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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品特色】


【编辑推荐】

1. 作者为海外中国艺术史研究高峰,是知名和有代表性的学者。

2. 内容来自知名学者的知名讲座,面向大众普及,视野广阔。

3. 鲜明的个性 深邃的洞察力 奔放的学术激情 珍贵的人生体悟。

4. 作者论述酣畅淋漓,译者译文雅正流畅。

5. 精装彩印,近1600幅精美配图,阅读体验*佳。


【内容简介】

此书是在著名艺术史家高居翰教授的系列讲座“ APure and Remote View: Visualizing Early ChineseLandscape Painting”基础上,翻译、整理而来。
录制此系列讲座是高居翰去世前的重要工作,凝聚其毕生所学、所悟,完成了他向世人讲述中国古代艺术通史的夙愿。
作者通过细读画作和作品比较,展开对中国古代早期绘画史的系统叙述,分析其如何从“装饰”转向“具象再现”,并在两宋时达到,成为可比肩欧洲文艺复兴的伟大艺术传统。这一线索为后来的文人画史所忽略和贬抑,在目前通行的世界艺术史中也未得到清晰、充分的阐述。本书能够弥补知识缺憾,扩展人们对中国古代早期绘画史的世界意义和价值的认识。而强调观看的乐趣,倡导从画作本身出发的视觉研究,也是作者对中国绘画史方法论和欧美艺术史研究的一种反思。
作者能言善辩,讲述生动且富有激情,融广博的学识和细腻敏感的阅画经验于一体,并穿插其多年亲身经历的艺术鉴藏与美术史界的交往故事,知识量与信息量巨大。本书论题开放而耐人寻味,对绘画史的诸多问题提出了新颖思考,也必将引发学界讨论。


【作者简介】

高居翰(James Cahill,1926—2014),美国加州大学克利分校中国艺术史教授,1997年荣获该校终身成就奖,曾担任华盛顿佛利尔美术馆中国艺术部策展人。因在亚洲艺术史研究中的杰出贡献,2010年史密森学会为其颁发“佛利尔奖章”。他被学界视作西方研究中国艺术史的一座高峰。主要作品:《图说中国绘画史》《隔江山色:元代绘画》《江岸送别:明代初期与中期绘画》《山外山:晚明绘画》《气势撼人:十七世纪中国绘画中的自然与风格》《诗之旅:中国与日本的诗意绘画》《画家生涯:传统中国画家的生活与工作》《致用与娱情:大清盛世的世俗绘画》等。
主译者简介张坚,中国美术学院艺术人文学院艺术史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美术学院图书馆馆长,近现代美术文献研究中心主任,中美富布赖特研究学者(2013—2014年度)。


【媒体评论】

他无疑是一位超级写手,比任何一位中国绘画领域的作者都好很多……他也同样喜欢争论,庞大的知识储备使得与他的争论既让人害怕又令人获益。他持续不断地在半个世纪中引领了一个学科的学术生产,还不包括他日复一日的教学和演讲……和他一起欣赏中国绘画是另一种独特的经历,每一个认识他的人都会分享。

——班宗华(Richard Barnhart,耶鲁大学教授)

此书及其续卷把高居翰教授去世前完成的一项巨大工作——以系列视频讲座形式概述中国绘画史,转化为配有丰富图片的中文读本,使中国美术研究者和爱好者得以一览这位巨匠在接近其漫长学术生涯的终点时,对中国绘画历史的宏观视野。这一涵盖数千年的博大叙事同时充满了他对具体作品的细致品读,如导览者般把读者带入一幅幅画中,去发掘画家的丰富艺术语言。人称的口吻和对古今中外人物事例的旁征博引,更增加了此书的吸引力和知识含量。

——巫鸿(芝加哥大学讲座教授、美国国家文理学院院士、哈佛大学名誉博士)

利用“他山之石”的杰出智慧,深化我们的研究。——潘耀昌(上海大学美术学院教授)

