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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1.与《曾国藩》《杨度》系列并称唐浩明“晚清三部曲”。

2.唐浩明长篇历史小说封笔之作,逐字逐句勘校全新修订,一字未删原貌呈现!

3.唐浩明用大气磅礴的史家笔法,向读者呈现了一幅晚清时期风云变幻、民族存亡的历史长卷。

4.少年解元,青年探花,中年督抚,晚年宰辅,张之洞是如何走上节节高升的仕途之路的。

5.张之洞如何开新卫道,在中央与地方之间游刃有余,在传统与变革之间悠游有度,成为一代儒臣能吏。

6.《张之洞》是展现中国式处世智慧的教科书级作品,让你在成功与失意间,看透复杂的人性。

7.中国研究张之洞专家唐浩明力作,带你了解晚清四大能臣张之洞的智慧人生与人生哲学,还原张之洞一生的全部细节。

8.荣获第二届姚雪垠长篇历史小说奖,第九届“五个一工程”入选作品。

9.张之洞既是尊崇儒学的传统士大夫,也是倡导西学的洋务改革派。他处在中西冲突剧烈的时代,新旧意识也在他身上复杂地交织。


【内容简介】

《张之洞》是唐浩明长篇历史小说封笔之作,在晚清“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宏阔历史背景上,描写了张之洞精彩的人生。张之洞既是尊崇儒学的传统士大夫,也是倡导西学的洋务改革派。他处在中西冲突剧烈的时代,新旧意识也在他身上复杂地交织。唐浩明用大气磅礴的史家笔法,向读者呈现了一个亦成功亦失败、亦辉煌亦虚幻的矛盾人物,一幅晚清时期风云变幻、民族存亡的历史长卷也在徐徐展开。


【作者简介】

唐浩明,中国研究曾国藩专家,湖南省作协名誉主席、岳麓书社首席编辑,著有长篇历史小说《曾国藩》《杨度》《张之洞》等,历史随笔集《冷月孤灯·静远楼读史》、评点曾国藩系列。享受国务院特殊津,先后获得过国家图书奖,“五个一”工程奖,姚雪垠长篇历史小说奖,《亚洲周刊》20世纪中文小说百强榜等。


【目录】

目 录(上)
一章 清流砥柱
· 一 张之洞拍案而起,愤怒骂道:崇厚该杀
· 二 京师清流党集会龙树寺
· 三 慈禧看到一个社稷之材
· 四 慈禧钦点张之洞为癸亥科探花
· 五 原来张之洞短身寝貌,慈禧打消破格提拔的念头
· 六 杨锐向老师诉说东乡冤案
· 七 前四川学政为蜀中父老请命
· 八 张之万对堂弟说:做官是有诀窍的
· 九 为借东乡之案做文章,醇王在清漪园召见张之洞
· 十 慈禧送给妹妹的礼物居然被人踢翻在地
· 十一 附子一片,请勿入药

第二章 燕山聘贤
· 一 赴任前夕,张之洞深夜造访醇王府
· 二 王夫人突然难产去世
· 三 一位报国心强烈的热血之士,偏偏年轻时又错投了主子
· 四 出山前夕,桑治平与张之洞约法三章
· 五 来到山西的一天,张之洞看到的是大片大片的罂粟苗
· 六 遭遇的一个县令便是鸦片鬼

第三章 投石问路
· 一 得知周武王酒爵是徐时霖的礼品,张之洞顿生反感
· 二 卫荣光向后任道出山西的弊端
· 三 张之洞决定做出一两件醒目的大事来
· 四 王定安贡献三条锦囊妙计
· 五 解州书院里藏卧着一位四朝大老
· 六 敢参葆庚、王定安,看来张香涛不是书呆子

