。经过多年不间断地探索和思考,我们发现,普氏这个“自己的”美学原则和方法,就是以“世界叠合”的方式在建构其艺术世界。

传统文论认为,叙事类作品特别是小说创作,是对现实世界的反映、再现或表现,是作者所建构的艺术世界对现实世界的观照。并且,这个艺术世界因其具备完整的结构和丰富的生命气息,被定义为拥有独立存在价值和意义的“第二性世界”,而作者赖以生存、观察和表现的现实世界(可延伸到历史现实和未来现实),则被命名为“性世界”。普拉东诺夫却不同,他那里还有一个“第三性世界”,即俄国十月革命胜利后,他早早地就预见到并迅速在脑海里将其固化的,拥有完满的物质和精神结构的“未来新世界”。这一世界无论从普拉东诺夫的社会生活实践还是艺术创作实践上看,都具有无可置疑和永不消失的先验真理性。也就是说,正是由于秉持对“未来新世界”不变的信念和虔诚的追求,作家“每天,甚至每个钟头的劳作,都是独自在紧张而深刻地对20世纪的俄罗斯和人类的命运进行自我剖析和思考”(俄学者恰尔马耶夫语)。而在艺术实践领域,作家的主要活动就表现为,始终在将第三性的“未来新世界”与性的“现实世界”相叠加、印证和甄别,从而创建出了以“现实和未来”这两个世界相互叠合为基础的“第二性”的艺术世界,“普拉东诺夫笔下的现实世界的对应性可以这样理解,作家描绘了一个虚幻的、超现实的世界,这个世界极其精准地反映了那个‘臆想王国’”(俄历史学家黑勒语)。而在世界叠合过程中,势必会因两个世界各自结构上的差异性和位置上的远距性,而引发诸如拉扯和排斥、塌陷和隆起、遮盖和凸显、拥挤和踏空、扭曲和变形等碰撞现象。这诸多碰撞现象反映在小说文本中,带来了阅读直觉与接受习惯上的尖锐感和陌生感,从而直观地得出作家的艺术世界,具有“反叛的艺术思维”和“异样的书写姿态”这样一种感受和认识。


【免费在线读】

马尔采夫被收了监。我还是当我的副司机,不过是给另一位司机打下手。这位是个胆小怕事的老头儿,离着黄灯怕得有1公里开外,就开始刹车,待到我们凑近了,那黄灯已变成绿色的了,这老师傅又才拖着列车继续前行。这根本不像干活的样子:我有些怀念马尔采夫了。

冬天那会儿,我去了趟省城,看望了一下我的弟弟,一名大学生,就住在学校宿舍里。交谈的时候,我弟弟告诉我,他们学校物理实验室里有一台特斯拉装置,可以制造人工闪电。当即,我脑海里就冒出了一个想法,还比较模糊,也不太能确定。

回到家之后,关于特斯拉装置这事儿,我反复琢磨着自己的那个想法,终想通了,觉得自己的想法可行。于是,我给当初审理马尔采夫一案的侦查员写了封信,提请对犯人马尔采夫,做一次放电作用承受效应的试验。那样的话,要是能够证明近距离的放电,可以干扰到马尔采夫的心理机制,或者影响到他的视神经发挥作用,则马尔采夫的这个案子就须得重审。我给侦查员讲明了,那套特斯拉装置在什么地方和应当如何对人体进行试验。

很长一段时间里,侦查员都没有给我回话,不过后来却通知我,省检察长同意了我的请求,在大学物理实验室里举行一次鉴定式的试验。

过得几日,侦查员给我发来一张传票。我满怀着激动的心情去了他那里,早早地就觉着马尔采夫的这个案子,应该有个令人愉快的结果。

侦查员跟我打完招呼,却一直不说话,只是在那里慢腾腾地看着一份文件,眼神有些沮丧;我顿时觉得失望落空了。

“您坑害了您的朋友。”侦查员开口就来了这么一句。

“咋了?是维持原判吗?”

“没有。我们批准放了马尔采夫。释放令已经下了,没准儿这会儿,马尔采夫已经到家了。”

“非常感谢。”我站直了身体对侦查员说道。

“可我们却不会感谢您。您出了个馊主意:马尔采夫又瞎了……”

我双脚一软,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心里顿时一阵刺痛,像烧焦了似的,只想喝水。

“没有预先通知,专家们把马尔采夫带到了特斯拉装置下,屋里一片漆黑,”侦查员告诉我,“打开电流,产生了闪电,响起一声猛烈的重击。整个过程马尔采夫都很平静,可是如今,他又见不着光明了——这是法医做出的鉴定,客观公正,确凿无疑。”

侦查员喝了口水,又补充了一句。

“眼下,他又只能在自己的想象中,看到这个世界了……您是他的同事,得帮帮他。”

“说不定,他的视力又会恢复的,”我还怀着一线希望,“就像上回,机车事件之后……”

侦查员想了想。


“这可未必……上回是首次受伤,这回是第二次,同一个地方,是伤上加伤啊。”

这时,侦查员失态了,猛地站了起来,在屋里十分激动地转来转去。

“这是我的错……我干吗要听您的,非坚持试验不可,简直是个猪脑子!我是在拿活人去冒险,可他根本就经不起这样的冒险。”

“您没有错,您也谈不上什么冒险,”我安慰起侦查员来,“哪样更好——一个自由的瞎子,还是一个明眼的、无罪的囚犯?”

