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阿特伍德早年的代表作,也是让她在加拿大文坛开始受到瞩目的作品,在其创作生涯中有相当重要的地位。小说以女性“我”的视角,在寻找失踪的父亲的过程中,逐渐意识到由男性主导的社会和话语体系施加在年轻女性身上的禁锢,并试图在荒野中重建自我的个体认知。
《浮现》是阿特伍德的早期代表作,讲述“我”与恋人和两个朋友一起返回魁北克北部的遥远小岛,去查访父亲神秘失踪的真相。在通往荒野的旅途中,往昔的记忆不断浮现,让“我”逐渐意识到现代生活和男性主导的社会施加给女性的种种压力,让“我”变成了一个被客体化的、不自然的人。荒野呈现出的强烈的生命力,以及随之而来的体悟,让“我”意识到女性在家庭义务、两性关系、就业环境、个体表达等方面遭遇的重重阻碍。小说的语言风格细腻又不乏诗意,且充满了意象的流变。在寻找消失的父亲的表象之下,是女主人公对自我觉醒与个体价值的渴求,也反映了阿特伍德一直关注的别国文化对加拿大无所不在的影响的忧虑,以及她对女性乃至整个人类社会与现实的关怀。
被誉为“加拿大文学女王”的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是一位勤奋多产的作家,也是二十世纪加拿大文坛为数不多享有国际声誉的诗人。现居多伦多。
自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起,阿特伍德便以持久旺盛的创作力不给评论界任何淡忘她的机会。她获得过除诺贝尔文学奖之外的大多数重量级国际文学奖,并被多伦多大学等十多所院校授予荣誉博士学位。她的作品已被译成三十多种文字。2017年,阿特伍德获卡夫卡奖和德国书业和平奖。2019年,阿特伍德凭借《证言》再度问鼎布克奖。
“《浮现》是20世纪重要的小说之一。”——《纽约时报》
“阿特伍德承担起一个严肃而复杂的任务……她让读者看到,如果想要过上一种审慎的生活,就必须追求深层的真相。”——《纽约时报书评》
“阿特伍德是我们这个时代才华横溢的作家之一,她自觉承担起了深入审视生活的重任。”——《时尚》
“《浮现》是一部引人入胜的作品。”——《星期天时报》
“一部震撼且感人的作品。”——《Time Out》
【读者评论】:
从《浮现》到《使女的故事》明显地反映了这样的矛盾:现代工业文明危害着女性,回归自然的政治实践则更深重、更直观地迫害了女性;早在生态女权主义者之前,作为权能者的父权制就已经为对自然的秩序化表述打上了自己的烙印,“自然”作为空间,也早就被男性经验所标记。这也是为什么生态女权主义被质疑走入本质论的陷阱:在父权制的实践中,对女性个体的选择的限制,完全可以是通过以自然为名义的话语得以实现的。女性面对着进退维谷的困境:进是走入以父权制为基础的文明,退是走回已经被父权话语污染了的自然。文明和自然,作为价值的载体,都被笼罩在父权制的话语阴影之下。
阿特伍德对这一现实做了反抗的尝试。在《浮现》中,她通过安排女性主人公获得直接的、紧凑的神性体验,实现了对女性的再赋权,否定了男性对神性自然的体验与阐释的垄断,将感知与言说的权力交还给女性。这一权力转换是对被文明污染的自然的回归,不仅是回到那个被现代科技破坏的生态的自然,而且是回到那个被逻各斯中心主义所垄断的古典哲学生成之前的自然,是将女性重新放回自然之中、和自然相同一,彻底地瓦解父权制,由此赋予女性“原初状态”中的自我权能。
部1
章3
第二章15
