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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品特色】


【编辑推荐】

1.新闻特稿式写史代表作,一本通而不俗的通俗史,轻快而不轻佻,不但读着上瘾,读完还特别过瘾,让你一看就停不下来!
2.讲历史的方式可以活泼,但它的底子必须严肃认真!所有论述有料有据,紧张刺激的故事下面藏着历史的沉重意义,以及对人性以及人生意义和价值的终极追寻。
3.通俗历史爆款神作全新修订再版,经典内容,精彩升级。
4.头部历史自媒体艾公子、全网5亿 阅读量、粉丝数超500万的历史大号“最爱历史”经典作、代表作。


【内容简介】

《一看就停不下来的中国史1》是一本面向大众读者的通俗中国史读物。
很多书读着上瘾,本书不但读着上瘾,读完还特别过瘾,像地道的二锅头,后劲大启发也大。
很多历史书很通俗,本书通而不俗。轻快俏皮的语言下面藏着一颗严谨的心,所有论述有料有据;紧张刺激的故事下面藏着历史的沉重意义,以及对人性以及人生意义和价值的终极追寻。
人生的价值与意义,就在于获得智慧,获得明心见性的认知,获得心灵的无上自由。
本书中的每个人,都在向此方向努力。这个过程中,有欢笑,有悲情,有不被理解的怪异,有会心一笑的诙谐。有如阳明先生洞穿古今的机锋,也有如李贽引刀成一快的从容。通过这本书的文字,让我们走入他们的内心,你会听到那穿越了历史长河的悲鸣与长啸,你会听到人性至深的纠结与通透,你会听到生命之花于午夜轻然飘坠的声响,你会听到原本在你心里、在你认知深处的欢欣与感悟。
本书用“讲故事”的技艺,以让人欲罢不能的方式,重新讲述那一个个人物、一起起事件、一个个历史瞬间。


【作者简介】

艾公子

艾公子(原最爱君),是微信公众号“最爱历史”创作团队的集体笔名。本书作者为郑焕坚、吴润凯和贾文青,其中两名主创者郑焕坚、吴润凯均为《南方都市报》原高级记者。郑焕坚系华中科技大学文学硕士,吴润凯系南京大学历史学硕士。“最爱历史”团队已出版《一看就停不下来的中国史》系列、《疑案里的中国史》系列、《帝王将相的38种活法》、《宋词三百年》、《传承:百年家族背后的中国史》等畅销书。

最爱历史

“最爱历史”公众号(ID:solovehistory)自2017年5月创办以来,坚持深度报道式的历史写作模式,笼聚逾百万粉丝,跻身微信原创历史类公众号前三名。曾荣获2019年度UC大鱼号“U创大奖”、2020年度今日头条“优质创作者大奖”、网易2021“年度影响力创作者”等称号。