一代国际学人的通识经由中文传译,光彩照人,堪称多媒体时代全球艺术史叙事的学术丰碑。

——洪再新(美国普吉湾大学教授、中国美术学院南山讲座教授)

较之他的其他作品,此讲座能彰显高居翰的特立独行。鲜明的个性、深邃的洞察力与奔放的学术激情完美结合,激荡出视觉与图像波澜壮阔的旅程。

——黄小峰(中央美术学院教授)

有许多海外中国学者在帮助我们讲中国故事。很多人都认为,毛泽东领导中国革命的故事,是埃德加·斯诺讲得好;邓小平领导中国走上改革开放道路的故事,是傅高义讲得好。但是大家不一定知道,讲述有关中国古典艺术的故事,美国汉学家高居翰可谓人。

——李昕(著名出版人)


【目录】

I 译者序
1 导 言
19 讲 汉代以前的绘画
39 第二讲 汉代绘画
64 第三讲 六朝绘画和图画设计
103 第四讲 唐代绘画
节 人物画
第二节 山水画
157 第五讲 五代绘画
节 可靠的真迹
第二节 伟大的山水画家
235 第六讲 北宋山水画
节 早期山水画
第二节 晚期山水画
283 第七讲 北宋晚期画家
节 皇室画家
第二节 文人画家
339 第八讲 南宋绘画
节 山水画新方向:李唐及其追随者
第二节 政治绘画和诗意绘画
第三节 再现的大师:南宋画院
461 第九讲 花鸟画
节 早期花鸟画:唐到北宋
第二节 盛期花鸟画:宋徽宗及其后
525 第十讲 南宋大师
节 马远
第二节 夏圭
第三节 诗之旅:马麟和其他画家
第四节 从院画到禅画:梁楷
643 第十一讲 宋元之变
节 北方绘画:金代
第二节 禅画肇始和牧溪
第三节 《六柿图》
第四节 “宋元画”与禅宗山水
第五节 对“宋元之变”的讨论
737 附 录
节 佛利尔奖章获奖致辞
第二节 《溪岸图》之争
第三节 近观《溪岸图》
第四节 关于鉴定与断代
816 代后记


【前言】

译者序:高居翰的宋画世界与中国古代早期绘画史(张坚)
此书是在著名美术史家高居翰的系列视频讲座“A Pure and Remote View: Visualizing EarlyChinese Landscape Painting”的基础上,翻译、整理而来。[1]录制系列讲座视频是高居翰去世前的重要工作,他为此倾注了大量时间和精力。讲座以西周晚期、秦汉至宋代美术史为主线展开,特别是要凸显宋代绘画的发展高度和成就;在内容上,是对他之前出版的以元明清绘画为主题的中国古代晚期绘画史系列著述的一个重要补充。[2]

在系列讲座中,高居翰致力于把从西周晚期至宋代画史变迁串联成一种系统的论述,即中国古代早期绘画如何从“装饰”转向对“具象再现”的持续探索,并在两宋时期达到,成为可比肩于西方意大利文艺复兴的另一个伟大的自然主义和再现绘画的艺术传统。与晚年的贡布里希一样,高居翰把中国绘画视为除欧洲之外世界上绵延千年,涵容多种艺术流派和艺术家,产生了大量杰作,并终取得高度成就的视觉艺术。[3]只不过,在目前通行的世界美术史中,这种视觉艺术没有得到准确、清晰和充分的勾画、梳理和阐释,[4]而这个系列讲座可以弥补知识缺憾,扩展对中国古代早期绘画史的世界意义和价值的认识。

系列讲座采用通史叙事模式,重点放在唐宋绘画,特别是宋代绘画。作为中国古代早期画史的“经典时刻”[5],宋画的内容占据整个系列讲座近三分之二篇幅。以此为基础,围绕“形似”“再现”“自然主义”“图画整体性”,以及“诗意画”“院体画”“世俗画”“禅画”“水墨山水”,还有“时期风格”等概念,高居翰把中国古代早期绘画史视为“一种不涉及优劣判断的,向着更加写实方向发展的准逻辑性运动过程”[ 1],以彰显后来文人画史所忽略和贬抑的视觉传统。

