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伦贝尔的雪
酒窝般大的呼伦贝尔
奶奶说呼伦贝尔是个小城市,小得不能再小了。在过去那个已经荒废不用的老地球上,它属于一个叫作内蒙古的地方。
“有多小?”我好奇地问奶奶。
奶奶沉思了一会儿,指着自己的酒窝说:“和克隆地球比起来,它就这么一丁点吧。”
我想不明白,酒窝一样大的呼伦贝尔,怎么会有着天空一样广阔的草原呢?
根本看不到的书
“我想去呼伦贝尔看雪。”
“你又在胡思乱想了。”每次我说这句话的时候,都会把哥哥笑个半死。他总是嘲笑我,包括我钻进阁楼里,看纸质书这件事。
“那会让你变成妄想狂。”哥哥说,“相信我,它们对你没什么好处,只会让你胡思乱想。”
但奶奶不那样认为,她说写在纸上的书,带给我的是想象力。
没错,书店里卖的电子书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更新,它们很漂亮。有传统方头方脑的样子,有全透明的,有三维立体的,也有软得像棉花一样的。广告里说它们可以塞进蚂蚁洞供蚂蚁阅读,其实根本没人见过真正的蚂蚁洞。
最近电子书厂家还推出了一种无形书,也就是说你根本看不到它。购买后,只要随便在哪里输入序列码,它就会出现在哪里。手掌上、浴缸里、果酱中,如果你愿意,甚至可以让它出现在你的梦境里。
哥哥一直哀求妈妈,说他如果能顺利考上一所重点高中,就送一款这样的电子书给他。这样,他可以每天晚上做梦的时候看看时事和青少年流行小说,免得耽误白天的时间。
你知道,电子书里什么都有。SK5飞行器的外壳更加耐高温了;食品公司添加了108种有益于身体健康的元素在合成牛奶里;配合5D画面的,最流行的电子小说《吉吉米星大战》……
但是,里面从没有提到关于冬天下雪的事,哪怕半个字。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写到雪呢?它那么神秘,那么
美丽。”
“为什么要写?”哥哥的目光中带着不屑,“那东西根本不存在。”
哥哥只会胡说,雪是有过的,我在奶奶小时候的照片里就看到过。只是,在这个时代,很多东西都消失了。雪,照片,还有我最亲爱的奶奶……
空气罐头
“我想去呼伦贝尔看雪。”
“莎日娜,我的孩子,你有时间可以多做做星际数学。”妈妈和颜悦色地对我说,“上次考试,你的成绩可不理想。”
我讨厌星际数学,讨厌国际语,甚至不喜欢考试机上显示我的名字,因为它让我惭愧。要知道,除了一个蒙古族名字以外,我几乎和蒙古族一点边都不沾。
父母给我和哥哥沿用蒙古族名字,是因为现在的蒙古族是少数民族。对我们,有很多优惠政策。
比如说,我家每天可以多领一罐空气罐头,我们是第一批搬到KL1号克隆地球上的居民,我们享有终生旅行免签证的特权。就是说,可以自由出入其他25个克隆地球,以及火星、水星等旅游胜地。
说实话,这些我一点都不感兴趣。
比起那些优惠政策,我更喜欢静静地躺在奶奶腿上,听她唱起那首古老的歌。
奶奶说,这是她的妈妈最喜欢的歌。
鸿雁?天空上?对对排成行
江水长?秋草黄
草原上琴声忧伤
鸿雁?向南方?飞过芦苇荡
天苍茫?雁何往
心中是北方家乡
我从照片上见到过奶奶的妈妈,她很美丽。她唱出的这首歌,一定更美。
在奶奶收藏的老照片里,有铺满秋天黄叶的路面,有下雪的冬季,有奶奶嘴角的酒窝,有那些看上去就很美味的奶油蛋糕——现在全球统一的食品公司制作出来的食物:苹果、红烧鲫鱼、奶油蛋糕、五香蚕豆,还有很多很多,它们的味道几乎一样——我简直太羡慕奶奶的童年了。
可惜平面照片渐渐被人们遗忘,有了电子视频照,谁还会喜欢这些不会动、易破损、容易褪色的东西呢?
只有我。
电子视频照总是动来动去的,你根本别想仔仔细细、安安静静地欣赏照片。它们可真没意思。
奶奶的冬雪
记得7岁那年,我问奶奶,她歌里唱的“鸿雁”是什么样子?还有我的名字莎日娜,据说是“山丹花”的意思。
“山丹花又是什么样子呢?”看着窗台上可以自动制造氧气的机械花,我想要捕捉一点“山丹花”的影子。
“不是这样的,孩子,跟我来。”
奶奶带我钻进了狭小的阁楼,从一个大皮箱里翻出了很多照片。
第一张照片让我看到了浩瀚的呼伦贝尔草原,它几乎和天空一样宽广。奶奶说,在这一望无际的美丽草原上空,排成行飞翔的就是鸿雁。
第二张照片拍的是草地上盛开着的山丹花。它们如此娇艳,但看上去坚强又倔强。
第三张照片上有着一朵花,没有枝叶,只是一朵扁扁的洁白的花,它美得让我惊讶!奶奶说,这就是雪花,这张照片是雪花的特写。
这种叫作雪花的花有着完美的六边形,闪着银白的光。不仅如此,它的每个角又像是一棵有生命的小松树一样,伸出了各自的枝杈。六棵小松树脚挨脚连在一起,组成了一片异常美丽的雪花。
“它有多大?”我问奶奶。
“非常小,有时几乎看不到它的形状。”奶奶把两个手指肚捏在一起,中间只留下一个细小的空隙。
我惊讶得张大了嘴说:“这么小又这么精美的雪花,是什么机器做出来的?”
“是大自然,孩子!那时候的大自然很慷慨,会制作很多奇迹。她爱人们。”奶奶深情地仰望着天空,“在我小的时候,每到冬天,总会有下雪的日子,那时候你会看到数不清的雪花,飘落下来。”
“像星星掉下来?”我又问。
“不完全准确,因为雪花很轻薄,晶莹剔透,它们降到地面上会是薄薄的一层,一层盖一层,越盖越厚,分不出你我。”奶奶慢悠悠地给我讲着她小时候经历的
冬天。
“下雪的时候,只要伸出舌头,雪花就会落进你的嘴里。它凉丝丝的,看上去像白砂糖,却没有味道,而且它们瞬间就融化了,那感觉真奇妙。雪下得很大后,就可以玩雪了。男孩子们捏出白色的雪球互相进攻,女孩子们通常会用雪堆一个雪娃娃。尽管每个人的耳朵都冻得像番茄一样红,但雪天就是有这个本事,让每个孩子都玩得不想回家。”
看到奶奶嘴角露出了陶醉的微笑,我知道她沉浸在童年的回忆中了。
我感觉自己也像溜进了奶奶的记忆中一样,几乎能看得到雪天的美好了。雪花那轻盈的姿态,稍纵即逝的美丽,让我浮想联翩。
最后,奶奶像在和我述说,又像在自言自语:“后来,冬天的气温越来越暖,初中以后,我再没有见过一场雪了……”
“奶奶,失去了那么多美好的东西,你难过吗?”我小心翼翼地问她。
奶奶的目光中闪着晶莹的光:“已经在心里了,怎么会失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