第三章27
第四章38
第五章49
第六章62
第七章75
第八章85
第二部97
第九章99
第十章109
第十一章121
第十二章132
第十三章144
第十四章153
第十五章166
第十六章176
第十七章185
第十八章196
第十九章206
第三部213
第二十章215
第二十一章219
第二十二章228
第二十三章235
第二十四章241
第二十五章246
第二十六章253
第二十七章257
译后记260
我向峭壁划去。阳光斜射,还是早晨,阳光没有变黄,还是清澈的白色。头顶上飞过一架飞机,它是那么高远,我几乎听不见它的声音,它的尾气把座座城市连成一线,形成一个空中的“×”,一个并不神圣的十字架。一只苍鹭盘旋空中,和我们天晚上钓鱼时看见的苍鹭一模一样,它的双腿和脖颈伸得老长,翅膀向外展开,呈蓝灰色的十字。另外的一只苍鹭,或许是同一只苍鹭,它的肢体残损地吊挂在树上。它是否愿意死,它是否赞成死亡,耶稣是否愿意死,所有代替我们忍受痛苦和死亡的东西都是耶稣。如果他们不杀死鸟或鱼,他们就会杀死我们。动物死去,我们就可以存活下来,它们是人的替身;冬季里猎人杀死的鹿,也是耶稣。我们吃动物肉食,罐装的或别的形式。我们是食死者,死亡的耶稣肉体在我们的体内复活,予以我们生命。罐装的猪肉,罐装的耶稣,甚至植物一定也是基督。然而,我们却拒绝敬奉。身体用血和肌肉来敬奉,但头颅中的东西不敬奉,意愿不敬奉,脑袋是贪婪的,只贪食,不谢恩。
我划到峭壁旁,那儿没有美国人。我沿着峭壁的边缘划着,寻找着潜水的位置:峭壁朝东,阳光正照射在上面,这是一天中合适的时候。我要从左手边向下潜水。独自潜水是危险的,应该有个人在旁边照应。突然,我记起了从前是怎样潜水的:我们乘坐独木舟或是用散落的原木和木端板绑在一起的木筏。由于张力,木筏的绑绳会断裂,春天冰雪融化时,它们就消失不见了;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偶尔会再次看见它们,它们在湖上散落地漂浮着,像冰川上掉下来的碎冰块。
我放好船桨,脱下汗衫。我应该在距离峭壁几英尺的地方下潜,然后向水下深处游去,否则就会有脑袋撞上峭壁的危险。峭壁看着像是垂直伸入湖底,但或许水下有隆起突出的山脊。我双膝跪下,脸朝船尾,然后双脚踩着独木舟的边舷,慢慢站起。我弯下双膝,然后稍稍直起,独木舟像跳板一样弹起。另一个我进入水中,那不是我的水中影像,而是我阳光下的影子,它在水中缩小变短,其轮廓变得模糊不清,头部周围射出无数光线。
我的后背像被抽了一鞭子,我砸入水中,将我自己蹬进湖里,穿过湖的不同水层向下潜去,水面的颜色由灰到深灰,感觉由凉爽到冰冷。我弓起身体向一侧潜去,发现岩壁模糊地呈现在眼前,灰褐且夹杂着粉红。我绕着壁面查看,用手指触摸着,蜗牛似地吸附在黏糊糊的壁面上,湖水使我的眼睛难以专注于一点。突然,我的肺开始紧缩,我蜷缩着身体浮出水面,青蛙一样地呼气,头发散落在我的脸上,我向独木舟游去,它被水和空气分开,荡漾着,好像一个中介物或救生筏。借助身体的重量,我把独木舟压向自己一侧,然后翻身躺在上面休息一会儿。我什么也没发现。由于前一天和今天的用力划桨,我的胳膊感到酸痛,我的身体踉踉跄跄地不可控,它对动作的记忆是不完整的,就像病愈后重新学走路一样。