第四章 晋祠知音
· 一 为了五万两银子,张之洞不得不违心替票号老板办事
· 二 圣母殿里的灵签
· 三 夜阑更深,远处飘来了琴声

第五章 清查库款
· 一 为获取赈灾款被贪污的真凭实据,阎敬铭出了一个好主意
· 二 胡林翼被洋人气死的往事,震撼张之洞的心
· 三 终于找到了藩司一伙贪污救灾款的铁证
· 四 巡抚衙门深夜来了刺客
· 五 刺客原来是藩司的朋友
· 六 借朝廷惩办贪官之机,张之洞大举清查库款整饬吏治
· 七 秋夜,女琴师的乐理启发了三晋执政者

第六章 观摩洋技
· 一 英国传教士给山西巡抚上一堂科技启蒙课
· 二 巡抚衙门里的科学小实验
· 三 唐风宋骨话诗歌
· 四 人生难得是情
· 五 离开山西的前夕,张之洞才知道三晋依旧在大种罂粟

第七章 和耶战耶
· 一 恭王府里的密谋
· 二 慈禧深夜召见李鸿章
· 三 醇王府把宝押在对法一战上

第八章 谅山大捷
· 一 面对炮火,好谈兵事的张佩纶惊惶失措
· 二 马尾一仗,毁了两个清流名臣的半世英名
· 三 海隅荒村,张之洞恭请冯子材出山
· 四 来了个精通十国语言的奇才
· 五 冯子材威震镇南关


目 录(中)
一章 试办洋务
· 一 为筹银钱,张之洞冒险重开闱赌
· 二 朝中有人好做官!张之洞派杨锐进京入朝
· 三 以三十万两银子上缴海军衙门为条件,换取闱赌的合法进行
· 四 难道是她?是那个多少年来魂魄所系的肃府丫鬟
· 五 陈念礽原来是桑治平的儿子
· 六 海军衙门和颐和园工程搅到一起了
· 七 醇王检阅海军,身旁跟着握长烟管的李莲英
· 八 世俗之礼都是为常人设的,大英雄不必遵循
· 九 半百再得子,张之洞欢喜无尽
· 十 以中国百姓一次看见电灯的喜乐来庆贺儿子的满月

第二章 筹议干线
· 一 香涛兄,你想做天下一督抚吗
· 二 为了一个麻脸船妓,礼部侍郎自请削职为民
· 三 经阎敬铭点拨,慈禧重操制衡术

第三章 督建铁厂
· 一 盛宣怀“官督商办”之策,遭到张之洞的否定
· 二 游方郎中给张制台泼下一瓢冷水:橘过淮南便成枳
· 三 病入膏肓的黄彭年冒死劝谏张之洞莫办洋务
· 四 以包揽把持在湖北建国中之国

第四章 参劾风波
· 一 为获取信赖,候补道用高价从书呆子手里买来一部《解读东坡》
· 二 归元寺状告湖广督署总文案
· 三 为早诞皇子,翁同龢向光绪帝献蛤鹿冷香丸
· 四 看到袁昶的密信后,张之洞头晕目眩虚汗直冒
· 五 当王之春亮出盐政账目单时,准备大干一场的李瀚章立刻软了下来

第五章 外宾访鄂
· 一 马鞍山乡民把洋矿师打得伤筋断骨
· 二 思想不羁而又心绪愁苦的贵公子
· 三 古老的苏格兰情歌,勾走了辜鸿铭的魂魄
· 四 touqing的辜鸿铭被英国商人扭送到领事馆
· 五 俄国皇太子将要参观汉阳铁厂,这可是一桩扬国威振民气的大事
· 六 在爱国之情的鼓动下,铁厂枪炮厂以高昂的热情造假
· 七 江湖郎中从武当山带来九截罕见的焦桐琴材

第六章 署理两江
· 一 亘古未有的中西合璧婚礼,在湖广总督衙门里举行
· 二 赵茂昌给张之洞送上一个经过专业调教的年轻女人
· 三 正当朝廷内外忙于为慈禧祝寿时,北洋水师全军覆没
· 四 复出的恭王感叹:即便贵为皇伯,也不能没有权力
· 五 恭王府里,败军之将一吐苦水
· 六 东山再起的恭王,欲以战和两手应付危局

