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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我从没上过银幕,我却是在电影里长大的。鲁道夫·瓦伦蒂诺还来参加过我5 岁的生日宴会呢——他们跟我说大概是这样的。我把这些记录下来只是想说明,即使在我还不谙世事的年龄,我在所处的位置上可以纵观时代的滚滚车轮了。

我以前本打算写一本回忆录的,书名叫《制片商的女儿》,可是在18 岁那个年龄哪有时间来干这些事呢?没写也好——写出来也会像洛莉·帕森斯的专栏文章一样,索然寡味。我父亲是从事电影业的,这跟别人是从事棉花业或者钢铁业的一样,我淡然处之。无论好莱坞怎么糟糕,我大不了像被指派到闹鬼的屋子里去的鬼怪,逆来顺受是了。我知道你会怎么想,可我偏偏害怕不起来。

这话说起来容易,可要别人理解难了。我在本宁顿学院上学的时候,那里的一些英文老师装得对好莱坞和那里制作的电影漠不关心,实际上却恨死它了。这种仇恨是如此之深,好像好莱坞会要了他们的命似的。甚在此之前,当我还在修道院里上学时,有一位和蔼可亲的小个子修女向我索要过一个电影脚本,她说,她是怎么教学生们写散文和小说的,她要“怎么教她们写电影剧本”。我把那个脚本给了她,我猜想她左也为难,右也为难,不过她在课堂上从没提起过这个事,后来她满脸惊慌恼火地把本子还给了我,没做一句评论。我想我要讲的这个故事的际遇也会相差无几吧。

你可以跟我一样想当然地认为好莱坞是好莱坞,你也可以采取我们对待所有不理解的东西的态度,对它鄙夷不屑。其实好莱坞还是可以理解的,只不过有点模糊和闪烁罢了。真正能把解答电影之谜的整个方程式记在脑子里的人不会超过半打。也许对一个女人来说,真实地了解好莱坞的运行机制的佳方法,莫过于去了解这其中的一个男人。

我是在飞机上开始了解这个世界的。从中学到大学,父亲一直让我们乘飞机飞来飞去。我上大学三年级时姐姐去世了,此后我独自一人飞来飞去,这样的旅是让我想起她,使我心中有几分沉重和抑郁。有的时候我会在飞机上遇到我认识的电影界的人,偶尔还会遇到令人心仪的男大学生——不过在大萧条时代这样的机会并不多。飞行途中我很少真的睡着,由于心中想着埃莉诺姐姐,加上东海岸到西海岸之间那种强烈的割裂感——所以,少在我们离开田纳西那些孤零零的小机场之前,我是不会入睡的。

这次飞行颠簸得厉害,乘客们早早地分成了两拨,一拨是那些立马睡觉的,另一拨是那些压根儿不想睡觉的。在我对面有两个乘客属于后一拨,而且从他们断断续续的谈话中我肯定他们是从好莱坞来的——其中一个看样子知道,他是一个中年犹太人,一会儿紧张而兴奋地说着话,一会儿悲伤而沉默地在那里蹲坐着,好像准备从飞机上跳下去;另一个是个脸色苍白,相,身体健壮,30 岁开外的男子,我敢肯定我以前见过他。他也许去过我们家吧。但他去的时候可能我还是个小孩子,所以他没认出我来我也没生气。

女乘务员长得高挑,俊俏,皮肤黑得发亮,正是人们趋之若鹜的那种类型——她问我是否可以帮我整理一下铺位。“对了,亲爱的,你是要一颗阿司匹林,”她靠在座椅的边上,随

着6 月的飓风不由自主地来回摇晃,“还是要一颗宁比泰?”

“不用了。”

“我一直在忙着照顾别人,还没来得及问你。”她在我身边坐下,扣上我们俩的带,“要口香糖吗?”听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我嘴里的一块已经嚼了几个小时,早该吐掉了。我撕下一页杂志将它裹起来,了自动烟灰缸里。“懂规矩的人我一眼分得出来,”乘务员称赞说,“只要看他们是不是先把口香起来再去。”我们在半明半暗、摇摇晃晃的机舱坐了一会。机舱里像午饭与晚饭之间的黄昏时分的一家时髦餐馆。我们都在消磨时间——而又没有明确的目的。我想即使是乘务员也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她和我聊起了一个我认识的女演员,两年前她曾经跟她一道飞往西部。当时正值大萧条步入低谷的时候,年轻女演员不停地望着窗外,那聚精会神的样子使得乘务员生怕她想跳下去。不过看起来她害怕的不是贫穷,而只是。

“我知道妈妈和我准备干什么去,”她对乘务员说了真心话。“我们准备去黄石公园,我们去那里仅仅是为了等这场风暴过去。然后我们再回来。他们不杀害艺术家的——你说对吧?”

这一说法让我高兴起来。眼前浮现出一幅优美的画面,善良的托利熊们给女演员和她妈妈拿来了蜂蜜供她们食用,温顺的小鹿们也从鹿妈妈那里拿来了他们吃不完的奶,到了晚上依偎她们身边,给她们当枕头。接着,我也告诉乘务员说,在那段美好的日子里的一个晚上,律师和导演把他们的计划告诉了父亲。如果补助金大军占领了华盛顿,律师在萨克拉门托河里藏了一条小船,他们可以逆流而上,去上游躲避几个月再回来,“因为发生之后是需要律师来处理那些法律事务的。”

导演心中则多一些失败情绪。他准备好了一套旧外套、旧衬衫和旧鞋子——他从没说过这些东西是他自己的,还是从道具部门拿来的——他准备乔装打扮成普通百姓。我记得父亲对他说:“可是他们会检查你那双手啊。他们一看知道你好多年没干过体力活了。他们还会检查你的工会卡。”我今还记得导演的脸变得多么惨白,记得他吃甜点时心情是多么的沮丧,记得他说的那些话是多么的滑稽和可怜。

“你父亲是演员吗,布拉迪小姐?”乘务员问道,“我肯定听到过这个名字。”

听到布拉迪这个名字,过道那边的那两个男子抬起头来。斜眼看人——这是好莱坞人的眼神,这眼神好像永远是从肩膀上投过来的。接着,那个苍白、壮实的年轻人解开了带,站在我们旁边的过道里。

“你是塞西莉亚·布雷迪吧?”他用责怪的口吻质问,好像我一直在瞒着他似的,“我刚才还在想我认识你。我叫怀利·怀特。”

他顶好省掉这句——因为在此时,另一个声音说道:“走路小心,怀利!”只见另一个男子在过道里与他擦肩而过,朝驾驶舱方向跑去。怀利·怀特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朝着他背后顶了一句:

“我只听从机长的命令。”

这时我才意识到这是好莱坞的与随从之间打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