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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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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汇集文学大师汪曾祺“毕生阅读方法与心得;写作技巧与经验”。汪曾祺之子汪朗亲自授权并作序

3. 汪曾祺少儿文学指定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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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少儿文学专家团队,从汪曾祺之子收藏的《汪曾祺全集》中,耗时半年挑选出131篇适合中小学生阅读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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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采用齐白石《石门二十四景》图,根据现代人的生活情景拆分搭建场景,让孩子拿到书能“一秒入境”,有爱不释手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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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汪曾祺的散文用词朴素易懂、简洁凝练,结构严谨,写作技巧炉火纯青,本套书汇集文学大师汪曾祺,毕生阅读方法与心得;写作技巧与经验。从汪曾祺全集中精选了适合中小学生阅读的131篇文章,配汪曾祺先生精美插图48幅。并依据中小学作文考试分类方法,分为:人物卷、写景卷、记事卷、抒情卷、议论卷、游记卷,每类文章独立成册,有的放矢,让中小学生在阅读中读出好文笔。


【作者简介】

汪曾祺

江苏高邮人。中国当代著名作家、散文家、小说家、戏剧家,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被誉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中国后一个士大夫。”

他的文字干净而传神,淡泊通透,如话家常,无不透露着他对生活细致入微的体察与含情脉脉的打量。

这位可爱的老人如一股清流,温暖人心——不管遇到什么境况,永远不消沉沮丧,始终守护心中的热情和生机,少俗虑,不悲观,兴致盎然地活着。


【媒体评论】

沈从文、莫言、贾平凹、曹文轩、顾城、冯唐、黄永玉、铁凝、阿城、张兆和等名家诚意推荐。

若世界真还公平,他的文章应当说比几个大师都还认真而有深度,有思想也有文才!

——文学家沈从文

遍视当时文坛,能具汪先生那般散淡心态者,确也寥寥无几。

——莫言

汪曾祺是一文狐,修炼成老精。

——贾平凹

他是我认为全中国文章写得好的,一直到今天都这样认为。

——黄永玉

汪曾祺的白话句子,成精了,随手便是。

——阿城

像曾祺这样下笔如有神的作家,今天是没有了。他的语言炉火纯青,已臻化境。

——民国才女张兆和

(汪曾祺) 呈现出大家的风范,其风格似九曲流水,空谷清音,是中国文学宝库中一块闪亮的瑰宝。

——苏童

每次到北京作协开会,内中有一双眼睛*聪明,那便是汪曾祺。

——顾城

他带给文坛温暖、快乐和不凡的趣味。笼统地说,美,应该是所有作家创作的品质,但是我觉得在汪曾祺的笔下,美有不可多得的特质,它是健康的、快乐的、平和的、向上的,但同时又蕴含一种淡淡的忧伤和感动、不动声色的幽默,这是汪曾祺小说总能够带给我们的感受。

——铁凝

明末小品式的文字,阅读时开窗就能闻见江南的荷香。

——冯唐

汪曾祺的作品洋溢着这样的道德观的迷人气氛。他的小说也自有一种力量。这种力量并未达到震聋发聩、令人心情激荡的程度,但却会使人在心灵深处持久地颤动。

——曹文轩


【目录】

汪曾祺给孩子的写作课(记事卷)

001 记梦

梦见毕加索。毕加索画了很多画。起初画得很美,也好懂。后来画的, 却像狗叫。晨醒,想:恨不与此人同时,——同地。

004 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

我以为一个作家的作品是引起读者对生活的关心、对人的关心、对生 活、对人持欣赏的态度,这样读者的心胸就会比较宽厚,比较多情,从 而使自己变得较有文化修养,远离鄙俗,变得高尚一点、雅一点,自觉 地提高自己的人品。

009 偶笑集(选集)

《红楼梦》里一个丫头无端受到责备,心中不服,嘟嘟囔囔地说:“我又 怎么啦?我又没烧糊了洗脸水!”“我又没烧糊了洗脸水”,此语甚俊。

011 写字

二王书如清炖鸡汤,宋人书如棒棒鸡。清炖鸡汤是真味,但是吃惯了麻辣的用味,便觉得什么菜都不过瘾。一个人多“读”宋人字,便会终身 摆脱不开,明知趣味不高,也没有办法。

018 早茶笔记(三则)

我每天早起件事便是喝茶。我空着肚子喝茶时总要一个人坐着胡思 乱想。有时想到一点有意思的事,就写了下来。

024 礼拜天的早晨

洗澡实在是很舒服的事。是舒服的事。有甚么享受比它更完满,更丰 盛,更精致的?多好啊,这么懒洋洋的躺着,把身体交给了水,又厚又 温柔,一朵星云浮在火气里。

032 星期天

大妈把孩子们的衣裳洗出来了,晾满了一条一条长长的绳子。刚晾上去 不大一会儿,绳子上分量挺沉——真热闹,多少种颜色呀!