目 录(下)
一章 与时维新
· 一 桑治平寄重望于张家二公子
· 二 桑治平决定跳出名利场,与初恋情人一道融入天地造化之中
· 三 “旧学商量加邃密,新知培养转深沉。”朱熹的这两句诗给张之洞以启示
· 四 若康有为能为我张之洞所用,岂不更妙
· 五 张之洞资助的《强学报》,竟然以“孔子卒后”纪年
· 六 焦山定慧寺留下张之洞“与时维新”的楹联
· 七 采石矶上,师生宾主射覆续联打诗钟

第二章 中体西用
· 一 受谭继洵之托,张之洞着力开导谭嗣同,劝他以捐班
入仕
· 二 汉阳铁厂弊端重重难以为继,不得已由官办改商办
· 三 张之洞以钦差之礼接待梁启超
· 四 总署衙门东花厅,康有为舌战众大臣
· 五 大变局前夕,鹿传霖传授十六字为官真诀:启沃君心,恪守臣节,力行新政,不背旧章
· 六 集湖广幕府之才智,做维新护旧之文章

第三章 血溅变法
· 一 六十九岁寿诞这天,《诏定国是》的起草者翁同龢被削去一切职务,驱逐出朝
· 二 奉旨进京的张之洞突然半途折回
· 三 老太婆提醒慈禧:是不能让皇帝再胡闹下去了
· 四 小军机谭嗣同无情奚落大军机刚毅
· 五 光绪帝两颁衣带诏,谭嗣同夜访法华寺
· 六 百日维新全军覆没后,张之洞忧惧难安

第四章 互保东南
· 一 面对废立大事,三个总督三种态度
· 二 蝮蛇螫手,壮士断腕
· 三 两湖书院毕业的自立军首领唐才常劝张之洞宣布湖广
独立
· 四 为对付湖北巡抚,湖广总督半夜审讯唐才常
· 五 请密奏太后,废掉大阿哥

第五章 爆炸惨案
· 一 八闽名士向张之洞献融资奇策
· 二 徐建寅罹难,暴露出火药厂种种弊端
· 三 连皇帝都敢假冒,这世界利令智昏到了何等地步
· 四 为着一个婢女,盛宣怀丢掉轮电二局
· 五 秦淮河畔,两江总督与卖菜翁畅谈六朝烟水气

第六章 后院起火
· 一 一心要破译蝌蚪文的张之洞,给京师学界留下一个千年笑柄
· 二 端梁联手欲借织布局的贪污案将张之洞轰下台
· 三 处理织布局的贪污案,是个棘手的难题

第七章 翊赞中枢
· 一 袁世凯用三牛车龟板甲骨,换来了张之洞的以礼相待
· 二 力禁鸦片的张之洞没想到十多年来自己居然天天在吃鸦片
· 三 瀛台涵元殿,袁世凯在光绪遗体旁痛哭流涕
· 四 陈衍献计:用海军大臣作钓饵,诱出“保袁”的枕头风
· 五 桑治平道出四十八年前的秘密
· 六 他说,他一生的心血都白费了