几分钟后,我把独木舟向前划了一段距离,然后又潜下水去。我使劲地睁着眼睛,不知道自己想要看清什么形状的东西:手印或动物,蜥蜴的身体,长着角和尾巴的身体,以及向前看的脑袋,鸟或用树枝作船桨的独木舟;或是一个小东西,一个抽象物,一个圆圈,一轮月亮;或是一个长长的扭曲的形体,僵硬又孩子气,一个人形。气泡冒了上来,我冲出水面。壁画不在这儿,它一定在前面或更深的地方。我确信它就在那儿,他不可能毫无理由地在地图上有条理地作记号并标有数字,那与他的一贯做法不相符,他总是遵守他自己的规则、原则。
再一次潜入水中,我想我看到了它,一片污斑,一片阴影,就在我上升浮起的时候。我感到头晕,我的视线开始模糊,到独木舟上歇息时,我的肋骨急剧地起伏,我该停下来,至少得半小时。可我的情绪太亢奋了,它就在下面,我会找到它的。我平衡着身体,不顾后果地跳了下去。
浅绿色,然后是黑色,穿过一层又一层,比之前更深,海底一样。湖水好像变稠了,水下面,针尖大小的光亮轻快地急跑,红色和蓝色,黄色和白色,我看出来了,它们是鱼,是深渊中的居住者,鱼鳍闪着粼光,牙齿发出荧光。真是不可思议,我竟然能潜到这么深的地方。我看着那些鱼,它们在湖水中游动的情形,如同我闭上眼睛出现的图形,我的腿和胳膊变得失重,我自由自在地漂浮着。我几乎忘记要寻找那块岩壁和壁画了。
它就在那儿,但它不是画,它不在石壁上。它就在我下面,从没有生命的深处向我漂来,一个拖曳着肢体的椭圆物。它看起来朦朦胧胧,却有一双眼睛,而且是睁着的,它是我认识的什么东西,一个死物,它死了。
我转过身来,银白色的恐惧从我嘴里涌出,惊恐扼住了我的喉咙,被压抑的尖叫令我窒息。绿色的独木舟就在我头顶的远处,阳光照射在它周围,就像一盏航标灯,安全的标志。
那不是一只独木舟,而是两只,独木舟变成了双胞胎,或是我看重叠了。我的手从水里伸出来,抓住船舷,随后我的头才冒出水面。湖水从我的鼻腔里流出,我大口地喘气,胃和肺紧紧地收缩,头发像杂草一样黏黏糊糊。这湖太可怕了,它充满着死亡,它在触摸我。
乔在另一只独木舟上。“他告诉我你划舟到这边来了。”他说。他一定是在我潜水之前就已经在这儿了,只是我没看见他。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肺部急促收缩,我的胳膊几乎不能支撑我爬进独木舟。
“你究竟在这儿干什么?”他问。
我躺在独木舟里,闭上双眼;我不要他在这儿。它又出现在我脑海里:起初,我以为它是被淹的哥哥,头发漂浮在脸的四周,我出生前保存在脑海里的影像。但不可能是他,他根本就没淹死,他在另外一个地方。随后,我把它认出来了:它不是我曾经记忆中的哥哥,它是个假象。
我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它被放进一个瓶子里,身体蜷缩着,像一只浸泡在药水里的猫注视着我。它有一双大大的水母眼睛,有替代了双手的鳍,还有鱼鳃,我无法放它出来,它已经死了,它是在空气中淹死的。我醒来后,它依然出现在我眼前,酒杯一样地悬浮在我面前的空中,我想,那是一只邪恶的圣杯。不管它是什么,不论是我的一部分还是一个与我分离的生物,都是我杀死了它。它不是一个孩子,但它本应能够成为孩子的,我不曾认识它。
湖水从我身上流下,汇聚在独木舟里,我躺在积水中。我当时对他们十分恼火,我把它从桌上摔下去,我的生命躺在地板上,玻璃蛋和四处飞溅的血,一切都无济于事。
