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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_product_contenthtml □□封信我们这里怎么了
  □近几年,影视业的上下游都行动起来了,可以说是风起云涌。
  首先是资本的行动。以前,除了体制内的影视机构,支撑影视业的主要资本来自盖房子的朋友,专业术语叫房地产商。后来挖煤的老乡们也来凑过一阵热闹,但挖煤的老乡们对这个行业没有什么真正的热情,玩儿个票也就走了。当然,更多的时候,老乡们玩的是“女票”。现在,这些老乡以及这些老乡的上线被抓起来的不少。由此可见,玩票不要紧,但玩钞票和玩“女票”,风险还是很大的。
  其实,影视业的资本真正热闹起来,还是□近几年。搞屠宰的,开饭馆的,搞能源的,搞电商的,搞旅游的,卖火腿肠的,都来了。这个现象是好是坏,还需要长远考量,但短期来看,这些热钱、傻钱还没有真正帮助到影视业,并且催生了一批泡沫作品,也烧坏了很多编剧、导演、制片人的脑子。但我依然不认为这就一定是个坏现象,因为跟钱、跟财富打交道是人类永恒的命题,让影视界的同志们早一点见识一下钱,比晚一点好。虽然非常遗憾的是,同志们目前对金钱还没有什么抵抗力,一倒一大片。所以我认为,□近几年是影视界大跃进的几年,数量上早就超英赶美了,质量上却比日韩还落下一大截儿。
  除了资本的行动,演员们□近几年的行动也非常强烈。我有时候因为不甘寂寞,也沽名钓誉地参加了一些影视活动、颁奖晚会,在后台的时候,我一般都不敢抬头,因为根本认不出谁是谁,生怕把张三叫成了李四。以前主要是女演员长得像,□近我发现一些年轻的男演员也开始长得越来越像了。就跟我们的影视作品一样,模样也开始跟风了。太惊悚了。我后来一琢磨,这里边有化装的因素,也有整容的因素。据说韩国有一条街,是为中国爱美人民服务的。说实话,我真是为这些长着双眼皮、尖下巴和高鼻梁的演员朋友们担心,因为根据常识我们知道,长相的流行也是在变化的,以后如果流行单眼皮、圆下巴呢?再整回来不成?
  演员朋友们对修改自己的模样都有着极大的兴趣和毅力,当然,这是他们的人身权利,无可厚非,我只是善意提醒,毕竟整丑了的也大有人在。我所担心的是,相比修改自己,演员朋友们对修改剧本有更大的兴趣。2010年,大量资本涌入影视业,演员朋友们片酬暴涨,兴高采烈地掌控了局面,不拍戏的时候改自己,拍戏的时候改剧本。在我们这块神奇的土地上,有钱就等于有权力,有权力就等于有能力。这逻辑非常古怪,但却颠扑不破。这几年,我们到底生产了什么样的作品,大家也都看见了,特别像一出整容事故的现场。在此温馨提醒演员朋友们,修改自己要谨慎,修改剧本更要三思而后行。也建议演员朋友们抽空学习一下《著作权法》。
  导演们□近几年的行动也集中在两点。一点是很多电视剧导演从片场消失了,他们已不再亲临一线拍摄。导演的功能主要体现在指导表演、场面调度和调性设计,当放弃了这一切之后,他们还是导演吗?我觉得很多导演更像是艺术总监或监制。当然,也不是所有的电视剧导演都是这样,依然有坚守阵地的战士,比如《决胜》的导演阎建钢。这部戏在京郊拍摄,条件非常艰苦,但阎建钢导演执掌每一个镜头的拍摄。我曾提议说,您已经不是年轻导演了,要不让剧组给您配一辆房车。他说我除了每天上两趟厕所,其余时间全部在现场,没这个必要,如果非要配,可以把钱发给我。我去现场待了几天,发现果然如此,令人尊敬。
  编剧是纸上谈兵,导演是兵中谈纸,导演撤离现场,这个行动令人费解。