【书摘与插画】

一 张之洞拍案而起,愤怒骂道:崇厚该杀

深秋的太阳就要落山了,它的后一缕残照仍留在人间,给大清帝国灰暗的京师罩上一圈淡黄色的光晕。从西山那边刮过来的霜风一阵紧过一阵。它将沿途高大的白杨树吹得飒飒作响,又将御道上的黄土漫天掀起,灰尘裹着败叶毫无目的地在空中飘飘荡荡。凄凉的霜风也将沿途的塔寺和宫殿上的铁马,吹得左右晃动,发出清脆悠长的金属撞击声;又将各大城门上高高竖起的大清杏黄龙旗,吹得猎猎作响。这情景酷似这座八百年古都此时的境遇:既陈腐不堪,又带有几分神秘性;既处在衰败破落之际,又似乎有一种厚重的底蕴在顽强地支撑着,决不甘心就此沉沦下去!
随着夕阳的余晖渐渐褪去,淡黄色的光晕慢慢地变为灰蒙蒙的暮霭,京师寂寞而寒冷的秋夜来临了。
张之洞斜靠在病榻上,默默地注视着宇宙间亘古以来便这样无声无息周而复始的变化。他已病了七八天,今天下午才开始略觉好点,或许是病体虚弱的缘故吧,面对着天地间时序的推移,他的胸腔里无端涌出一股惆怅伤感的意绪来。
他已经四十三岁,通籍十六七年了,却还只是一个洗马。在数以百计的官名中,洗马,应该算是粗俗的一个名称。不要说普通老百姓,就是许多与官场打交道的人,也不知朝廷中有此种官职。嘉庆朝便有这样一个故事。
某洗马出京赴西北办事,一天傍晚在甘肃一个驿站落宿。驿吏拿出簿册来登记,请问他官居何职,那人答:“洗马。”驿吏想,这一定是替皇宫洗刷马匹的夫役。又问:“你一天洗多少匹马?”那人知驿吏误会了,便和他开玩笑:“没有定数,忙时多洗,闲时少洗,心情好时多洗,心情不好时少洗。”驿吏确信他是马夫了,说:“皇上待下人真是宽厚!”便将他安排在下等的房间里,不再理睬了,那人也不作声。过一会,县令乘大轿来拜访此人,并把他接到县衙门里去住。那人大模大样地坐在轿里,县令则步行跟随,一面弯着腰恭恭敬敬地与他说话。
驿吏大惊,问县令的跟班:“他不是一个马夫吗,县太爷怎么对他这样客气?”跟班斥道:“什么马夫!他是县太爷的恩师。十年前,县太爷就是在他手里中的举,五年前会试时,他又是县太爷的房师。”驿吏明白了,“洗马”不是马夫,但他始终不知道“洗马”究竟是个多大的官儿。
原来,洗马是司经局的主管官员。司经局的职责是掌管书籍典册,隶属詹事府。詹事府原是太子的属官。康熙晚年决定不立太子,并作为定制传下来,詹事府因此一度废弃,后来又恢复,以备翰林院的官员迁升之用。洗马的品级为从五品,来到地方上,品级既比正七品的县令要高,又加之有师恩这一层在内,故那位县令对洗马优礼有加;然而在京师,洗马实在是一个无权无势的闲散小官。
若说无才无德倒也罢了,偏偏是无论做史官,还是做学使,张之洞都比别人做得有声有色,可就是官升不上去,真叫人沮丧。他是个志大才大自视甚高的人,从小起就盼望着今后能经天纬地出将入相,给青史留下几页辉煌的记载。然而时至今日还只是一个从五品,年过不惑,精力日衰,这一生的宏大抱负能有实现的一天吗?
张之洞为自己愁虑,更为国事愁虑,他觉得他好像天生就是一个忧国忧民的命似的。国家发生的事情,无论是对外还是对内,无论是任人行政还是用兵打仗,也无论他本人是身处京师还是远在边鄙,只要让他知道了,他就非得过问不可。他常常难以理解的是,朝廷办出的事为何总是那样不尽如人意,许多原本易于处置的事情,为何总是办得那样乖谬?唉,真个是朝中无人!倘若自己握秉朝纲,国家决不是眼下这等一团乱麻似的不可收拾。张之洞常常这样想着想着,便免不了在心里发起牢骚来。
近日就有一件事令他忧虑。
