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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_product_contenthtml      大关丁 天津是北方头号的水陆码头,什么好吃的都打这儿过,什么好玩的都扎到这儿来。这就把当地的阔少爷们惯坏了。这些少爷个个能吃能玩,会吃会玩,讲吃讲玩,还各有一绝,比方北大关丁家的大少爷丁伯钰。 丁家原本是浙江绍兴的一个望族,燕王扫北来到天津,祖上在北城外南运河边弄到一个肥差——钞关的主事。这差事就是守在河边一坐,南来北往的船只全要向他交钱纳税。不用干活,坐地收钱,眼瞅着金山银山往上长,铜子儿扔着花也花不完。 丁家掌管这钞关在城北,人称北大关;丁家这差事世袭,上辈传下辈,只传家人,不传外人,故人叫他家为“大关丁”。 大关丁虽然有钱有势,可是他家的大少爷丁伯钰却非比常人,绝不是酒囊饭袋。他玩有玩的绝门,吃有吃的各色。 先说玩,他不玩牌不玩鸟不玩狗不玩酒令不玩小脚女人,他瞧不上这些玩烂了的东西。他脑瓜后边还耷拉一根辫子时,就骑着洋人的自行车,城里城外跑,叫全城的人全都傻了眼。 据说李鸿章早就听说,海外洋人全都骑这种东西,在大街上往来如梭。后来李鸿章访美,亲眼瞧见了,大呼神奇,还把自行车称作洋人的“木牛流马”。美国人送他一辆,他不敢一试。他不试,谁还敢试?拿回来一直扔在库房里。丁伯钰听到了,心里好奇,就找租界的朋友,花大价钱由西洋进口一辆,拿回来就骑,开始时不免摔得人仰车翻,但不出半个月,居然在估衣街上晃悠悠地亮了相。这一亮相,满城皆知。半年后,天津卫城里城外,河东水西,大街小道,全见过这位高大壮实的丁大少爷,骑一辆前后两个轱辘的洋车,宛转自如,轻如小燕,飞驰街头。他是头一位骑自行车的天津人,一时成了津门一景。 这种玩法,除去丁大少,谁还能做到——想到,想到——做到? 再说吃。他不爱吃登瀛楼的锅塌里脊不爱吃全聚楼的高丽银鱼不爱吃天丰园的酸沙紫蟹不爱吃德昇楼的炒鲤鱼须子,不爱吃广东馆宁波馆京饭庄和紫竹林洋菜馆所有的名菜。在天津这码头上,天下各种口味一概全有,好吃的东西五花八门。酸的、甜的、咸的、咸甜的、酸甜的、辣的、麻的、怪味的、又臭又香的;黏的、酥的、脆的、软的、松的、滑的、面的、焦的、外焦里嫩的、有咬劲的、愈嚼愈带劲的……这些东西,不光吃不过来,看都看不过来。可是丁大少爷口味个别,他顶爱吃一样,这东西吃不腻吃不够,却并不金贵,也不稀罕,街头巷尾到处见,就是——糖堆。 一串蘸糖的山里红,有嘛吃头?穷人解馋吃的,哄孩子吃的,丫头片子吃的,城中很好的阔少爷干嘛偏吃这个? 人笑他“富人穷嘴”,他不在乎。坐着胶皮车穿过估衣街时,只要看到街口有小贩卖糖堆,立时叫停了车,打发车夫去买一根,坐在车上,大口咔哧咔哧嚼起来。这模样城北的人全都见过。别笑人家丁大少阔没阔相。他说过,糖堆就是一两金子一串,他照吃。由此叫人知道,有钱人就是想干嘛就干嘛。丁大少拥着金山银山,偏拿着这街头小吃当命了。谁能? 一次,一位打京城来的阔少爷来拜访他。京津两地虽近在咫尺,脾气秉性、吃法活法,连说话说什么都不同;天津人好说八大家,京城的人张口就是老佛爷。天津这里有钱的王八大二辈,京城那里官大一级压死人。今儿一提糖堆,京城阔少问丁大少:“这糖堆在我们京城叫作糖葫芦。老佛爷也爱吃糖葫芦,你可知道?” 丁大少摇头。京城阔少神气起来,笑道:“老佛爷吃的糖葫芦是仙品,与你们这儿街头货色可是一天一地了。”随后他顺口又说了一句,“现在京城鼓楼前九龙斋饭庄掌勺的王老五,在御膳房里干过,据说就给老佛爷蘸过糖葫芦。” 京城阔少见自己把津门阔少压住了,心里高兴,不再说糖堆的事,换了话题。其实他也就知道这么一点儿。 可是等京城阔少一走,丁大少马上派两个能人,带许多银子,跑到京城,在鼓楼跟前找到九龙斋,接着找到王老五,跟着把这退了役却正缺钱的御膳房的厨师请到了天津。向来京城里必须托大官来办的事,在天津卫用银子全能办成办好。 这王老五人矮,微胖,小手,小脚,小鼻子,小耳朵,其貌不扬,也不好说话。可是身上透着一点威严。若不是出身名门,抑或身怀绝技,身上绝没有这般神气。待他到丁家院子当中,先支起火炉,架上铁锅,铺好石板和案板,随后把从京城带来的两个大包袱打开,将各种见所未见的干活的家伙,还有花花绿绿、奇香异味的食材,一样一样、有章有法地铺开摆开。这阵势,叫四周围观的男仆女婢全都看傻了眼。丁大少咧开笑嘴,他家当院成了御膳房! 他眼瞅着王老五,一步一步把一串串糖堆做好。他头次见糖堆还能做得这么晶亮悦眼、五彩斑斓、玲珑剔透,好似一串串小花灯。他叫人把蘸好的糖堆送到家中各房,自己挑了新奇俏皮的一串,张口一咬,立时觉得自己已经是老佛爷了。原来做皇上这么有口福。可是皇上能吃到的,他使银子不也照样吃到吗?从此,他只要想吃老佛爷的糖葫芦,就用车把王老五从京城拉来。有一次他还在家摆上一桌糖堆宴,把城中一些吃过见过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