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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_product_contenthtml      第一章 流年官司与定州胡歌 天上的云像是打湿了的棉絮,时刻准备挤出水来;又像是一大块铅锭,沉甸甸的,下一刻就要砸向人间。 宋世仁,这位当年的京都第一状师,如今鬓间已生白发,眉眼不再似当年那般佻脱,整个人显得沉稳多了。此时他平静地望着天上,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半晌后又收回目光,坐到椅子上。有人送上热茶,他漱了漱口,接过滚烫的毛巾摁了摁眼窝处,才觉得精神好了些。又有人在他身后给他捶背、捏腿,还有人替他扇风。只是庆历九年的秋天本来就有些冷,加上秋雨将至,全是凄寒之意,哪里还禁得住扇风?宋世仁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身旁那位穿着黑色官服的人瞪了拿扇子的下属一眼。 这位监察院官员正是一处主办沐铁,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宋世仁问道:“宋大人,有没有把握?” 宋世仁听这个称呼已有一年半了,却依然有些不习惯,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回道:“大人放心。” 庆历四年,宋世仁曾经替郭尚书家打官司,状告当时的侍郎之子范闲半夜打黑拳,那场官司也是他难得的一次完败。而他真正在庆国朝野引起轰动,则是因为庆历六年江南明家的争产官司。在那场官司里,凭借着范闲的大力支持,他在苏州府整整磨了半年,将平生所学施展得淋漓尽致,抓住庆律与刑部条疏的漏洞,将深烙在天下人心中的嫡长天然继承权,打了个落花流水。 这场明家争产官司虽发生在江南,却是剑指京都皇宫。不得不说,后来皇帝陛下祭天废太子、太子最后被迫谋叛,与这场官司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在江南,宋世仁风光无限,然而回到京都时太子未废,太后震怒,只是轻声交代了一句,他便被捏成了蝼蚁,家产被抄,看尽人间白眼,在荷池坊摆了个摊子艰难度日,险些快要活不下去了。幸好其时范闲回京,暗中将他送出京都,并且赠予大笔银钱,算是对他做了一个报答。待庆历八年初京都事定,范闲又将宋世仁一家接了回来,在西城给他置办了一处宅院,同时给了他一个官员身份。 天下第一状师虽然极能挣钱,身份地位总是不及官员,宋世仁感激不尽,经历了这几年间的遭遇洗礼,他早已不复当年的嚣张模样,沉稳平实至极,一心替范闲做事——他如今的身份是监察院八处执律司官员,专门负责替监察院打官司。 监察院也需要打官司?这事如果从头说起,又是极长的一个故事,但起因不过是两点:首先是前几年陛下便将监察院的审案权全部收了回去,分给了刑部与大理寺,监察院如今更多的是在担任公诉人的角色。而这两年,范闲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请了陛下旨意后,开始肃清吏治。监察院在各路各郡各部里不知抓了多少贪官。抓了犯官,自然要审,如果交给刑部与大理寺去审,范闲当然不愿意。 谁都知道“官官相护”这四个字的含义,监察院既然要抓吏治,当然不会给这些文官们抱团的机会,于是宋世仁这个新晋的、专打官司的监察院官员便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但凡有他出马,监察院所诉的罪名基本上都落在了实处,不论那些文官私下如何勾结、如何遮掩,也无法逃脱。 第二个原因是京都事定后陛下的几道旨意。虽然这几道旨意只是延续当初七君子入宫时的定策,但这次那位左都御史贺宗纬,凭着圣眷以及十分清楚的旨意,开始真正运用起了权力,一方面削弱监察院的权力,一方面开始对监察院内部一些违例违律之事进行攻击。 贺宗纬就像一条猎狗守在监察院的外面,只要监察院官员有何违禁事,他便毫不心软毫不客气地拟出章程,直接送往大理寺,要求朝廷治其罪名。 监察院设立之初,庆律院例便有被都察院监督的条件,并且限死了他们不能对都察院下手——只不过这个规矩因为陈萍萍和范闲太过强悍而一直被人有意无意地忘记,如今陛下既然重新记起了此事,都察院便风光了起来。 天大地大不如陛下的旨意大,这两年都察院就像是系在监察院脖子上的一条绳索,让监察院官员们艰于呼吸。好在小范大人依然是监察院的提司,所以都察院的动作比较谨慎,贺宗纬小心地不去触动范闲的底线,只是在庆律上做文章。然而监察院行事总会有意无意触犯庆律,都察院请大理寺审查,即使范闲也没有太好的应对方法,这是陛下的旨意,而且他清楚,监察院一家独大并不是什么好事。 清楚不代表接受,庆历八年的某一天,范闲一脚踹开了都察院的大门,指着贺宗纬以下的二十几名御史大夫怒骂了一通,然后便请回了宋世仁。 不就是打官司吗?难道监察院还怕不成? 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