十多年前,趁西北内乱时,浩罕王国的阿古柏带兵侵占了新疆,并与英国和沙俄勾结,企图长期统治这块广阔的土地。沙俄也对新疆怀有野心,借口保护侨民,出兵占领重镇伊犁。光绪二年,左宗棠率部出关,很快便打败阿古柏,收复新疆,但沙俄却拒不归还伊犁,朝廷决定派崇厚去俄国会商此事。
崇厚是个洋务派,跟外国人关系密切。同治九年,天津教案发生,时任三口通商大臣的崇厚,就极力主张严办天津地方官以取悦法国。后来奉旨到巴黎道歉,又在法国人面前竭尽讨好之能事。官场和士林中许多人都讨厌这个油嘴滑舌八面玲珑的软骨头,张之洞尤其痛恨,他认为不能委派崇厚办这样的大事。
朝廷谕旨已下达,当然不可更改。张之洞于是上疏,请太后命令崇厚走西北陆路进俄国,以便在途中实地考察新疆特别是伊犁一带的地理人情,从而做到心里有数,以免上俄国人的当。但崇厚怕吃苦,不肯走陆路,坚持要坐海船;又声称已对新疆了如指掌,此行决不会让国家吃亏。慈禧终于答应了崇厚。为此,张之洞又添一重顾虑。
于是,他决定自己来研究整个新疆的舆地,随时准备为朝廷提供行之有效的方略。就是因为过度劳累于此,一向不太强健的张之洞病倒了。
这时,他又想起这件事来,伊犁城四周的山川地貌顿时出现在脑子里。“伊犁城南边的那条河,叫个什么名字来着?”张之洞拍打着脑门,想了很久想不起来。他掀开被子下床,擎起窗台上的油灯,想到隔壁书房里去查一查地图。
“四爷!”听到房间里有响动,正在厨房和女仆春兰一起收拾东西的夫人王氏忙推门进来。王夫人的年纪比丈夫小得多,不便直呼其名。张之洞在兄弟辈中排行第四,她便以这种尊称来叫丈夫。“你要到哪里去?”
“我想到书房里去查看一下地图。”
“外面风大,刚好一点,不要再受凉了。”王夫人接过丈夫手中的油灯,扶着他回到床边,说,“你依旧坐到床上去,我去给你把图拿过来。”
王夫人从隔壁房间里把那张标着《皇朝舆地图》的图纸拿了过来,摊开在桌面上。地图很大,把一张桌面全部遮住了。张之洞将油灯移到地图的西北角。
“特克斯!”他抬起头来,一边折地图,一边重复着,“特克斯。是的,就是特克斯!”
王夫人帮他把地图收好,问:“特克斯是什么?”
“伊犁城南边的一条河。”张之洞自己掀开被子,重新坐到床上,自嘲地说,“我怕真的是老了,很熟的一个名字,一下子就想不起来。”
王夫人安慰道:“这不能怪你,只能怪它名字没取好。什么特克斯、特克斯的,多难记,若是取一个像淮河、汉水一样的名字,不一下子就记住了吗?”
张之洞哈哈大笑起来。夫人这句话把他逗乐了,连声说:“是的,是的,夫人说得对,不能怪我记性不好,而是它的名字没取好!”
王夫人也笑了起来,她给丈夫把四周的被角压好,说:“不要再想这些事了,这几天都是让什么伊犁呀、特克斯呀把你累病的,安安稳稳地静静心吧,等康复了再说。二哥说明天上午还会来号号脉,开张单子。”
“廉生的医道是越来越精了。大前年我在成都也是得的这种病,川中名医龙运甫给我开的药方,见效也没有这样快。我看要不了几年,他的医术会比太医院里那几个只会开平安单方的老太医还要高明。”
张之洞说的廉生,就是王夫人的胞兄王懿荣,懂得点文字学史的人都不会对这个名字陌生。十多年后,就是这个王懿荣,凭着他对医药学的兴趣和深厚的文字学根底,因一个偶然机会,发现了商朝时期我们的祖先刻在龟板和牛胛骨上用以记事的文字,为中华民族文明史的研究作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从而被尊称为甲骨文之父。但现在他只是翰林院的检讨,一个七品小京官。
“二哥反复说了,要静心休养,不要劳神。”
“我一直在养病,没有劳神。”
“没有劳神?”王夫人嗔道,“没有劳神,怎么又会想起特克斯了呢?”
“唉!”张之洞叹了一口气,眼睛盯着对面的墙壁,好长一会儿没有作声。