【目录】

一 历史的犟劲儿,去文化圈找
能名留千古的,都是有个性的
金圣叹:大明最后一个狂士,死于顺治十八年
陆游:他的诗你肯定背过,他的苦你未必理解
李贽:明朝第一思想犯,人过中年为自己而活
辜鸿铭:近代最有趣的人,嬉笑怒骂为自己壮胆
受苦受难的大人物
王维:史上著名“佛系诗人”,他的人生可以复制
白居易:被一桩谋杀案改变的人生
苏东坡:一时的朋友很多,一世的朋友极少
王阳明:你只看到他的传奇人生,看不到他的百死千难
唐伯虎:风流,是苦难的表象
二 政治家:不要只看他的演技,要看他的人性
天之骄子的创业路
大皇帝孙权:前世是王莽,转世是袁世凯
赵匡胤称帝:一根擀面杖打出来的新朝代?
明朝盛产奇葩皇帝,他却是一股清流
16岁少年崇祯,如何用三个月就弄死了魏忠贤?
李自成“创业”,临门一脚为何踢得这么烂?
慈禧凭什么统治中国将近五十年?
带血的皇冠
王莽传奇:史上唯一“民选”皇帝
梁武帝:一梦扭乾坤
孤独的父亲:玄武门血案后的李渊
储君争夺战:李世民选太子,为何挑了最平庸的一个?
晚年武则天:权力是最好的兴奋剂
你只看到他的雄才大略,看不到他的阴狠毒辣
论皇储的自我修养:能当皇帝,全靠演技?
三 枪杆子、钱袋子,用得着是宝,用不着是草
能打的,不一定会玩儿
名将之死:一场立储之争,如何毁了陆逊?
大唐第一战将:当老板怀疑你的时候,用一次次胜利怼他
戴面具的帝国将军:打过很多胜仗,却敌不过文人围攻
有戚继光在,努尔哈赤还能崛起吗?
没有左宗棠,清朝难以收复新疆
帝国“首富”系列
帝国首富往事:朱元璋为何要干掉沈万三家族?
帝国首富胡雪岩:李鸿章为何要整倒他?
首富想退休,为何退不了?
最会搞钱的经济大臣,如何支撑起帝国霸业?
传奇商帮
秦商:中国最古老商帮,为何最早衰落?
中国唯一500年兴盛不衰的商帮:潮汕商帮为何盛产首富?
四 历史其实是“灰”的,非黑,非白
历史的势利
曹丕只是个奸诈、荒淫的昏君吗?
中华第二帝国的开创者,史上最被低估的皇帝
崇祯为何非要袁崇焕死?
林则徐没有错,错的是那个时代
替罪羊李鸿章,为何成了万人踩的卖国贼?
一生只做两件事:他是汉奸,还是英雄?
离奇案
斧声烛影:赵匡胤真是被砍死的吗?
千古奇案之狸猫换太子:宋仁宗为何亲自开棺验尸?
令慈禧震怒的晚清第一奇案:没有真相,只有政治
光绪之死:清宫最后的疑案
五 微观国史,脉络无比清晰
朝代标签
秦隋两朝,为何短命?
唐朝以后,中国的贵族为何衰落了?
宋朝到底有什么好?皇帝叫外卖,中产满街走
揭秘真实的晚清武备:其实不落后,为何还挨打?
历史地理
地图江湖:中国的省界为何这样划分?
你不可不知的蜀道:一条路,读懂半部中国史
中国三千年定都史,为何偏爱这两座城市?
王气何处去:帝都长安为何失落千年?
极端气候如何摧毁一个帝国?
参考文献


【前言】

再版序
一个写作者最感恩的事,应该是写出来的书一直有人看。《一看就停不下来的中国史》自 2018 年出版后,多次加印,并荣获 2019 年度京东图书历史门类的销量冠军。现在,将近五年过去,这本书要再版了。
这本书脱胎于我们的公众号“最爱历史”。我们最初的想法是,很多非历史专业科班出身的人,在读完高中历史课或大学公共课之后,可能就一辈子跟历史“绝缘”了,所以我们希望以自己的专业和文笔,来重新唤起大家对于历史的热爱。在写作过程中,我们探索一种新闻特稿式的历史写作方式,既要注重专业知识的普及,也要强调文本的可读性——最终,我们剥离了很多抽象的历史概念,用“讲故事”的技艺重新铺排每一起事件,每一个人物,观照过去,启迪未来。
受历史教科书编排的影响,大多数国人对于本国的编年史都不会太陌生,什么时间发生什么事、诞生什么人物,心中都有个大概。但相较于对历史时间的敏感,许多人对历史细节是无感的,结果就导致了历史理解的刻板化。“魔鬼藏在细节里”,无法领略细节,就无法读懂历史。因此,这本书舍弃了编年史式的编排,而以块状专题式切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希望大家从一个个历史个案中去感受、了解和把握历史细节。
在初版的序言中,我们也讲过,历史并不孤冷,而是一种饱含温度的存在。一念之间,可起万水千山,可化沧海桑田。我们愿以不一样的视角,带领读者感受不同的瞬间,层叠的切片——它们连缀起来,何尝不是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中国,一部遥远却又近在咫尺的历史?
本书作者艾公子,原用笔名“最爱君”,是“最爱历史”创作团队的集体笔名。
三名执笔者分别为郑焕坚、吴润凯和贾文青。其中,郑焕坚系华中科技大学文学硕士,吴润凯系南京大学历史学硕士,贾文青系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学士。
此次再版,主要修订了书中一些史实讹误和表述差错。有些差错是热心读者帮助我们发现的,在此对诸位表达谢意。也感谢所有的读者,正是因为你们的谬爱,才让这本小书获得了生命力。
以前看过一部老电影,李保田在里面饰演一个郁郁不得志的作家,妻子受不了他的无能和窝囊,跟他提出离婚。一次崩溃之后,李保田说,我就是一条虫,作茧自缚,混好了是一只蝴蝶,混不好是一只蛾子。但是,蛾子为了扑向那团火,也会奋不顾身。
我们是一个创作团队,但有着共同的追求和方向,写作这些年来的艰辛与痛苦,让我时常想起李保田的这句话。在一个求新求快的年代,如果有什么可以迫使自己慢下来的,那一定是读历史,从前尘旧事中汲取智慧和教训。
万物流转迭代,唯有历史永恒。
艾公子
2022 年 8 月 10 日