038 文章杂事

写意画要有随意性,不能过事经营,画得太理智。我作画,大体上有一 点构思,便信笔涂抹,墨色浓淡,并非预想。画中国画的快乐也在此。

048 七十书怀

我要诚恳地对这些青年作家说:不要这样。,不要“学”任何人。 第二,不要学我。我希望青年作家在起步的时候写得新一点,怪一点, 朦胧一点,荒诞一点,狂妄一点,不要过早地归于平淡。

058 七载云烟(节选)

日寇侵华,平津沦陷,北大、清华、南开被迫南迁,组成一个大学,在 长沙暂住,名为“临时大学”。后迁云南,改名“国立西南联合大学”, 简称“西南联大”。

070 午门

旧戏、旧小说里每每提到推出午门斩首,其实没有这回事。午门在紫禁 城里,三大殿的外面,这个地方哪能杀人呢!

073 国子监

国子监,就是从前的大学。《北京文艺》叫我写一写国子监,我到国子监 去逛了一趟,不得要领。从首都图书馆抱了几十本书回来,看了几天,看 得眼花气闷,而所得不多。后来,我去找了一个“老”朋友聊了两个晚 上,倒像是明白了不少事情。

089 踢毽子

我们小时候踢毽子,毽子都是自己做的。鸡毛须是公鸡毛,用母鸡毛做 毽子的,必遭人笑话,只有刚学踢毽子的小毛孩子才这么干。我们那里 毽子的踢法很复杂,花样很多。有小五套,中五套,大五套。

094 故乡的元宵

孩子有自己的灯。兔子灯、绣球灯、马灯……兔子灯大都是自己动手做 的。下面安四个轱辘,可以拉着走。兔子灯其实不大像兔子,脸是圆的,眼睛是弯弯的,像人的眼睛,还有两道弯弯的眉毛!

100 小贝编

人在梦里是个疯子,疯人想必不作梦,我有一个梦,梦成一句话:“秋 天是一节被删的文章。”

111 黑罂粟花

眼看光和热消逝了,竭力想找另一种东西来照耀漫漫长夜的,是韩愈; 沉湎于无限好景,以山头胭脂作脸上胭脂的,是温飞卿、李商隐;而李 长吉则是守在窗前,望着天,头晕了,脸苍白,眼睛里飞舞各种幻想。

119 读民歌札记(节选)

枯鱼过河泣,何时悔复及?作书与鲂,相教慎出入。石榴开花朵朵红, 蝴蝶寄信给蜜蜂:蜘蛛结网拦了路,水泡阳桥路不通。枯鱼作书,蝴蝶 寄信,真是无独有偶。

128 跑警报

有一个姓马的同学善于跑警报。他早起看天,只要是万里无云,不管 有无警报,他就背了一壶水,带点吃的,夹着一卷温飞卿或李商隐的诗,向郊外走去。

141 北京人的遛鸟

鸟为什么要“遛”?不遛不叫。鸟必须习惯于笼养,习惯于喧闹扰攘的 环境。等到它习惯于与人相处时,它就会尽情鸣叫。

146 一个暑假

小学毕业之暑假,我在三姑父孙石君家从韦先生学。我至今作文写字, 实得力于先生之指授。忆我从学之时,已经六十年矣,而先生之声容态度,闲闲雅雅,犹在耳目。

151 草巷口

从大淖往各家送草,都要经过一条巷子,因此这条巷子叫做草巷口。

159 看画

新巷口有一家“画匠店”,这是画画的作坊。他们画得很熟练,不会 有败笔。有些画法也使我得到启发。我在画匠店里常常能站着看一个 小时。

166 岁朝清供

“山家除夕无他事,插了梅花便过年”,这才真是“岁朝清供”!