制作这个系列讲座的另一个动因,是高居翰对新世纪以来艺术史研究和写作被各种理论话语所主导的现状甚为不满,也有感于缺少一部全面和系统论述中国古代早期绘画艺术的通史。年轻一代学者大多不愿意撰写此类书籍,他本人则年事已高,于是,他终选择录制系列讲座的方式,借助视频与网络传播的优势,引导观者重新关注绘画的形式、图像和风格问题,倡导一种以视觉为面向的学习、鉴赏和探索,而不是任由理论话语和文本关切扭曲和遮蔽观看,乃至消弭观看的乐趣。[2]

在讲座中,高居翰选用千余幅作品图片,包括各种局部和细节,给予他所擅长的视觉描述和分析。事实上,时代因缘际会,赋予高居翰引以为傲的目睹世界各地所藏中国古画原作经历,而这也是他致力于讲授以视觉鉴赏和认知为导向的中国绘画通史的一个重要缘由。在讲座中,高居翰还结合历史、文化和社会语境来解读作品,并穿插个人学术生涯中的逸闻趣事,娓娓道来,诙谐生动,创造出浸润式的中国古代绘画欣赏体验。他坚信,传承古代先贤知识和智慧的有效方式是诗歌和美术,诗与画以感觉之美直诉心灵,可在多维时空跨度中,引导世界各地观众穿越文化疆域,无碍地进入中国古代早期绘画的迷人世界。而这个过程中,观看至关重要,要让眼睛随着讲解,去领略画作的诗意和魅力,这自然也是一种观看训练。当然,他也说自己年事已高,脱离一线教研工作多年,可能存在知识滞后和错失情况,欢迎大家“纠正高居翰的错误”。[3]

高居翰常自许为“画虫”,对自己的观画能力颇为自信。美术史是建立在观看和视觉研究之上的,他所讲授的画史涵括时期风格转换、师承关系、作品真伪判断以及图像社会功能等多个层面,其内层逻辑还是视觉的,即通过观看,把握和体认画作背后的视觉机制,让世界各地的普通观者经由观看得以感悟古代中国人的生活方式、精神理想乃至历史现实。因此,此系列讲座也可视为一部视觉化的中国古代文化史和文明史。

正如1969 年肯尼斯· 克拉克(KennethClarke)主持的部关于艺术的大型彩色电视纪录片《文明》的面世,反响巨大,之后同名书籍出版。除了网络观看英文版系列视频讲座,以中文书籍形式出版该系列讲座,将有助于读者,特别是中文世界的读者,通过阅读来更准确和深入地了解高居翰讲述的作为世界美术史的另一座高峰的中国古代绘画的故事,了解他晚年艺术史学思想的诸种微妙和复杂的变化,他对中国艺术与文化的深挚热爱,以及对自己一生学术生涯的感怀和总结。此外,书籍图文并茂而便于读者翻检和查阅讲座中的重要学术信息,获得读书与读图双重乐趣,在细致的慎思和丰富的感知中,深入高居翰所构建的中国古代早期绘画的精彩世界。

……

制作中国古代绘画史系列讲座,对高居翰而言,首先是为扩展和增强中国视觉艺术及其研究的世界影响力,这是他晚年一直牵挂于心的目标。他早年出版的英文版系列著作,经翻译引进中文世界,特别是在中国大陆,受到读者的广泛欢迎,他也几乎成了明星人物。而中国古代绘画史的系列讲座,通过网络和书籍传播,可以让世界范围内更广泛的读者群学习和了解古代中国在视觉艺术领域的辉煌成就。

