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智计脱险
沧州。
沈玉和殷计向路人打听,黄绾站在不远处思索。
高升客栈的二楼只有一桌,王阳明、冀元亨和王畿正在吃饭。
忽然,一支短箭射了进来,直插木柱。冀元亨跑过去将之取下,发现一张纸条,拿给王阳明,只见上面写着“小心刺客”。
王阳明疑惑地拿过短箭,端详片刻,心中一动,道:“是她?”
冀元亨与王畿对视。
楼下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见过这人吗?”
王阳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透过天井向一楼望去,只见两个身穿飞鱼服的男子正举着一张画像向老板问询。
老板摇头道:“没见过。”
锦衣卫离去。
王阳明细思片刻,道:“小二!”
小二跑了上来,道:“客官。”
“刚才那两个官差在打听什么人?”
小二挠挠头,道:“说是叫什么梁万伦的,一个越狱的死囚。”
冀元亨与王畿松了口气,王畿道:“梁万伦这个名字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王阳明道:“会友镖局的掌门人,‘老朋友’了结账。”
小二道:“好嘞。住店加餐饭,一共三两银子。”
王阳明递钱道:“给你五两。若有人问起,就说我等往东门去了。”
小二高兴道:“好。”
王阳明三人起身离去。
桌子收拾到一半,小二停了下来,走到栏杆边张望,只见王阳明三人向西门而去。
一刻钟后,桌子已收拾干净,黄绾、沈玉和殷计上楼。
沈玉道:“小伙计,可有三个操着京腔的人来住店?”
小二不假思索道:“有,已经走了。”
黄绾追问道:“往哪个方向去了?”
“东门。”
黄绾观察小二的表情,递给他一两银子。
“谢谢大爷!”
黄绾下楼,出了客栈,上马往城西门的方向奔去。
沈玉打马跟上,道:“他说是东门!”
黄绾平静道:“他说谎。”
“如何得知?”
“人在说谎话时,眼睛会往右上方看,这表明他不是在回忆而是在编造。方才我给他银子,常人会一边道谢一边露出喜色,而他却是先道谢再显现出高兴的神情。”
沈玉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城门只有两个,若东门是假的,那便是西门了。”
三人出城,行不多远来到一个码头,只见河边有条客船,刚刚起锚,离岸十丈远。
殷计大叫道:“停下!”
沈玉亦高呼:“靠岸!”
船夫不听,继续摇橹。
黄绾施展轻功,踩着马背“飞”了过去。
船夫吓傻了,黄绾径直走进船舱,却不见王阳明的踪影。
其实,王阳明三人就在码头,只是躲在一片野草丛里。
黄绾跳回岸边,大声道:“王阳明,是我请你出来,还是你自己出来?”
王阳明盯着黄绾,纹丝不动。
黄绾高声道:“走,去东门!”
三人离去,冀元亨准备起身,王阳明一把拉住他,道:“等等!”
冀元亨不解地看了看王阳明,重新蹲好。
片刻,黄绾策马归来,检视四周。确认无人后,悻悻离去。
王畿吹捧道:“少爷,您神机妙算,简直就是刘伯温转世”
王阳明打断道:“少废话,走吧!”
冀元亨问道:“去哪?”
王阳明看了眼船,道:“杭州。”
王畿不解道:“为什么是杭州?”
王阳明道:“来者不善,硬碰硬咱们肯定吃亏。与其走陆路迟早被追上,不如走运河甩掉他们先。”
黄绾到东门外搜寻了一阵,一无所获。
殷计提议道:“要不直接去贵州?说不定半道就撞上了。”
沈玉摇头道:“不可能。咱们既已暴露,王阳明再走原定路线,岂非自投罗网?”
黄绾冷冷道:“去余姚。”
沈玉不解道:“他想甩掉咱们,没必要回家嘛!圣旨上说‘即刻赴任,不得逗留’,回余姚不是授人以柄吗?”
殷计点头。
“你们不懂人心,更不懂王阳明。”黄绾打马而去。
殷计嘀咕道:“你懂?”
黄绾听见了,大声道:“王阳明是个孝子,他母亲现在躺在病榻上。”
沈玉想了想,道:“是了!此去贵州,九死一生,定然要回家探母一趟!”于是同殷计拍马赶上。
黄绾道:“先去杭州。”
殷计道:“为什么是杭州?”