170 宋朝人的吃喝

宋朝的面食品类甚多。我们现在叫做主食,宋人却叫“从食”。面食主要是饼。《水浒》动辄说“回些面来打饼”。

汪曾祺给孩子的写作课(议论卷)

001语文短简

鲁迅的《高老夫子》中高尔础说:“女学堂越来越不像话,我辈正经人确乎 犯不着和他们酱在一起”(手边无鲁迅集,所引或有出入)。“酱”字甚妙。

006论精品意识

必须有“精品意识”,才能有“精品”。老是想钱,制造出来的不会是精 品,而是“凡品”。萝卜快了不洗泥,是糟蹋自己,老是搞凡品,是白活 了一场。

010谈风格

要形成个人的风格,读和自己气质相近的书。也就是说,读自己喜欢的 书、对自己口味的书。一个人要使自己的作品有风格,要能认识自己、发 现自己,并且,应该不客气地说,欣赏自己。“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一个人很少愿意自己是另外一个人的。

022说短

现代读者是自由的,他不愿听人驱使,他要用自己的眼睛看生活,你只要 扼要地跟他谈一个人,一件事,不要过多地描写。作者好客观一点,尽 量闪在一边,让人物自己去行动,让读者自己接近人物。

028谈散文

当代散文是当代人写,写给当代人看的,口语不妨稍多,但是过多地使 用口语,甚至大量地掺入市井语言,就会显得油嘴滑舌,如北京人所说 的:“贫”。

032揉面

好的语言都是平平常常的,人人能懂,并且也可能说得出来的语言——只 是他没有说出来。人人心中所有,笔下所无。

043谈读杂书

杂书的文字都写得比较随便,比较自然,不是正襟危坐,刻意为文,但自 有情致,而且接近口语。这样较易溶入自己的笔下。这是我的一点经验之 谈。青年作家,不妨试试。

046传神

作为初学写作者,知道这些方法,并且有意识地作一些练习,学习用几句 话捉住一个人的神情,描绘若干双眼睛,尝试从别人的反映来写人,是有 好处的。这可以锻练自己的艺术感觉,并且这也是积累生活的验方。生活 和艺术感是互相渗透,互为影响的。

054漫话作家的责任感

你写作品时候,就是要考虑怎样把作品写好,你不可能在写作时就先考虑 你该有怎样的社会责任感。

059文学语言杂谈

什么是好的语言,什么是差的语言,只有一个标准,就是准确。每一句话 只有一个好的说法,作为一个作者来说,你就是要找到那个好的说法。

078小说创作随谈

什么叫“创作自由”?我认为这个“创作自由”不只是说政治尺度的宽窄, 容许写什么,不容许写什么。我认为要获得创作自由,有一个前提,那就 是一个作家对生活要非常熟悉,熟悉得可以随心所欲,可以挥洒自如,那 才有了真正的创作自由了。

094小说技巧常谈

“话到嘴边留半句”,在一点就破的地方,偏偏不要去点。在“裉节儿” 上,“七寸三分”的地方,一定要“留”得住。

107小说笔谈

要把一件事说得有滋有味,得要慢慢地说,不能着急,这样才能体察人情 物理,审词定气,从而提神醒脑,引人入胜。急于要告诉人一件什么事, 还想告诉人这件事当中包含的道理,面红耳赤,是不会使人留下印象的。

116美在众人反映中

用文字来为人物画像,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中外小说里的人物肖像都不 精彩。

121漫评《烟壶》

写小说,是跟人聊天,而且得相信听你聊天的人是个聪明解事,通情达理, 欣赏趣味很高的人,而且,他自己就会写小说,写小说的人要诚恳,谦虚, 不矜持,不卖弄,对读者十分地尊重。否则,读者会觉得你侮辱了他!

133谈谈风俗画

写风俗,不能离开人,不能和人物脱节,不能和故事情节游离。写风俗不 能留连忘返,收不到人物的身上。

147小小说是什么

应该在写的时候就控制住自己的笔,每琢磨一句,都要想一想:这一句是 不是可以不写?尽量少写,写下来的便都是必要的,一句是一句。那些没 有写下来的仍然是存在的,存在于每一句的“上下左右”。这样才能做到 句有余味,篇有余意。

154雁不栖树

雁不落在树上,只在田野苇丛间,这是常识,苏东坡会不知道么?

