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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急促地唤醒了我了解生命中事物的渴望。我想回答千万个问题,关于我自己,关于他人,关于围绕我们的整个世界,关于其他的生命体和 无生命体,关于如何活得更好……我扪心自问我所投身其中的这一切,这必然有死的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我该如何应对这一切?所有这些问题 一遍又一遍地敲打着我,我试图从中超脱,朝它们冷笑,麻痹自己不去思考,但是在短暂的休战之后,这些问题又义无反顾地杀了回来。幸好它们 回来了!要是它们不回来,也就意味着“我终有一死”的观念只不过是被用来吓唬我,意味着在某种意义上我已经死了,意味着我只能将脑袋深深 地藏在床单底下,而不能用它来思考。想知道,想思考:这等于想真正地活着,面对死亡而活着,不被吓傻、不被麻痹地等待它的到来。

     关于生命,我有许许多多的问题。但在所有这些问题之前,还有一个最为根本的问题,那就是如何回答它们的问题,尽管可能只能片面地回答 。这个先于一切问题的问题是:如何回答生命向我提出的那些问题?如果我不能令人信服地回答它们,我又怎能更好地理解它们?有时候,更好地 理解一个人提出的问题,几乎就已经是一种回答了。我问的是我所不知道的,我尚且不知道而且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的东西,甚至有时候我连我所 问的是什么问题都不知道。总而言之,在所有问题中,我应该努力回答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我如何才能知道我所不知道的东西?又或者:我如何才 能知道什么是我想要知道的东西?我通过提问想要寻找什么?大致有效的回答会来自哪里? 首先,问题绝不可能产生于纯粹的无知。如果一个人什么也不知道,或者不相信自己至少略微有所知,他就绝不可能提出问题。我从我所知道 的或者我自认为知道的东西开始提问,因为它们让我觉得存在的理由不够充分和有些可疑。假设我的床底下有一口会出现各种各样罕见奇迹的井, 而我却不知道它的存在。由于我压根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掩藏所,我就永远不可能去问自己那里面有多少个奇迹、都是些什么样的奇迹,也不可能 去问它们为什么会如此神奇。相反,我可以问自己:我的床单是什么做的?我的床上有几个枕头?做这张床的人是谁?在这张床上休息时最舒服的 姿势是什么样的?甚至我还可以问我是应该与某人共享这张床还是独自去睡?我之所以能向自己提出这些问题,是因为至少我是以下列基础为出发 点:我躺在一张床上,床上有床单、枕头等东西。甚至我还有可能被这样的疑问所袭击:我是否真的在一张床上,而不是在一个趁我休息之际一口 将我吞下去的巨大无比的鳄鱼体内。所有这些关于“我是否在一张床上”以及“我的床是什么样的”之类的问题之所以可能,是因为我至少相信我 对自己的床多少有些了解。而关于那些我绝对一无所知的问题(比如我们刚才假设的我床下充满奇迹的井),我们根本不可能对其产生怀疑或提出问题 。

     因此,我应该从质疑我自认为已经拥有的知识人手。关于这些知识,我至少可以向自己提出另外三个问题: 1.我是如何获得这些知识的?(我是如何知道我所知道或者我自认为知 道的东西的?)2.我对它们的确定性有多大? 3.我如何才能扩展和提升这些知识,或者有可能的话,用其他更可靠 的知识来代替它们?有些事物为我所知,是因为别人曾告诉过我。比如,我的父母曾教我 饭前洗手是好习惯,我的床有四个角,有四个小天使在守护着我。我知道玻璃弹球要比泥做的弹球值钱,是因为跟我一个班的小伙伴曾在操场上对 我说过。在我年轻的时候,一位非常有人缘的朋友告诉我:当你接近两个女孩时,应该先与其中比较难看的那位搭话,这样你就能引起那位比较漂 亮的女孩的注意。后来又有一位非常爱好旅行的朋友告诉我,纽约最好的餐馆名叫四季(Four Sea-sons)。今天我从报上读到,俄罗斯总统叶利钦很爱喝伏特加。我大部分知识的来源都与这些情况相似。

     另一些事物为我所知,是因为我曾学过它们。从我童年时期关于地理方面的模糊的记忆中,我得知洪都拉斯的首都有一个十分古怪的名字:特 古西加尔巴。我那少得可怜的几何学知识让我相信,直线是两点之间的最短距离,两条平行线只有在无限远处才能相交。同样,我还记得水的化学 式是H:O。由于小时候学过法语,我能够说“j’ai perdu。maplume dans le iardin de ma tante”,来告诉一位法国人“我在我姨妈的花园中丢失了一支钢笔”(顺便说一下,在我身上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你永远用不着遗憾自己太过好学,因为你完全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学到多得 多的知识。

     但与此同时,还有好多东西我则是通过自己的亲身经历得知的。比如,通过这种方式我证实了火会烫手、水会湿手。我也能够区分彩虹的不同 颜色,因此当有人跟我说“蓝色”时,我就能联想到我时常在天上或海里看到的色调。我去过威尼斯的圣马可广场,因此我能确凿无疑地相信,它 比位于我出生地圣塞瓦斯蒂安我心爱的宪法广场要明显大得多。我知道什么是疼痛,因为我曾得过好几次肾绞痛;我知道什么是痛苦,因为我亲眼 目睹了父亲的去世;我知道什么是快乐,因为我曾在某个季节得到过一个女孩的热吻。我知道冷热、饥渴,还有许多各式各样的情感,其中有些情 感我甚至无法叫出它们的名字。同时我还保留着我从童年过渡到成年时所经历的变化,以及我逐渐老去时各种令人警惕的变化的体验。通过经验, 我还知道当我睡着时我会做梦,这些梦境像极了我每天醒着的时候所看到和感到的东西……因此,经验教育我,我能感觉、享受、受苦、睡觉,或 许还能做梦。

     现在的问题是,我对我所知道的每一件事物有多大程度的把握呢?当然,不是对每一件事物我都同等程度地确信,也不是每一样知识在我看来 都同等可靠。如果仔细去思考,其中的每一件都能在我的脑海中唤起疑问。仅凭别人告诉我就去相信,并不是一种很谨慎的做法。他们自己就有可 能出错,或者他们有可能想要骗我:或许我的父母因为太爱我而不敢每次都告诉我真相,或许我那位爱好旅行的朋友对烹调艺术并不在行,或许我 那位非常有人缘的朋友在研究女性心理方面从来就不是什么真正的专家……而对于我在报纸上渎到的那些东西,我该说什么好呢?我只能把一些报 纸报道的与另一些报纸报道的内容进行对比,结果是:上面所有内容都是可疑的。学习这种方式虽然相对来说要更可靠些,但却也并非所有学习材 料的内容都绝对可靠。我年轻时学过的许多东西,今天都以另一种方式来解释了,各国的首都也在不断发生变化(洪都拉斯的首都还依然是特古西加 尔巴吗?),现今的科学抛弃了过去的无数理论……既然如此,又有谁能向我保证:今天被认为正确的事物,明天一定不会遭到遗弃的命运呢?甚至 我能够亲身经验的事物,也不完全是知识的可靠来源。当我将一根棍子插入水中,我感觉水面以下的棍子发生了弯曲,虽然用手一摸就能告诉我这 样的印象是一种错觉;我还几乎能发誓说太阳沿着天空移动,并且它比一个足球大不了多少(如果我躺在地上,一抬脚就能完全遮住它!),但是在 这方面天文学告诉我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此外,我还时常能体验到幻觉和错觉,尤其是在我喝多了或是困得直栽盹的时候…… P2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