  另外一点行动,是很多电视剧导演开始在屏幕上打出“××作品”字样,有的是用醒目的大标题以及强烈的音乐衬托,轰隆隆推出来;有的是去刻了戳儿,“咔”的一个背景声,盖到屏幕上。这本来是电影圈的恶习,现在也开始蔓延到电视剧行业了。坏榜样的力量真是可怕。这不是品质问题,不是虚荣心问题,这是法律问题。也建议有这个癖好的导演老师们学习一下《著作权法》。
  相对于其他上下游的行动,编剧的行动力不强,基本是被动的。□近几年,编剧们被要求成为变形金刚,让你写成什么样儿就得写成什么样儿,一句话,必须上天入地,□□□□。举个例子,我跟阎建钢导演合作的电视剧《决胜》,之前的某一位投资方负责人跟我谈话说,方金,前三集剧本需要修改,要更快更猛更强,要让所有电视台的人见了这三集剧本就服气。我说要达到你说的这个效果,不是改前三集。他说那改什么。我说要改合同,咱们把合同解除了吧。别说我,即便写剧本的祖师爷莎士比亚老师、汤显祖老师还活着,他们也写不出让所有电视台都服气的前三集。现在,前三集已经成了影视项目的魔咒。在漫咖啡、昆仑饭店、丽都广场等影视圈人士聚集的地方,除了谈“不缺钱”“只缺好剧本”这两个在影视圈流传已久的惊天谎言之外,谈的就是剧本的前三集。好像整个影视业就活在前三集里边。如果这么一直进化下去,影视圈会不会出现一种专门的前三集编剧呢?像伟大的程咬金老师一样,砍完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三板斧就转身走人。
  今天,我们讲故事的人,制作故事的人,负责播出故事的人,都变成了急性子的程咬金,都想三板斧砍死对方拉倒。在北京有一个琉璃厂,是个卖古玩字画的地方,一直到民国的时候,还保留着一个非常好的传统,就是无论是穷秀才,还是顽劣的小孩,以至于任何寒酸没落之人,凡是进店来想观看古玩字画的,店家明知道他们不买,也都一律恭敬相待、认真介绍,因为他们知道,穷秀才可能转眼就发达了,小孩总有一天会长大,都有可能变成他们的顾客。琉璃厂之所以成为宝地,是因为这里的人有一颗宝贵的心,这颗宝贵的心叫耐心,他们有耐心培养他们的顾客,有耐心与未来周旋。但是我们今天的社会,人人都是程咬金,咬牙切齿抡着那没头没脑的三板斧,我们的影视界,已经失去了培养观众的兴趣,失去了跟未来周旋的耐心。美国的乔布斯老师把纯粹的商品手机卖出了价值观,我们这里却把应该卖价值观的电影当成了纯粹的商品。
  雪山在雪崩的时候,没有任何一片雪花觉得自己有责任。作为影视业中的一个环节,编剧不是变形金刚,也不是程咬金,他不可能满足快干猛上的机械化要求。编剧充其量只是一棵树,需要经历四季循环,才能有年轮的感受;需要吸纳阳光雨水,才能让绿意爬满枝头。无论影视业有多么产业化、工业化,故事的创作从本质而言是且只能是一门手工艺术。很多年来,大家都把讲故事的人当成造梦工程师,把故事当成一个梦,但我坚持不这么认为。我认为,生活才像一个梦。因为生活和梦一样,都带有碎片性和虚假性。讲故事的人不该是程咬金,也成不了变形金刚,他只能讲好他能讲好的故事;好故事,也不是一个梦,而是一条真相的大河,它穿过谎言的险滩,倾泻出情感的瀑布,它让我们看破幻象、不虚此生;好故事是人生另一片没有雾霾的蓝天,不管你有意间还是无意间抬头,它都在那儿等着你,准备带给你深切安慰。希望我们能讲出并制作出这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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