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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_product_contenthtml     于是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挖掘出爱丁堡的真面目。
     为了这第二次行程,1943年8月,我在离开牛津前就做好了一切安排。在这儿,我一定要向伦敦、内陆与苏格兰铁路局的工作人员致上谢意,他们在办完自己分内的事之后,还不辞辛劳,为我安排火车卧铺。由于他们的热心,我才能开心踏上行程。战时长途旅行最开心的,就是抵达目的地了――无论当地天气如何。当我走出王子街车站,发现正下着毛毛雨,为我涤去长途的舟车劳顿。我终于可以洗把脸了,在战时火车上,那绝对不可能。在中国,我们习惯以晚宴为远道而来的朋友“洗尘”。自然,我不期望爱丁堡有这么顿晚宴等着我,不过,那雨确实自我寒酸的衣服上洗去了些尘埃。
     前往马曲芒的路上,出租车穿过梅多斯公园。伦敦公园一望无际的亮绿草坪一向带给我极大乐趣。在这儿,雨丝似乎也染上了一些草坪的颜色,好像天空正向下吐着绿色蒸气。我一直喜欢鲜绿色,充满活力,还能轻易和其他颜色混在一起。只可惜,没有任何颜料能长久表现那感觉,但愿我能找到方法,在画作里呈现那鲜活色调。
     依我之见,绿色是大自然的主色调。冬天,也许到处是黑色、灰色,春天和秋天,亮丽色彩主导一切,可是一年四季却随时见得到绿色。少了背景上的绿,红花或黄花还美得起来吗?经过一个漫长、萧索的冬季,看到树林上的新绿,难道不让人愉悦吗?长途旅行后,见到雨中温和的绿,让我开心不已。记得1934年时,我来这国家没多久,适逢一位朋友买了辆绿色的车子,可他家居然有人受不了那颜色,没法看那车子一眼。我因为太喜欢那颜色,知道有人嫌恶,不免觉得惊讶。我想到,搞不好还有人打算去除掉大自然中的绿色。
     我自白日梦中醒来时,也到达目的地了。安顿好自己,用过餐,开始慢慢沿着斯特拉森路往邮局走,打算去那儿发一封电报。这时雨势已经变大,我并不想此时就开始观光,可到达邮局时,突然被远处屋顶和树梢后灰蓝色、雾蒙蒙的小山轮廓吸引。那山看来不远,我忍不住想要立刻认识它。我跨过马路,走上博福特路,一边伸长脖子,一边沿着狭路不断往前走。当我走在建筑高墙边时,那山忽然不见了,直到接近圣凯瑟琳教堂,才再度出现。大雨中,那轮廓看来模模糊糊,山型似乎很熟悉,我顿了一下,啊――对了!乌龟!一只巨大、纹风不动的乌龟。在雨中,那岩石的轮廓看来柔和,但仍似强硬的龟壳。家乡九江的龟山涌现心头,儿时,我在那儿放风筝,度过无数快乐时光。我想着,承平时期,孩子们也上这苏格兰小山放风筝吗?
     由宽阔的达尔基思路望去,小山接近浮现我面前,我很惊讶空间的障眼法。站在密密麻麻的房子附近,我的眼睛和小山之间,没办法造成距离的错觉。它之前看来很近,高耸于两棵大树之上,在灰色雨蒙蒙的天空下,显示出完美的蓝色轮廓。可如今,远离了建筑,清楚看着那山,它反而变远了!随着经验增长,我日益相信空间在中国画里的重要性,再一次,我了解到我们宋朝大师在空间利用上的神乎其技,这在山水画里尤其明显。他们知道,艺术家如果将视线所见全部画到纸上,画面必然拥挤不堪,需要空间来透透气。如果拿掉一些东西,以留白取代,无论实际上或想象上,画面才可能取得平衡。(P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