也是基于这样的目标,高居翰的讲授策略是面向普通公众,即观者可以是中国历史、文化和美术史的“小白”。他不是按照业内学术报告的方式来展开讲座的,而是以自己一生学术经历为依托,以一件件具体画作为线索,深入浅出,在不经意之间,把观者领入中国古代绘画的视觉世界的堂奥。

“盖人之学古,当自其所处之境而入”[1],高居翰对中国古代绘画具象再现传统的系统论说,有其自身的师承渊源、所秉持的学术理念与文化价值的理想,以及所处的特定知识语境的关联,他把两宋时期与意大利文艺复兴绘画作为世界美术史上的两个伟大的再现艺术高峰,包含了中西美术交互传播和融通的世界美术史愿景,也是一种对当下学界普遍关切的跨文化美术史如何撰写的回应。[2]晚年的高居翰,更趋于一位文化和艺术传播论者,相信一种基于“关联的”而“非因果的”(诸如“影响”和“被影响”的单向度叙述模式)的世界美术史。在他看来,具象再现的诗意绘画,无论中西,因承载人类智性和普遍的价值理想,可以穿越时空阻隔,跨越文化屏障。他相信,宋画对意大利文艺复兴的发端可能产生过重要的影响;而明代晚期,中国画家对西方写实艺术的接纳,也可视为两宋时期具象再现的绘画传统的一种复兴表现。简单地说,就再现或写实而言,中国古代绘画的成就和建树丝毫不亚于欧洲。

在讲座中,高居翰延续了他所坚持的对中国传统和现当代绘画史论中的各种权力话语,特别是对文人画精英主义修辞的批判。在早年学术生涯中,他就文人画理论做了大量翻译和推广工作;到了晚年,他对文人画在中国古代画史中的“一面倒”的影响产生怀疑,转而倡导更基于作品的视觉研究,主张回归眼睛、回归常识,而非依赖于某种神秘主义或莫名的精英文化之优越感,及其所占据的言辞优势,以重复各种陈词滥调为能事。视觉研究的核心在于启迪观看,而不是让抽象的和居高临下的权力话语和修辞系统去牵引、约束乃至扭曲观看,去实践某种结论先行的文字对图像的辖制。

对于中国古代绘画史,高居翰确实提出了一些学术构想、概念和术语,诸如诗意画、世俗画、禅画和美人画等,区别于沃尔夫林式的形式概念,也没有传统德语艺术史学的形而上学色彩,而是结合了类型、主题、形式以及社会功能等多层面意涵,自然也不乏可商榷和争议之处。不过,恰恰也是这种可商榷性和争议性,使得他讲述的中国古代绘画的故事,没有那种定于一尊的言辞威势,没有的和不容置疑的价值判断标准或道德说辞;对于宋画及其所处时代的理学自然观的推崇,更趋于一种对以客观和科学态度来面对世界的认同,而不是“存天理,灭人欲”式的目标;不是意在把控和约制观者的观看和思想,其讲解基于平常生活感知的通达与启迪,注重的是一种“身临其境式”的引导。

在一些同行的印象中,高居翰能言善辩,喜欢与别人争论,被说成是他的爱尔兰人的秉性使然。不过,他的能言善辩乃至某些主观偏颇之见,并非基于自命不凡的精英文化优越感。在讲座中,面对不可见的观者,他始终保持一种平等主义和处于边缘的冷峻、怀疑和批判的精神,坦诚直率,不掩饰个人的观点和情绪,但也不失谦逊,以及偶尔的自我揶揄。简而言之,他是一位个体主义者。

观看而非以某种理论话语为先导的“以辞索图”[1],是高居翰中国古代绘画视觉研究的一个主张。就他而言,为了突破文人画史观念的束缚,画史中的诸多被主流话语边缘化的艺术,诸如女性主题绘画,以及明清时代各种类型的世俗绘画,成为他晚年研究的重点。由此,他也试图探讨和辨析绘画风格和视觉表达样式的社会面向,这种风格和趣味的社会研究,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扩展普通观者对中国视觉艺术传统的理解和认识,也是要回归到视觉和观看。批判文人画,常被归结为因西方学者缺乏中国文化和艺术的深度教化所致,高居翰也深受此种见解的困扰。他视之为一种成见,而非基于事实本身的合乎理性的判断;反过来说,他所尝试的引导普通观者以再现和写实之眼辨识和触摸中国古画,特别是早期古画,也未尝不是一种“教化之眼”(wellinformedeye),只是有所不同罢了。

