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线试读

get_product_contenthtml | |《围城》涉及的人和事《围城》研究中,有专门走索隐一路的,比如大连范旭仑先生。文学研究中的索隐方法,本身并不能说没有一点价值,比如《红楼梦》研究中的索隐派。索隐的目的如果是为了深入研究文学作品,为了尽可能从较丰富的侧面来解释文学作品,应当说还是一种有益的方法。但索隐要有一个前提,就是研究者面对的文本本身有没有写实的倾向,如果 没有,却来索隐,就不太合适。所谓索隐就是要努力建立作品与真实生活的关系,解释出作品背后的本事和作家创作灵感的来源。
    钱锺书在《围城》序言中说过:“角色当然是虚构的,但是有考据癖的人也当然不肯错过索隐的机会、放弃附会的权利的。”《围城》具备索隐的前提,所以在《围城》研究中,注意索隐的研究不能说没有意义,事实上,在所有关于《围城》的研究中,多多少少,都会借鉴一些索隐的结果和方法。
    方鸿渐有钱锺书本人的影子,因为方的经历和钱有相似处。唐晓芙有杨绛的影子,唐、杨大学读的都是政治系,父亲也都是律师。赵辛楣有储安平的影子,赵是留美学生,储是留英学生;赵在华美新闻社供职,储在上海办过《观察》周刊。董斜川有冒效鲁的影子,冒效鲁家学渊源,是冒辟疆的后人。他父亲冒鹤亭,这与《围城》中董斜川的经历正好对应,冒效鲁夫人是一个画家,董斜川夫人也是。冒效鲁旧诗做得很好,一生与钱锺书唱和。
    褚慎明有许思园的影子。许思园于1933年自印英文著作《人性与人之使命》一书,将人性划分为知解和性灵两部分,主张存天理、节人欲,仁义并行。《围城》中褚慎明常翻外国哲学杂志,查出世界大哲学家的通信处,写信给他们,外国哲学家便回信赞褚慎明是中国新哲学的创始人,还要送书给他。褚慎明靠着三四十封这类信,吓倒了无数人。许思园《人性与人之使命》出版后,将其分寄给海内外 人士,先后收到约翰·曼斯菲尔德、白克司、纪德、托马斯·曼、杜里舒、范佛勒、桑塔亚那、泰戈尔等人的回信,可惜“ ”中全部被毁。他到法国后, 遍访法国名人。《围城》中说,有位爱才的阔官僚花一万金送褚慎明出洋,而许思园出国曾得到吴稚晖的帮助。《围城》中罗素请褚慎明喝过一次茶,他从此研究数理逻辑。许思园与中国近代数学家华蘅芳有亲戚关系,所以自幼即喜欢钻研数学,后著有《相对论驳议》《从一种新观点论几何学基础》《波动力学的基础及其哲学含义》等。
    苏文纨形象可能来源于赵萝蕤。先看一则掌故:我学科考试那 ,俞平伯、周一良两位先生因事未来。钱先生一进来,陈梦家先生就以不那么友好的口气说:“江南才子钱锺书。”钱先生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上虞学人陈梦家。”兹后,在答辩过程中,梦家先生问了我一个问题:“敦煌壁画和唐诗有什么关系?”这个题目显然是有些含混不清,如果他问敦煌壁画或遗书对研究唐诗有何作用,那当然是可以的。所以我对这一问题犹豫了好一会儿未作回答。钱先生意识到这个问题本身是不大合适的,站了起来说:“这个问题我也不懂得如何回答。”不仅替我解了围,而且弄得梦家先生也有点不好意思。事后我一直想这样一个问题:梦家先生早年是新月派诗人,以后专攻甲骨文,与钱先生在业务上风马牛不相及,平时又没有什么接触,为什么两人碰到一起就会摩擦出火花?我所能做出 的解释是:在当时北京高校中,夫妇两位都是教授的为数不多,同为教授而且有一定声望的 是凤毛麟角。钱先生夫妇是名教授可说是尽人皆知的,而梦家先生的夫人赵萝蕤也是燕京大学外文系有名的教授,两家可说是旗鼓相当。但在名声上,总没有钱先生夫妇那么响亮。正因为这一点,使梦家先生心理上有点不平衡,一有机会就想刺一下,而钱先生当然不是好惹的,必然要采取“来而不往非礼也”的办法予以还击。这是我认为两人之间发出不和谐音的症结所在。至于此外是否尚有其他原因,局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这是周祖撰《百求一是斋丛稿》 (1)中《清华园旧事──忆钱锺书先生》提到的一个细节。 赵罗蕤和杨绛同时在清华读过研究院,钱锺书当时也恰在清华,(1) 厦门大学出版社,2006年。
    赵罗蕤是叶公超的学生。《围城》写道:“苏小姐在里昂研究法国文学,做了一篇中国18家白话诗人的论文,新授博士。她的18家诗人里好像没讲曹元朗,再版的时候应该补上。”陈梦家《新月诗选》,1931年刊行,收徐志摩等18人的作品,但没有叶公超。
    中国 早介绍艾略特的是叶公超,赵罗蕤 早翻译了艾略特的《荒原》。
    钱锺书译洋人名字,很见机巧,他总是能找到洋人名字读音与中文恰当的对音,而对音字义又恰合洋人一般思想特质,对音字词的选择,包含了对洋人的判断及评价。钱锺书将弗洛伊德(Freud)译为“父老夺爱”,因弗氏潜意识理论源于俄狄浦斯情节,有 意味;他译英国小说家劳伦斯(D·H·Hawrence)为“ 事”,因劳伦斯有本小说《儿子与情人》;他译艾略特(Eliot)为“爱利恶德”;桑塔耶娜(Santayana),钱锺书译为“山潭野衲”等。
    叶公超很推重艾略特的诗。《围城》中曹元朗的议论,让人联想到叶公超对艾略特的理解。曹元朗说:“你只要看忽而用这个人的诗句,忽而用那个人的诗句,中文里夹了西文,自然有一种杂凑乌合的印象……诗有出典,给识货人看了,愈觉得滋味浓厚,读着一首诗就联想到无数诗来烘云托月。方先生,你该念念爱利恶德的诗,你就知道现代西洋诗人的东西,也是句句有来历的。”由周祖撰提到的细节,可知钱、陈关系微妙,涉及赵罗蕤应在情理中。钱锺书将对陈、赵的感受,虚虚实实杂糅在小说里,也在情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