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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_product_contenthtml 决定一下来,荆枝就决定回家探亲了。 当时,她心里特别灰。搞基建她不怕,不就是卖力气吗?可明明没影儿的事,也能指鹿为马,把她涂抹成双腿插在泥淖中的脏马一匹。身背后仿佛张着无数嘴巴,喷着吐沫要把她淹死;又像有数不清的手指头在指指戳戳,打算把她搡进泥塘里。她还不能头顶状纸伸冤告状,不就是泼了一身污泥浊水吗,又没*终定案!这口窝囊气只能憋在心里。 从小到大,她单枪匹马,不停地拼搏厮杀,打出了一片片蓝天。曾一直天真地以为,天上的太阳也是为她升起的。抬起头来,竟发现太阳变成了一牙儿月亮,已不再圆。天空成为灰蒙蒙一片。 老天爷要是跟你作对,真是一点儿辙没有。5427,不就是四个破数儿吗?竟让你从天上掉进泥坑!吃饱了撑的,会想起跟赵干事开这种莫名其妙的玩笑。既坑了人家,又把自己的命运当做羊肉片,放进滚汤里涮。生活原本不是儿戏,应该整日价板起面孔,要不就往脸上贴张面具…… 这事儿换到其他姑娘身上,早该哭天抹泪。可荆枝一滴泪没掉。到了家,她甚至没把自己的遭遇跟家人叙说。打碎了牙往肚里咽,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性。 一个月一晃过去,她打算回连队了。无论未来等着你的是什么,活着就得面对。 母亲悄悄对她说,走之前去看看娘娘吧!也许,母亲已从她忧郁的眼神料定她遭受了异样挫折?女儿毕竟是母亲的心头肉啊。 娘娘原是庙里的尼姑,从小修行。***中砸烂寺庙,她成为无家可归的孤老。小城人到底善良,给她找了问小房子,时不时轮流给她送些吃的,等于在义务供养。 渐渐有人传出话来,老太太能掐会算,神了! 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本城有个“先知”,遂改口恭敬地称她娘娘。 灰透了的荆枝已对自己信心尽失,而这信心从小到大曾一直跟着她成长。一个劲儿往前奔,一不小心,在命运的墙壁前碰得头破血流。她有点儿信命了。要是命运想拨弄你,就连几个小小的自然数也会叫你声名扫地。 她来到娘娘的小屋,屋子里很暗。过了差不多一分钟,她才看清盘腿坐在炕上的娘娘。穿一袭玄色布袍,已十分破旧,包裹着枯瘦如柴的身体。脸庞像被一块松弛而揉皱的干皮包裹,双眼紧闭,没有牙齿的嘴不停蠕动,似乎在念着经文或咒语。这一切愈发显示出她老朽生命的摇摇欲坠同时又弥坚不摧,这矛盾的混合体愈发透露出某种神秘信息。 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她,她已无声地坐到了娘娘对面。 娘娘伸出一只青筋毕露的手,捏紧她年轻而充满弹性的手臂,嘴里念念有词一阵,忽然睁开眼睛说,你明天不能走!后天走你会在路上遇见贵人,将来照顾你一辈子。 她确实已买好明天的火车票。 这回,她得听娘娘的。靠着她的神秘指引,说不定她会到达幸福的彼岸? 她毫不犹豫地把票换成了后天的。 火车上一切平静,期待不期待的都不曾发生。 又回到大石寨,还有三天的路程就能到达三连,那里将是她的归宿。 大石寨设有兵团办事处,返程知青大都去那儿联络,为的是结伴同行,路上好有照应。 进了办事处,她迎头就问那里的现役,这几天有回我们团牧业连的吗? 有。不过都是插队的,没兵团战士。 插队的也行啊,他们走时,一定告诉我。荆枝想,有伴儿就好,省得一个人,孤零零去到陌生的牧业连。 兵团战士的自我感觉从来就比插队的优越,自认是军事编制,似乎该有保障。但这不过是一种感觉。就像插队的往往来自大城市,文化与年龄均高,还看不起兵团的小豆包儿呢。 但三连的知青确实比荆枝混得*惨。统共二十一人,不是杀人就是放火,案件似乎层出不穷。有三个据说打死了人,判刑后被送往呼市监狱,听说北京军区的工作组来调查后,把个叫啸傲的给提前放了;一个因政治问题在师部拘留所扣了两年,没有任何说法地恢复了自由;放火的判了一年,已监外执行过……运动中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笔笔账,新来的兵团战士闹不清楚。当年批斗思想反动的杀人首犯和主犯时,还让她写过批判稿呢。但她到底大着几岁,当时就想,都是年轻人,不至于反动到这种地步吧?心里虽有疑问,还得跟着积极表现。直到自己遭了殃,才知道白的也能涂成黑的。 这正是,挥起铁拳表忠心,嘴是描红战斗笔,革命肃清阶级敌,大梦醒来都倒地。 牧业连探亲回来的共两人。其中一个咋咋呼呼,荆枝和他还算熟,那是连部赶大车的,叫石民。还有一个神情惨淡,听人说叫曹扬。一听这名字她就对上号了,原来,这就是放火的那位!当时她想,一个肚里没货却吵吵得厉害,一个灰头土脸被抽了脊柱,这两位哪个也不像贵人哪!看来娘娘的话不能全信。 路上一共走了三天,她甚至没和他们坐一辆汽车,跟谁也没怎么搭话,充其量只是点个头。P1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