黄绾不语,似乎对殷计的智商感到不满。
沈玉道:“因为是大运河的终点。王阳明想走水路。”
路边的摊位旁,娄素珍别过脸去,神色严肃……
几日后,王阳明在杭州下船。
冀元亨道:“到底是谁派的刺客?”
王畿道:“除了刘瑾,还能有谁?倒是给咱通风报信的,不知道是什么人?”
王阳明沉默不语。
冀元亨道:“先生在杭州可有亲友?”
王阳明道:“有个妹夫叫徐爱,刚刚中举,在此地教书。”
冀元亨道:“那咱们去寻他?”
王畿笑道:“这样的奇人,还是不找为妙。”
“奇人?”
“是啊,呆头呆脑的,六岁还不会穿裤子,家里人叫他起床,他却说‘妹妹不给我穿裤子呀’。”
冀元亨哑然失笑道:“啊?哈哈哈哈!”
王阳明面无表情道:“走,去虎跑寺。”
路边食摊,一身着襕衫的书生边吃饭边翻书,正是王阳明口中的徐爱。
两个窃贼路过,偷了他挂在腰后的钱袋……
夕阳西下,云霞障天。
徐爱看完了书,起身道:“老板,结账。”
老板走了过来道:“五十文。”
徐爱摸钱袋,惊觉不翼而飞。
老板鼓着两只略凸的眼睛,不快道:“怎么,没带钱?”
徐爱窘迫道:“被人偷了。”
老板怒道:“少跟我来这套!想吃霸王餐,没门!”
“那,那你说怎么办?”
“你家在哪?我派人去取。”
“我在别人家坐馆。”
“谁家?”
“段员外家。”
“段员外家在哪?”
“我不知道。只记得在一条巷子里,巷口有家炊饼店。”
“敢骗我?”
徐爱急道:“不不不,是真的。我怕找不到路,还画了张图,可惜放在了钱袋里……”
一女子走近,看到这一幕,气不打一处来。原来,她是王阳明的妹妹、徐爱的妻子王守让。
王守让骂道:“呆子!”
徐爱看见王守让,惊惧交加。
王守让道:“多少钱?”
老板道:“五十文。”
王守让把钱给他,老板摇头走开。
王守让叉腰道:“中举了也不跟家里说一声,还是别人告诉我的!”
徐爱嘟囔道:“我根本不想考,你们偏要逼我!”
“不考你能干吗?就你这两下子,还想务农不成?”
“举子学不究竟,不是真学问!说了你也不懂。”
“你懂?你连豆子和麦子都分不清!我给你的帽子呢?”
徐爱胆怯道:“丢了。”
王守让尖刻道:“怪不得人也丢了,大半年不回家。你说你还能干点啥?杭州到余姚的地图给你缝在帽子里,你把帽子弄丢了。今天要不是我找来,你就给人打长工抵账吧你!”
徐爱低头不语。
王守让气道:“还不走?!”
黄绾骑马入杭州,问道:“你们说,文人最喜欢去哪?”
殷计道:“烟花巷陌。”
黄绾道嘲讽道:“那是凡夫俗子去的地方。再说,你要是王阳明,现在还有心思动那种念头?”
殷计汗颜。
黄绾道:“文人墨客偏爱寺庙。灵隐寺、净慈寺、虎跑寺,挨个找。”
王阳明果然去了虎跑寺。
知客房里,冀元亨、王畿随他席地而坐。
住持支上茶炉,从茶几旁的木桶里舀了一瓢水,将之烧开。他取过一只紫砂壶,以滚水涮了一遍,用一个罗汉竹刻的茶匙从小盒子里挑了些茶叶倒入。
待滚水稍凉,住持手提茶炉,一气注入,道:“狮峰龙井虎跑泉,杭州人的。”
泡了一会儿,倒在四只茶盅里。他手上使了些巧劲儿,但见茶水略高于杯沿,却不外溢。
三人惊奇。
“这就是虎跑泉水与众不同之处了。”住持将茶盅分给三人。王阳明端到鼻尖一嗅,果然清醇甘洌,非同凡品。
王畿好奇道:“为什么叫虎跑泉?”
