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线试读

get_product_contenthtml      女性无法接受自己是“受害者”的态度,是否会阻碍女性运动? 上野千鹤子老师: 这次通信的题目“始于极限”,是我和幻冬舍两位相识已久的女编辑坐在会议室里琢磨出来的。此刻写出来一看,倒觉得合适得很,所以请允许我先简单聊聊这个题目。 关键词“极限”出自您对我最近寄赠的那本书的点评。那本书叫《想变成可爱、狡猾又刁钻的妹妹》,您表示“已经到了能用这种书名的极限”。当时我恰好接到与您连载通信的邀约,便将这个说法用作标题,暗指“立于极限的我从自己所在之处审视事物”。 极限,是意味着前方无路的分界线、不容许更进一步的底线,忍耐的极限、体力的极限、认识极限、打破极限……如此联想下来,我意识到这些年生活的世界都位于边界之内,正如标题呈现的那样,而我今后应该拥抱的世界就在极限之外。既然要思考今后的世界会是怎样一番景象,那么“边界”似乎是个不错的视角。我很庆幸自己在年龄与心境都应该与时俱进、走向成熟的时候,从您手中接过这样一个绝妙的词语。 巧合的是,在我们开始通信的当下,新冠疫情似乎进一步凸显了世界和日本面临的问题。刚好在我写信的这一周,日本政府宣布延长紧急事态宣言。无论在经济层面还是精神层面,许多人的焦虑都已经达到极限。生活方面也出现靠前的种种,肯定把许多人逼到了忍耐的极限。在处于极限的社会大环境下与您交流,我感觉特别有意义。 然后是我个人面临的优选“极限”……最近,我对自己长久以来钻研的主题产生了种种疑问,萌生了自我审视的念头。这也与第一轮通信的主题深度相关,所以我想先大致讲讲自己写作的动机与背景,权当向读者做个自我介绍,再谈谈我近来的一些困扰。 由我的硕士论文改编的《“AV女演员”的社会学》出版后,我的写作动机非常简单。用一句话概括,就是挣脱“受害者”一词织就的牢笼,在其中死命挣扎。不以受害者的姿态为“伤害”定罪,就是我要求自己拿出来的态度。 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我有很多“成为受害者”的机会,也着实从中受益。作为女性生活在日本社会,我在高中时就开始出入原味店、援交等性商品化的世界,高考后还演过AV,后来进了一家典型的日企,一位女部长都没有的那种(不过据说我离职以后有了)。有幸得到写作的机会时,我发觉手头有大量素材,让我足以作为一名受害者讲述自己的故事,讲述我如何苦于性剥削、封建落后的企业文化、男女不平等的社会、内化的男性凝视,还被鼓励女性就业的口号牵着鼻子走,被迫穿上窄小的衣服与鞋子,任由某种价值观毒害到了骨子里。如果站在这样的立场上发表观点,也许多少能抚慰那些没会发声的沉默者的沮丧和伤痛。 但我又觉得,自己近距离观察过的女性,以及作为当事人体验过的“自己”好像都要坚强、有趣一些,也进化得更有智慧,不至于单方面地被男人的性欲所伤,而且也应该已经获得作战的武器。我感觉在这样的前提下,“被践踏者”的标签会让我们变得无趣而庸常,甚至有些碍事。一边对受害者之名竖中指,一边与不公正和暴力作斗争,这似乎是矛盾的,但好像也是可行的。 《“AV女演员”的社会学》分析了为什么AV女演员在外界看来有着过多的“主体性”。回过头来看,当年写得实在拙劣粗糙,值得反省。我在写硕士论文时想要挑战的,就是不制造假想敌,也不写成“受害报告”,便勾勒出剥削的结构和男女的共犯关系。长久以来,这个问题只在“强迫还是自愿”的框架下探讨,这让我很不舒服,也觉得两者都不贴切。因为只要观察过第一线的情况就会发现,看似自愿的她们会很自然地表现得过于“主动”,而看似受害者的她们也会理所当然地过于强调“强迫”。我明白,要避免成为受害者,就需要付出脚踏实地的努力,从根本上为未来消除伤害,所以曾经的受害者证词才如此宝贵。但说不定也有人会产生幼稚的叛逆心理,觉得“我们的经历不是为了给伤害作证才存在的”,或者想要摆脱受害者这个借口始终伴随左右的状态。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造成伤害的是外部因素”这种话,因为关键在于男人和女人都愚蠢透顶,这是我十分强烈的实际感受。 我曾有幸在共同通信社为您的著作《战争与性暴力的比较史研究》撰写书评。这本书的尝试让我欢欣雀跃,因为您解构了“纯粹的受害者”这一框架,一针见血地指出,只有通过解构才能阐明罪恶。我至今认为,会阅读上野千鹤子作品的这一代女性,应该多少拥有这份力量。 P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