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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记得带你的冬衣和一只猫咪 

    亲爱的查理:
    辛普森老师每天都提醒我们要为你祷告——也为其他从军的男孩祷告。我倒是觉得我们需要为德国皇帝祷告——他一旦遇上你,可要倒大霉啦!
    我今天在郝特叔叔的店里遇到你妈妈。她说你就快到达英国,接着会去法国。我几乎无法正视辛普森老师书桌后方的那张世界地图;一看到它,我就想到你离阿灵顿真的好远。
    胡须先生说它过得很好。近好冷呀,我让它睡在我的房间里。要是艾薇阿姨知道了,一定会大发脾气。还好,她终于明白——我够大了,不能再用藤条抽我了。不然,我的腿上一定是青一道、紫一道的。你该看看艾薇阿姨的样子:她做了一顶薄得像信封一样的帽子,帽檐绣上了红十字。红十字会开会的时候,她一定会戴着它出席。我猜,她是希望大家知道她是付了钱的会员。她近变得好奇怪,今天早上还问我身体舒不舒服。艾薇阿姨头一次这么关心我的健康,真是奇怪。说不定,红十字会让她的心变得温柔了。
    蜜尔已经在织第五双袜子了。不过并不是全都织给你,可别太抬举自己。她是帮红十字会织的。学校里的每个女生都在织袜子。我猜,她织得好的那双一定是给你的。
    你穿上制服后,看起来一定有模有样。我是说胖得有模有样(哈哈)!说真的,我相信你一定会让大家都以你为傲。
    艾薇阿姨已经开完会回来,在叫我了。先写到这里,我会再写信给你。
    你在学校里的朋友
    海蒂·伊尼斯·布鲁克斯
    我把墨迹吸干,将信纸放进信封里。不管艾薇阿姨看到什么,总是毫不犹豫拿起来就看,即使那东西摆在我的房间里、摆在我桌上。
    “海蒂,”艾薇阿姨又在叫我了,“到楼下来!”
    为了安全起见,我把信封藏到枕头底下。昨晚我哭过,枕头还湿湿的。我才不像蜜尔·包威呢!自从查理从军之后,她就整天哭个不停。只有胡须先生和我的枕头知道,我躲在黑暗中为查理掉眼泪。我确实很担心他的安危;不过,我之所以会在晚上掉眼泪,纯粹是因为个人的自私行为。
    这十六年来,查理·豪利是我身边值得回忆的少数几个人之一。我刚搬来跟艾薇阿姨和郝特叔叔住在一起时,非常害羞,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出口,查理却始终护着我。从天开始,他就每天陪我走路上学。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胡须先生是查理送我的,这只猫一打呼噜就赢得了我的心。查理还教我玩棒球,没想到我却笨手笨脚。所以,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难免会做做关于查理的少女梦想,虽然大家都知道他喜欢蜜尔。四处为家的生活让我懂得了梦想是件危险的事——凡事只靠想,似乎都很有希望,但你如果试试看,就会发现那简直就像井中捞月一样。
    当时,全班决定到火车站为查理送行。蜜尔抓着他的手臂不放。查理的父亲猛拍他的背,我看铁定会拍出淤青。辛普森老师代表学校说了一些无聊话,然后把礼物送给查理——一顶羊毛帽和信纸。
    “年轻人,该上车了。”列车长高声喊着。查理一踏上火车的阶梯,我的心就不禁抽了一下。我告诉自己别冲动——我可不想让别人以为我跟蜜尔一样——但我还是跑上前,把东西塞到他手里,说:“它会为你带来好运!”他看看手里的东西,笑了;接着又挥挥手,登上火车。
    蜜尔倚在豪利太太身上哭了起来。“噢,查理!”“好了,好了。”查理的妈妈拍着蜜尔的背。
    豪利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假装要擦拭额头上的汗。他还擦了擦眼角,我赶紧装作没看到。
    其他人慢慢离开月台,各自开车离去。我留在月台上望着火车远去,想象着查理正拍着他的口袋。他把我送他的许愿石放在口袋里了。是他教我认识什么是许愿石的。他跟我说:“找一颗周围有一圈白色的黑石头,从左肩往后丢,许个愿望,愿望就会成真。”他随便丢了一颗许愿石,还取笑我一颗也不肯丢。虽然,我的愿望不是丢丢许愿石就能实现的。
    自从查理登上火车后,已经两个月了。没有他,生活就像没加盐的面包:平淡无趣,平淡无趣……
    “海蒂!”艾薇阿姨的声音充满了警告意味。
    “来了,来了!”我匆匆下楼。
    艾薇阿姨像个女王似的端坐在她的褐色皮椅上。郝特叔叔则安适地窝在胡桃木摇椅罩,膝上摆着一沓报纸。
    我赶紧溜进去,捡起我的手工活儿——一双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袜子。十月,查理报名从军的时候,我就开始织了。如果这场仗继续打上五年,我或许可以织完。我把袜子拎得高高的,盯着漏织了几针的花边。即使像查理这样的好人,也不会想穿这双袜子。
    “我今天去拜访伊安娜·威尔斯,聊得很开心。”艾薇阿姨摘下头上的红十字帽子,“郝特,你记得伊安娜,对吧?”