157猴年说命

我的儿子近看了我的散文,对他妈说:“爸还不老哎!”我听了很高兴。 人老了,怕思想僵化,死抱着多年形成而其实很陈旧的观念不撒手,自 以为有一种谁也没有交给他的历史使命,指手画脚,吹胡子瞪眼,成了北 京人所说的“老悖晦”,那可就没多大意思了。

161学话常谈

作诗文要知躲避。有些话不说。有些话不像别人那样说。至于把难说的 话容易地说出,举重若轻,不觉吃力,这更是功夫。

168谈题画

题画是中国特有的东西。西方画没有题字的。中国的题画并非从来就 有,唐画无题字者,宋人画也极少题字。一直到明代的工笔画家如吕 纪,也只是在画幅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写上一个名字。

171对仗•平仄

由于有对仗、平仄,就形成中国话的特有的语言美,特有的音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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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短简

普通而又独特的语言

鲁迅的《高老夫子》中高尔础说:“女学堂越来越不像话,我辈正经人确乎犯不着和他们酱在一起”(手边无鲁迅集,所引或有出入)。“酱”字甚妙。如果用北京话说:“犯不着和他们一块掺和”,味道就差多了。沈从文的小说,写一个水手,没有钱,不能参加赌博,就“镶”在一边看别人打牌。“镶”字甚妙。如果说是“靠”在一边,“挤”在一边,就失去原来的味道。“酱”字、“镶”字,大概本是口语,绍兴人(鲁迅是绍兴人),凤凰人(沈从文是湘西凤凰人),大概平常就是这样说的。但是在文学作品里没有人这样用过。

屠格涅夫的散文诗写伐木,有句云“大树缓慢地,庄重地倒下了。”“庄重”不仅写出了树的神态,而且引发了读者对人生的深沉、广阔的感慨。

阿城的小说里写“老鹰在天上移来移去”。这非常准确。老鹰在高空,是看不出翅膀搏动的,看不出鹰在“飞”,只是“移来移去”。同时,这写出了被流放在绝域的知青的寂寞的心情。

我曾经在一个果园劳动,每天下工,天已昏暗,总有一列火车从我们的果园的“树墙子”外面驰过,灯窗的灯光映在树墙子上,我一直想写下这个印象。有一天,终于抓住了。

东窗蜜黄色的灯光连续地映在果树东边的树墙子上,一方块,一方块,川流不息地追赶着……

“追赶着”,我自以为写得很准确。这是我长期观察、思索,才捕捉到的印象。

好的语言,都不是奇里古怪的语言,不是鲁迅所说的“谁也不懂的形容词之类”,都只是平常普通的语言,只是在平常语中注入新意,写出了“人人心中所有,而笔下所无”的“未经人道语”。

平常而又独到的语言,来自于长期的观察、思索、捉摸。

读诗不可抬杠

苏东坡《惠崇小景》诗云:“春江水暖鸭先知”,这是名句,但当时就有人说:“鸭先知,鹅不能先知耶?”这是抬杠。

林和靖咏梅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是千古名句。宋代就有人问苏东坡,这两句写桃杏亦可,为什么就一定写的是梅花?东坡笑曰:“此写桃杏诚亦可,但恐桃杏不敢当耳!”

有人对“红杏枝头春意闹”有意见,说:“杏花没有声音,‘闹’什么?”“满宫明月梨花白”,有人说:“梨花本来是白的,说它干什么?”

跟这样的人没法谈诗。但是,他可以当副部长。

想象

闻宋代画院取录画师,常出一些画题,以试画师的想象力。有些画题是很不好画的。如“踏花归去马蹄香”,“香”怎么画得出?画师都束手。有一画师很聪明,画出来了。他画了一个人骑了马,两只蝴蝶追随着马蹄飞。“深山藏古寺”,难的是一个“藏”字,藏就看不见了,看不见,又要让人知道有一座古寺在深山里藏着。许多画师的画都是在深山密林中露一角檐牙,都未被录取。有一个画师不画寺,画了一个小和尚到山下溪边挑水。和尚来挑水,则山中必有寺矣。有一幅画画昨夜宫人饮酒闲话。这是“昨夜”的事,怎么画?这位画师画了一角宫门,一大早,一个宫女端着笸箩出来倒果壳,荔枝壳、桂圆壳、栗子壳、鸭脚(银杏)壳……这样,宫人们昨夜的豪华而闲适的生活可以想见。

老舍先生曾点题请齐白石画四幅屏条,有一条求画苏曼殊的一句诗:“蛙声十里出山泉”。这很难画,“蛙声”,还要从十里外的山泉中出来。齐老人在画幅两侧用浓墨画了直立的石头,用淡墨画了一道曲曲弯弯的山泉水,在泉水下边画了七八只摆尾游动的蝌蚪。真是亏他想得出。

艺术,必须有想象。画画是这样,写文章也是这样。

记梦

三只兔子住在兔圈里。他们说:“咱们写小说吧。”

