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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初的一天下午,天气晴暖。林宜生和楚云从楼上下来,穿过褐石小区西门,准备去马路对面的小院喝茶。中关村北大街统一上的十字路口,刚刚发生了一.场车祸。道路两侧停着几辆警车。医生和护士将一名年轻的女伤者固定在担架上,往救护车上搬;而趴在斑马线上的那位中年男子,因头颅碎裂而被晾在一边,暂时无人置问。宜生注意到,死者穿了双红袜子。看来,传说中辟邪消灾的红色,并未吓退本命年的死神。

     既然警察在路口设置了安全线,他们只能绕开车祸现场,从更远一点的人行天桥过马路。

     这家名为“曼珠沙华”的茶社,坐落在桐花初开的树林里,幽静而略显荒僻。据说,这个小院原是皇家园林的一部分, 离已成废墟的西洋楼不远。朝南的花窗正对着屋外的一畦菜园, 园外是一处宽阔的池塘。池塘东侧的一家打字社早已人去楼空。 门前的树荫里,柳莺婉转的啼鸣,会近, 一 会[远,夹杂着灰喜鹊喳喳的叫声。林宜生还记得, 两年前,他曾受邀在茶社隔壁的“单向街”书店讲过一次课。自从书店搬到了朝阳区的“蓝色港湾”之后,茶社的生意就一蹶不振。

     每年清明前后,小院中那两株名贵的西府海棠到了花盛期,茶社的丁老板都不会忘记给宜生打电话。喝茶兼赏花,赏花顺便喝茶,反正都是一个意思。

     丁老板说话,有点爱咬文嚼字。他说,海棠花乃易逝之物,如果听任它在人迹罕至的小院里自行枯败,无异于暴殄天物。宜生笑道:“既然你这么喜欢海棠,为何不把店名改为‘海棠居’?‘曼珠沙华’这个名字,不好记,听上去也有些拗口。”丁老板想了想说,茶社的名号,是北大哲学系的一位女博士给起的。曼珠沙华,乃是《法华经》中的四大祥瑞之一,也被称作彼岸花。在小津安二郎的同名电影中,彼岸花意为“纯洁而忧伤的回忆”,很美。

     楚云对门廊下那两株海棠没什么兴趣,她说,看海棠,还是得去潭柘寺。至于丁老板所津津乐道的“曼珠沙华”,在楚云眼中,也不过是寻常之物:“说白了它就是石蒜。按照迷信的说法,这种花是很不吉利的。”

     一走进这个小院, 楚云就望着院内墙角一棵百 年垂柳呆呆地出神,目光随之变得有些清虚起来。这颗垂柳由锈迹斑斑的铁架支撑着,正在恹恹死去。长满树瘤和藓衣的枝干上绑着四五个白色的树液袋,通过细细的塑料软管和针头,向树身输送营养。看上去,这棵老树就像-一个浑身插满了 管子、处于弥留之际的病人,正将体内残存的最后丝活气逼出来, 抽出柔嫩的新枝, 随风飘萌)口摇,在小院的一角洒下一片可疑的阴翳。

     “濒死的枯树也能打点滴,我还是第-次见到。”楚云笑道,“只是不知道它心里是怎么想的。是这么强撑着活下去,还是情愿早一点死掉。仿佛是为了回答楚云的提问,一阵风过, 稀疏的柳枝从屋顶的瓦楞上簌簌拂过,犹如一声寡淡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