住持往茶炉里添水,道:“本寺肇建于唐代元和年间。当时,性空法师看中此地山水清幽,打算建寺修行,只可惜附近没有水源。他正要放弃,忽然从山里跑出两只老虎,以虎爪刨地,半天工夫竟挖了个洞,冒出一眼泉水来。性空法师大喜过望,虎跑寺就此创建。六百年间,虎跑泉从未断流,煮茶最是上品。”
茶炉中的水渐渐沸腾……
品完茗,住持带王阳明来到客房。只见房间里除了三张床,几乎没有别的陈设。
住持歉疚道:“佛门清静地,简陋,檀越只好委屈一下了。”
王阳明赶紧道:“叨扰住持,已是不安。此屋素雅,甚合我意!”
住持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当晚,黄绾踩着月色攀爬大慈山。沈玉和殷计跟在后面,气喘吁吁。
殷计不满,低声道:“夜以继日地追,这是跟王阳明有血海深仇吗?”
沈玉宽慰他道:“别抱怨了,替刘公公干掉王阳明,你我还不捞个百户干干?”
殷计想想也是,埋头疾走。
客房里,王畿辗转反侧睡不着,趴了起来,唤道:“少爷,少爷?”
王阳明没睁眼,只轻哼了一声。
王畿道:“你说这历朝历代的昏君怎么就那么蠢呢?我去干估计都比他们干得好!”
王阳明沉默片刻,道:“你知道皇帝是什么吗?”
“真龙天子?”
“呵呵,你连皇帝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干?”
王畿不服气道:“那你说是什么?”
王阳明睁眼,道:“皇帝是全天下最后一个知道要亡国的人。”
王畿思量一番,道:“这么笨?那你还有机会回京吗?”
王阳明的脸上掠过一丝惆怅,喃喃道:“须行即骑访名山,且放白鹿青崖间。”
王畿道:“我才不信。照你这么说,干脆在这出家得了。”
冀元亨醒来,道:“出家?谁要出家?”
王阳明双臂交叉,枕着胳膊,望向窗外的明月,道:“龙溪我问你,宋太祖和明太祖哪不一样?”
王畿想了想,道:“一个姓赵,一个姓朱?”
王阳明笑道:“宋太祖颁布遗训,禁止后世子孙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者。而明太祖,删《孟子》,废宰相,还发扬光大了廷杖。”
“哈哈,此事少爷有切肤之痛。”
“所以宋儒那套通过改造君德来实现与皇帝共治天下的做法在本朝行不通了。我从小立志成圣,近年才想明白,圣人未必要‘致君尧舜上’。觉民行道,使每个人成之为人而非颟顸无知的黔首,每个人都负起自己的责任,不虚度、不盲从,则何愁天下不治?”
王畿打哈欠,道:“少爷,那你知道圣人是什么吗?”
“是什么?”
“缺心眼儿的怪人。”
王阳明一愣,哈哈大笑,起身道:“放个水去。”
出门经过庭院,王阳明忽闻身后有人叫他,一惊转身,只见娄素珍踏着月色走来。
王阳明奇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
娄素珍笑道:“有这么跟救命恩人打招呼的吗?”
王阳明黯然道:“王妃千金之躯,何必为我犯险?”
娄素珍敛容道:“我愿意!王阳明,你失忆了吗?跟我以前认识的你,判若两人。”
“失忆?”王阳明恍惚地望着月亮,道:“小时候,我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心里逆反,想当说了算的那个人。一开始,以为皇帝说了最算,后来渐渐发现,大人喜欢用圣人经典压制和自己不同的言论,这才明白‘治统’之上还有‘道统’,真正说了算的是圣贤。于是,立志成圣可笑吗?”
王阳明苦笑着看了看娄素珍,接着道:“豪言放出去了,有人当我是疯子,有人当我是傻子。笑我、骂我、诓我、刁难我。可这都不算什么,最难以忍受的是无人诉说的苦闷和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我怕、服了、妥协了,以为走仕途,进入到父亲的那个圈子,爬到最上层,就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甚至影响无数人的命运。”
娄素珍触动道:“可惜你错了。不管你委曲求全还是特立独行,官场只会让你的话语权更小,种种黑暗还让你备受煎熬。所以你再一次开口,为了天下苍生,语惊四座。”她叹了口气,道:“然而又能如何?只换来亡命天涯,朝不保夕。”
王阳明不语。
娄素珍走近,低声道:“那三个刺客,正在来虎跑寺的路上。”
王阳明震惊。
娄素珍握住他的手,道:“贵州是个死地。只见去龙场的,从没见过回来的。走吧。”
王阳明凝神道:“走?天下虽大,又能去哪呢?”