两只兔子把一只兔子托起来扔起来,像体操技巧表演“扔人”那样扔起来,这只兔子向兔圈外面看了一眼,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落地了。

他们轮流扔。三个人都向兔圈外面看了。他们就写小说。

小说写成了,出版了。

在昆明,连日给人写字。

做了一个梦。写了一副对联,隶书的。一转脸,看见一个人,趴在地上,用毛笔把我写的字的乳白地方都填实了,把“蚕头”、“燕尾”都描得整整齐齐的,字变得很黑。

醒来告诉燕祥,燕祥说:此人是一个编辑。

我们同行者之中,有几位是当编辑的。

梦中到了一个地方。这地方叫隹集雧,有一张木刻的旧地图上有这三个字。地图纸色发黄。当地人念成“符集集”。梦里想:“隹”字怎么能谈成“符”呢?且想:名从主人,随他们吧。

这地方有一条河,河上有一座灰色的桥。河水颇大。

醒来,想:怎么会做了这样一个梦呢?又想:这可以用在一篇小说里,作为一个古镇的地名。

把这个梦记在一张旧画上,寄与德熙。

马路对面卖西瓜的棚子里有一条狗,夜里常叫,叫起来没完,每一次时间很长,声音很难听,鬼哭狼嚎,不像狗叫。我夜里常被它叫醒。今天夜里,叫的次数特多,醒来后,很久睡不着。真难听。睡着了,净做怪梦。

梦见毕加索。毕加索画了很多画。起初画得很美,也好懂。后来画的,却像狗叫。

晨醒,想:恨不与此人同时,——同地。

谈读杂书

我读书很杂,毫无系统,也没有目的。随手抓起一本书来就看。觉得没意思,就丢开。我看杂书所用的时间比看文学作品和评论的要多得多。常看的是有关节令风物民俗的,如《荆楚岁时记》、《东京梦华录》。其次是方志、游记,如《岭表录异》、《岭外代答》。讲草木虫鱼的书我也爱看,如法布尔的《昆虫记》,吴其濬的《植物名实图考》,《花镜》。讲正经学问的书,只要写得通达而不迂腐的也很好看,如《癸巳类稿》。《十驾斋养新录》差一点,其中一部分也挺好玩。我也爱读书论、画论。有些书无法归类,如《宋提刑洗冤录》,这是讲验尸的。有些书本身内容就很庞杂,如《梦溪笔谈》、《容斋随笔》之类的书,只好笼统地称之为笔记了。

读杂书至少有以下几种好处:,这是很好的休息。泡一杯茶懒懒地靠在沙发里,看杂书一册,这比打扑克要舒服得多。第二,可以增长知识,认识世界。我从法布尔的书里知道知了原来是个聋子,从吴其濬的书里知道古诗里的葵就是湖南、四川人现在还吃的冬苋菜,实在非常高兴。第三,可以学习语言。杂书的文字都写得比较随便,比较自然,不是正襟危坐,刻意为文,但自有情致,而且接近口语。一个现代作家从古人学语言,与其苦读《昭明文选》、“唐宋八家”,不如参看杂书。这样较易溶入自己的笔下。这是我的一点经验之谈。青年作家,不妨试试。第四,从杂书里可以悟出一些写小说,写散文的道理,尤其是书论和画论。包世臣《艺舟双楫》云:“吴兴书笔,专用平顺,一点一画,一字一行,排次顶接而成。古帖字体,大小颇有相径庭者,如老翁携幼孙行,长短参差,而情意真挚,痛痒相关。吴兴书如士人入隘巷,鱼贯徐行,而争先竞后之色,人人见面,安能使上下左右空白有字哉!”他讲的是写字,写小说、散文不也正当如此吗?小说、散文的各部分,应该“情意真挚,痛痒相关”,这样才能做到“形散而神不散”。

读杂书的收获很多,我就以自己的感想谈这么一点。

沈从文先生在西南联大

沈先生在联大开过三门课:各体文习作、创作实习和中国小说史。三门课我都选了,——各体文习作是中文系二年级必修课,其余两门是选修。西南联大的课程分必修与选修两种。中文系的语言学概论、文字学概论、文学史(分段)……是必修课,其余大都是任凭学生自选。诗经、楚辞、庄子、昭明文选、唐诗、宋诗、词选、散曲、杂剧与传奇……选什么,选哪位教授的课都成。但要凑够一定的学分(这叫“学分制”)。一学期我只选两门课,那不行。自由,也不能自由到这种地步。