【免费在线读】

金圣叹:大明最后一个狂士,死于顺治十八年

顺治十七年(1660),二月。一个叫“三耳生”的人,突然找到徐增,说:“我要见金圣叹先生。”
徐增是金圣叹的好友。当时,妖魔化金圣叹的声音很多,来人不会也是一个“思想打手”吧?于是问他:“你这么急切要见圣叹,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三耳生说:“我见世之贬圣叹者,不但欲杀之,而必使之入十八地之下而后已;间又见称圣叹者,若恐形容之不尽,而非推之到三十三天之上而不快。夫一人能使人极其赞、极其贬,必非常人也!”
原来,是一个对金圣叹的传说感到好奇的人。
徐增本人也曾对金圣叹由憎恶转为敬仰,忆起当年,就喃喃地讲起往事——我呀,最初跟着人家骂,骂金圣叹是妖魔,骂了许多年。后来,见了金圣叹,才知道他不是妖,不是魔,这才开始替他在世人面前辩解。朋友听到我开始说金圣叹的好话,纷纷与我绝交,说我着魔了,没救了。
在这个世界上,你认谁作偶像都没关系,但认金圣叹作偶像,是需要勇气的。
所以,朋友,你还敢追金圣叹吗?
1
金圣叹是个鬼才。即便在他的家乡——人才济济的苏州,他也是永远特立独行的那一个。
他出生在万历三十六年(1608),一个略显尴尬的年代。此时,他的同乡前辈唐伯虎等“江南四大才子”已经故去数十年,晚明风流,凋零近半。
这是一个政治比文化吃香的年代。江南士人抱团结社,不是为了风流耍酷,而是为了权斗党争。
金圣叹 20岁的时候,看到了魏忠贤的垮台,也看到了东林党人的雄赳赳气昂昂。但他似乎对眼前的政治大事件无感。20岁的他,选择了一条诡异的职业道路——扶乩,开始做降神附体、神鬼沟通的工作。
几年之后,金圣叹凭借这项特殊本领,已经打进了当时的主流文化圈。东林党的一些领袖和成员,比如钱谦益、姚希孟等红人,都曾请他到家中扶乩降神。
时人记载,金圣叹声称慈月宫陈夫人附灵于他,他因而能通神灵、知宿因。他在扶乩过程中,“无意识”写下的诗文“长篇大章,滔滔汩汩”,连有道行、有地位的士人大佬看了都很佩服,对他的这一套神神鬼鬼深信不疑。
现在,我们普遍认为,金圣叹的出名是因为评点《水浒传》等“才子书”,但他在晚明的名气,更主要是源于他的灵媒身份。
28岁那年,他给当时执文坛牛耳的钱谦益举行扶乩降神仪式,通过附在他身上的天台泐法师,彻底征服了钱谦益。
金圣叹为钱谦益示因缘,是有附加条件的。他请求钱谦益为他“作传一首,以耀于世”。事后,钱谦益很诚恳地照做了。
通过钱谦益的诗文,主流文化圈都知道了金采(金圣叹原名)这个人。
视科举如儿戏,因而在科举路上毫无成就的金圣叹,却以这种方式博得大名。他的思维确实异于常人。
很多人说金圣叹的灵异附体体验,是他凭借个人文学才华的一种装神弄鬼。这种事,的确不好评价。只能说是老天爷给他赏饭,一般人吃不来。
当时,另一位江南名士叶绍袁,也曾多次把金圣叹请到家中扶乩。1634年左右,叶绍袁向附体在金圣叹身上的泐法师问到对时局的预测。泐法师说:流贼必不渡江,苏州兵火,十年之后,必不能免。
11年后,即顺治二年(1645年),病中的叶绍袁想起泐法师的预言一一应验,不觉心惊。
2
胡适说,金圣叹是17世纪的一个大怪杰。
他的怪,怪在总是不按常理出牌。
金圣叹早年参加过多次科举考试,而每次去,都不好好发挥,都是抱着做“张铁生”的心态去的。清人笔记说他,“每遇岁试,或以俚辞入时文,或于卷尾作小诗,讥刺试官”。所以,每考一次,就被除名一次。他倒也有耐性,换个名字,再来一次。视人生出路,如同游戏。