那不是真的,我从未看见过它。他们把它刮进桶里,又随着桶把它扔到任何一个什么地方,我醒来时它正漂流在阴沟之中,向着大海返回。我伸出手要抓住它,但它消失了。瓶子总是有逻辑的,纯粹的逻辑;它是被捕获和腐烂动物的残余,隐藏在我的大脑里,是被封闭起来的,是使我远离死亡的东西。甚至不是一所医院,甚至没有合法的许可,没有官方的程序。那是在一栋房子里,前部的简陋房间摆放着杂志,前厅的地板上铺着紫色长条地毯,有常青藤植物和盛开的鲜花,闻到的是柠檬香型清洗剂的气味,听到的是鬼鬼祟祟的开门、关门和压低的声音,他们想要你马上离去。那个伪装成护士的家伙,腋窝里散发出酸味,脸上涂抹了一层关切的神情。她踉踉跄跄地走过大厅,从一朵朵鲜花旁经过,把一只罪恶的手按在我的臂肘上,另一只胳膊撑着墙。我的手指戴着戒指。这一切太真实了,它真实到永远,我不能接受它;那个肢体残损的东西,是我造成的毁坏,我需要一个不同的变体。我尽可能地把它拼凑起来,将它抚平,把它变成剪贴簿、拼贴画,把粘错的部分重新粘好。这是一本捏造的相册,护照一样的记忆,具有欺骗性。无论如何,纸房子总比没房子好,而且我几乎可以住进去,我一直住在里面,直到现在。
他没有与我一起去他们对我做那个事的地方。他自己的孩子们,真正的孩子们,正举行生日聚会。可他后来还是开车来接我了。那是个大热天,当我们踏出屋门走进阳光中,有那么一会儿,我们的眼睛什么也看不清了。那里没有结婚仪式,也没有鸽子,邮局和它旁边的草地在城市的另一处,我常去那儿买邮票。海豚喷泉和有半张脸的小天使是从那个有锯木厂的城镇弄来的,我曾经在那儿住过一段时光,它们应该算是我的一部分。
“一切都过去了,”他说,“感觉好点儿了吗?”
我被掏空了,被切掉了一部分。我身上有生理盐水和杀菌剂的味道,他们把死亡种在了我体内,像种子一样。
“你在发冷,”他说,“走吧,我们好送你回家。”阳光下他眯起眼睛看着我的脸,双手放在方向盘上,一副倔强的样子,看起来很棒。我泄了气的膝盖上放着一个小提包,或是皮箱。我不能去那儿,回家,我再未回到那儿,我给他们寄过一张明信片。
他们从不知道这件事,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去。他们有着自己的天真单纯,所以我不能告诉他们。危险的天真单纯,把他们封在玻璃瓶子里,把他们封在人造花园、暖房之中。他们没有教会我们分辨邪恶,他们不懂得什么是邪恶。我如何能向他们描述这件事呢?他们来自另一个时代,史前时代,每个人都结婚,都有一个家庭,孩子们像向日葵一样在院子里成长。他们的生活像爱斯基摩人或古代乳齿象一样偏僻、遥远。
我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乔还在我身边,他正扶着我的独木舟的侧舷。
“你没事儿吧?”他说。他的声音朦胧不清,好像被捂住了。
……
木屋里没人。它有些不同,看上去大了一些,好像我好久没有见过它了:我身体已经恢复的那一半对它还不能完全适应。我绕到屋子后面,打开栅栏门,走进长方形的围栏,十分小心地坐在秋千上,幸好绳子还能承受我的重量。我慢慢地前后荡着,脚一直没敢离开地面。旁边是石头、树木和沙坑,我曾在这里盖小房子,把石子当窗户。鸟儿们也在那儿,红尾鸟和松鸦鸟,它们对我十分警惕,它们没受过训练。
我转动着左手指上的戒指,它是纪念品,是他送给我的,一只普通的金戒指,他说他不喜欢铺张。戒指使我们容易地出入汽车旅馆,成了它的开门“钥匙”。调解的那段时间,我把它挂在项链上,戴在脖子上。冷飕飕的浴室里,客人们先后洗浴,脚底板能感觉到瓷砖的冷意,走进去时你身上披着别人在白天进行戴套性行为时用过的浴巾,预防为主。他总把手表放在床头柜上,确保不会晚点。
