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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_product_contenthtml 第二章 死亡大学
我对战争既厌烦又恶心。它的荣耀全是鬼话……战争就是地狱。
——威廉•T•谢尔曼将军
每一种生物都必须在它的生命的某一时期、一年中的某一季节、每一世代或间隔的时期,进行生存竞争,并大量死亡。当我们想到生存竞争的时候,我们可以用如下的坚强信 念引以自慰,即自然界的生存不是无间断的,恐惧是感觉不到的,死亡一般是迅速的,而强壮的、健康的和幸运的则可生存并繁殖下去。
——查尔斯•达尔文,《物种起源》
  我想逃离这个世界,我决定远离一切现存的、死了的、垂死的:那些想活而不能活下来的,那些动过切除手术的人可以存活,却不想活的;还有那些伤势严重的人,他们几乎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下来。成堆的尸体被从丛林里拉出来,炸弹毁掉的田地,以及摧毁的一间间茅草屋。我想到了来自我女朋友凯西的倍——“亲爱的约翰……”她无法忍受再听到任何关于我的所见所感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事。现在我所能感觉到的是来自中国海域的暖暖的海水。5个月后,我决定游泳离开这个充满胡说八道、风言风语和极度恐惧的地方。
我的计划开始实行,也许我会筋疲力尽沉人漆黑的大海深处终被海水完全淹没。我相信这不容易成为事实,因为我是游泳健将而且体格健壮。游离海滩2千多米的海面上,我看见有毒的海蛇露出海面呼吸,我开始怀疑我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但是我仍坚持游过了一大片墨绿的海域——直到我碰见了一条鲨鱼我才回到现实中来,它袭击我,对我又撞又咬。我不停地游,但是慢了下来而且我的决心也开始动摇了。我踏水环望四周,空气中烟雾弥漫,我看不见海岸。有一段时间我很生气鲨鱼破坏了我的计划。然后由于害怕,我耗尽了我的勇气。我他妈的在做什么啊?我脑子里要死的想法消失了。我想活,这种念头比以往21年的生活中任何念头都强烈。
我回转身朝海岸游过去,极度害怕,纯粹是肾上腺素所驱使,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感到恐惧,倒不是害怕鲨鱼或者有毒的海蛇,而是害怕由于我想死的心情,想找条捷径逃离越南的野蛮和寂寞的愚蠢想法将导致我可能无法安全返回了。
游回岸边好像花了很长时间,我简直无法相信我已经游出去那么远了,那时候很想知道自己是否找对方向了。我那时候所考虑的是我多想活下来,我的行为是多么愚蠢啊。接着我突然碰到了小浪花,于是我知道如果能人体冲浪到海滩,我就有机会成功抵达岸边。我竭尽全力抓住一个浪头,骑上去,然后抓住第二个,第三个,直到后一个浪头。我的双脚现在能接触到沙底了,我继续朝前游了一两码,在我彻底虚脱之前跑过了水面。
我裸体躺在沙滩上数小时,感到筋疲力尽也很放松。我很高兴自己还活着,而且逃离了我对生命的错误观点而导致的致命的后果。现在在我脑子里毫无疑问全是想活下去的念头,我想让我的生命有意义,我想与众不同,我感到了纯真,我感到了活力,我感到我有坚持下去的力量。
我顺着泥脚印在海滩上走,这些脚印将会带我穿过陆军特种部队的营地,在一个沙丘脊边上,立着一个个竹笼子,每个大约有1米高,面积有1平方米。在每一个笼子里,都有一个人蹲着——很明显是个越南人,大概是越南共产党人。他们的遭遇我很难感同身受,但是我知道我的困境,对于任何一个囚禁在我面前的人来说都是像天堂一样。所以我甚至感到更加的生气,对自己更加失望,刚刚居然自愿过早地交出自己的生命。
我走过海军航空基地上了主干道。“1号大道”是一条铺砌的从岘港到猴山的双车道路,途中穿过海军医院。我穿过后门,上了几阶木质阶梯,然后打开小屋的门,屋里永远亮着微弱的灯光,到处可以感到潮湿、阴暗。这就是我睡觉的地方,是我能逃离越南,可以使自己幸存的地方。这里现在就是我的家。我大老远从南加州旧金山海湾地区来到这里,从一个冲浪运动者,一个自由、疯狂的孩子和一个反战者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海军看护兵。