娄素珍凄然道:“不管你去哪,只要让我知道你还活着,心里就有个念想。”
王阳明感动地看着娄素珍,只见她眼波流转,满含爱意,不禁动情道:“当然要活着!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两人越靠越近,终于情不自禁地抱在一起。
娄素珍回过神来,推开王阳明,道:“快走吧!”
“那你?”
“出来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你好好想想,怎么让他们死心,不再追杀你。”
“好。你多保重。”
娄素珍重重地点了点头,依依不舍地离去……
王阳明回到客房。
王畿道:“少爷!”
王阳明压低声音道:“小声点!刺客来啦!”
黄绾三人进入寺中,挨个房间搜查,均不见人。待搜到王阳明的房间时,已空空如也,但黄绾明显嗅到了猎物的气息,久久不肯离去。
殷计惊呼:“你们看这!”
黄绾掌灯移步,只见光洁的墙上写着首诗,念道:“绝笔?学道无成岁月虚,天乎至此欲何如?生曾许国惭无补,死不忘亲恨不余。自信孤忠悬日月,岂论遗骨葬江鱼。百年臣子悲何极,日夜潮声泣子胥。”
沈玉愕然道:“葬江鱼?难不成他要跳江?”
黄绾心中一动,道:“走,去钱塘江!”
天已蒙蒙亮,黄绾、沈玉、殷计三骑呼啸而来,远远瞧见江边有三个人。
黄绾从怀里摸出一把飞刀,掷了过去。冀元亨眼尖,挡在王阳明身前,左肩中刀。
王阳明大叫道:“惟乾!”
冀元亨道:“不碍事。”
王阳明抬头看了看黄绾过来的方向,道:“要想彻底摆脱一个人,只能让他如愿以偿。”说着,脱下外衣和鞋子。
王畿急道:“少爷,你别做傻事啊!”
冀元亨愤怒道:“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我不能连累你们!”王阳明望着滔滔江水,凝神不语……
黄绾快马加鞭,来到江边,只见王畿、冀元亨正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王畿夸张道:“苍天无眼,群奸祸国!”
黄绾见王畿怀里抱着王阳明的鞋,心下犯疑。
殷计把刀架在王畿的脖子上,厉声道:“说,王阳明在哪?”
王畿冷笑道:“在你身后!”
殷计受惊转身,发现上当,当即欲砍,被黄绾制止。
王畿哭道:“滔滔江水,每一瓢都有王公的泪!”
黄绾抢夺王阳明的鞋和威宁剑,王畿抱着不放,被他一脚踹倒。
冀元亨起身道:“你们干什么?把先生的遗物放下!”说着,上前与黄绾拼命,败下阵来。
“留你们两条狗命报丧!走!”黄绾率沈玉、殷计扬长而去。
冀元亨和王畿奔到江边观望,只见江水澎湃,哪还有王阳明的影子?
冀元亨跪下恸哭道:“先生!”
王畿自我安慰道:“少爷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要是有事呢?”
“我们去南京,找老爷,让他派人沿江寻!”
次日,黄绾一行回到杭州城。
沈玉不解道:“为何放了他们?”
黄绾拔出威宁剑查看,道:“不愧是威宁伯的佩剑。”蓦地将之入鞘,道:“王阳明根本就没死。”
沈玉惊讶道:“没死?”
黄绾看着手中的鞋,道:“真想自杀,哪顾得上脱鞋?”
沈玉大悟道:“也是。那……那怎么办?”
黄绾目光犀利道:“放出风去,就说王阳明投江自尽了。暗中盯住那俩人,看他们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江月皎洁,一艘大船安静地停在水面上。
船夫甲准备收网,船夫乙走了过来,道:“留点力气等出海了打大鱼吧!”
船夫甲道:“大鱼拿去卖,河鱼咱们自己吃。来,搭把手。”
船夫乙上前帮忙。
船夫甲道:“一、二、三,起!哎哟,什么鱼这么沉!”
船夫乙脸涨得通红,道:“撑住喽,逮住条大的!”