很多人据此称赞金圣叹的反叛精神,但是你反叛一次也就够了,反叛这么多次,不嫌无聊吗?
如果真的痛绝于仕途功名,那就彻底做个悠游林泉的读书人,为何还要参加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呢?
只有一种解释:他确实无意于科举功名,但却想成名,想走捷径,所以屡屡以科考上的特立独行之举来引起时人的瞩目。
就像他一度热衷扶乩降神,也是如此。在钱谦益作文写诗“称颂”他之后,金圣叹逐渐退出了扶乩的行当。反过来说,他当初进入这个行当,或许只是图名。
金圣叹是一个极其自负的人。他后来追忆早年志向,说儿时自负大才,常常自我感觉良好,总是觉得“自古迄今,只我一人是大才,只我一人独沉屈”。
有才能却不见用,这是任何时代一个读书人最大的悲哀。金圣叹对此尤其敏感。他在《西厢记》张生唱“才高难入俗人机,时乖不遂男儿愿”一句后,批道:“哀哉此言,普天下万万世才子同声一哭!”
可见,对于时运不济的怨艾,他是感同身受的。这种“自负”和“沉屈”的感慨,成为他一生的基调。
最后一次游戏科举考场被除名后,金圣叹曾笑着对人说:“今日可还我自由身!”
人家就问他,什么是“自由身”?
他炫技式地解释说,“酒边多见自由身”,这是张籍说的;“忙闲皆是自由身”,这是司空图说的;“世间难得自由身”,罗隐说的;“无荣无辱自由身”,寇准说的;“三山虽好在,惜取自由身”,朱熹说的。
展示完他搜索引擎般强大的记忆力后,他不再做进一步的解释。
但从他特意检索出来的这些诗句,我们大致也可以拼贴出他心目中的“自由身”,其实就是一个无拘无束、无荣无辱、诗酒自娱、珍惜自由的人。
说到底,金圣叹是有圣人情结的。他虽然推崇,却不想学陶渊明做个隐者,否则他就没必要做出那么多带有表演性质的、吸引舆论关注的举动,他也不会因为有才不见用而深感郁闷沉屈。
他原本可以过得更简单,更快乐,而不仅只是在文字里意淫“不亦快哉”的种种快感。
3
金圣叹的悲剧,在于生不逢时。不甘心空抱才华而无所用于世,又不愿意为了博取功名而放弃底线,牺牲自由,最终只好牺牲了自己大半生的好心情。
他要是早生一百年,赶上晚明嬉笑怒骂、歌哭无端,人皆不以为意的时代,或许仍是一个落魄的才子,但至少不用活得那么辛苦。
偏偏他生活在朝代鼎革之际,政治、民族矛盾取代个性解放的潮流,成为社会的风向标。金圣叹的江南才子气质,一下子就显得与世俗格格不入。
时代挤压了才子的生存空间,金圣叹感觉到疼痛,终其一生,却可能连痛在哪里都不知道。
他一生孤高傲世,放言无忌,到头来落落寡欢,成为时人眼中的妖魔鬼怪。
他还在世的时候,同郡的名士归庄就曾公开说,看了他的书,听到他的所作所为,恨不得将他掐死。归庄有强烈的反清思想,后来对“哭庙案”中被害的17名文人表示哀悼,但独独对金圣叹之死拍手称快。
尤侗,一个暗自以金圣叹为模仿对象的才子,在公开场合却不断诋毁他,骂他“狂放不羁”。他显然更懂得与时代妥协。
更多人站出来,骂他“迂”,笑他“愚”,甚至在人生观、价值观上对他进行了全面的否定。
一个人的思想若与时代错位,领先时代愈多,所受痛苦就愈烈。
在时人看来,金圣叹的罪大恶极是为《水浒传》《西厢记》等诲淫诲盗的“邪书”唱赞歌。他们编排段子,说施耐庵写《水浒传》,导致子孙三世皆哑,金圣叹评《西厢记》,导致人头落地,这都是报应啊。