“我不知道,我干吗非要用祸害人的手段来证明一个人的清白,”侦查员痛陈道,“这个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您是个侦查员,”我劝说他道,“您应该知道关于人的一切,甚至那些,连他自个儿都不知道的东西……”

“我明白您的意思,您说得对。”侦查员弱弱地叹道。

“您也别太自责了,侦查员同志……这事儿呢,显然是人的那些内部因素在起作用,而您呢,只是从外部在找原因。不过,您能够意识到自身的不足,在对待马尔采夫这件事上又表现得非常高尚。我很敬佩您。”

“我也很敬佩您,”侦查员坦诚道,“您瞧,您完全可以来给侦查员当助手嘛……”

“谢谢,我可没那工夫:我如今正干着特快列车的副司机。”

我走了。我不曾是马尔采夫的朋友,他呢,对我也从来不在意和关心。不过,我是真的想帮他摆脱那悲惨的命运。我憎恨那些突然爆发又冷酷无情的,毁灭人的劫难力量;我感觉得到这股力量神秘而隐蔽的算计——正是它们,对准了马尔采夫进行加害,而没有,比方说,对准我。我明白,在自然界不存在我们人类数学意义上的算计,但是我目睹了眼前发生的事实,这就证明,确实存在一种危及人的生命的,充满敌意的致命情形,而这些致命的力量,正在摧毁那些出类拔萃的卓越人士。我决定毫不示弱,因为我觉得在自己身上有某种,自然界的外部力量和我们的命运中都没有的东西——我感觉到了自己身上那份生而为人的特殊性。尽管我还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但是我决定横下一条心,坚决抗争到底。


5


第二年夏天,我通过了司机资格考试,开始独自驾驶“行囊”系列机车,负责本地铁路局段内的客运工作。每当我开着机车向站台上的列车车厢靠近时,几乎每次都能见到马尔采夫坐在站台的油漆板凳上。他两腿间立着一根拐杖,一只手搭在上面,望着机车的方向,一脸的激动和跃跃欲试的样子,可眼神却是空荡荡的;他贪婪地闻着煤渣和润滑油的气味儿,竖起耳朵仔细听风泵运转错落有致的声响。我拿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径直将车开走了,他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夏天一天天过去。我开我的列车,时不时能见到亚历山大·瓦西里耶维奇——不单单是在月台上,在街上也能碰到,那会儿他正拄着拐杖探路,缓慢地拖着步子。近一段时间,他明显瘦了也老多了。他生活上倒是不用怎么担心——单位给他批了退休金,妻子也还在工作,又没有孩子;只是那份长时的哀愁和苦闷,那样一种死气沉沉的人生,着实折磨得他不轻,也就日渐消瘦了。我偶尔会跟他聊上几句,不过看得出来,他对闲扯生活上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不感兴趣,也反感我好言好语的拿话安慰,显然,哪怕是瞎子——也照样是一个完整而平等的人。

“走走走,一边儿去!”我好心好意地说完了,他却不耐烦道。

我也是个有几分脾气的人。有一次,跟往常一样,他赶我走的时候,我忍不住对他说道:

“明天十点半,我把车开来。要是你能老老实实地待着,我就带你上车。”

马尔采夫答应了。

“行啊。我会规规矩矩的。到时随便给我手上塞个什么家什——要不就把一阵子操纵杆吧:我不会乱动的。”

“你可不许乱动!”我反复强调,“要是你敢动一动,我就给你手里塞一块煤炭,然后从此再也不带你上车了。”

这瞎子不作声了;他实在是太想再登上机车了,也就在我面前老实了下来。

第二天,我招呼他上机车,又跳下来把他从油漆板凳上扶起,帮着他登上了驾驶室。

我们于是向前动身了。我让亚历山大·瓦西里耶维奇坐在我那司机的位置上,将他的一只手搁在操纵杆上,另一只手把着自动刹车器,然后我的双手又分别按在他的手上。我的手该怎么操作就怎么操作,他的手也随之而动。马尔采夫一声不响地坐在那里,听凭我指挥,那机器的运转、打在脸上的风和手上的感觉,让他很是享受。他干得十分投入,浑然忘了失明的痛苦,那张枯瘦的老脸上,露出了一抹微微的笑容,对他这个人来说,摸一摸机器,就是莫大的幸福。

返程路上,我们还是采取老办法:马尔采夫坐在司机的位置,我站旁边,弯着腰把手压在他的手上。如此操作,马尔采夫已相当熟练,只要我轻轻一按,他的双手就非常准确地感知到我的意图。这位从前真资格的大师级司机,正在努力克服自身视力上的缺陷,用另一种方式感受着这个世界,实实在在地干着活儿,证明着自己生命的价值。

到一些平缓的路段,我完全松开了马尔采夫,只是从副司机的角度瞧着前方。

我们已经快到托卢别耶夫站了;我们这一趟列车也即将顺利结束,并且准点无误。只是,在后的一截路段上,我们前面亮起了黄色信号灯。我并没有开始提前减速,而是给足了蒸汽继续前行。马尔采夫坐得稳稳当当的,左手握着操纵杆;我望着自己的师傅,心中暗暗地期待起来……

“关汽!”马尔采夫对我说道。我没有说话,内心却激动万分。

只见马尔采夫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把手伸向了调整阀,关掉了蒸汽。

“我看见了黄灯。”他说着,并把刹车手柄朝自己这边一拉。

“这恐怕,又只是你的想象吧,以为自己看见了这个世界!”我对马尔采夫说道。

他转过脸来对着我,哭了起来。我走到他跟前,吻了他一下,鼓励他:

“把车开到底吧,亚历山大·瓦西里耶维奇:这整个的世界,你现在都看得见了!”

我再没有出手帮忙,他将车开到了托卢别耶夫站。下班后,我同马尔采夫一道上他家里,从傍晚起,一直陪他坐了整整一宿。

我不放心将他一个人留下,就像不放心自己的孩子一样,害怕他遭到我们这个美好而粗暴的世界里,那股突发的、恶狠狠的力量袭击时,没有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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