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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_product_contenthtml      七月初,酷热蒸人[  据作者说,小说中的故事发生在1865年,这年的夏天炎热异常。 ],傍晚,有个青年走出自己的斗室——这是他向C胡同的二房东转租的。他来到街上,然后慢慢腾腾地、仿佛犹豫不决地朝K桥方向走去[  C胡同即离干草市场不远的木匠胡同,K桥则是叶卡捷琳娜运河上的科库什金桥。过了这座桥,拐一个弯,就到达干草市场。 ]。 他顺顺当当地避开了在楼梯上碰见自己的女房东。他那间斗室,是一幢很高的五层公寓的顶楼,就在屋顶下面,与其说像间房子,倒不如说像口柜子。他向女房东租下这间兼包伙食并有女仆服侍的斗室,女房东就住在楼下一个单独的套房里。每次出门,他都得经过女房东的厨房,厨房的门正对着楼梯,而且几乎总是大敞着。这青年每次从旁经过,总会产生一种又痛苦又胆怯的心理,并且深感羞愧,于是愁锁双眉。他欠了女房东一身的债,生怕见她的面。 这倒不是因为他胆小和被折磨傻了,甚至恰恰相反;然而,从某个时候起,他就处于一种极易动怒的紧张状态,仿佛患了多疑症。他常常沉溺于冥思苦想,离群索居,不仅仅是怕见女房东,甚至怕见任何人。贫困压得他抬不起头来;但是最近以来,就连这种窘困不堪的情况也不再使他感到苦恼。非做不可的事他接近不做,也不想做。其实,他毫不害怕任何女房东,不管她如何蓄意跟他作对。可是,站在楼梯上,就得听她纠缠不休地逼债、威吓、诉苦,自己则不得不想方设法搪塞一阵,抱歉一番,说些谎话——不,优选还是像猫儿一样溜下楼去,偷偷逃开,不让任何人看见。 不过,这次上了街之后,他对自己如此怕碰见女债主,也深感惊讶。 “我下决心要干的是怎样一桩大事啊,现在却害怕这样一些微不足道的琐事!”他想,脸上挂着怪异的微笑,“唔……对啊……事在人为嘛,如果胆小如鼠,定会错失良机……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真有意思,人最害怕的是什么呢?他们最害怕的是新的步子,自己的新想法……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空话说得太多了。就是因为我净说空话,所以我无所作为。不过,也许是这样:正因为我无所作为,所以我净说空话。最近这个月来,我学会了说空话,成天整夜地躺在角落里胡思乱想……嗯,现在我去干什么呢?难道我能干这件事吗?难道这是真的?不是真的。这不过是为了给自己解闷而异想天开;简直是儿戏!对了,无非是儿戏而已!” 街上酷热难当,而且又闷又挤,到处是石灰浆、脚手架、砖头、灰尘,以及夏天特有的那种臭气,无钱租用别墅的每个彼得堡人都十分熟悉这种臭气,这一切使这个青年本已不正常的神经受到痛苦的刺激。在城市的这一段区域,小酒馆特别多,从这些小酒馆里飘出一阵阵闻之欲呕的臭味,再加上虽然在上班时间也会不断碰到的那些醉鬼,给这幅画面添抹了最后一笔令人厌恶的阴郁色彩。刹那间,这个青年清秀的脸上闪现出一种深恶痛绝的神情。顺便说一下,他长得俊秀,有一双漂亮的黑眼睛,一头深褐色的头发,身材中等以上,修长而匀称。但不久他就似乎陷入了沉思,更确切地说,甚至似乎有点儿出神。他信步前行,不再关注四周的一切,而且也不想关注。他只是不时喃喃自语,这是因为他有自言自语的习惯,对此他现在已暗暗承认了。此时他自己也意识到,他有时思想混乱,并且他感到身体空乏虚软:他几乎没吃任何东西已经一天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