两人使出吃奶的劲,把渔网拉了上来,直累得坐在甲板上喘个不停。船夫乙忽然发现了什么,朝渔网走去。船夫甲看着他,只见船夫乙吓得一屁股坐了下来,道:“妈呀!”
“怎么回事?”
“人……人!捞上来个人!”
船舱里,船夫乙坐在凳子上,望着躺在床上不知是死是活的王阳明。他上前探了探鼻息,又默默坐下。
船夫甲带着船老大入,船夫乙起身道:“龙头儿。”
船老大问道:“死的?”
船夫乙点头,船老大上前试探鼻息。谁知王阳明突然醒来,咳嗽不止,吐出好多水。
船老大戒备道:“你是什么人?!”
王阳明环视四周,虚弱道:“这是什么地方?”
船老大目不转睛道:“渔船。你怎么会在江里?”
“我被阉党陷害,遭奸人追杀。”
“这么说你是个官?”
王阳明点头。
船夫甲插言道:“还是个好官。”
船老大瞪了他一眼,船夫甲低头。船老大道:“我不管你好官狗官,想留在船上,就得听我的。”
王阳明想了想,道:“在哪停靠?”
“到深海打完渔去泉州。船上不养闲人,你得干活。”
王阳明轻声道:“但供驱策。”
日出东山,杭州的一家客栈里,王畿敲门道:“走啦!”
无人应答。
王畿继续敲,还是没有回音。他推门而入,只见冀元亨躺在床上说胡话。王畿摸了摸他的额头,发觉滚烫。又脱去他的衣服,只见肩膀上的伤口肿成了碗口大小。
王畿叹了口气,急急出门。
闹市,王守让四下张望,发现徐爱在一个书摊前看书,摇摇头准备过去。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的药铺走了出来,手里提着好几包药。
王守让一愣,道:“王畿?”
徐爱抬头,发现王守让,慌忙放下书,赶紧走过去,顺着妻子的目光望去,道:“谁啊?”
“王畿,你大哥的小厮。”看着徐爱呆头呆脑的样子,王守让的胸中又升起了一股无名之火,道:“走吧!跟段员外也断干净了,莫不是还想找借口赖在杭州?”
徐爱随她离去,频频回首。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发现黄绾三人正杀气腾腾地跟踪王畿。
“你跟你大哥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不让人省心!”王守让正发着牢骚,一回头,发现徐爱不见了……
王阳明站在船首,被壮丽的海景吸引,喜不自禁。
船老大吆喝道:“开工啦!”
王阳明挽起衣袖,加入到撒网的工作中去。船老大脾气暴躁,骂声不止,搞得他手忙脚乱。
歇息时,王阳明发现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坐在桅杆上看书……
海上升明月。
收工了,船老大、船夫甲、船夫乙、男孩、王阳明以及另外三个船夫围坐在一起吃饭。
男孩时不时地瞅瞅王阳明。
桌上的一盘鱼被吃掉了一半,王阳明和男孩的筷子恰巧都夹到最后一块肉,王阳明让给了他,道:“我们把鱼翻一下。”
男孩看着王阳明,一动不动。众人也都停箸,齐齐望向王阳明,直看得他莫名其妙。
船老大一边吃菜一边道:“船上忌说翻。”
王阳明道:“原来如此。那该如何说?”
男孩道:“要说滑过来。”
“哦。把鱼滑过来。”
男孩笑了,跟王阳明一起将鱼翻了一面,道:“与翻同音的,都不能说。比如帆要叫蓬,升帆叫升大蓬,下帆叫落蓬。还有,不能在船上吹口哨,以免招风引浪;不能拍手,拍手意味着‘两手空空,无鱼可得’”
船老大呵斥道:“够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男孩朝王阳明吐了吐舌头,继续吃饭。王阳明笑着摇了摇头。
京城朝阳门。
马车停下,梁储下车,湛若水迎了上来,道:“恭喜师兄,荣升礼部侍郎。”
梁储把湛若水拉到一边,拿出张纸,道:“听说了吗?王阳明跳钱塘江自尽了!”
湛若水大惊失色道:“你听谁说的?”
梁储把纸给他,道:“都在传!这是他写的绝命诗。”
湛若水急看,愁容渐渐消散,最后竟放声大笑。
梁储皱眉道:“你……你没事吧?”
“佯狂避世,英雄欺人。不足为虑!”
“真的?”
“他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梁储将信将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