20 世纪70 年代中美关系破冰之际,高居翰到访中国,之后就与国内美术史学界建立起持续的学术联系,为改革开放以来国内中国美术史研究的国际化做出了重要贡献。他与学界同行既有相互切磋,也有诸多争论,特别是在古画鉴定问题上。“《溪岸图》之争”虽然主要是发生在他与方闻之间,但也牵涉改革开放以来国内与国际学界在中国古代美术鉴定、研究观念和方法论,以及一些具体鉴定结论上的认知差别。高居翰始终有一个观点,即认为中国传统书画鉴定在处理宋之前画作时是存在局限性的,甚至是失效的,而张大千深知这一弱点,[2]因而这种作伪是可以被看出来的。去世之前,他一直在考虑策划一个以张大千伪作为主题的展览。在系列讲座中,高居翰以一个专门单元,讲述他对中国古画名作真伪问题的看法,以澄清立场,其中自然涉及他对一些复杂的人际和利益关系的看法。不过,在具体的学术问题中,包括他自己的某些观点和结论,他保持着一种开放和理性的态度。

2013 年11 月22 日,笔者后一次到高居翰伯克利的家中拜望他,并与他一起到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东亚研究中心参加题为“明清时期的透视画:向高居翰致敬”的学术研讨会。高先生坐在轮椅上,做了20 分钟开场发言,这应该是他一生中后一次公开演讲。第二天早上,我去向他辞行,他躺在病床上,想了一会,说了这么一段话作为告别:

你是知道的,在宋代,中国的艺术和科学的成就在世界上是十分辉煌的,但是近代以来,日本走到了前面。我次到中国是在1973 年,那时中国打开了大门。我见证了中国这些年来的发展,也感到很欣慰。我是坚信这一点的,只要艺术和科学持续发展,中国文化就一定能够重现古代的那种辉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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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摘与插画】

代后记

要建一座中国艺术资料库,而不是自己的纪念碑

——莎拉·卡希尔谈父亲高居翰

(记者:陈瑜,原载于《文汇报》,2019 年3 月8 日。)

2014 年2 月14 日,中国艺术史研究者高居翰在美国加州伯克利的家中与世长辞,享年87 岁。

“令我害怕的不是死亡,让我害怕的是,我脑中还有这么多东西,我得趁还来得及,把它们提取出来。”晚年的高居翰曾在博客中这样写道。在生命的后几周,虽然一直卧病在床,经常处于神志不清的昏睡状态,需要长期用药来减轻病痛,但高居翰仍然在坚持制作关于中国绘画史的公益视频系列讲座。

据他的女儿、钢琴家莎拉回忆,就在他去世的前两天,凌晨3 点钟,他突然清醒过来,向家人索要了一支录音笔,想要把自己的想法记录下来。他说自己做了很多梦,出现了很多幻觉,自己正在接近死亡。但他也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并不会因为死亡而结束,因为时间是由人们开始记录它而开始的,“艺术史学家一直试图记录艺术史,我也一直试图用照片和视频的方式记录宋代绘画的历史,这将是我终的博客”。

这其实也是高居翰一直以来的心愿,将自己全部的学术资源分享出来,建立一座中国艺术资料库,供学者们研究使用。这座丰富的学术矿藏——“高居翰数字图书馆”,2017 年在杭州中国美术学院图书馆网站正式上线。高居翰曾经说,他不想这座图书馆变成自己的纪念碑,它必须成为一个真正的研究性的图书馆,对全世界中国艺术研究者有所裨益。

在高居翰先生逝世五周年之际,《文汇报》采访了莎拉,请她从女儿的视角,回忆日常生活中关于她父亲的点点滴滴,包括对他中国和中国艺术的热爱,以及与中国学者之间的深厚情谊,以此纪念这位用毕生心血推动中国艺术史研究的美国学者。

他想确证画中的世界是否真实,于是便决心开始研究中国艺术

文汇报:在学界,高居翰先生被誉为“了解17 世纪中国绘画的美国人”,站在女儿的角度,父亲在您印象中是个怎样的人?

