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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林先生:

您好谢谢您的信。我这两灭想,或许《书边杂写》该有个姊妹篇,即是将您的信编录一集,谈书、谈人,意味之深长隽永与《书边杂写》正是相当,亦让后人得见好文章也。我一向觉得好文章都是非正统和小规矩的,所以于尺牍、日记、札记、题跋特别留意,似乎比专门写的文章更有意思些呢。

先生比我于废名,真让我有大欢喜。我喜欢的新文学家之一便是此翁(虽然他写《桥》、《莫须有先生传》和那些随笔时年龄并不太大),尤其喜欢他文章中的“理趣”。说实话,“理趣”是比“情趣”更有趣,也更难得。他的作品我也是尽量找来读——一九四九年之前的几乎都好,之后的几乎都不好,后十几年他真的完了。这太可惜。

我自己从前是写诗的,因为先生书中不怎么谈诗,想着恐怕是不大喜欢,就没寄呈诗集,这回不揣冒昧寄星一册罢。先生看不入眼,弃之可也。

我有个已酝酿十年的计划,即写一本谈《庄子》的书,我于《庄子》确有很多一己之心得,向来(自向秀、郭象以至当下)没人说过,如无他事,今年想着手弄了,大概得花两三年时间,然绝非“巨著”,一小册子而已。

匆匆,不多写了。恭颂

安好!

止庵

一九九六年三月五日


谷林先生:

来信接读。因忙着看先父的论文集校样—有五百四十来页,迟复了,请谅。此书夏秋之际既可以面试,虽是论文集,但我于编法上花些心思,所以有文人书之意,并不一本正经,届时当奉上一册。先父另一本书《沙鸥诗选》,亦已看过数校。

您的尺牍、题跋实在太有意思,前信提议编录一集,先生且一考虑。现今散文界有“老生代”.一说,乃是搞理论的人的“创意”.如粜姑且借用这眼光,我倒在一个层面(至少一个层而)上看出先生文章较之同龄人(都是老前辈,恕我冒昧)特别的好处来,即我前次所写小文中说的精致。精致者,用心,且这用心真有所得之意也。我觉得人生大约有两次容易肆意,一在青年(“少年不识愁滋味”),一在老年(“老夫聊发少年狂”).结果恐都不好,故而精致之于老年文章难矣哉。先生所作不多,出书更少,我于此甚感珍惜——惜其不多,少;珍其好,且作者以此为重,以读者为重,以爱读您的文章的人为重。我觉得这是很可贵的。张中行亦为我所尊敬,然稍嫌写得多了些,出书更多,书中篇目一再重复,为我这种爱买书的人所不免惋惜。坊问新有其《月旦集》、《横议集》等,皆为《负暄》三种所收文章重新编选。然而预告中的《张中行作品集》第五卷为《负暄》三种,第六卷为《月旦集》、《横议集》,不知将如何发付耳。

以上所谈,与去年拙作一文中意思或有联系,所以将此剪报一并寄上。

春天来了,然则又是风沙蔽日,先生多多保重。

恭颂安好!

止庵

一九九六年三月二十日

谷林先生:

信得。谢谢您提携后进的厚意。《关猫》先已读到,我很佩服您写得那么空灵、有趣。前些天在电话里向一位朋友介绍此文,我说其中的功夫恐怕要好多年才修炼出来,而一股生趣则是天然,想学也学不了。

关于《庄子》的书想写已有十年,还是“尽量参透”那样一种路数,但大致也有自己的框架。我读《庄子》花过大气力,写过几万字的笔记,总想整理出来。我用心读过的书不算多,真觉得有意思的就用类似“格物致知”的笨法子把它读懂,常常看了几十万字才写成

千把字的小文章。近为写一篇关于张爱玲的随笔就把她的全集重看了大半(小说、散文均重读过),此文自己觉得稍有意思,先将原稿寄呈先生求正罢。另外有些在报刊陆续刊出,上月《青年文学》有三篇,亦复印一份寄上。

近又开始重读胡适著作。我爱读他的古典文学考证,这般做学问,实实在在,又多有创获。从前批判胡适,结果浮夸之作泛滥,此亦是报应罢。

匆匆,恭颂

春安!

止庵

一九九六年三月三十日

谷林先生:

信得。我投寄前信与收到此信之间,曾到法国和荷兰去了一个月。原是开会而去,亦有时间看看海(大西洋)、古建筑和面。去荷兰乃是为了看郁金香和凡高的画。我曾三次去法同,均花了不少时间看画。从前写《如逝如歌》,可以说是把达利与蒙克糅合于一处,不过这二位的真迹却未在巴黎看到。

您的信真是有趣,“进”、“止”,我的确暗地想过有点儿关系,但一直未敢明言。“进”乃先严所赐,本因我生在“大跃进”时,但也有对我的期望与鼓励之意;我自己却中意这个“止”,或许其间有种调剂罢。“进”是遗传,有此血统;“止”是学习得来。不过我生于当代,不敢太过“倒行逆施”,所以就托称是笔名了。先生是明眼人,知我甚深。

我这二十年来埋头读书,说来只在三个人身上下过些许工夫,即庄子、周作人、张爱玲是也。想各写一本研究的小册子。现在庄子或许有些机缘了,拟于下半年开始做卡片,明年或更晚些可以弄出来;余二种则还是遥远的梦。P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