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线试读

get_product_contenthtml ;;;;我怕

;;;;这一阵子日子不好过,夜长日短,课业繁重,胆战心惊。夜里睡不着觉,白天,在学生面前强打精神,指手划脚。晚上回家人似一滩泥,饭也做不动。前两年我只教中文和数学,驾轻熟,安安逸逸。去年秋天学校缺心理学老师,没法我又开始教心理学了。瑞典在11年搞了个教学改革。很多课的内容都已大动干戈。心理学几乎面目全非。教书的知道,要把课上活了,该有个灵魂,得有条红线。灵魂来于专业知识,红线出自教学经验。整个秋落魄,找不到感觉,摸不到红线。我怕,怕误人子弟。

;;;;彻夜辗转之际,冥思苦想,自己本儒弱,事事怕字当头,这辈子是怕到现在,活到现在。

;;;;记得读小学时班主任安排班里的捣蛋鬼袁亦文与我同桌,以便让做班长的我管管他。袁亦文不傻,知道因为有了我这样的人他才成了差生,恨透了我。他不吵不闹了,可天天死死地掐我的大腿,青一块紫一块,疼得我不敢嚷,怕影响老师上课。只要袁亦文不闹,我忍着。

;;;;那时,我要做乖孩子。我怕老师批评,怕父母失望。怕,使我考上了复旦。

;;;;我自幼对语言有点敏感,爱看点闲书。记得读小学时班里需要讲用稿,学结,批林批孔大字报什么的,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她语无伦次,歇斯底,然后指使我回家照着意思写成稿子,天交给她。读高中了,语文老师姓周,每次上课他常先问我们该上哪一课,说着说着跑调了,走神了,天文地理,三皇五帝,唾沫星子乱飞。课堂里鸦雀无声,学生们听得直流哈喇子。下课铃响了,周老师突然想起今天的课又上得划边了,直打招呼,唠叨下一节课不说二话,直奔正题。可下一节课他讲着讲着老毛病又犯了。周老师也喜欢三天两头把我叫到办公室,倒不是要我写稿子,他塞给我半文不白,杂七杂八的书,硬要我看。我受了影响,考大学了,自以为是,报了复旦大学中文系。

;;;了复旦,父母满意了,老师再也不管你了,快活了一阵子。不知不觉地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开始悄悄地打扰我,慢慢地折磨我。我不懂这种感觉,不知如何对付。一段时间天天往家跑。当时我隐约知道我不知道自己要学什么,要做什么。我没有作家梦,也不是搞评论的料。无心,无取,下意识中选择了逃避。漫长四年,书没好好读,人没好好做。可是,复旦毕竟是复旦,冬去春来,所见所闻,给我今后的日子打了底气,开了眼界。

;;;;毕业后,带着微微的迷茫,隐隐的不安,来到了工作单位。过了几年在外狐假虎威,作威作福,在内点头哈腰,行尸走肉的空心日子。渐渐地意识到我正在走回头路。早晚我会像小时候一样,言不由衷,给人写报告。我怕了,真的怕了,怕得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不分东南西北,席卷而逃。;;;;那时,我想做个人。我怕做自己不要做的事,我怕成自己不要成为的人。怕,催我踏上离乡之路,步入他国之门。

;;;;我先到了德国,后去了瑞典。结了婚,生了孩子,基本上不用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了。可我心虚,我还是怕。我到底是谁?

;;;;三十二岁了,我还不知道我能干啥。我着急,夜胡思乱想。其实我是教育的奴隶,学校的囚犯。在中国加上幼儿园前前后后关了二十年,在德国短期两年,到了瑞典还乐呵呵地往学校――这所监狱跑。一辈子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日子是在教室里度过的。我不会学人经商摆弄机器,只喜欢读读书看看报。中学周老师海阔天空的唾沫星子时不时在脑子里忽闪忽闪,也许,这辈子我能呆的地方也只有讲台了。

;;;;那时,我要活得踏实点。我怕做一个依赖人的人,我怕过一个没有时间表的日子。怕,逼我学会了一门手艺,得到了一个饭碗。

;;;;在瑞典二十多年,我常常害怕。怕语言不过关,怕实过,怕格太孤僻……很怕的一次是我不敢拆散家庭,怕了十年。很后豁出去了搬家独居。我曾怕得靠吃药度日,怕得手脚麻木,怕得心绞成铅块……

;;;;我知道不管我怕什么,如何怕,我可以采取逃避,也可以选择应对。但我不能闭目否认。有时该逃避,有时不得不应对。

;;;;圣诞节放假的一段时间,我为了心理学课心发慌,咬咬牙,看书,做笔记,搜材料。眼一亮,有主意了,感觉找到了,红线摸到了。心,那舒坦的!

;;;;我知道,怕是我的生。我不喜欢怕,我讨厌我老是遇事战战兢兢。怕,折磨了我大半辈子;怕,刻上了我眉间深深的皱纹;怕,压弯了我软弱的脊背。但,怕也是我生活的动力。

;;;;我知道,怕是我的阴影,甩不掉,抹不去。我只好把怕当我的无奈的伙伴。今后的日子我还会怕,我会怕停止工作的日子,我会怕孤单一人的生活,我会怕抛开子女的片刻,我会怕离开人世的瞬间……但我希望我会渐渐地学会怎么对待我这形影不离的伙伴。它让我领教到了怕的威力,体验到了怕的残酷,怕的含义,怕的目的,享受到了怕带来的快乐,怕给予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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