莎拉:我的父亲是一个非常聪明且强大的人。他有惊人的记忆力,能记住自己高中时背诵的诗歌,能记住那些晦涩的中国画家的名字,他们的出生日期和作品。但是,他却记不清楚我的生日。他是一个内心复杂的人,有时候看起来很孤僻,但总是慷慨和善良。在我和我哥哥尼克小的时候,他会经常制作各种玩具送给我们,比如精美的木偶剧院,为万圣节而准备的用纸制品、电线和其他家用物品做成的全尺寸骨架,用木屑制成的捕鲸船,以及用衣架制成的雕塑,等等。

文汇报:在您的印象中,他是如何对中国文化和中国绘画产生浓厚兴趣的?

莎拉:在我看来,父亲是从零开始,直到现在成为一位出名的人物。他并非来自知识分子家庭或是艺术世家,他是家族中个上大学的人。我的爷爷是加州一个小镇上的游泳教练,当时他对我父亲是有点失望的,因为父亲没能如他所愿成为一名运动员,反而像个瘦弱的书生。后来,在美国大萧条时期,爷爷和奶奶离婚了,奶奶后来再婚。我父亲其实是由他们的朋友和家里的其他亲戚抚养长大的,他根本没有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家。尽管如此,还是有一系列非常巧合的机遇让我的父亲爱上了中国文化和中国绘画。

在20 世纪40 年代初期,他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上学,初想成为一名作家。但过了不久,征兵开始了,我的父亲想要学日语,于是他就去参加了军队的日语学校。在亚洲的时候,他在韩国和日本的古董店里买了一些便宜的中国绘画。他对画中的世界产生了强烈的好奇,想确证它们是否真实,于是便决心开始研究中国艺术。从亚洲回到美国后,他参加了学校东方语言学习的项目,在那里得到了很多老师的启示,那是父亲生命当中非常重要的一段时期。直到1973 年他次去中国大陆,他研究了所有他能找到的资料,并开始大量撰写关于中国绘画的文章。

文汇报:在日常生活中,这种浓厚兴趣是如何体现的?他带您去看展览吗?会和您讨论中国绘画吗?很希望您分享一些细节。

莎拉:从初的日子到2014 年我和父亲的后一次谈话,中国艺术和文化的影响在我们的生活中始终存在。在我了解基督教之前,我就学习了佛教和道教。因为父亲,它们在我的生活中发挥了更大的作用。我的家里挂着许多画,就在我每天练习的钢琴旁边。在我父亲生命的尽头,当他的身体非常虚弱时,只有当他讨论中国绘画时,他才会表现出真正的兴奋和热情,仿佛回到了旧时的自己。在我的童年时代,每次出去旅行我们总会去看各地的中国绘画,无论是在美国还是在亚洲。

我的父亲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在他的带领下去欣赏那些画作,会让我仿佛置身于画家笔下的那些景观之中。无论是在我们伯克利的家里,还是在伯克利艺术博物馆和太平洋电影 资 料 馆(BAMPFA),抑或是在我们的旅行中,每次欣赏中国绘画,他都会让我的注意力更加集中在那些画作的细节,向我展示为什么某些笔触是创新的或独特的,那些构图是如何在左和右之间找到平衡,以及画家们是如何把握构图的视角的。在他的讲解下,这些画作会变得截然不同。我相信,不光是我本人,还有许多人也接受过我父亲类似的引导。