创作能不能教?这是一个世界性的争论问题。很多人认为创作不能教。我们当时的系主任罗常培先生就说过:大学是不培养作家的,作家是社会培养的。这话有道理。沈先生自己就没有上过什么大学。他教的学生后来成为作家的,也极少。但是也不是不能教。沈先生的学生现在能算是作家的,也还有那么几个。问题是由什么样的人来教,用什么方法教。现在的大学里很少开创作课的,原因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教。偶尔有大学开这门课的,收效甚微,原因是教得不甚得法。

教创作靠“讲”不成。如果在课堂上讲鲁迅先生所讥笑的“小说作法”之类,讲如何作人物肖像,如何描写环境,如何结构,结构有几种——攒珠式的、橘瓣式的……那是要误人子弟的。教创作主要是让学生自己“写”。沈先生把他的课叫做“习作”、“实习”,很能说明问题。如果要讲,那“讲”要在“写”之后。就学生的作业,讲他的得失。教授先讲一套,让学生照猫画虎,那是行不通的。

沈先生是不赞成命题作文的,学生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但有时在课堂上也出两个题目。沈先生出的题目都非常具体。我记得他曾给我的上一班同学出过一个题目:“我们的小庭院有什么”,有几个同学就这个题目写了相当不错的散文,都发表了。他给比我低一班的同学曾出过一个题目:“记一间屋子里的空气”!我的那一班出过些什么题目,我倒不记得了。沈先生为什么出这样的题目?他认为:先得学会车零件,然后才能学组装。我觉得先作一些这样的片段的习作,是有好处的,这可以锻炼基本功。现在有些青年文学爱好者,往往一上来就写大作品,篇幅很长,而功力不够,原因就在零件车得少了。

沈先生的讲课,可以说是毫无系统。前已说过,他大都是看了学生的作业,就这些作业讲一些问题。他是经过一番思考的,但并不去翻阅很多参考书。沈先生读很多书,但从不引经据典,他总是凭自己的直觉说话,从来不说阿里斯多德怎么说、福楼拜怎么说、托尔斯泰怎么说、高尔基怎么说。他的湘西口音很重,声音又低,有些学生听了一堂课,往往觉得不知道听了一些什么。沈先生的讲课是非常谦抑,非常自制的。他不用手势,没有任何舞台道白式的腔调,没有一点哗众取宠的江湖气。他讲得很诚恳,甚至很天真。但是你要是真正听“懂”了他的话,——听“懂”了他的话里并未发挥罄尽的余意,你是会受益匪浅,而且会终生受用的。听沈先生的课,要像孔子的学生听孔子讲话一样:“举一隅而三隅反”。

沈先生讲课时所说的话我几乎全都忘了(我这人从来不记笔记)!我们有一个同学把闻一多先生讲唐诗课的笔记记得极详细,现已整理出版,书名就叫《闻一多论唐诗》,很有学术价值,就是不知道他把闻先生讲唐诗时的“神气”记下来了没有。我如果把沈先生讲课时的精辟见解记下来,也可以成为一本《沈从文论创作》。可惜我不是这样的有心人。

沈先生关于我的习作讲过的话我只记得一点了,是关于人物对话的。我写了一篇小说(内容早已忘记干净),有许多对话。我竭力把对话写得美一点,有诗意,有哲理。沈先生说:“你这不是对话,是两个聪明脑壳打架!”从此我知道对话就是人物所说的普普通通的话,要尽量写得朴素。不要哲理,不要诗意。这样才真实。

沈先生经常说的一句话是:“要贴到人物来写”。很多同学不懂他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以为这是小说学的精髓。据我的理解,沈先生这句极其简略的话包含这样几层意思:小说里,人物是主要的,主导的;其余部分都是派生的,次要的。环境描写、作者的主观抒情、议论,都只能附着于人物,不能和人物游离,作者要和人物同呼吸、共哀乐。作者的心要随时紧贴着人物。什么时候作者的心“贴”不住人物,笔下就会浮、泛、飘、滑,花里胡哨,故弄玄虚,失去了诚意。而且,作者的叙述语言要和人物相协调。写农民,叙述语言要接近农民;写市民,叙述语言要近似市民。小说要避免“学生腔”。

我以为沈先生这些话是浸透了淳朴的现实主义精神的。

沈先生教写作,写的比说的多,他常常在学生的作业后面写很长的读后感,有时会比原作还长。这些读后感有时评析本文得失,也有时从这篇习作说开去,谈及有关创作的问题。见解精到,文笔讲究。——一个作家应该不论写什么都写得讲究。这些读后感也都没有保存下来,否则是会比《废邮存底》还有看头的。可惜!

