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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_product_contenthtml 那一刻她仿佛在云端 被午夜的电话惊醒。那一刻她以为在云端。黑暗中她摸不到电话,也听不到窗外掠过的呼啸的风。但她还是本能地从床上跳起来,跳进一片黑暗的迷茫中。她用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从睡梦中醒来,当然,她立刻就忘记了刚刚还在的那个梦中故事。
     当她终于扭亮台灯,那催促的铃声却戛然而止。她想那或许是一个打错的电话。她望着被灯光照射的那部电话,在死寂的气息中荒芜着她的思绪。
     不知道什么人非要在这种时候打电话,当然,她已曾经历过很多这样的骚扰。沉睡中被惊醒的感觉令她惊惧,仿佛心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然后是电话那端的喋喋不休,常常是愤怒伴随着哭泣,女人的歇斯底里。这样的电话通常是打给她丈夫的,但她对此已习以为常。
     她丈夫抓起电话后会立刻离开他们的床,但她已经被电话中女人的咆哮吵醒了。后来他们 换了床边的有绳电话,美其名曰不干扰对方的睡眠。男人拿起无绳电话后立刻离开房间,前往离卧室 远的书房并关上门。
    然后她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不必费心揣摩他将怎样平息这午夜的纠缠。
     是的,一个打错的电话,她无须在意。或者,她丈夫的员工们并不知此刻他正出差在外。他身为一社之长自然会有无数公干。她想这时候他一定已经到了他要去的那个城市。
     她这样想着躺回温暖的床上,很舒展地放平身体,不再想刚刚的那个电话。她只是同情那些一定要在午夜拨响电话的人,无论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于是睡意慢慢袭来,周遭变得朦胧。她觉得能睡在午夜是人生 的境界之一。不管白天醒来将遭遇怎样的困厄,但只要想到夜晚能平静地躺在床上,便有一种安稳的感觉。
     寂静中,她终于听到了窗外的风。那是种她 熟悉并喜欢的声音。
    哪怕狂风大作,地动山摇,只要能置身于家的安宁中。同样地,她也喜欢在倾盆大雨中蜷缩于自己的床榻,听窗外雷声雨声不停地敲击。她想到夜空中星月的冷,而她却不能把她的温暖给予它们。在如此悲天悯人中她再次从容入梦,如果不是重新响起那锲而不舍的电话铃声。
     这一次她游刃有余地拿起电话。但即或将电话贴在耳边,铃声依旧响个不停。听筒里没有任何声音。这一次她真的不知道那人为什么要打这午夜的电话了。她想,也许是他,但立刻否定了,因为,他从来不在深夜打电话,无论遇到什么。
     于是她确定这是个打错的电话,但铃声为什么不肯停下来?那铃声锲而不舍地仿佛要告诉她什么。她于是从床上爬起来,循着那声音向前走。
    直到走进门厅才恍然意识到,刚才响的并不是电话而是门铃声。于是蓦地紧张起来,毕竟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开始心里发慌,不敢回应门外的敲击声,站在漆黑的门廊下,甚至不敢呼吸。她在黑暗中等待着。就在她几近 望的那一刻,门外终于传来了,她熟悉的声音。
     是我,康铮。那声音说。
     康铮? 房间里传出一道道打开门锁的声音。但突然地,又停了下来。
     女人说,不,你还是走吧。
     别这样。开门。
     深 半夜,我怎么可能让你进来? 求你了,请打开门。外面的人几乎在哀求。
     不不,我不能。
     你听我说…… 你明明知道,他不在家。