所以我也逐渐意识到,他与这个领域的其他人进行辩论是多么重要,即他与中国艺术史学家们关于用 “ 图像”(visual)还是“话语”(verbal)来研究画作的争论。他认为后者是“无艺术的艺术研究”(artless studies of art),他认为一切都隐藏在画作本身,要从那里寻找。他很享受辩论的过程,也喜欢有一个持不同立场的“陪练”伙伴,这能让他更加严谨地论证自己的观点。此外,父亲也会将绘画和诗歌、音乐相比较,从格式还有手法的角度,这些都带给我很多启示。

文汇报:看来除了绘画以外,您的父亲也对诗歌和音乐情有独钟?

莎拉:是的,他喜欢古典乐。小时候,他会带着我欣赏贝多芬、莫扎特、勃拉姆斯、马勒和斯特拉文斯基。在12 岁那年,我弹了一首勃拉姆斯的“Intermezzo in A minor(Op.118)”,父亲听完后评价说:“音乐才是你的天赋所在。”他没有说错,音乐成为我毕生的事业。他也喜欢诗歌,他初的理想是当一名作家。在他年轻的时候也写诗,他喜欢十四行诗,他喜欢那种严谨的格式及其带来的正式感。在我2011 年生日的时候,我告诉他,希望他为我写一首十四行诗作为生日礼物。他愉快地答应了,并且马上就开始动笔。写完后他告诉我,他不仅仅写了一首十四行诗,而是每天一首十四行诗。我想,他的灵感绝大多数还是来自他热爱的中国,包括他和他的中国朋友们的友谊,他们对于中国绘画和园林的共同热情,以及他们之间激烈的争论。

对他而言,中国是重要的前线,是他生命力的源泉

文汇报:我们注意到您上一次来中国参加学术会议时,回忆起您父亲几次去中国的时候,会写信给家人和朋友。其中谈到,您在他过世后收到了他当时写的一批信件?

莎拉:1973 年,父亲跟随美国考古学者访华代表团次去中国大陆,那时我才13 岁,对他所做的事情毫无概念。当时他在中国,会给我的母亲和我们写非常长的信,也会给他的学生写信,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他发现可能给所有的人一起写信更容易一些,所以后这些信件完全没有任何给我写的私密信息,都是一些新闻,或是他在艺术史方面的所见所想。当时的我不看这些信件,我希望他可以为我专门写一些东西。在他从中国回到美国后,我为他演奏了一首门德尔松的曲子,可是在我弹奏的时候,他一直在跟我的朋友聊天。演奏完毕,他就简单地说:“这个弹得还不错,你还在练别的曲子吗?”其实很多情况下,我们都是在父母过世之后才慢慢地去了解他们,对于我来说也是如此。直到他过世以后,那些我当时拒绝看的信件才终回到我们的手中。现在,重新翻阅这些信件,我才能够理解次抵达中国大陆,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特别是,我自己来到中国以后,从父亲的各位同事以及朋友那里听到和学习到关于父亲的点点滴滴,才明白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是多么重要。

文汇报:能否谈谈这批信件的情况。关于中国艺术,他在信中是如何谈论的?

莎拉:在这些信件中,父亲写下了自己亲眼看到的他所研究和喜爱的中国艺术,他的兴奋与激动之情跃然纸上。比如,他记录了自己次见到西湖的心情,其中有这样一段:

今天早上,我一早醒来外出散步,也次看到了西湖,马上明白了为什么这里被认为是中国美的地方,以及为什么有成千上万首的诗和画作都是关于西湖的。它很浅,特别平静。湖边有树木、小山,还有非常著名的堤坝,这在白居易的诗里面提到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苏东坡设计的。堤坝两边有很多柳树,可以说是绿树成荫;还有断桥,就像我在古画里看到的那样。上午,主办方又带我们在湖上泛舟。但当天天气不好,有点阴,但我们都很乐观,鼓励自己说这才是真正南宋衰颓时期应该有的天气。我们来到一处被称为“三潭印月”的景观,上面有以莲花为基底的建筑。在小岛的南部,水中有处地方有三个石制灯笼,每个灯笼上都有五个孔。满月的晚上,人们会把蜡烛放在石头的灯笼里面,这样一共能看到17 个月亮。这其实也是某个学术纠纷的来源:之前一次学术讨论会上,我写过一篇文章,提到如果看陈宽的绘画,从诗意的角度来说是可以出现多个月亮的倒影,但是从物理现实来看是不可能出现的。当时我的一些研究生们跟我说,在西湖确实能看到多个月亮的倒影。很高兴来到“三潭印月”,它真正澄清了我心中的疑惑。

除此之外,父亲也写过关于参观故宫博物院的文章,那里让他非常惊叹,他拍摄了许多杰作并写下了很多重要的发现;他还提到了自己在旅途中看到的有趣的陶瓷和雕塑。他也写过许多记录自己与中国学者和艺术史学家会面的文章,其中有一篇是关于他长期钦佩的画家程十发先生。程先生还为父亲创作了一幅画,作画的过程被他用相机记录了下来。不过,这批信件中更多的内容还是集中在中国绘画本身。在这些信件中,父亲详细地描述了那些他次亲眼所见、而原先只能通过照片欣赏的伟大作品。

文汇报:您父亲曾同中国学者刘珊珊、黄晓合著《不朽的林泉》,对止园研究的推动亦是一段中美学界跨国合作的佳话。关于您父亲和中国艺术的特别关系、他和他的中国朋友的关系,您是否知道一些特别有意思的故事?

莎拉:我对王季迁的印象非常深刻,他和我父亲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他会经常来我家拜访,他们俩会滔滔不绝地谈论历史上有名的中国绘画和伟大的艺术家。父亲初识王季迁是在20 世纪50 年代初期,他对王季迁予以了高度的赞美:“他的作品让我在20 世纪50—60 年代看到了一种新的令人振奋的风格,看似形状不定的用墨和颜色图案,实则精细、训练有素的笔法,让他笔下的景观栩栩如生。”我母亲也跟着王季迁和张大千学中国绘画,她告诉我当他们同我父亲谈话时,他们会让她一遍遍地画竹子和梅花。我父亲还经常带他的中国朋友们到他喜欢的地方——雷斯岬的海滩,因为那里挺拔的柏树和崎岖的山丘总是会让他想到古老的中国绘画。

我父亲一开始也特别抗拒电子邮件,他更喜欢传统写信的方式。但当他意识到电子邮件可以把他在世界各地所有的朋友联系起来,尤其是把他和中国的朋友联系起来,电子邮件对他而言就像生命线一样越来越重要。每次收到来自中国的信息,不管是来自教授、出版商,或者是他在中国的学生,我父亲都会特别激动地告诉我。我觉得对他而言中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前线,如果他的工作能够在中国得到赏识,他获得的成就感将远远大于西方欧美的听众们给他的赏识。就在他去世之前3 个月,他非常激动地得知止园的模型被打造出来,这为当时身体每况愈下的他注入了新的生命力。

文汇报:为学者们津津乐道的,是您父亲在学术上的毫无保留。他慷慨地分享他多年搜集的珍贵材料;在生命的后,他也一直在做关于中国艺术的公益视频讲座。您对他的这些工作了解多吗?他是否和您谈起过内心的蓝图?莎拉:我父亲一直坚定地认为,他的工作应该被分享给所有人,他反对任何精英主义的做法。我想他的慷慨可能部分是源于他自己卑微却幸运的成长背景——出身并不富裕,但仍可以在公立学校买到大量的书籍,遇到如此多优秀的老师。当他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任教时,如果有学生需要奖学金,他会用自己的钱来支付。因此,这种慷慨也延伸到他的公益视频讲座。父亲有着强烈的同情心,他认为社会应该对那些弱势和不幸的公民施以援手。他真的是一个非常慷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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