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线试读

get_product_contenthtml “突然发现,爱我的和被我爱过的两个女生都姓朱。现在我一心一意爱过的阿黛变得越来越轻,像要蒸发掉一样。我越来越想念爱过我的朱裴。那时我没病没灾的,整天感觉不到开心,因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对已经有的东西不当回事。
    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去挽回什么了,我所有的力气都做了无用功。
     “不骗你,我越来越经常地看见别人都看不见的东西。道理很简单,我离开你们越来越远了。我 的娱乐就是把自己平时一小片一小片攒起来的记忆单独剪辑,在脑子里放,我喜欢的人一个接一个出现,有着我想看到的样子,重复着我难忘的动作和表情……” 陆遥的回忆里面,会有1999年8月的那个午后吗?在我站着等他的远洋宾馆大门的对面,陆遥用一只高倍军用望远镜检测了我几分钟。接着我就看到一个高大黝黑的男生飞跑过来,一道道汗在他脸上、颈子里、手臂上流成绵绵不 的小河浜。
     从我们见面的一刹那起,他一秒钟也没有停止流汗,一个全身都在渗水的男生,吸完了三包洁芸纸巾。
     这个男生本来不肯见我,可他喜欢的阿黛想认识我,还想和我讨论讨论《红楼梦》,他马上回心转意,积极响应。
     狭长的茶室里,陆遥挑了一个楼梯下靠窗的位置,早早搬好第三个椅子,用纸巾抹干净了。一开始只有我们两个,他在激动的期待里心不在焉,声音像微弱的水滴一样轻,我得拼命竖起耳朵听听听—— “这个名字是发现得病以后,妈妈带我到一个 那里去改的。她很满意,付了不少钱。还好我很喜欢现在的名字,也不知道它到底能陪我走多远了,要是超过二十岁,大概就不错了吧。不读书了,我脑子也停不下来,飞快地转动,好像一辈子都没有想过那么多事情。思想像空气里无数的尘埃,在我周围纷纷扬扬。情绪也一阵冷一阵热,没一个准星。
     “情感的三大主题在我生命里的排列,得病前后是一个分水岭。健康的时候,笨、害羞、没有自信的我全神贯注热爱阿黛,阿黛连接着我的每一次呼吸、梦境、痛苦和甜蜜。轮下来是和程梁的交情,男生间的情谊是有血性的,好到可以代对方去吃刀子。
     “程梁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老邻居。我俩像针剂一样为彼此推射信念和勇气,我们甚至约定,如果谁先死掉,就把对方的爸妈当做自己的爸妈一样孝敬,给他们背米,拖地板,包掉所有的力气活。
     “我说:‘爸爸喜欢我给他挠痒痒,他的手腕骨折过,手背过来不方便。’程梁想了想:‘我把小指甲留起来。’其实他讨厌一切娘娘腔的东西。
     “真倒霉,聊天不久,我就查出得了病,因为我简直一吨吨出汗。随手接过化验单,眼前一跳一跳出现阿黛经常说的一个词‘宿命’。她是有点未老先衰的,我也是,不是衰老,是衰弱。
     “以前,爸妈被我放在 一位,亲情是空气、是白开水,平常是感觉不到的。只是想要做个像样的男人,要做得让他们放心, 还能骄傲。
     “我生病以后,排位变得现实了。爸妈升格为 位,我们一家真正心气相通,休戚与共,我打一个喷嚏,妈妈就发抖。程梁排到了第二位,他一声不响地拍我的肩胛,点头,我知道,他肯定会履行诺言的。而爱阿黛,放在第三位,活下去都成问题了,爱情就是 品了……” 事实上生病休学以后的 大多数时间,陆遥都泡在阿黛这个名字里,因为生命已经有了某种限期,所以相思和想象好比一株在短时期里没有节制地生长的植物。
     时间在靠近,陆遥无数次看手表,他让我知道暗恋就是无条件无原则地把对方想得好到天上。他的眼睛越过我的头顶,飞扬起来了,“我这辈子,爱过人了!” 阿黛的来临渐行渐近,陆遥含着甜蜜的惊慌,张望着门口,一遍遍强调:“不管你怎么看,反正她是 看的!不管你怎么看,反正她是 看的……” 我拼命点头,也不能让他安静下来。他终于受不了啦,冲出门去,在外面的街沿上边跑边张望,跌跌撞撞的,和个脚跟不稳的大婴孩差不多。
     不一会儿,陆遥睫毛挂着亮闪闪的汗珠,一迭声响亮地叫:“来了,来了!”我看见一个男生在水珠里亮闪闪笑着,身后跟着白衣蓝裙的鹅蛋脸女生,长发微微枯黄,脚步游游移移。陆遥的梦中人阿黛素淡得像只要用细钢笔,一个人三点两线就给勾出来了。
     接下来的大半个午后,有点梦想成真的意味,目不转睛的,陆遥看着阿黛,阿黛看着我,我看着陆遥,三个人兜兜转转的,目光里,当然是不一样的温度和分量。
     当大学老师的父母,严厉得没有一丝通融,书架上没有一本课外的书。阿黛蹲在储藏室的角落里读《红楼梦》,像黛玉一样掩埋枯叶子。分数没有达标的她被关在阳台上反思一夜,站在星空下,眼泪淌成了小瀑布。阿黛对陆遥说:“我念书,并不比你生病快乐多少。” 他 猛烈地出汗,一杯接一杯喝冰可乐,语无伦次,没有逻辑。刚刚他还说过要揍她老子一拳,用男人的方式解决问题,警告他心平气和一点对阿黛, 不允许抽她耳光。刚刚他还评论阿黛如果肯稍稍打扮一下,肯定好看得要命,全校都没有一个男生配得上她。刚刚还说去年中秋的联欢会后,他屏住呼吸跟在阿黛身后,她该去修剪一下刘海,一分钟里要撩好几次头发,这样穿马路很危险的。那时他向老天祈祷:要用一只巨大的扳手把这段三四百米的直行路弯成一个永远也兜不出去的圆圈…… 我想抽身而去,留一段单独的时间给他们,陆遥还从来没有拥有过这样的机会。可阿黛不成全,说要和我共进退。
     我不正常起来,一次次进厕所,憋着气待在里面;身体朝后仰,看后面的人下 象棋。陆遥终于可以释放积攒的体力和分贝,尽情地倾吐,一个接一个津津有味议论初中老同学。
    他想起了另一个男生怎么在阿黛面前造他谣的,激动地澄清着事实。阿黛扬着脸看他,有节奏地点头。我喜欢陆遥漠视我的存在,拼命去注视阿黛。
     P30-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