     像一团风,夹带着,漫天飞雪。在风雪中,她不得不依偎在康铮的臂弯中。她知道从此那纷纷攘攘的烦恼就没有了。没有了寂静与落寞。就是说,她再也不会被午夜的电话吵醒了。她于是 解脱了。或者她坚信她爱这个男人,但有人会相信她的表白吗?甚至她自己。
     不知道这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总之他被从汽车里拽出来的时候,夜空晴朗澄澈。所以他的死应该和天气没有关系。因此她不想怨天尤人。
     没有人知道汽车是怎么翻到沟里的。只是一个偶然的过客,在高速公路上偶然发现了那辆跌落在路边草丛中的汽车,于是他满怀同情地打了电话。公路警察说,死者被救出来时已周身冰凉,没了气息。总之该做的都做了,他们已仁至义尽。奇怪的是,在这场翻车事故中,死者身上竟没有一处伤痕; 加蹊跷的是,那辆车就像是有人故意停在沟里的,没有任何被撞击的痕迹。后来那辆车被拖上公路,竟能立刻在高速公路上飞速行驶。
     远远地,她就看到了那个出事的地点。在手电筒交织的光束间,是再度飞舞的漫天雪花。那雪花精灵般洋洋洒洒,毫无顾忌,仿佛天空是舞台,黑夜是背景,而它们是,恣意妄为的舞的精灵。
     而她,蓦地昏倒在康铮的臂弯中。毕竟这是她从不曾经历的亲人的死亡。她甚至也不曾经历过昏厥,不曾体验过这种丢失了意识的感觉。但她就是静止在了康铮的怀抱中。那一刻在她的生命中只剩下了气息。但是她觉得她还是听到什么。那曲终人散的悠悠回声。
     她知道她只是呈现出昏倒的姿势。其实她的心里一直很明白。是的,她立刻就猜到了,为什么午夜的铃声响个不停。当她在飘飘落雪中感觉到眼泪慢慢流下来,便意味着,她已经接受这个既定的残酷现实。即是说,她知道从此她的丈夫没有了。
     她突然记起她曾诅咒过他的死。就那样和他的情妇一道死在高速公路上。但她并不是真的要他死,她只是烦透了那些不断打来的讨爱的电话。
    她怎么会真的要他死呢?她知道无论怎样花街柳巷,他们的感情都是割不断的。他们深深地爱着对方,也曾誓言不离不弃。唯独这一次,他真心求死,一定是他对他的人生已不抱希望。
     她不记得自己怎样走进了暴风雪,亦不知她怎么能承受如此凛冽的风寒。她只是依偎在康铮身上艰难前行。是她提出不去殡仪馆的,她只想在他出事的地方看到他。
     事实上事发地点离城市并不远。她不知他为何要星夜返回。说好了他要去另一座城市出差,或者他根本就没有离开过? 他骗她?但是他干吗要骗她呢? 她对他的风流艳遇从来不闻不问。她的原则是只要他能把她放在心上。她不闻不问是因为她信任他。她相信他只是风流,而不曾背叛。她一直觉得男人和别的女人 并不是背叛。背叛是观念上的,而艳遇,有时候只是逢场作戏。她甚至喜欢她的男人能被她以外的女人喜欢,如此才能证明他真正的魅力。
     她终于看到了躺在雪地里那个僵硬的人。他的身上落满雪花,几乎被大雪掩埋。她本来一直渴望这场雪。对冬雪她始终怀有某种近乎疯狂的迷恋。为此她已经等待了很久。当她终于迎来了这场雪,想不到,同时迎来的,还有灾难。
     当她贴近他的脸。她便不再流泪。她觉得那一定是他的愿望,所以他是幸福的。是他自己选择了这个飞雪中的定数,也是他主动交付了他自己。她觉得他躺在雪中的样子很安详,紧闭的双眼,仿佛在梦中。她便也跟着他的心愿而心满意足,因为他终于解脱了,那是他的福分。她便是以这种心态面对亲人死亡的,然后她任由那些陌生人处置他的尸体。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就不再是她的人了。
     她站起来,离开那个死去的男人,不再回头。她独自在大雪中走了很久,然后告知出版社的人,她不去参加他的追悼会了。她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坚信自己是爱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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