沈先生教创作还有一种方法,我以为是行之有效的,学生写了一个作品,他除了写很长的读后感之外,还会介绍你看一些与你这个作品写法相近似的中外名家的作品看。记得我写过一篇不成熟的小说《灯下》,记一个店铺里上灯以后各色人的活动,无主要人物、主要情节,散散漫漫。沈先生就介绍我看了几篇这样的作品,包括他自己写的《腐烂》。学生看看别人是怎样写的,自己是怎样写的,对比借鉴,是会有长进的。这些书都是沈先生找来,带给学生的。因此他每次上课,走进教室里时总要夹着一大摞书。

沈先生就是这样教创作的。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更好的方法教创作。我希望现在的大学里教创作的老师能用沈先生的方法试一试。

学生习作写得较好的,沈先生就作主寄到相熟的报刊上发表。这对学生是很大的鼓励。多年以来,沈先生就干着给别人的作品找地方发表这种事。经他的手介绍出去的稿子,可以说是不计其数了。我在一九四六年前写的作品,几乎全都是沈先生寄出去的。他这辈子为别人寄稿子用去的邮费也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数目了。为了防止超重太多,节省邮费,他大都把原稿的纸边裁去,只剩下纸芯。这当然不大好看。但是抗战时期,百物昂贵,不能不打这点小算盘。

沈先生教书,但愿学生省点事,不怕自己麻烦。他讲《中国小说史》,有些资料不易找到,他就自己抄,用夺金标毛笔,筷子头大的小行书抄在云南竹纸上。这种竹纸高一尺,长四尺,并不裁断,抄得了,卷成一卷。上课时分发给学生。他上创作课夹了一摞书,上小说史时就夹了好些纸卷。沈先生做事,都是这样,一切自己动手,细心耐烦。他自己说他这种方式是“手工业方式”。他写了那么多作品,后来又写了很多大部头关于文物的著作,都是用这种手工业方式搞出来的。

沈先生对学生的影响,课外比课堂上要大得多。他后来为了躲避日本飞机空袭,全家移住到呈贡桃园,每星期上课,进城住两天。文林街二十号联大教职员宿舍有他一间屋子。他一进城,宿舍里几乎从早到晚都有客人。客人多半是同事和学生。客人来,大都是来借书,求字,看沈先生收到的宝贝,谈天。

沈先生有很多书,但他不是“藏书家”,他的书,除了自己看,是借给人看的,联大文学院的同学,多数手里都有一两本沈先生的书,扉页上用淡墨签了“上官碧”的名字。谁借了什么书,什么时候借的,沈先生是从来不记得的。直到联大“复员”,有些同学的行装里还带着沈先生的书,这些书也就随之而漂流到四面八方了。沈先生书多,而且很杂,除了一般的四部书、中国现代文学、外国文学的译本,社会学、人类学、黑格尔的《小逻辑》、弗洛伊德、亨利·詹姆斯、道教史、陶瓷史、《髹饰录》、《糖霜谱》……兼收并蓄,五花八门。这些书,沈先生大都认真读过。沈先生称自己的学问为“杂知识”。一个作家读书,是应该杂一点的。沈先生读过的书,往往在书后写两行题记。有的是记一个日期,那天天气如何,也有时发一点感慨。有一本书的后面写道:“某月某日,见一大胖女人从桥上过,心中十分难过。”这两句话我一直记得,可是一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大胖女人为什么使沈先生十分难过呢?

沈先生对打扑克简直是痛恨。他认为这样地消耗时间,是不可原谅的。他曾随几位作家到井冈山住了几天。这几位作家成天在宾馆里打扑克,沈先生说起来就很气愤:“在这种地方,打扑克!”沈先生小小年纪就学会掷骰子,各种赌术他也都明白,但他后来不玩这些。沈先生的娱乐,除了看看电影,就是写字。他写章草,笔稍偃侧,起笔不用隶法,收笔稍尖,自成一格。他喜欢写窄长的直幅,纸长四尺,阔只三寸。他写字不择纸笔,常用糊窗的高丽纸。他说:“我的字值三分钱!”从前要求他写字的,他几乎有求必应。近年有病,不能握管,沈先生的字变得很珍贵了。