    “嗯。”郝特叔叔把报纸铺平、整理好。
    “海蒂,我跟她说,你真是个好帮手。”
    我又漏织了一针。大部分的时候,艾薇阿姨总是抱怨我的家务技巧有多糟。
    “我自己就没念完高中。对某些女孩子来说,读书没有任何意义。”
    郝特叔叔压低报纸的一角。我又漏了一针。大事不妙了。
    “完全没有意义,尤其是当伊安娜·威尔斯所经营的出租宿舍需要帮手的时候。”
    原来如此,谜底揭晓!我终于知道她近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她找到赶走我的方法了。
    她再度用手把裙子抹平。“上帝的安排总是神秘难料。我们不该质疑伊安娜的苦心。”虽然她此刻所说的跟我有关,但我却知道好不要搭腔。毕竟,时候未到。
    郝特叔叔将烟草塞进烟斗里。“这学期只剩几个月了。”他点燃烟斗,深深吸了一口,接着说,“我认为海蒂应该把这学期念完。”这不是郝特叔叔次帮我说话了,我决定今晚要把他的皮鞋擦得亮亮的,以示谢意。
    艾薇阿姨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仿佛郝特叔叔根本没开口似的。“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海蒂应该去需要她的地方。伊安娜需要她。”
    而且她在这里是多余的。我又加了这句,不过当然没有说出口。
    郝特叔叔眯着眼,透过散发苦樱桃香味的烟雾看我:“你想念完吗?”
    我把手中的毛线活儿搁在膝上,考虑着该如何回答。我热爱读书,可是上学很无聊,尤其查理又不在了,没什么事情可以让我分心。但是比起替伊安娜·威尔斯工作……
    艾薇阿姨不禁反驳:“她已经知道太多事了。或者说,她以为自己知道很多事情。”她往我这边瞪了一眼,“我们必须考虑到海蒂的心灵。帮助伊安娜会让这孩子学会慈悲,慈悲和……”艾薇阿姨说得结结巴巴的,仿佛再也掰不出在出租宿舍工作对我有什么好处,“……和女人家需要学会的其他本事。对一个认真工作的女孩子来说,这是个好机会。”
    艾薇阿姨的脸上泛起了两朵红晕。她显然生气了,生气的理由也很明显。郝特叔叔询问我的意愿,这举动把她惹火了,更何况这件事还关乎我的未来。在她眼中,我只是四处为家的海蒂,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利。
    我掉乳牙以前就是个孤儿了。发生在我爸爸身上的故事,是矿工家庭常见的命运:煤灰吃光了他的肺。他过世的时候,我只有两三岁。我五岁时,妈妈也过世了,西阿姨收养了我。医生说妈妈死于肺炎,西阿姨说妈妈死于心碎。在收留我的一长串亲戚中,西阿姨待我和善,她让我相信爸妈始终深爱着彼此。西阿姨老得再也无法照顾我之后,我就从一个亲戚家换到另一个亲戚家——有些亲戚的关系还真远呢。我得帮这个人、那个人照顾病人,一家换过一家,直到再也找不到需要帮忙、不在乎多一口人吃饭的亲戚。
    被艾薇阿姨收留时,我十三岁。她其实不是我的阿姨,郝特叔叔才是我的远亲。她忍不住要在我身上发扬博爱精神,也忍不住要每天提醒我:我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没有任何东西属于我。她总是说,我必须感恩。我的确很感恩。我每天都很感激她和我并没有真正的亲戚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