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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_product_contenthtml      第一章 一九七九年年底,哈尔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防洪纪念碑在雪中巍然耸立,冰封的松花江如铺白毡。 一条条街道两旁的街树缀满新雪,巨大得像银珊瑚一般。此时已是后半夜,每一条街道都寂静悄悄,无人,无车。 一家服装店的橱窗内贴着红纸黑字的告示:为了迎接崭新的一九八〇年,不惜血本大甩卖!新时代万岁! 三孔桥一带的路有段陡坡,两个人影肩并着肩,小心翼翼地从陡坡上走下来,是林超然与妻子何凝之。何凝之棉袄外穿着兵团大衣,腹部微隆,看上去是怀孕了。尽管怀孕了,却还是拎着一塑料桶豆油,背着两张卷成一卷的狍皮;林超然则肩扛满满一袋面粉,左手拎旅行包,看上去也不轻。 两人都累了,走得呼哧带喘的。 何凝之:“没想到,都快一九八〇年了,还满列车的知青,还晚点七八个小时。” 林超然:“兵团、农场、农村,哈尔滨的,北京、上海、天津的,还有好几万知青在陆续返城嘛……你可千万小心点儿啊,我摔一跤没事儿,你摔一跤问题大了……” 林超然话音刚落,不料自己滑倒,旅行包、面口袋掉在地上,人也滑出去挺远。 何凝之:“超然!” 林超然滑到了一根电线杆那儿,喊:“别管我!慢点儿下坡,雪下有冰!” 他扶着电线杆欲站起来,但脚腕疼得他直咧嘴,又一屁股坐下。 何凝之走到了他跟前,问:“没事儿吧?” 林超然皱眉道:“脚脖子扭了。” 何凝之:“先别动。” 她放下装豆油的塑料桶,转身去将旅行包和面口袋拖了过来。面口袋摔裂一道口子,撒出不少面粉。她掏出手绢,从里边垫住裂缝,并将地上的面粉往口袋里捧…… 林超然喊:“算了,损失点损失点儿吧!” 何凝之也大声地喊:“不捧起来损失不少呢,这可是精粉!” 她将面粉口袋拖近林超然,大口大口喘气,又说:“唉,女人一怀孕,行动起来就像七老八十了。” 她咬下双手的手套,搓手。 林超然:“坐我对面歇会儿,我替你搓搓手。” 何凝之:“别了,我现在这样,坐下费事儿,起来更费事儿。” 她将手套又戴上了。 林超然:“那,扶我起来。” 何凝之将他扶了起来。 林超然:“看来真走不了啦。”无奈地靠着电线杆。 何凝之的眼光有所发现:“你头上方贴着一张小广告,署的好像是我小妹的名字!” 林超然:“这会儿我可没心思关心她了。”贴着电线杆又坐下去。 何凝之擦去眼睫毛上的霜,从书包里掏出手电筒照着细看,但见小广告上秀丽的楷字写的是——“本人女,二十六周岁,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返城知青,容貌良好,品行端正,欲寻三十五岁以下品貌般配且有住房之男士为夫,住房十平方米即可,大则甚喜……”署名何静之。 何凝之大叫:“果然是我小妹!” 林超然:“别激动,同名同姓的人多了!” 何凝之:“绝对是她!她写给我的信中说她在练小楷,这么征婚,还‘大则甚喜’,气死我了!” 林超然双手抱着大头鞋一边活动那只崴了的脚一边问:“什么‘大则甚喜’?” 何凝之:“欲寻三十五岁以下品貌般配且有住房之男士为夫,住房十平方米即可,大则甚喜……” 她试图将小广告撕下来,却早已冻在电线杆上了,哪里撕得下来! 林超然:“老婆,先看看几点了行不行?” 何凝之愣了一下,看手表,小声地说:“快一点了。”她不那么生气了,平静了。 林超然仰视着她说:“咱们现在可该怎么办呢?我不同意带这么多东西,你偏不听我的!” 何凝之:“眼看要过新年了,接着就过春节,空手回家像话吗?你爸你妈都有腰腿疼的老毛病,给他们各带一张狍皮也是应该的吧?” 林超然不耐烦地说:“别说那么多了!我问的是,咱们现在可该怎么办?” 何凝之怔了怔,看看地上的东西,吃力地弯下腰,翻一只旅行包,翻出一把带鞘的匕首揣入大衣兜。 林超然:“你把它揣兜里干什么?” 何凝之:“只能这样……你坐这儿守着东西等,我自己先回家去,叫上我爸和我两个妹妹,一块儿来接你。” 她觉得委屈,流泪了,擦了一下脸,转身就走。 林超然看在眼里,明白她觉得委屈了,料到她流泪了,柔声地说:“老婆……” 何凝之站住。 林超然:“就不怕把我给丢了?” 何凝之不转身,不回头。 林超然:“哎哟!” 何凝之一下子转过了身,不安地问:“怎么了?” 林超然:“逗你呢!别急,我有耐心在这儿等。慢慢走,千万别像我似的滑倒了啊。” 何凝之点头。 林超然:“别生气,刚才我不该埋怨你。爱你。你知道我有多么爱你。” 何凝之高兴了,笑了,也柔声说:“别心烦,这才多大点儿事儿啊!我家有自行车,我让我爸骑上自行车先来!” 她走了。 林超然直望到她的身影消失,从兜里掏出烟,往电线杆上一靠,吸着烟,陷入回忆…… 兵团军马场场部里,林超然正与现役军人的教导员饮酒话别。桌上除了土豆、拌木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