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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_product_contenthtml 那时查埔祖(查埔祖:男性祖先)起的家厝,窗小、门小、粱低。野草四长,土匪打劫,六亲不认。公妈神主牌还没出现在杨枝净水菩萨的案上,因为公妈都还年轻,还没想到死亡,*没想到自己有**会化成了一小片木板,上有三魂七魄。 男渡海者正生猛,也以为自己有朝一日会攒钱离开这岛,生命荒瘠里的外遇之岛,他们熬过瘴疠热尘烈风,熬过不同族群的厮杀,还熬过双人枕头的吵闹不休,熬过异族屈辱,*终他们还是留下来了,且这一留,百年已过。 古早苦日子,卵葩乎人挂(割)去也无知啊,男人哈烟说。死神如影随形,虎列刺、百斯笃、赤痢、疸疮、发疹窒扶斯、格鲁布…·这些奇异的日语是当时他们耳熟能详的死神代号,每一个疾病都会将他们与所爱或所恨分离。霍乱、鼠疫、痢疾、天花、斑疹、伤寒、白喉……他们在死神渐渐遗忘他们时,偶尔忆起某日为了哪只老鼠是谁抓到的吵得面红耳赤而感到玩味,一只老鼠换得一毛,谁也不想让出这珍贵的一毛。锺家渔观古早有一阵子被叫三毛,因为他每回换到的钱都是刚刚好三毛。这些往事说来不到百年,但众人回忆起来却像是很久远的事了。 5 落户于此,那时没有外省称谓,当然也没有本省不本省的,唐山过台湾来的后代子孙烙印血缘地名在门上,他们口中的假黎、山番是当地居民。那时各省口音交错,有人叫祖母为婆婆.**个婆字三声,第二个婆字二声,婆婆也有叫奶奶的,或者叫姥姥、阿婆、阿嬷。锺家在闽客械斗与长居闽南村落几代后而逐渐失去了母语,仅有些称谓还是客语,但泰半已操闽南语。他们叫祖母阿妈、祖妈与公妈。孩子们也都喜欢这样的叫法,说是带了点乡野气味。阿妈已转音成阿嬷。锤家查某祖们喜欢被人叫伊(伊:他,她,那个人。称自己和对方以外的某个人。)阿嬷.即使她们早已是太祖婆了。 许多很老的老人到现在都还记得锤家那爱赌博(博箜)又爱呷昏(呷昏:抽烟)的阿嬷,她本来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结果被阿本仔抓去关在矮牢里后,久了不能站直,出来后竟成了个驼子,野孩子在背后学她蝻孤(□孤:驼背),常惹得锺家祖上普拿棍子打人。被打的野孩子就是在庙埕述说往事的老人了。呷(呷:台语中“吃”的意思)菜阿嬷曾偷偷夜里对男人上善说伊就是前世因为在佛前礼敬姿势不够谦卑,故日后有驼背之果。上善原本在宽衣解带.听了倏地又穿上外衣,扯开门帘竟至离开呷菜阿嬷的房间,丢了一句话给她说,我不懂因,也不懂果,但如是因如是果.你也别出口。男人讨厌是非,不管是或非,女人少说他人为妙。这是**一次温顺的呷菜阿嬷惹她的男人不悦,她那夜一人躺在红眠床,望着床的双鱼雕花,明白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尤其关乎因缘。但她常忍不住说起自己看见的未来画面,有一回她就说着当铁鸟飞上天,铁线会说话,女人就逐渐自由了。大家闷声吃饭,习惯呷菜阿嬷常吐出怪语。直到有一天当锺家装起村里的**部电话,在摩西摩西里,才恍然想起呷菜阿嬷说的铁线就是这个玩意啊。而铁鸟就*不用说了,美军轰炸台湾时,村人都恨死那在天上朝地球乱射子弹的铁鸟了。 村里的人曾绘声绘影说庄里也有个查埔(查埔:男人、男性的)郎男人因为抗日被抓去关,这个姓廖的,关了六七年出来,胡须都长到胸前了。大家都觉得说的人也未免太夸张了,还有人说这有什么啦,接着压低音量又说,锺家呷昏阿嬷走出牢房时阴毛都长到膝盖了。不管胡须或阴毛,锺家人称呷昏阿嬷的高祖蹲过牢房却是真有其事。 有时听到这个传言的查某(查某:女人,女性的)娴(娴:丫鬟、婢)仔阿素会很生气地回嘴说,你们在四妈宫前脏嘴.也不怕晚上被鬼压床。查埔郎男人们听了面面相觑噤了声,仿佛看见前方有个老媪驼背的角度恍然像是一张椅子似的缓慢前来。 6 呷昏阿嬷一点也不昏,她嗜抽阿(鸦)片,曾名列阿片重度瘾者.彼时控管,吸食者得领,她名留烟鬼簿。但此不稀奇,百人里有六人和阿片难分难舍,烟鬼处处。她觉得世间花以罂粟为美为烈。她的那双天足行过烟叶田。那双烟黄的手摸着烟叶如抚触情人肌肤.她偷种大麻,收成时目光炽烈如少女在约会。她常叼着烟说一点也搞不懂为何要禁止这些大快其心之物,她不认为大麻的危害甚过于酒色财气。真正危险的不是东西是心,是使用者。P8-P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