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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伟哥与皇帝
    去年春暖花开时,我在北海公园散步,遥望故宫,龙楼凤穴,近看“五龙亭”,紧挨着一湖春水,百顷碧波,我仿佛听到明清皇帝与后妃在这里寻欢作乐的欢声笑语,看到了明朝好几个皇帝因大吃壮阳药而早死、惨死……忽发感叹:伟哥不是地里长的,皇帝倒是人养的。回味此话,觉得有点意思。不久,京中有个聚会,刚好与漫画大师方成翁同席,我便立即将这两句话写在纸上,给方老过目。此老是何等人哪,看后立刻一笑,说很有意思。我请他将这两句话写成条幅,寄给我。没过几天,就收到了他别具一格的墨宝,请人装裱后,挂于书斋。虽相对无言,但历史的潮水却喧闹着,从我的脑海里流过——谁要真正懂得这两句话的含义,便懂得中国历史的一半——我敢说。
    伟哥是美国人的发明,传入中土后,大受有权者与有钱者的欢迎,目的只有一个:增加性消费的能力。早已处决的大贪官、原江西省副省长胡长青,被捕时搜出一包伟哥;料想岁数一大把的巨贪成克杰之流,以及虽在壮年却二奶成群的贪官,若不用伟哥,肯定是“英雄气短,难成大业”。先师陈守实(1894—1974)教授是梁启超弟子中精通马克思主义的史学家。他曾论述过“消费大解放”的问题:贫苦农民食不果腹,经常吃糠咽菜,艰难度日。然一旦造反,声势浩大后,便洗劫官府豪绅,大饮大嚼。明末农民还编出歌谣:“吃他娘,穿他娘,开了大门迎闯王”,甚至攻下洛阳后,将福王朱常洵的血与鹿血掺在酒中,名“福禄酒”,开怀畅饮(按:当然,这是野蛮行为)。守实先生的这一见解,对我们很有启示。事实上,说到人类的消费,不外乎“食、色”二字。食之大解放,已如前述;色之大解放,是与食的大解放同步的。以明末农民军而论,李自成不好色,有妻高氏,生一女;有妾邢氏,貌若天仙,无嗣,后被部将高杰勾引,投降明军。我一直怀疑,绰号“闯将”的陕北农家子李自成,恐怕那活儿缺乏闯荡能力,否则难以解释何以无子,那么漂亮的小老婆竟弃他而去。而另一位农民领袖张献忠则不同:小老婆无数,动辄更新。张靠什么药物壮阳助威的?无史料记载,不好妄加猜测,但老张将色的消费大大解放了,则是不争的事实。历代农民领袖中,夺得色消费大解放冠军者,当数太平天国领袖洪秀全。我曾两次探访过他的老家官禄烯村,在原址上按原样重建的洪秀全故居,土墙茅顶,真正是蓬门陋室。可是,这样一个从茅屋走出来的贫苦农民的儿子,揭竿而起,当了首领后,马上就搞色的大解放。金田起义时即选妃15人,攻入南京称王后,居然有2300多名妇女陪侍他,无怪乎有学者著文《洪秀全在美女包围中走向灭亡》,诚哉斯言!
    美国的伟哥不是地里长的,是若干原料经化学处理合成,比地里长的人参还贵。自古以来,带有中国特色的伟哥,亦即形形色色的壮阳药,当然也不是地里长的。秦汉以来,儒家鼓吹“天人合一”、“君权神授”,明明皇帝也是人养的,也有七情六欲,也每天穿衣吃饭,也要打嗝放屁,却被美化为神,其实是闪着金光的马屁而已。事实上,帝王位居九五之尊,拥有食、色的消费权。他们的锦衣玉食自不待言,不少人为限度开发自己身体,追求极欲,更是挖空心思寻找有奇效的壮阳药。秦始皇与方士勾勾搭搭,派徐福到海上寻“长生不死之药”,我看这不过是个幌子,他明明知道人是要死的,否则早早地修陵墓干什么?不能排除,他是寻求伟哥亦未可知。中国古代的伟哥,早期无一不是从金石、汞、硫磺等成分中,经道士在炉火中提炼而成,燥热异常,毒性甚大。嘉靖皇帝朱厚熄酷好此类药物,但心中没底,往往让心腹权臣严嵩先试服,严嵩将服后的感觉逐一上奏。如嘉靖三十五年(1556年)6月10日严嵩奏日:“臣昨岁八月服丹只五十粒,乃致遍身燥痒异常,不可以忍……至冬发为痔疾,痛下淤血二碗,其热始解……伏乞圣明俯察。”(《嘉靖奏对录》卷10)严嵩身为内阁首辅,竟充当壮阳药的活试剂,君臣演出了一幕荒诞剧。嘉靖皇帝所服春药,有的是用幼童的小便在秋石上熬成,有的是用少女月经炼成,性皆燥,他常常欲火烧身,把嫔妃、宫女拉来行房,活活折腾死——这为“壬寅宫变”埋下了祸根。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10月19日,朱厚熄正在熟睡,不堪折磨的杨金英、张金莲等16名宫女,决心将他勒死,不幸失败,统统被凌迟处死,并株连家属。朱厚熄究竟用什么手段摧残这些少女,迫使这些本来胆怯的少女铤而走险,要他的命?从明代以来,史家纷纷推测:有的说他一大早就让少女们脱掉裤子,承受露水;有的说她们有可能目睹幼女被挖掉阴部,供道士炼丹;有的说常让她们服药,使月经提前,以便取以炼丹等等。宫闱秘辛,难明究竟,不可能有确证。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拼命追求色的高消费的朱厚熄,没死于宫女之手,实在是他的侥幸,或说是老天爷犯糊涂了!其子隆庆皇帝朱载重,比起乃翁有过之无不及。据明人沈德符著《万历野获编》卷二十一记载,他服了此类丹药后,“阳物昼夜不仆,遂不能视朝”。还有野史记载,他死时阳具仍未倒下,用现代医学眼光视之,是患了严重的阳亢症。有明一代,从正德到天启,皇帝都是纵欲亡身,丧其命的,都是乱七八糟的壮阳药。看来,古之土伟哥,不及今日洋伟哥远矣,因为迄今为止,还没看到服洋伟哥致死者,这大概会让时下的“国粹”派失望的。
    今之伟哥,固然价格不菲;古代帝王,为制造类似伟哥的壮阳药,付出了多少巨资甚至血的代价?难以估算。想想嘉靖皇帝对少女的残暴、隆庆皇帝的一直“高举”,人们还要神化皇帝吗——无论古今,“食色性也”,但无论是食还是色,都不能过度消费,更不能大解放——这就是历史的结论。
    (《同舟共》2010年第4期)
    P17-20