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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_product_contenthtml 左手冯唐,右手余秀华 把冯唐与余秀华放一起,很多人会诧异。确实,一个是脑门油亮、医学博士、前国企老总、女粉丝排队、正处于人生“一柱擎天”阶段的京城风流俏文人,一个是脑瘫、歪嘴、驼背、与老公不和、走起路来还摇摇晃晃如“瘪了一个胎的汽车”的湖北乡下女诗人,他们能有什么关联呢? 关联当然是文学。文学是什么?冯唐说得好,“作家是巫师,身心像底片一样摊在时间和空间里,等待对人类经验的感光。”我 近读冯唐与余秀华的作品,就发现他们让我“感光”的部分具有互文性。所谓“互文”,就是上下两句或一句话中的两个部分,看似各说两件事,实则是互相呼应,互相阐发,互相补充,说的是一件事。
     先说冯唐,他文采好,这是事实,比如,“周树人的文字,凌厉如青铜器,周作人的文字,内敛如定窑瓷器。”“张爱玲的文字如珠玉盆景,沈从文的文字如明月流水,川端康成的文字如青花素瓷,亨利?米勒的文字如香槟开瓶。”这比喻玉洁冰清,我就点赞过很多次。但冯唐的文字 多的是如“ 阴冷润滑,像是死神的口水”这种荷尔蒙分泌物,就喜忧参半了。什么是好的文学语言?我是服膺俄国文艺家什克洛夫斯基、罗曼?雅各布森的陌生化理论,“艺术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使人恢复对生活的感觉,就是为使人感受事物,使石头显出石头的质感。”“陌生化就是力求运用新鲜的语言或奇异的语言,去破除这种自动化语言的壁垒,给读者带来新奇的阅读体验。”这其实也就是亚里士多德所说的“惊奇”。如何才能达到陌生化效果呢?宏观上都可划为两个层次:一是词语层次的陌生化,这是“术”,比如余光中“凄凉的胡琴拉长了下午”;二是结构层次的陌生化,这是“道”,比如,卞之琳的《断章》,前面的“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很平淡,到“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开始词语陌生化,到“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就整个结构都有了陌生化效果,诗歌便盎然起来。
     以这理论来看,冯唐作品的蹩脚就明显了,就说他朋友路金波推崇的“我想,这时候,如果我伸出食指去接触她的指尖,就会看见闪电。如果吐一口唾沫,地上就会长出七色花;如果横刀立马,就地野合,她会怀上孔子。”想象力和肺活量跟余光中写李白的“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可媲美,但比起同是70后作家王怡的“如果说刘先生是一场洪水猛兽,那我们就是洪水猛兽过后的石子”,则又显得气局不够大。
    再比如,冯唐在《大好》一文里写一位送玉给自己的老哥们:“我说:‘你手术之后,过一阵要去复查,再做个活检。’你说:‘ 不。手术放了一个引流管,后来找不到了,又打开伤口找,后来找到了,但是不是原来放的那根,再后来又打开找, 似乎终于找到了。我再也不做手术了。人终有一死,要死,就要死得有点样儿。’我看着你胖出两圈的左脸,听着你的描述,想起了几双筷子在一个麻辣火锅里捞。”这“想起了几双筷子在一个麻辣火锅里捞”恶趣味且不说,跟鲁迅的“我自己觉得我的记忆好像被刀刮过了的鱼鳞,有些还留在身体上,有些是掉在水里了,将水一搅,有几片还会翻腾、闪烁,然而中间混着血丝”想象力和人道温情都差远了吧?甚至跟他自己推崇的王朔比也有明显距离,“冬天天冷,大雪封山,一出门就是一溜脚印,跟踪别人经常被人家反跟踪,搞不好就被人家抄了窝子堵着山洞像守着冰箱一样样吃。”(王朔《致女儿书》) 同样用这把尺子量下余秀华如何?余秀华跟鲁迅王朔自然也不在一个数量级,跟冯唐倒可一比。对那些认为余秀华“火”仅仅是因为她“脑瘫”引起同情的人来说,只能用作品粉碎他们的偏见。冯唐自述文学努力,“写诗 ,小说第二,杂文第三。”咱就看他流传 广的这首:“我们是世人 的朋友/我们是世人 差的情人/我们彼此相爱/就是为民除害。”且不说没有叙述转身、没有中断回旋、平面拓深这些技巧,单说意象,也是平平无奇,因为周处除三害的故事大家太熟悉了。而看下余秀华的诗,“手腕上的刀疤,月光照着会疼。”“我还活着,如一片摇摇晃晃的叶子/为雨水指出河流的方向。”“爱雨水之前,大地细小的裂缝/也爱母亲晚年掉下的 颗牙齿。”“母亲蹲近麦子地的时候,只看见她的几缕头发/仿佛百年后他坟头的草在静止。”这些意象的“惊奇”,相信即使从来没碰过诗的人都会感动。
     P73-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