墙壁上只挂着一幅画。这画是王夫人娘家祖上传下来的,题为《林泉归隐图》,乃明代大画家文徵明的真迹,是王夫人的陪嫁之物。王夫人顺着丈夫的目光,看了一眼《林泉归隐图》,想起了去年丈夫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咱们也学文徵明,去归隐林泉吧!”她马上接言:“好哇,到哪里去归隐呢?是去你的老家南皮,还是去我的老家福山呢?”见丈夫不再吱声,王夫人笑着说:“归隐好是好,可你的那番志向呢?”张之洞沉吟半晌,说:“看来,还不到归隐的时候。”从那以后,再不提归隐的事了。眼下莫不是又动了这个念头?王夫人的目光从《林泉归隐图》上转回,深情地望着凝神不语的丈夫。
在通常人的眼里,张之洞的长相算不上一个英俊的男子汉。他是自古多豪杰的燕赵人的后裔,却没有燕赵豪杰高大雄壮的身躯。他的个头甚至不及中人,肩窄腰细,手无缚鸡之力。他的脸形五官也长得不好。脸是长长的,下巴尖尖的,眉毛粗短,两只眼睛略呈长形,鼻子却又大得出奇,粗看起来,犹如泰山镇鲁似的压在长眼与阔嘴之间。只有与他朝夕相处的夫人,才真正知道其貌不扬的丈夫的魅力所在。她知道丈夫矮小身躯里滚动的是真正燕赵豪杰的血液,不起眼的眉宇之间,蕴藏了许多人所不及的学问见识。
她试探着问:“你想什么呢,是不是又想学文徵明去归隐?”
“你说到哪里去了!我是放心不下啊,不知崇厚与俄国人谈到什么程度了。崇厚那家伙一向怕洋人,又不熟悉新疆的情况,我担心他会栽在俄国人的手里。”
“四爷。”王夫人笑着说,“依我看,这国家大事你还是少操点心为好。上有皇太后、恭王、醇王各位王爷,下有军机、六部、九卿各位大员,现在还轮不上你这个小小的洗马费心,安安稳稳养好身体,日后做了侍郎、尚书再说吧!”
“不能这样说!”张之洞跟夫人认起真来,“古人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洗马虽然官职低,比起匹夫来不知高了多少;何况崇厚这次跟俄国人谈的是收复国家领土的大事,我怎能不关心!”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争辩了!”宦门出身的王夫人既深知朝廷命官与公务之间的关系,又深知丈夫素以国事为身家性命的脾性,便主动退了下来,“至少这几天不要去想这码子事,完全康复了再说。天已黑下来了,我去把药端过来,喝了药,躺下睡觉吧!”
王夫人正要起身,春兰走进门来说:“老爷,宝老爷、张老爷和陈老爷来了。”
“噢,是他们来了,快请!”张之洞一边说,一边掀开棉被。王夫人赶紧将一件玄色缎面羊毛长袍给丈夫披上。
刚迈出卧房门,内阁学士宝廷、翰林院侍讲张佩纶、翰林院编修陈宝琛便走进了庭院。
未待主人开口,精明灵活风度翩翩的张佩纶便先打起招呼:“香涛兄,听春兰说,你近来身体不适,好些了吗?”
张之洞答:“在床上躺了几天,今下午开始好多了。”
“什么病?”矮矮胖胖长着一张娃娃脸的陈宝琛端详着主人说,“才几天,就瘦多了。”
张佩纶、宝廷和陈宝琛是这里的常客,且为人和张之洞一样的通脱平易不拘礼节,故王夫人不回避他们,这时走出卧房,笑着说:“黑夜来访,必有要事,快进客厅坐吧。只是有一点,他的伤风病还没好,不要谈久了。”
“好厉害的嫂子,还没说话哩,就先下逐客令了。”张佩纶笑嘻嘻地说。
这个出生于河北丰润的三十一岁青年,确实不同庸常。他博闻强识,文笔犀利,尤为难得的是,他疾恶如仇,敢作敢为。朝中的重臣,各省的督抚,凡有人做了他认为不该做的事,他都敢上折参劾,并不畏惧会遭到打击报复。很多人怕他恨他,更多人则喜欢他敬重他。他这样无所顾忌,居然官运亨通,通籍不过七八年,便已经是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讲了。
