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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_product_contenthtml     回 联珠班卖口招劲敌 蕊香庵偷剑遇高人
     谁不知道常熟县城内有处白相场合叫石梅场。其实石梅是石梅,场是场,因在邻近,故而并缀并称。所谓场者,目下乃是公共体育场。以前明朝是苏、松、常、镇、太粮储道的署址,到了清朝才把粮道、巡道两缺合并为一,道台移驻到了苏州去。这所衙门自从明朝嘉靖年间毁于倭寇兵火之后,一直不曾建筑起来,留下一片宽阔广场,背山面街,尤其邻近全城热闹、上东落西的那条寺前街。所以一年到头,那片场上走江湖的杂耍游艺,以及手托肩挑、摆摊头的小食负贩,简直不断头的。从前父老每谈起来,尚分开着道:“往道门场上瞧把戏,回头到石梅喝茶。”现在的人却不再区分,合称为石梅场了。
     那时在光绪末造,合邑男女,哄传石梅场上,新到一班出广东香港来的联珠班,大出戏法,技艺惊人,不可不看。著书人被多数两脚广告说动了心,也跑去花了四十文人幕资,挤进他们外头用绳篱、内衬白布短幔的戏法场子里头去。定睛一瞧,只见地上斜竖着一个粗毛竹扎就的大三脚架,那竹架尖头离地总有三层楼般高。架下悬着一个丈余阔、三四丈长、很结实的铁丝细网,这个网离地也有四五尺高。在下瞧时,正有个副手,把三个小秋千架用梯子靠在大三脚架上,跑上去相了一相尺寸,然后依着铁网方向,将三个小秋千架排列成一直线形式,大约每个距离有丈五左右地步。然后他们又把毫无节拍、乱敲乱打、闹得人头疼的锣鼓响了一阵,于是有四个年纪在二十多岁的壮男,脱下长衣,露出里头的衫裤乃是红、黄、绿、黑四色,都走至三脚架的毛竹旁边,像电灯匠修理路灯似的,用挂绳替换着,带斜势爬上了秋千架去。穿红的坐在个架上。中间第二架是空着没人。其余穿黄、绿、黑色的三个人,都去挤在第三个架上。一声吆喝,那穿黄的由胸前掏出一股索,一头系着一个纯钢四须钩,扔过去,钩住了第二个秋千架,向身边拉过来。然后从容不迫,收藏过了钩索,双手握住横木,两足一挺,身子接近在空中荡漾,只借那两手握住横木的一些力。同时架穿红之人,用足尖钩牢横木,身子也倒挂下来,荡东荡西地荡着。穿黄的忽也身子拗上去,到了架上,也倒挂转来荡至东面,同穿红的手携手搀牢,接成一条近丈长的人绳。继而他俩一放手,穿黄的再向西荡过来,口中一声呼哨,两足一放,两手一拍,一个翻空筋斗,尺寸如数,不多不少,恰好翻到第三架的下面,去抓住穿绿的一只脚。于是穿绿、穿黑的也照式轮流表演过了。再由穿红的从东翻过西面,历遍三架。而且无论哪一个经过第二个空架之际,必定夹杂玩出各种花样,什么“翻位”“大小摇动”“越杠”“筋斗”“挂锤堕”“张飞卖肉”“蜻蜓点水”“双单大鹏展翅”等等名目。不过轮到看守架时,总是一定的,老是倒挂着,准备伸手接人的。接人法儿也分多种:有时接荡来之人的手,有时又接人的足,或接他的膝盖,或待那人两手叉腰,去接他的两胁。真个花样百出,层变不穷。足惊人的,是穿红的刚刚接着穿黄的,不料穿绿的已经紧尾在后,也荡了过来哩。穿红的就把穿黄的往西一送,一撒手,便去接那穿绿的手。此时非但穿黄的身子横卧在空,那穿绿的在穿红的撒送穿黄的当儿,他倒两足也放开了,不钩住第二架横木哩。分明一黄一绿,在空中一进一退,摩肩而过,间不容发。倘然撞一撞,碰一碰,两人都要跌下网去,就算不死,总不免跌伤。吓得观众多伸了舌头,缩不进去。等待他们这一场表演完毕,那穿红、黄、绿、黑四色衣服的男子,次第在秋千架上,一个个做个鹞子翻身姿势,蹿过铁网,翻至平地,一字排开,向观众行了个一鞠躬礼,鱼贯退往幕后去休息。此际在场目睹情形的男女老少莫不高声喊好,不约而同地喝起全堂彩来。
     在这彩声雷动当儿,幕后又钻出一个近三十岁的秃子,手内提了一柄短把乌油牛奶锤,站在戏场中心点地方,向四周厉声喊道:“列位既然赏识咱们这套空中飞人小玩意儿,怎么不掏腰解囊,哗啦哗啦撂一点儿金银财宝,给咱们买米充饥?这是真功夫,把性命换本钱,不是寻常玩把戏的障眼法儿,可称上天下地,中凭良心。咱们要拿列位这一点财帛,不是好赚的。”秃子说了这套要钱例话,见尚没有人撂下钱来,他便假作恨恨之声,提起铁锤来,作势要向自己秃头上敲打。于是幕后又奔出一个近六十岁的老头儿,假意相劝,做好做歹,鬼混了好半天,目的无非要看客撂钱。后算拟定一个办法,希望有十位财神爷,不拘多少,援助一下。谁知时候空耗了良久,虽有几个人急于要瞧他们下套玩意,丢了几个钱,无奈那时候铜子虽则已经有了,市面上尚未通行,普通男女仍旧用制钱做交易,所以三文一搁、五文一扔,总数终究有限。内中有班吃饱自家饭、专管别人家事情的真正闲人,都在那里议论道:“这一班人的功夫是有点的,不过门口刚才已收了看资,如今又要开花,似乎说不过去吧?况且全是男角色,若得有几个漂亮些的女角儿在内,那么向人若即若离地厮混要钱,也许可以弄昏一种年轻好色之徒,有大洋角子扔出来。如今全仗男人真功夫,清拳铁臂,总难望搁得多,不会有甚大油水的了。”又有一个人道:“他们眼界也太大,到了此地,连拜客帖子也没飞。据说陆大少爷多了心去,有过说话。故此他们生意一天次一天,恐怕要站不住脚快了。”闲人谈论未毕,场上的秃子和老头已将散在地上的大小制钱收拾到了一面铜锣里头,总数不过五六百文。他俩皱着眉头,转往幕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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