其实,金圣叹的个性,很多是跟前辈李贽学的。他对《水浒传》《西厢记》等通俗文学的推崇,也是延续了冯梦龙等人的识见。但他生前死后所受到的毁谤,一点儿也不比那些前辈少。
金圣叹多次无奈地说:“我辈一开口,便疑谤自兴。”只要我一说话,甭管说啥,人家就先诽谤一通;只要我的书一出来,甭管写啥,人家也是一番痛毁。
从这一点看,明末清初的思想氛围,较之前反而有了不小的退步。
只有少数人,比如徐增,才透过金圣叹坚硬的躯壳,看到了他的可爱与温情。
在徐增的眼里,金圣叹有着随和的性格,可爱的脾气。他说:“圣叹无我与人,相与则辄如其人。如遇酒人则曼卿轰饮,遇诗人则摩诘沉吟,遇剑客则猿公舞跃,遇棋客则鸠摩布算,遇道士则鹤气冲天,遇释子则莲花绕座,遇辩士则珠玉随风,遇静人则木讷终日,遇老人则为之婆娑,遇孩赤则啼笑宛然。”
这样的金圣叹,很会与人打交道,也很能融入、顺从别人的爱好与个性。与他在书中展示出来的离经叛道,判若两人。
难怪徐增说金圣叹是“魔”的话,那他愿意为他“着魔”。
4
朱光潜说,豁达者在悲剧中参透人生世相,他的诙谐出于至性深情,所以表面滑稽而骨子里沉痛。
金圣叹给人的幽默感,临死前都不忘调侃狱卒的幽默感,在这个时代往往被理解成了骨气与勇气,但有多少人懂得,这仅仅是他骨子里的沉痛。
历史,终究没有给予金圣叹大展宏图的机会。
在他37岁壮年之时,大明亡了。
很多人来不及准备,就要站队。有的人,比如顾炎武、归庄,至死不与清人合作;而有的人,迅速变换头脸,迎接新主,甚至不惜坑杀同胞,献上投名状。
不管是否愿意,金圣叹也要做出选择。
他在明朝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除了有点儿名气,其他一概全无。而这名气,一大半还是骂名。
但他还是守住了一个读书人的底线,未曾因为现实的不如意而猴急猴急地投奔新主。相反,他对战争感到厌恶,因为战争的残暴而对清人缺少好感。
他在评论唐人郑谷的诗时说,“我读此言,而不觉深悲国破家亡又未得死之人,真不知其何以为活也”。又评吴融的诗句“咸阳久已变荒原”时说,“所谓劫火终讫,乾坤洞然,虽复以四大海水为眼泪,已不能尽哭”。
一个自负的文学评论家,时常带着哭腔,可以想见他内心的感受。
在满目兵戈之际,他的小外甥降生了。他写诗说:“造物真轻忽,翻欢作泪零。”本当欢喜的事,反而悲哀落泪,那是多么沉痛的岁月。
清人入关这段岁月,显然是他很不好的记忆。他后来说,他的记忆中只有少年和老年的时光,壮年这一段,好像遗失了,不知道丢在哪里,想找都找不回来。
他唯一的一次失态,是在死前一年。顺治十七年(1660)二月,朋友邵点从北京给他带来一个消息,告诉他,顺治皇帝读到他的文章,嘱咐词臣说:“此是古文高手,莫以时文眼看他。”
53岁的金圣叹登时失态,向北望空而拜,叩头谢恩。
紧接着文思如泉涌,写下了《春感八首》,甚为得意地自夸:“何人窗下无佳作,几个曾经御笔评?”他甚至在诗中幻想,自己去做吕尚、诸葛亮那样身系国家安危的贤相,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很多人因为金圣叹的这次狂喜,说他丑态毕露,丧失民族气节,老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