光绪三年,朝廷为穆宗神主升祔的事颇为棘手。因为太庙只有九室,而这九室分别由太祖、太宗、世祖、圣祖、世宗、高宗、仁宗、宣宗、文宗的神主给占满了,慈禧的亲生儿子、十九岁去世的同治皇帝庙号穆宗的神主摆不进去,廷臣们为此事议论纷纷:有的建议再建一个太庙,有的建议在原太庙的左右再扩建几室。张佩纶上书提出一个办法。他说可仿效周朝为文王、武王建世室的成法,为太宗文皇帝建一世室。大清一统江山,实际上是太宗打下来的,他理应享受这种特殊的礼遇,今后可将前代神主依次递迁太宗世室。
这个主意,既通过建世室崇隆太宗的做法,来颂扬皇太极入关进中原的历史功绩,又解决了眼下穆宗神主升祔的实际问题,同时也一劳永逸地解除了后顾之忧,得到两宫太后的嘉许,予以采纳。张之洞也想到了这一层,也给朝廷上了两道内容相近的奏折,他后来读到张佩纶的折子后,深觉自己讲得没有张佩纶的透彻。他感叹说,不图郑小同、杜子春复生于今日!于是亲自登门拜访,与这个比自己小十来岁的年轻人订交。
陈宝琛拉着张之洞的手对王夫人说:“香涛兄的手还是冷的,确实未复原,按理我们看看就该走了,但今晚有一件特别重大的事,我们要在这里多赖一会,请嫂子原谅。”
矮矮胖胖的陈宝琛祖籍福建,和张佩纶同年,也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他模样生得敦敦厚厚,写出的文章却尖利苛刻,读起来有一种痛快感。
宝廷笑嘻嘻地望着王夫人说:“请嫂子法外施恩,这件事的确重大得不得了!”
宝廷是清初八大铁帽子王郑亲王哈尔朗济的九代孙,真正的黄带子。满人入关二百多年了,努尔哈赤的后裔们久享荣华富贵,既不屑于以学问诗文博取功名,连老祖宗的刀枪骑射也弃之不顾,他们可以通过各种途径轻轻巧巧地进入官场。但宝廷不这样,他走的是一条汉族读书人的艰难科举之路。他由举人而进士,由进士而翰林,是黄带子中极为少见的正途出身的官员。
王夫人无可奈何地说:“我知道,你们谈的都是国家大事,哪一次谈的事都很重要,只是这国家又不是你们几个人的,用得着你们这般苦苦操心吗?我不管你们了,外面冷,快进客厅吧!”
张之洞摆摆手,请客人进他的客厅。客厅设在坐北朝南的正房里。正房共有四间。东边的一间是藏书室,四壁立着顶天接地的木架,木架上陈放着一函函书籍卷册。房间里摆着两张大木桌,桌上也堆满了书,有的正摊开着,看来这些都是主人近来正在使用的书籍。藏书室过来,便是主人夫妇的卧室。再过来一间,面积zuida,这是主人平时读书治事之处。一张极大的书案摆在窗户边,上面放着读书人惯常使用的文房四宝和几册《皇朝经世文编》。另有两个博古架很引人注目。架子上摆满了破破烂烂的陶罐、泥碗,锈迹斑斑的箭镞、刀柄,残缺不全的瓷瓶、铜盆,乍然来到面前,如同走进了出土文物陈列室。另一壁墙上挂着一幅字,是一首七律:“心忧三户为秦虏,身放江潭作楚囚。处处芳兰开涕泪,年年寒橘落沙洲。婵媛兴叹终无济,婞直危身亦有由。宋玉景差无学术,仅传词赋丽千秋。”字迹笔酣墨饱,劲拔洒脱。熟悉书法的人一眼便可看出,这字学的是苏体:结体虽不及苏字的匀称,而其中的舒张意气,或有过之。这是主人的墨迹,录的也是他自己凭吊屈原的诗作。