在越南,我对生命初真实的一瞥已经留在了载我来的包机上,当飞机开始俯冲降落时,它的光芒也消失了。当我们靠近跑道时,我能看见向我们瞄准射击的枪口闪烁的亮光。从我1967年8月踏上越南这块土地的那一刻开始,生命就有了创伤。我发现自己置身于岘港港口,岘港与广南(Quang Nam)省和中国南海接壤,我在流动军队外科医院工作,这里既没有笑话也没有漂亮女人。身边正进行的这场战争是美国支持的南越军队同越南共产党之间的战争。前者我们统称为“阿文(Arvin)”。早在两年前,数百万的美国观众被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播出的一条晚间新闻报道所震惊,报道称一批越南农民的家被驻扎在岘港市附近村落里的美国军队放火烧着了。当我到达海军医院时,这种仅仅为了例行公事的纵火行为早就臭名昭著了。
像几乎所有其他人一样,我被安排到了廉价房舍内,这种住房在军用飞机场、兵营、医院到处都可以看见,他们称之为“匡西特”的活动房屋内。这一排排用钢筋条搭成的半圆形瓦椤顶的建筑,上面覆盖着波浪形的金属片,是以它的出产地匡西特罗得岛来命名的。我的铺位和柜子正好就在门边,所以很容易找到。屋里时常是漆黑的,因为医院实行12小时倒班制:从早上7点到晚上7点,然后再从晚上7点到早上7点。
我更喜欢上晚班。晚上工作的那几个小时能让我有机会跑到海滩上游泳、冲浪。这种日程也有另外一个实际的好处,因为天黑后,海军航空基地的导弹就会在街道上空呼啸而过,周围的机械枪炮台几乎每晚都在射击。晚班也意味着我能避开老鼠,它们一到天黑就跑出来了。你可以从军旅生活逃离出来的时候——做梦的时候——也会因为被老鼠啮咬或者乱窜惊醒,它们甚至有时会跳上你的脸。
  尽管医院已经在基地和北越之间建立了一个缓冲区,炸弹仍然会突然坠落,在医院周围某个地方爆炸。医院的红十字标志就画在匡西特活动屋顶上,好像正好给攻击者指引了目标(我们推测越共应该已经接受了日内瓦条约的条款)。一天晚上,当我正工作的时候,一颗炸弹正好在我的屋子前爆炸了,离我的铺位很近。墙上满是弹片留下的洞,有一大块弹片嵌入我刚睡过的床垫里。空袭警报在我屋子附近响着,当它响起的时候,通常会引起比炸弹本身更大的恐惧。我知道这是典型的巴甫罗夫条件反射,当人们处于沉睡中时,它的反应更强烈。
交朋友很难。很少有人对获得快感以外的东西感兴趣,麻痹自己可以逃离恐惧和无助。当成吨的大麻轻松地进入越南时,每个基地都在使用它。在医院门口,我只需花2美元就能买到一袋200个高质量曼谷黄金大麻烟卷(战后不久这些瘾君子们马上转向可以给他们带来欣快感更强的海洛因和鸦片)。把自己灌醉是可供选择的其他方案。医院有个类似夜总会的地方,那里酒很便宜,而且一天24小时都供应。越南人的乐队和歌手激情演唱披头士(Beat1es)、滚石(the Stones)以及野兽(the Ani—rea1s)乐队的歌。多数看护兵下了班都去那里,把自己灌得不省人事。我有时也那样做,边抽烟边喝酒,但多数时候,我一有空就去做运动。
我几乎每天都要在我的军事海滩上跑步,现在被叫做中国海滩。沙滩从猴山横跨一个大圆弧,猴山起自岘港,穿过大理石山,在那里几乎每天晚上都有疯狂的战斗。虽然很难做运动,但是就是在这珍贵的时刻,我能忘记战争,而且意识到自己处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山峦中隐藏着神秘的岩洞、隧道,其中有一些还有佛教和儒教的神庙。离我住的地方几英里处有一个大教堂似的岩洞,那被越共当做野战医院。
沿海滩跑3英里(1英里为1.6千米)本身就是个冒险行为,尤其是当我一路前进穿过铁丝网的屏障和每个间距半英里的防护塔时。为了娱乐,海军队员们会用50口径的机械枪或者他们的M16向我射击。在枪林弹雨中,我学会了保持自己稳健的步伐。每次跑完,我会游一会儿泳,然后人体冲浪个把小时,直到后来得到一块冲浪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