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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_product_contenthtml 留苏岁月
那是1954年4月的一天下午,我正在江苏师范学院(原东吴大学,今苏州大学)沿着院内大草坪,跑步锻炼身体的时候,一位负责政治思想工作的老师把我叫住,说学校政治部主任陈江同志有事找我,让我马上去他那里一下。我当时是校学生会副主席兼宣传部长,以为他找我去汇报有关工作或布置什么任务,但事情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喜获留苏名额
“陈江同志,你有事找我?”我进了他的办公室,很习惯地这样直呼其名。他身材矮小,精明干练,作风朴素,和蔼可亲,平时大家都叫他“同志”,而不称其职务,显得更为亲切。他让我坐下来,便开门见山地对我说:“国家为了培养建设人才,要选拔一批青年人到苏联去学习。我们学校有几个报考名额,你比较符合条件,准备你去,不知你是否愿意?”我毫无思想准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真是喜从天降,这样好的学习机会,我怎能放过呢!便立即叫道:“真的吗?我当然愿意!”
 我们学校有三个留苏名额,都是中文系的同学,除我以外,还有邵大箴(现为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和谢瑾文。名单宣布后,我们就不再每天和大家一起上课了,其他活动也都不参加了,而是集中精力准备留苏考试。经过三个月的准备,我们于1954年7月间到上海复旦大学参加了考试。到这里参加考试的主要是江苏省和上海市的留苏考生。文科考试的科目有政治、历史、地理和作文。作文题目是《难忘的一天》。我的作文内容就是描写从苏州到上海报考时的心情和感受。不久,我们三人都得到了录取通知书。老师和同学都纷纷向我们表示祝贺,我们感到无比幸运。我们三人都是普通工农家庭出身,只有在共产党领导下的新中国,才能有今天这样的留学机会。苏联是当时大家向往的地方,能够到那里去学习,怎能不令人高兴呢?留苏预备部
1954年8月底,我们告别了朝夕相处的老师和同学们,告别了风景如画、中国典型的园林城市苏州,乘火车次来到了伟大祖国的首都北京,到俄文专修学校留苏预备部报到。预备部设在鲍家街(这里后来变成了中央音乐学院),在这里上课,而住则在附近不远的石驸马大街。上学来往都要经过当年鲁迅执教过的“北京女子师范大学”(今北京师范大学),那里有刘和珍烈士纪念碑。后来预备部又迁到位于西郊魏公村的俄专院内,即现在的北京外国语大学东院。当时校长是师哲,副校长是张锡畴。1955年7月俄专改为北京俄语学院,张锡畴任院长兼党委书记。
我们留苏预备生分成许多班,每班20人左右。我被分在第五班,邵大箴和谢瑾文分到了第八班。学习期限为一年,主要学习俄语。教我们五班的俄语老师叫刁传基,他不仅俄语水平高,教学经验也很丰富。课程安排得十分紧张,每天要记大量的单词,还要背课文,做许多作业练习。还有一位老师专门讲语法。我虽在高中学过一点俄语,但还是感到吃力,特别是我们南方人对清浊音分不清,卷舌音不会发,每天看着镜子对口型练发音,花了不少时间。其次是政治学习,继续接受思想觉悟和品德的考察。学校开展了“忠诚老实运动”,要求每人重新交代自己的历史和社会关系等方面的问题。据说,苏联方面对地主、富农、资本家出身和有海外关系的人要求非常严格。经过审查,确有一些同学因有上述问题而中途退学的,我们班就有三人。所以当时人们说,够入党条件,不一定够留苏条件,可见政治条件要求之严。
学校根据周恩来总理的指示,还特别重视学员的身体健康。周总理说:“出国留学生不能搞得面黄肌瘦,国家再穷,也要保证他们的健康。”因此,学员的伙食非常好,每月17元人民币标准,早点花样很多,午、晚餐都是四菜一汤,质量据说比国家机关高级干部的小灶还要好。进校一、两个月后,我们确实都长胖了。每月还发给我们一些零用钱。医院派好的专家到学校为每人进行了全面严格的体检,有问题的及时进行治疗。每天都要进行一定时间的体育锻炼。还要学习交际舞,据说苏联人都会跳,必须要学。