沈先生后来不写小说,搞文物研究了,国外、国内,很多人都觉得很奇怪。熟悉沈先生的历史的人,觉得并不奇怪。沈先生年轻时就对文物有极其浓厚的兴趣。他对陶瓷的研究甚深,后来又对丝绸、刺绣、木雕、漆器……都有广博的知识。沈先生研究的文物基本上是手工艺制品。他从这些工艺品看到的是劳动者的创造性。他为这些优美的造型、不可思议的色彩、神奇精巧的技艺发出的惊叹,是对人的惊叹。他热爱的不是物,而是人。他对一件工艺品的孩子气的天真激情,使人感动。我曾戏称他搞的文物研究是“抒情考古学”。他八十岁生日,我曾写过一首诗送给他,中有一联:“玩物从来非丧志,著书老去为抒情”,是记实。他有一阵在昆明收集了很多耿马漆盒。这种黑红两色刮花的圆形缅漆盒,昆明多的是,而且很便宜。沈先生一进城就到处逛地摊,选买这种漆盒。他屋里装甜食点心、装文具邮票……的,都是这种盒子。有一次买得一个直径一尺五寸的大漆盒,一再抚摩,说:“这可以作一期《红黑》杂志的封面!”他买到的缅漆盒,除了自用,大多数都送人了。有一回,他不知从哪里弄到很多土家族的挑花布,摆得一屋子,这间宿舍成了一个展览室。来看的人很多,沈先生于是很快乐。这些挑花图案带天真稚气而秀雅生动,确实很美。

沈先生不长于讲课,而善于谈天。谈天的范围很广,时局、物价……谈得较多的是风景和人物。他几次谈及玉龙雪山的杜鹃花有多大,某处高山绝顶上有一户人家,——就是这样一户!他谈某一位老先生养了二十只猫。谈一位研究东方哲学的先生跑警报时带了一只小皮箱,皮箱里没有金银财宝,装的是一个聪明女人写给他的信。谈徐志摩上课时带了一个很大的烟台苹果,一边吃,一边讲,还说:“中国东西并不都比外国的差,烟台苹果就很好!”谈梁思成在一座塔上测绘内部结构,差一点从塔上掉下去。谈林徽因发着高烧,还躺在客厅里和客人谈文艺。他谈得多的大概是金岳霖。金先生终生未娶,长期独身。他养了一只大斗鸡,这鸡能把脖子伸到桌上来,和金先生一起吃饭。他到处搜罗大石榴、大梨。买到大的,就拿去和同事的孩子的比,比输了,就把大梨、大石榴送给小朋友,他再去买!……沈先生谈及的这些人有共同特点。一是都对工作、对学问热爱到了痴迷的程度;二是为人天真到像一个孩子,对生活充满兴趣,不管在什么环境下永远不消沉沮丧,无机心、少俗虑。这些人的气质也正是沈先生的气质。“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沈先生谈及熟朋友时总是很有感情的。

文林街文林堂旁边有一条小巷,大概叫作金鸡巷,巷里的小院中有一座小楼。楼上住着联大的同学:王树藏、陈蕴珍(萧珊)、施载宣(萧荻)、刘北汜。当中有个小客厅。这小客厅常有熟同学来喝茶聊天,成了一个小小的沙龙。沈先生常来坐坐。有时还把他的朋友也拉来和大家谈谈。老舍先生从重庆过昆明时,沈先生曾拉他来谈过“小说和戏剧”。金岳霖先生也来过,谈的题目是“小说和哲学”。金先生是搞哲学的,主要是搞逻辑的,但是读很多小说,从普鲁斯特到《江湖奇侠传》。“小说和哲学”这题目是沈先生给他出的。不料金先生讲了半天,结论却是:小说和哲学没有关系。他说《红楼梦》里的哲学也不是哲学。他谈到兴浓处,忽然停下来,说:“对不起,我这里有个小动物!”说着把右手从后脖领伸进去,捉出了一只跳蚤,甚为得意。我们问金先生为什么搞逻辑,金先生说:“我觉得它很好玩”!

沈先生在生活上极不讲究。他进城没有正经吃过饭,大都是在文林街二十号对面一家小米线铺吃一碗米线。有时加一个西红柿,打一个鸡蛋。有一次我和他上街闲逛,到玉溪街,他在一个米线摊上要了一盘凉鸡,还到附近茶馆里借了一个盖碗,打了一碗酒。他用盖碗盖子喝了一点,其余的都叫我一个人喝了。

沈先生在西南联大是一九三八年到一九四六年。一晃,四十多年了!


【书摘与插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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