对他来说,我可能是任何一个,而对我来说,他是的,他是我的个,我从他身上学到好多。我敬仰他,我是没有孩子的新娘,我是偶像崇拜者,我像保存圣人遗物一样保留着有他笔迹的纸片,他从不写信;我所保存的全是他用红笔对我的画所做出的判词,C和D。他是理想主义者,他说他不想让他所称谓的我们的关系,影响到他的美学评判。他不想让我们的关系影响任何事情,它应该与生活分离开来。墙上挂着一张有边框的证书,那是他还年轻的证明。
他的确说过他爱我,这倒是实情,不是我杜撰的。那天晚上,我把自己反锁在浴室,正打开水龙头时,他在门外哭了起来。当我忍不住走出来时,他给我看了他的妻子和孩子们的照片,那是他的理由,他的美好家庭,他们有名誉,他说我应该成熟些。
我听到机动船发出的钻牙机般的声音,由远及近,更多的美国人来了。我立即离开秋千,急忙走向台阶,走到一半时我停了下来,这儿的树木可以将我遮住。他们放慢船速,拐个弯驶进小湾。我蹲下身子观望,一开始我以为他们要上岸,但他们只是凝视、观察,计划着进攻,占据这里。他们指点着木屋,谈论着什么,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反射着光,随后他们加速向神灵居住的峭壁驶去。他们不会钓到任何东西的,他们没有许可。他们在不了解神力的情形下就到那儿去,可真是太危险了。他们可能会伤害自己,那是错误的举动,金属钓钩沉入神水中,会引发电击或手榴弹般的爆炸。我能免受其害是因为我有法宝,父亲给我留下了指点迷津的线索,人形动物和数字谜团。
母亲同样也应当给我留下点什么,遗产。父亲留下的遗产杂乱复杂,头绪难理,可她留下来的,应该像一只手那样简单,确定无疑。我还没有找到全部,他俩会各自留给我一份礼物的。
我正要去寻找那份礼物,突然看见大卫从厕所里出来,沿着小径慢腾腾地走过来。“嗨,”他向我喊道,“看见安娜了吗?”
“没有。”我说。如果我走回屋子或走进菜园,他都会缠着我闲聊。我站了起来,走完余下的台阶,蹚过高高的草丛,走进小径深处。
树林中满是绿意的凉爽,有新长出的幼树,有遗留下来的树桩。树桩上结有硬壳,痂斑显现,残缺不全,它们是经历灾难的幸存者。前方的景象好似在大地上拂动,眼睛在辨析着各种事物,虽然它们的名称已在记忆中消失,但它们的形状和用途还未被忘却。动物们知道该吃什么,它们不必知道所吃之物的名称。六叶或三叶的植物,它们的根很脆。另外的植物,白色的茎弯曲得像个问号的,昏暗的阳光下看起来像鱼的颜色的,死的植物,都不能吃。还有一些手指形状的黄色真菌,不知道该归属哪科、哪目,我从未记住它们的名称。再往前,是一朵杯状、环形的粉笔白菌褶的蘑菇,它有自己的名称:死亡天使,一种致命的毒菌。它下面见不到的部分,好像地下线状网络一般,可实实在在的花朵却从中长了出来,只不过它的寿命十分短暂,它长成了冻在一起的冰体;虽说第二天它就会融化,但其根茎却留存了下来。如果我们的肉体生长在大地中并从腐殖物中长出毛发,我们也只好认为我们就应该是那个样子,一种细丝生物。
这就是人们发明制造棺材的原因,将死人关在里边,保存他们的肉体,往死尸的脸上涂脂抹粉,他们不想让死人扩散或变成别的什么东西。刻有名字和日期的石碑只不过是压在死人身上使他们下沉的东西。她应当憎恨它的,憎恨那个棺材盒子,她会努力地从里面走出来。我应该把她从那间屋子里偷出来,把她带到这儿,让她自己走进森林;虽说她依然会死去,但却是神志清楚地、更快地死去,绝不是死在那个玻璃柜中。
它从大地中破土而出,既是纯净的快乐,又是纯净的死亡,燃烧得有如雪一样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