我倒觉得,这是金圣叹真性情的体现。他一生主张、贯彻真性情,推崇“一片天真烂漫到底”,要喜便喜,要哭便哭。他要真是一只擅于掩藏的老狐狸,他才不会在此时露出尾巴,自己躲在被子里笑就好了。
他一生自负大才,却命途多舛,理解者少,嫉恨者多。一个人孤独地走着,走了很久很久,突然听到有个声音,还是来自最高统治者的声音,要加入他一起走。知音已难求,这么位高权重的知音,更可遇不可求。他的感激之情,他的热泪涕零,也都可以理解了。
更何况,金圣叹连抱大腿都来不及,他的命运很快就翻转直下。这阵狂喜,终究只是他内心的一段小插曲。
5
一年后,这个终生怀才不遇又满是幻想的穷秀才,再次见识了人生的黑色,一点儿也不幽默。
欣赏他的顺治帝,竟然驾崩了。
皇帝之死,对金圣叹来说,就像之前捡到一张彩票,一对开奖号码,还是特等奖,欣喜若狂来不及兑奖,又掉到水里,泡汤了。
梦醒的时候,才是最残酷的时候。
说起来,金圣叹之死,与顺治之死也有一些勾连。“哭庙案”的发生背景,正是吴县诸生在追悼顺治帝的仪式上,要求撤换鱼肉乡民的新县令任维初。
多种证据表明,金圣叹并未参与“哭庙”,他也不在最初被捕的 11 人名单内。不过,“哭庙案”次日,带着正义感的金圣叹写了一篇名为《十弗见》的杂文,声援诸生的抗议活动,这才被牵连进去。
他有一段时间担心被捕,藏匿了起来。两个多月后,他还是被押解到了南京。金圣叹等人原本罪不该死,但是经手办案的江苏巡抚朱国治害怕被牵进知县贪污案脱不了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一场和平请愿的“学生运动”,办成了谋逆案。
办案官员要求,“谋逆案”的首犯必须要有相当的名气。金圣叹于是首当其冲。
恰好此时,朝廷指派的满族大臣正在江南调查并处理江南士绅投奔郑成功事件,金圣叹和其他 17 名诸生成了高压政策的牺牲品。
一生追逐名声,到头来反为名声所累。金圣叹的人生,总是跌落得让人唏嘘。
而这一切,他本人或许自始至终都蒙在鼓里。临刑前,他还大惑不解:“杀头,至痛也;籍没,至惨也。圣叹以无意得之,不亦异乎?”
顺治十八年(1661)七月,金圣叹被斩首,死于莫须有的“叛逆罪”。这一年,他54岁。
曾给他带来好消息的友人邵点,后来解释过金圣叹的罹祸。他说,金圣叹做过一个梦,梦里有高人警示说,你什么诗都可以批解,但切记不可说《古诗十九首》。金圣叹毕生引以为戒,但后来醉酒中纵谈“青青河畔草”,未守警戒,终成绝笔。这种解释,早年热衷扶乩降神的金圣叹,若死后有知,会作何感想呢?
也许,有些时代,可以诞生金圣叹,却不配拥有金圣叹。
他在最后时刻,挺身而出,仗义执言,正应了自己说过的那句话——做事业要挺身出去,了生死亦要挺身出去。
一辈子落魄,半辈子被骂,金圣叹终于没有变成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这或许才是他最应获得尊敬的原因。
金圣叹死后,“康雍乾盛世”来了。盛世之下,文人的毛发被捋得服服帖帖的,纪晓岚、刘墉、袁枚,那些个时代的才子们,一个比一个精致,一个比一个油腻,不狂傲、不狂喜,但也无个性、无底线。
那样的盛世,如骂金圣叹者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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