东边的小间即客厅。客厅布置得简朴庄重。当中放一张大理石桌面的深红色梨木长方桌,四周摆着六张明式雕花高背红木椅。靠墙边摆着两对带茶几的半旧楠木太师椅。显眼的是客厅中高悬的一画一字。画面上一男子长发长须伫立茅屋中,两眼怒视窗外,双手后背,其中一只手上紧握一管羊毫,胸前的书案上残灯如豆,一纸平摊。画上首题着三个字:锄奸图。显然,画上的男子是明朝以弹劾严嵩出名的兵部员外郎杨继盛。这画出自主人的好友翰林院编修吴大澂的手笔。字录的是孟子的一句话:“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左下角有一行小字:与香涛贤弟共勉高阳李鸿藻书于三省斋。
进了客厅刚坐下,张佩纶便说:“香涛兄,你看了今天的邸抄吗?”
“没有。”张之洞摇摇头说,“我有几天没看邸抄了。今天的邸抄上有什么大事吗?”
“哎呀,大得不得了!”张佩纶边说边从袖口里取出一份邸抄来,甩在桌子上,说,“崇厚那家伙把伊犁附近一大片土地都送给俄国了!”
“有这等事?”张之洞忙拿起邸抄,“我看看!”
陈宝琛走到张之洞的身边,指着邸抄左上角说:“就在这里,就在这里!”
张之洞的眼光移到左上角,一道粗黑的文字赫然跳进眼帘:崇厚在里瓦几亚签署还付伊犁条约。
“条约有十八条之多,不必全看了,我给你指几条主要的。”张佩纶迈着大步,从桌子对面急忙走过来,情绪激烈地指点着邸抄上的文章,大声念道,“伊犁归还中国。其南境特克斯河、西境霍尔果斯河以西地区划归俄国。”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张之洞气愤地说,拿邸抄的手因生病乏力和心情激动而发起抖来。
“岂有此理的事还多着哩!”张佩纶指着一条念道,“俄国在嘉峪关、科布多、乌里雅苏台、哈密、乌鲁木齐、吐鲁番、古城增设领事馆。”
“为何要给俄国开放这多领事馆?”张之洞望着站在一旁的陈宝琛责问。那情形,好像陈宝琛就是崇厚似的。
陈宝琛板着脸孔没有作声。
张佩纶继续念:“俄商可在蒙古、新疆免税贸易,增辟中俄陆路通商新线两条。西北路由嘉峪关经汉中、西安至汉口,北路由科布多经归化、张家口、通州至天津,开放沿松花江至吉林伯都纳之水路。”
“这是引狼入室!”张之洞气得将手中的邸抄扔在桌上。
“还有一条厉害的!”张佩纶不看报纸,背道,“赔偿俄国兵费和恤款五百万卢布,折合银二百八十万两。”
“啪!”
张之洞一巴掌打在大理石桌面上,刷地起身,吼道:“崇厚该杀!”
张佩纶和陈宝琛、宝廷都吓了一跳。他们知道张之洞是条热血汉子,但这些年还未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正在卧房灯下读诗的王夫人也大吃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不迭地朝客厅跑来。还未进门,又听见丈夫激愤的声音:“中国的土地一寸都不能割让出去!他崇厚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权力可以这样出卖国家的领土!”
王夫人进门来,只见张之洞正靠在桌子边站着,敞开羊皮袍,双手叉在腰上,脸色煞白,额头上冒着虚汗。她吓得心里发颤,忙过来扶着丈夫:“什么事气得这样?”
又转过脸问张佩纶等人:“刚才为的什么事?”见他们都不吱声,又问:“你们吵架了?”
陈宝琛把绷紧的脸竭力和缓下来,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对王夫人说:“崇厚在俄国签了卖国条约,香涛兄正在为此事生气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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