另外,学校还请一些部门领导和专家给我们作报告,介绍国内外形势和苏联人的风俗习惯,其中包括如何吃西餐,用刀叉。
特别令人感动的是,出国前国家还为我们准备了可供五年用的衣物和生活用品。如:丝绵呢大衣、中山装、西装、风雨衣、呢料夹大衣、毛衣裤、衬衣、睡衣、内衣裤、皮帽、夹帽、皮带、皮鞋、拖鞋、鞋油、毛巾、手帕、牙膏、牙刷,女生还有布拉吉(连衣裙)、头巾、粉盒、梳子等,足足装满了两个大帆布箱。此外,每人还发了一个上课时装书和文具用的小皮箱……应有尽有。就连父母亲也不可能为我们想得如此周到啊!至今我还保存着一个帆布箱作为纪念。
学习快结束的时候,我们还填写了留苏学习志愿表。每人可填三个志愿。我一直对文学有兴趣,所以志愿填的是俄罗斯文学。我读过高尔基、马雅可夫斯基、托尔斯泰、普希金等俄罗斯和苏联著名作家的作品,深受启发和教育。第二志愿填的是水利专业,因为苏北老家常年不是旱就是涝,想到苏联去学习有关知识和经验,回国后为改变家乡贫穷落后的面貌作点贡献,因为水利对农业来说太重要了。第三志愿一直没有想好,就不填了。
但在高教部宣布专业分配时,却让我到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学习外交,具体专业为中南美洲。我当时不知道外交为何物,一点常识都没有,但只有一个想法:服从组织分配,国家需要什么就学什么。那个时代,我们对组织上的决定,是从不讨价还价的。
后来我们逐渐了解和认识到,新中国成立之初,百废待兴,百业待举,党中央、高瞻远瞩,决定向苏联和东欧社会主义国家派遣留学生,学习这些国家先进的科学知识和建设经验,以适应国家建设的需要,并很快与苏联等国家签订了有关协议。周恩来总理据此主持制定了具体计划。决定在北京俄文专修学校成立留苏预备部。中央还设立了由聂荣臻、李富春、陆定一等同志组成的留学生领导小组,每年选派人数、专业比例,都要报总理审批。
从20世纪50年代至60年代,我国共向苏联派遣了近9000名留学生,向东欧社会主义国家派遣了约1000名留学生。我们这一批有2000多人,是历届多的。时任党中央和国家副主席的刘少奇同志,曾在接见留苏预备生时说:“为派你们留学,国家在经济十分困难的情况下要支出很大一笔钱,派一名留学生的费用相当于25户到30户农民全年的劳动收入。”党和人民为了培养我们,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对我们寄予了这么大的期望,我们怎能不努力学习,报效国家呢?
在留苏预备部短短的一年,是紧张、团结、愉快、丰收、难忘的一年。在这一年里,我们刻苦学习,圆满地完成了出国前在政治、思想、业务和身体方面的各项准备工作。
  从北京到莫斯科
1955年9月初的一天晚上,夜幕已经降临,天上布满繁星,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微风轻吹,凉爽宜人。我们这天出发的留苏学生约1000多人,一律穿着深色中山装,乘着大公共汽车,浩浩荡荡地从学校到了位于前门的老火车站。那时街上行人和车辆很少。事前领导交待,要遵守纪律,听从指挥,不要大声喧哗,以免惊动市民们。车站上人很多,却安静有序。和学校领导以及在京的同学亲属都到车站为我们送行。
我们在车站等了约半小时,就和送行的人握手告别,列队上了火车。此时,我的心情很是激动,也很复杂,既高兴又伤感。这是我次出国,又是到令人向往的十月革命故乡和世界上个社会主义国家苏联学习,怎能不高兴呢?但毕竟是要远离可爱的家乡和祖国,临别时又不能同远在苏北老家的父母等亲人见上一面,又怎能不使人伤感呢?同时,对今后能否适应新的环境,能否完成党和人民交给自己光荣的学习任务,心里也没有底。真是诚惶诚恐。就在我沉思遐想的时候,突然,汽笛长鸣,车轮缓慢地转动了。我们从车窗探出脑袋,伸出手臂不断地挥动着向送行的亲朋告别,不禁黯然神伤,帐然若失,不少人还禁不住流下了滚滚热泪。“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再见了,北京!再见了,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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